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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皇冠上的绿玉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 作者:(英)柯南·道尔 著;傅怡 译 本章字数:14894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2


第十一章皇冠上的绿玉

  

  "你看,福尔摩斯,有个疯子正向这边过来了。竟没有家人管他,这么独自出来乱跑,真是可悲。"一天早上,我站在窗前边看着楼下的街景边对福尔摩斯说。

  我的朋友懒洋洋地站起来,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也从我身后探身望去。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地上铺着一层昨天下的厚厚的雪,冬日的阳光照得它闪闪发光。贝克街马路中心的雪已被来往的车辆辗成了灰色的带状痕迹,可是人行道两边的雪却还像刚下时那么洁白。人行道被打扫过了,但还是很滑,因此路上的行人很少。实际上这条路上只有这位先生在走,他的古怪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

  此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宽脸庞,仪表堂堂,相貌非凡。他的衣着虽颜色暗淡,却看得出非常华贵且时髦。一件黑色大礼服,一顶有光泽的帽子,一双式样新颖有绑腿的棕色高筒靴,裁剪非常精细得体的棕灰色裤子,看起来实在不同常人。可他的举止却与仪表极度不相称,甚至有些可笑。因为他正在奔跑,偶尔还甩几下,仿佛一个非常疲劳的人为减轻双脚的负担而在刻意放松自己。他跑的时候,两手不停上下挥动,脑袋摇来晃去,脸部抽搐得特别难看。

  "他到底怎么了?"我情不自禁地问,"好像正在看这些房子的门牌号?"

  "我断定他要来我们这里。"福尔摩斯说。

  "来这里?"

  "对,想必又是一个前来咨询和寻求帮助的人,我感觉得到。哈!你看我说过吧。"此时,那人已冲到我们门口,并按响了门铃。

  不一会儿,他进到了我们的屋里,边喘气边打手势,两眼满是忧伤失望的神情。我们见此立即收起了笑容,并颇感吃惊。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身子发抖,扯着头发,就像失去理智一样。突然,他跑过去用头撞墙。我俩吓坏了,赶紧拉住他把他拖回房中央。福尔摩斯把他按到一张安乐椅上,轻拍着他的手陪在一边,并试图用舒缓轻松的语调同他谈了起来。

  "您到这儿来是想把您的事情告诉我,对吧?您跑累了,先歇会儿吧,等缓过劲儿来再跟我讲,我会很乐意帮您。"

  那人坐了一会儿,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他尽量稳定了情绪,然后拿出手帕擦了擦前额,闭着嘴唇,面向我们。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他猛地问。

  "我想您一定是遇到了很烦心的事。"福尔摩斯说。

  "天知道,我碰到了什么!……它来得太突然了,真可怕,使我失去了理智。我会因此受到公然的侮辱,虽然我的品行一直完美无瑕。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恼,这是注定的。但是这两件事以如此可怕的形式降临在我身上,真是把我搞得手足失措。更糟的是,此事不止牵扯到我一个人,要是解决不好,我国最尊贵的人恐怕也会受到牵连。"

  福尔摩斯说:"先生,您先镇定一下,告诉我您是谁,出了什么事?"

  客人说:"我的名字你们可能很熟悉,我是针线街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亚历山大·霍尔德。"

  我们确实熟悉这个名字,他是伦敦第二大私人银行的主要合伙人,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位伦敦的一流公民竟落到如此可怜的地步?我们好奇地等着他振作精神,然后说出一切。

  他说:"我的时间很紧,当警察厅巡官建议找你们协助时,我就马上赶来了。我是坐地铁然后步行过来的,因为马车在雪地上行驶速度太慢。我平时几乎不锻炼,因此,刚才跑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好多了,我把事情的大致情况告诉你们。

  "你们都知道,一家成功的银行通常都善于为其资金找到可靠的投资渠道,同时还得增加业务往来和存户数量。我们最能获利的投资方式就是在可靠的担保下,把钱以贷款方式放贷出去。几年以来,我们做了很多笔这样的交易,很多名门望族都以他们收藏的名画、藏书或金银餐具作抵押向我们贷了大笔的钱。

  "昨天上午,我正坐在银行办公室里,职员递进来一张名片,我被上面的名字吓了一跳,他不是别人,正是全世界都知晓的、一个在英国最尊贵的人。他的到来让我受宠若惊,刚想表达些诸如知遇之恩之类的感激话儿时,他却直接切入正题,好像恨不得立即完成某项使人不快的事情似的。

  "'霍尔德先生,"他说,'据说你们常办理借贷业务?"

  "'要是抵押品值钱,本行的确也办理这种业务。"我回答道。

  "他说:'我急需五万英镑,当然了,我可以轻易从一些地方借到十倍的款项,可我宁愿以正规方式,当作自己的一件私事来办。你知道,处在我这样的地位,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

  "'能否告诉我,您需要使用多久?"我问道。

  "'我下周一便可收回大笔到期款项,届时一定如数归还,加上你觉得可行的利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立即拿到这笔钱。"

  "我说:'要不是数目过大的话,我愿意将我自己的钱贷给您,那样就不用作进一步的洽谈了。但是现在我不得不以银行的名义来为您办理此事,所以只能公事公办,哪怕是对您,恐怕也要求有所担保才成。"

  "'我很愿意这么做。"说着他把一只黑色的四方形摩洛哥皮盒拿了出来,'你应该听说过绿玉皇冠吧?"

  "我说:'那是我们帝国最珍贵的一件公产。"

  "'没错。"他边说边打开盒子。那件光彩夺目的宝贝就衬托在柔软的肉色天鹅绒上面。'这上边有三十九块大绿宝玉,而且仅上面的镂金雕花,就无法估计其价。这顶皇冠估计最低也得值我要借钱的两倍,我打算以它为抵押品。"

  "手里拿着这贵重的宝盒,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的委托人。

  "'你是怀疑它的价值吧?"他说。

  "'不是,我只不过是拿不准……"

  "'至于我把它放在这儿是不是合适,你大可放心。我要是不能保证四天之内把它赎回,就肯定不会这样做,这不过是个形式罢了。它作抵押够了吗?"

  "'够了,太多了。"

  "'你应该知道,霍尔德先生,我这样做是想证明我十分信任你。我不仅要求你要小心谨慎,而且还要避免因此产生的任何流言蜚语。最重要的是,要采取一切措施保管它,否则,哪怕是一丁点儿的闪失,都会产生一场丑闻。任何损坏都跟彻底丢失一样,因为它是独一无二的,根本没有第二件。现在,我放心地把它交给你,星期一上午我会亲自来取。"

  "见他急着离去,我没敢再说什么,马上叫来出纳员,给了他五十张票额为一千英镑的支票。独自回到办公室后,望着桌上的东西,我突然感到很不安。因为要负的责任太重大了,它可是一件珍贵的国宝,不管遭到任何意外都会不可避免地引起公愤。我开始懊悔当时为什么要答应保管它。可是来不及了,我只得把它放在我的私人保险箱里,然后接着做事。

  "晚上,我认为把如此贵重的宝物放在办公室里不合适,银行的保险箱以前曾被撬过,万一我的保险箱被撬,那不就完了吗?因此我打定主意,以后几天只能时刻带着这只盒子,让它一秒钟也不离开我。之后我便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皇冠回家了。到家后我把它拿到楼上,锁在了起居室的大柜子里。

  "福尔摩斯先生,我再介绍一下我家里的情况,好有助于你判断。我的马夫和听差住在房子外面,这两个人可以先撇开不提。家里还有三个跟随我多年的女仆,她们都值得相信。还有一个叫露西·帕尔的侍女,她刚来几个月,不过我认为她品行良好。她长得很漂亮,有不少倾慕者,经常有人会为她逗留在我家附近不走。这是我在她身上发现的唯一不足之处。可是无论如何,我们都觉得她是个好姑娘。

  "仆人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家其实很简单,不必浪费时间细说。我是一个鳏夫,有一个儿子叫阿瑟。提到他我很伤心,他太令人失望了。这都怪我,可能是我把他给宠坏了。我妻子死后,我过于疼爱他了,哪怕他有一丁点儿不开心我也会不高兴。我什么都顺着他,现在想想,当初要是严格要求他,那么现在对我俩都好。可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

  "我想让他将来接我的班,可他太放荡、任性,不像有事业心的人。说实话,我不相信他有能力处理业务。他虽然年轻,可已经是一家贵族俱乐部的成员。在那里,他整日放荡风流,很快成了一群奢侈浪费的富豪子弟的密友。他赌博,在赛马场乱花钱,经常跑来求我预支给他津贴费去付赌债。我曾试着让他脱离那群狐朋狗友,可由于他的朋友乔治·潘维尔爵士,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被拉了回去。

  "乔治·潘维尔爵士这样的人能影响他,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儿子常带他回家,我自己也难免被他的翩翩风度所迷惑。他玩世不恭,比阿瑟大,据说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大世面,能说会道,长相英俊。

  "可抛开他相貌的魅力,冷静地思考他的为人时,我总觉得他的那种眼神和冷嘲热讽的谈吐,令人感觉不值得信赖,连我的小玛莉也这么想。她天生具有一种女性所特有的敏感和深刻的洞察力。

  "谈到这儿,就只剩下玛莉的情况没讲了。她是我的侄女。我兄弟五年前去世,留下了孤苦伶仃的她。我收养了她,并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她温柔、可爱、美丽,很会操持家务,又非常文雅、恬静、温顺,简直是我们家的阳光和我的左右手,真不敢想离开她我该怎么办。但有一件事她却没让我称心,那就是我儿子向她求婚两次了,而且也真的是爱她,可她都拒绝了。我觉得要是有谁能把我儿子引入正道,那非她莫属,我希望他婚后的生活会有所变化。可是现在,哎,晚了,永远不可能挽回了。

  "福尔摩斯先生,现在我家里的情况都讲清楚了,我接着说那件倒霉事儿。

  "那天回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瑟和玛莉,还告诉他们那件珍宝就在我房间里,但我没有说委托人的名字。我肯定当时露西·帕尔把咖啡端来后就走了,可不知道她出去时有没有关门。玛莉跟阿瑟听了很感兴趣,还想见识一下那顶皇冠。可我想还是不动为好。

  "阿瑟问我:'您把它藏哪儿了?"

  "'在我柜子里。"

  "'哦,希望夜里不会有人打它主意。"他说。

  "'我把它锁上了。"我说。

  "'可是那个柜子用什么旧钥匙都能打开。我小时候用厨房食品厨的钥匙就打开过。"

  "他讲话向来随便,因此我没在意。可是后来他又跟着我进了卧室,一脸凝重。

  "'爸爸,您可不可以再给我二百英镑?"他耷拉着眼皮说。

  "'不行!"我严肃地说,'我在金钱方面太纵容你了!"

  "'您向来仁慈,"他说,'我必须得到这笔钱,不然我这辈子都没脸再去那家俱乐部了!"

  "'那太好了!"我说。

  "'没错,可您总不该让我因名誉扫地而离开吧,我可不想那么丢人。我必须弄到这些钱,您要是不给,我再想办法好了。"

  "我那时很生气,这个月他已经是第三次向我要钱了。'你别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子儿。"我大声地说。他鞠了一躬,就走出了房间。

  "他走了以后,我打开柜橱查看了一下宝贝,发现它安然无恙,于是就又小心地锁上了。然后我又开始查看房子,本来这项工作平时都是玛莉去做,可那晚我决定亲自去。下楼时,我看见玛莉一个人站在大厅的窗边,我走近她时,她急忙把窗户关上并插了插销。

  "'爸爸,您允许露西今晚出去了吗?"她问。看上去有点慌张。

  "'没有啊!"

  "'她刚才从后门进来,我想她一定是去边门那儿见了什么人,我觉得这样不安全,您得阻止她。"

  "'你明天早上跟她讲吧,或者我去说也行。你肯定把各处都关好了吗?"

  "'是的,爸爸。"

  "'晚安!"我亲了她一下转身回了卧室,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福尔摩斯先生,一切就是这样,有些与本案有关,要是有不清楚的地方,您尽管问。"

  "非常清楚了。"

  "现在我该讲那个关键情节了。当晚我睡得不是很死,因为担心宝贝,所以警觉万分。大约凌晨两点,我被屋子里的响动惊醒,可那声音在我还完全清醒之前就没了,好像是某扇窗户被轻轻地关上了,我急忙侧身子仔细听。突然,我听到隔壁屋里传来了清晰且小心的脚步声。我惊恐极了,但仍悄悄下床,从起居室的门缝里向外望去。

  "'阿瑟,你这个畜生,小偷!你怎么可以碰那顶皇冠?"我尖叫道。

  "我放在那里的煤气灯还半亮着,只见我儿子只穿着衬衣和裤子,手拿皇冠站在灯旁。他似乎正在使劲扳它,听到我的叫声,他两手一松,皇冠竟掉到了地上。他脸色灰白,我赶忙捡起来一看,发现一个金边角处缺了三块绿玉。

  "'混蛋!"我气得大吼,'你弄坏了它!你将使我丢一辈子的人!你把偷走的宝石藏在哪儿啦?"

  "'偷?!"他惊叫道。

  "'是的!你这个小偷!"我使劲摇着他的肩膀。

  "我没有偷!我不会偷的!'他说。

  ""这里少了三块绿玉,你肯定知道它的下落,还想狡辩,我明明看见你想把另一块玉扳下来!'

  "'您骂完了吗?"他说,'我受够了!您竟然这样侮辱我,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早我就离开这个家,去走自己的路!"

  "'警察一定会抓住你,"我气疯了,'这事跟你没完!"

  "'你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没想到他还来劲儿了,'你要是喜欢警察,就叫他们去搜好了!"

  "我发怒的吵闹声把全家都惊动了。玛莉最先奔进我的房间,一看到那皇冠和阿瑟的脸,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尖叫一声便昏倒在地。我马上派佣人去叫警察,希望他们快来调查。当一个巡官带着一个警察进来时,阿瑟还是交叉着两只胳膊悻悻地站在那里,问我是不是要指控他偷窃。我说这顶被损坏的皇冠是国家财产,因此就不再是私事而是公事,我必须按照法律的程序来处理。

  "'随便您,"他说,'但总不能说逮捕就逮捕了吧?要是您能让我离开这房间五分钟,我保证对大家都会有好处。"

  "'那样,你就可以逃之夭夭,甚至还有机会把偷到的东西藏起来了是吧?"可一想到自己的可怕处境,我又只能软下来,请求阿瑟替我考虑一下,否则不光是我的名誉,还会有一位比我高贵得多的先生的名誉也会受损,甚至还会引起一桩惊动全国的丑闻。我承诺只要他告诉我那三块失踪的绿玉在哪儿,就保证一切都不再追究。

  "'你应该明白,你是被人赃俱获的,如果拒绝承认只会加重你的罪行,交代那些绿玉的去向是你唯一的自救方法,只要说出来就不追究你。"

  "'留着您的宽恕给那些向您乞求宽恕的人好了。"他轻蔑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见他如此顽固,不听劝导,我只得让警察把他看管起来,并马上对他进行全面搜查。可是找遍了他全身和他房间里所有可能藏宝石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几乎用尽各种劝诱和恐吓办法,仍然无法让这可恶的孩子开口。今天早上,他被送进了监狱,我在办完一切手续后就赶忙到您这里求救来了。警方已公开承认他们目前一无所获,只能寄希望在您这里了。需要多少费用您尽管开口,我已悬赏一千英镑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夜之间信誉全无,同时失去了宝物和儿子,天哪,怎么办啊?"

  他两手抱头,身子晃来晃去地自言自语,仿佛一个无助的的孩子。

  福尔摩斯皱紧眉头,两眼盯着火炉,默默地坐了几分钟。

  "平时您接待的客人多吗?"他问。

  "不过是些合伙人以及他们的家属,阿瑟的朋友偶尔也会来,乔治·潘维尔爵士近日也来过几次,其他就没谁了。"

  "您常去参加社交活动吗?"

  "我和玛莉不常去,基本都在家里,阿瑟常去。"

  "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讲,这很不正常啊!"

  "她天生爱静。此外,她现在都二十四岁了,算不上很年轻。"

  "照您说的,这事好像极度地震惊了她?"

  "是的,也许她比我还震惊。"

  "你们俩都认为您儿子有罪?"

  "这毫无疑问,我亲眼看见他拿着皇冠。"

  "我不认为对他的证据很充分,皇冠的其他地方是否被损坏了?"

  "是的,它被扭歪了。"

  "您不妨这样想,没准儿他是想把它弄直。"

  "上帝保佑您,您是在帮他说话,当然也是在帮我,可这不太可能。唉,他到底在那里干了些什么?假如他是清白的,那为何一言不发呢?"

  "这就对了。他要是有罪才会编造谎言。我觉得他沉默恐怕是因为左右为难。这个案件有几个地方很奇怪。警方怎么看待那些把您从睡梦中吵醒的声音?"

  "他们说那也许是阿瑟关他卧室房门的声音。"

  "真是荒唐!似乎一个存心作案的人肯定要大声关门,并故意把大家都吵醒似的。哦,那他们对这些宝石的失踪又持何种观点呢?"

  "现在他们仍在敲打地板,搜查家具,希望找到它们。"

  "他们没有到房子外面看看?"

  "去了。他们花了大把精力,检查了整个花园。"

  福尔摩斯说:"既如此,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亲爱的先生,这事比您或是警察原先预料的复杂多了。也许你们觉得案情很简单,事实上我认为恰恰相反。我们按你们的逻辑来分析一下:您儿子从床上下来,冒着极大的危险来到您的起居室,打开柜子,拿出那件宝贝,花了很大劲儿扳下了上面的一角,然后再找个没人发现的地方,把上边的三块绿玉撬下来并藏好,接着再冒着被别人发现的危险带上剩余的东西回到您房间。您觉得这个分析行得通吗?"

  "可是还能怎样解释呢?"这位银行家叫道,并做了一个失望的姿态,"他要是没有坏动机,为何不敢解释呢?"

  "我们该做的工作,就是先要把这事弄清楚。"福尔摩斯说,"如果您同意,我想去一趟您的家,然后花一个小时再作一次更周密的调查。"

  我的朋友坚持要我跟他们同往。刚好我也很想去,因为那些陈述深深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我承认,我和那位不幸的父亲一样,对他儿子是否犯罪持相同观点,我们觉得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我对福尔摩斯的判断力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我相信,既然他不认可已被大家接受的解释,那就肯定有某种理由来支持他。在去南郊的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帽子耷拉着盖住了眼睛,陷入了思考。这时候,我们的委托人因为看到了某种希望,所以显得情绪高涨了许多。甚至还跟我谈起一些他业务上的事情。我们坐了一会儿火车,又步行走了一段路,最终来到了大银行家那极其豪华的费尔班克公寓。

  费尔班克是一所非常大的房子,用白石砌成,离马路有些远。一条双行的车道沿着草坪一直通到大铁门前。铁门右边是一小丛灌木和一条窄窄的两面有小树篱的小径,一直从马路口通到厨房门口,平日是供零售商人进出用的。左边有一条通向马厩的小道,但不在庭院里,看上去显然也很少有人走。福尔摩斯叫我站在门口,自己缓缓地绕房子走了一圈,从屋前沿着小贩走的那条路,再绕到花园后面通向马厩的那条小道,前后花了很长时间。之后,我和霍尔德先生干脆进屋坐在餐厅的壁炉旁等他。恰在二人都沉默之时,一位年轻女士推门进来了。她身材苗条,中等个子,在苍白皮肤反衬之下,眼睛和头发看起来显得特别黑。在我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这么苍白的女子。她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由于哭泣而红肿。看得出,她应该是位个性坚强且很有自控力的人,但此时看上去好像比银行家还痛苦,显然很受打击。她拖曳着衣裙静静地走进来,无视我的存在直接来到她叔父面前,以一种女性特有的柔情在他头发上轻轻

地抚摸着。

  她问:"爸爸,您已经决定放了阿瑟,是吗?"

  "不,我没有,孩子,这事必须调查到底。"

  "可我确信他是无罪的。您应该相信女性的本能直觉,我知道他没做什么错事。您这样对他太过分了,您会后悔的。"

  "可如果他真是被冤枉的,那为何不作解释呢?"

  "他就是被冤枉的,我们不应该怀疑他。"

  "我能不怀疑他吗?我当时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拿着那顶皇冠。"

  "他只是拿起来看看。哎,您相信我,他是被冤枉的,让这件事结束吧!不要再提了,好可怕呀,我们亲爱的阿瑟被关进了牢房。"

  "找不到绿玉,我决不罢休。玛莉,我知道你很爱阿瑟,但你不知道绿玉皇冠会给我带来多严重的后果,绝不能草草了事。我已从伦敦请来了一位先生,让他全面调查此事。"

  她转身看着我说:"就是这位?"

  "不,他是他的朋友,他现在正在马厩那条小道上调查。"

  "马厩那条小道?"她向上扬起了眉毛,"他指望在那儿找到什么?哦,我想就是这位吧。先生,我相信您一定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我堂兄阿瑟是无罪的。"

  "我一点儿也不怀疑您的看法,而且我相信也一定能证明这点,因为有您在。"福尔摩斯边说边走到擦鞋垫上蹭掉了鞋底上的雪,"玛莉·霍尔德小姐,很荣幸能和您交谈,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先生,只要可以澄清这件可怕的事情。"

  "您昨夜听见了什么?"

  "我在叔父大声说话以前没听到什么,我是听到他说话后才下来的。"

  "您昨晚把门窗都关上了,可您是否把它们都闩上了呢?"

  "都闩上了。"

  "到今天早上这些窗户都还闩着吗?"

  "是的。"

  "您的女佣,她有个情人?昨晚您也对您叔父讲,发现她出去见了他?"

  "没错,就是在客厅等候的那个女佣。她也许听到了叔父有关皇冠的谈话。"

  "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说她出去告诉了她的情人,俩人可能密谋盗窃宝物。"

  "这些空洞的推理有什么用?"银行家不耐烦地叫了起来,"我已经跟您讲过了,那顶皇冠当时在阿瑟手上。"

  "霍尔德先生,不用着急。我得把此事追问下去。霍尔德小姐,您见到那个女佣是从边门附近回来的,对吗?"

  "没错,我当时正在检查那扇门是否闩好了,刚好看到她偷偷溜了回来。我还看到了那个站在暗地里的男人。"

  "您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是给我们送蔬菜的小贩,叫法兰西斯·包士柏。"

  "他站在门的左侧--也就是离进门很远的路上?"

  "是的。"

  "他装着一条木头假腿。"

  年轻女士的黑眼珠露出了害怕的样子,"您怎么像个魔术师呀,您是怎么知道的?"她略带笑意地问,但福尔摩斯却没有迎合她的微笑。

  "我想现在应该上楼去看看,然后再到屋外转一圈。不过上楼以前最好再查看一下楼下的窗户。"

  他边说边快速走过一个个窗户,最后在大厅那扇可以向外看见马厩小道的大窗户前停了一会儿。他打开窗户,用随身带来的放大镜很仔细地查看了窗台,最后才说:"现在可以上楼了。"

  银行家的卧室布置得很简单,地上铺着灰色地毯,有一个大柜橱和一面穿衣镜。福尔摩斯走到柜橱前,盯着上面的锁。

  他问:"这锁是用什么钥匙开的?"

  "就是我儿子说的那把,能打开厨房食品柜子的那把钥匙。"

  "在哪儿?"

  "在化妆台上放着。"

  福尔摩斯取过钥匙打开了大柜橱。

  "这是把无声锁,"他说,"难怪没把您吵醒。这盒子一定是装皇冠的那只了?我们一定得看一下。"他把盒子打开,拿出皇冠放在桌上,那确实是一件精美绝伦的珠宝工艺品,我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物件。皇冠的边上有一道裂口,在一个角上有三块绿玉不见了。

  福尔摩斯说:"霍尔德先生,这个边角和失去绿玉的边角是对称的。现在我想让你试试能否把它掰下来。"

  银行家紧张地退到后面说:"我做梦都不敢去掰它。"

  "那我来试一下,"福尔摩斯突然使劲去掰,可皇冠纹丝未动。"我感觉有点松动,可是凭我的手,是怎么使劲儿也不可能掰开的。一个普通人绝对无法用手掰开它。哦,霍尔德先生,如果我真把它掰开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会发出像枪响一样的声音。您敢说这一切发生在距您的床几码之外的地方,而您却没听到任何声响吗?"

  "我不敢想,也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事情会越来越明了的。霍尔德小姐,您怎么认为呢?"

  "我跟我叔父一样困惑。"

  "见到您儿子时,他没穿鞋,连拖鞋都没穿,对吗?"

  "对,除了裤子和衬衫外,没穿别的。"

  "谢谢,你们的回答让我有幸深受其益,如果再搞不清楚这事,那就只能怪我们自己了。霍尔德先生,请允许我再去外面查看一下。"

  他坚持要独自去,因为说人多了会留下很多脚印,可能给他的工作造成很大的困难。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回来了,脚上沾满了积雪,仍然是一脸神秘莫测的表情。

  "我想该查的都查了。霍尔德先生,我觉得最好还是回我的住处向您解释一切答案吧。"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那些绿玉在哪里?"

  "我还拿不准呢。"

  "我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它们了?"那位银行家搓着手大叫,"还有我可怜的儿子,这就是您给我的希望吗?"

  "我的观点一点没变。"

  "上帝啊,那我的房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天上午九点到十点,如果您可以到我的寓所,那我将尽所能把一切解释得更清楚。另外,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只要能找回那些绿玉,你并不介意我花费款项的数额。"

  "只要找到宝石,我情愿拿出全部家当。"

  "很好,我将在明天上午之前查明此事。再见,傍晚之前我也许还会到您这儿来一趟。"

  我知道我的朋友此时对该案已是胸有成竹了,但究竟是什么结论,我却不清楚。回家的路上,我曾几次想打探一点消息,可他老是转移话题,最终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到家时还不到下午三点,他匆忙走进自己的房间,几分钟后竟已是另一番打扮下楼了。只见眼前这人:领子外翻,打着红领带,穿着一双破皮靴,破外套磨得发亮,活脱脱一个流浪汉。

  "这副打扮像吗?"说着他朝镜子里照了一下,"华生,我真希望你跟我一块,可是恐怕不行,因为我也许能找到线索,也许是瞎忙,但到底是哪种可能,不久之后便会知晓。我争取几个小时之后就能回来。"他从餐柜上放的大块牛肉上割了一小块,夹在两片面包中间--看来是要充一顿晚饭,然后装进衣袋里转身走了。

  结果我刚喝完茶,他便非常兴奋地回来了,手里举着一只带有松紧扣的旧靴子。他把靴子扔到角落里,急切地去倒茶喝。

  他说:"我路过这里,顺道进来一趟,马上得走。"

  "去哪儿?"

  "西区那边。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要是太晚你就不要等我了。"

  "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哦,还行,没什么意外。我走后又去了趟霍尔德先生家,不过没进屋。我不能放弃那个有意思的疑点,也不能光坐在这里闲聊,现在需要马上脱掉这身衣服,换回本来面目。"

  从言谈中我觉察到他应该收获不小。瞧,他眼里闪着光,憔悴的脸上还现出红晕。他急忙上了楼,几分钟之后,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我知道,他又乐此不疲地去开始了一次新的追猎。

  我等到半夜,他始终未归,只好回屋睡觉了。他经常为追踪一条线索而几天不见人影儿,我早就见多不怪了。总之,后来我不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反正当我早上下楼吃早饭时,他已坐在那里了,一手端着咖啡,另一手拿着报纸,衣着整洁,精力充沛。

  "不好意思,华生,没等你我便先吃了。"他说,"不过你别忘了今天上午我们和委托人的约会。"

  "现在过了九点了,"我说,"门铃响了,肯定是他。"

  没错,来者就是那位银行家。他身上发生的变化使我震惊。一夜之间,他那宽阔结实的脸竟消瘦得瘪了下去,头发好像也比以前更白了,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和昨天的狂暴样相比,现在似乎显得更加痛苦。他一屁股坐在了我推给他的扶手椅上。

  "也不知我造了什么孽,会得到如此残酷的惩罚,"他说,"就在两天以前,我还是个富有而幸福的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现在竟然到了得孤度晚年的境地,真是祸不单行,玛莉也抛弃了我。"

  "抛弃了您?"

  "是呀,今早我发现她的房间空无一人,大厅的桌子上有一张留给我的便条。昨晚,我曾忧伤地对她说,如果她跟我儿子结婚,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但我并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也许我不该这么说。她在便条里这样说:

  亲爱的叔父:

  我深感自己给您带来了麻烦。要是当初我能采取另外的方式,这件可怕的事也许永远也不会发生。可是现在,我再也无法快乐地住在你的屋檐下了。我想我该永远离开您,您别为我的前途担心,我会有自己的栖身之所。最主要的是,求您别找我了,因为您不会找到,并且那样也会帮倒忙。不论是生是死,我都永远是

  您忠实的

  玛莉

  "福尔摩斯先生,她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她会自杀吗?"

  "不会,绝不可能,这可能是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了,霍尔德先生,我相信您的苦恼也会马上消失。"

  "哦!您肯定?福尔摩斯先生,您找到了什么吗?那些宝石在哪里?"

  "您该不会认为一千英镑一块绿玉价格太贵吧?"

  "我愿意出一万英镑。"

  "没必要,三千英镑足够了。另外还需要一小笔酬金,您带支票簿了吗?给您一支笔,开张四千英镑的支票就可以了。"

  那位银行家一脸茫然地开了支票。福尔摩斯来到写字台前,拿出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金纸包,里面包着那三块绿玉。他随手把纸包扔到了桌上。

  我们的委托人发出一声惊叫,一把抓在了手里。

  "您找着了!"他急促地叫道,"我有救了!我有救了!"

  他兴奋极了,高兴地把那几颗宝玉紧紧贴在胸前。

  "另外,您还欠了一笔债,霍尔德先生。"福尔摩斯一本正经地说。

  "欠债?多少?我马上还。"他拿起笔。

  "不是欠我的,您要对那位高尚的年轻人--你的儿子,诚心道歉,是他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要是我有这么一个儿子,看到他这么做,我会无比自豪的。"

  "真不是阿瑟干的?"

  "我昨天就说过了,今天再说一遍,不是他干的。"

  "您肯定?那我们赶紧去他那里,告诉他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他早知道了。我完全弄明白后找他谈过话,可他不愿说实话,我只好直接告诉他了。他听完后表示默认,还补充了几点我不太明白的地方。要是他知道了今天早晨的消息,想必就可以开口了。"

  "天哪!您快点告诉我谜底吧!"

  "我会的,并且还会告诉您我调查这个案子所有的步骤。我这就从头说起。首先,我想这话不好出口,而且您也许不愿意听到:那就是您的侄女玛莉和乔治·潘维尔爵士关系密切,现在他俩已经逃走了。"

  "我的玛莉?这不可能!"

  "非常不幸,这不仅可能,而且是事实。就在你们在家里热情接待此人时,也许不论您还是您儿子,应该都不清楚他的底细。他是英国最危险的人物之一,一个潦倒的赌徒,一个凶残的流氓,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您的侄女也不了解他,当他对她花言巧语,就像他曾经向成百个其他女人做的那样时,玛莉很高兴,以为是自己真的赢得了他的心。这个恶棍很懂得用甜言蜜语利用她,而且几乎每晚都和她幽会。"

  "我不相信!"银行家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好吧,那我现在告诉您,您家里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您侄女认为您确实已经回了卧室,就悄悄溜下来,到那扇朝着马厩小道的窗口前跟她的情人说话。由于站了很长时间,他的脚印便深深地印在了雪地上。她跟他提起了那皇冠,这引起了他对财富的贪欲。他强迫她服从自己的意愿。我不否认她爱您,可常常也有这样的女人,她们爱自己的情人胜过爱亲人。您侄女就是这样的女人。他们还没说完具体计划,就见您正巧下楼,于是她赶忙关上窗户,还说了那个女佣和装假肢的情人在幽会,不过那倒是事实。

  "您儿子在和您谈话之后,便上床睡觉了,可他因欠着俱乐部的钱,所以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半夜时,他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经过房门,就起来查看。结果惊讶地发现是堂妹悄悄地沿着过道走了过去,最后竟然进了您的起居室。这孩子惊呆了,急忙披上衣服站在暗处观察。这时看到您侄女从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那件宝贝。借着过道的灯光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很震惊。他跑过去藏到了您门口的帘子后,从那里可以看清大厅里发生的任何状况。只见她走下楼,偷偷打开窗户,把皇冠从窗口递给了暗地里的一个人。然后又关好窗户,从他躲藏的帘子旁边经过,急忙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场的时候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因为不忍戳穿自己心爱的女人,令她无地自容。等她回屋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此事将给您带来极大的麻烦,因此最重要的就是要赶紧把王冠追回来。他跑下楼,披着衣服,光着脚,一把推开窗户跳到了外面的雪地上,沿着小道追去。月光下他看见一个黑影,仔细辨认,竟然是乔治·潘维尔爵士。他在匆匆逃走,可最终还是被阿瑟抓住了。二人在那里争抢起来,一人抓住皇冠的一端。您儿子在扭打的时候被乔治爵士打了一拳,眼部给打伤了。这时他才发现什么东西被突然拉断了,低头一看,是皇冠被抢到了自己手里。于是他马上跑了回来,关上窗子之后来到了您房里。当他正在查看被扭坏的皇冠并试图用劲把它弄正时,您出现了。"

  "真是这样吗?"银行家激动地问。

  "他本以为您会感激他,不料您却破口大骂,这使他很愤怒。他不说明实情,是不想出卖他觉得应该手下留情的人。况且他觉得应该做得有点绅士风度,所以替她隐瞒了真相。"

  "难怪她一见到那顶皇冠便尖叫一声晕倒了。"霍尔德先生说,"哦,老天,我真是太愚蠢了。他要求出去五分钟,原来是要去找回那些失落的绿玉,我冤枉了他,真是糊涂啊!"

  "我到您家时,"福尔摩斯说,"立刻检查了四周,希望能从雪地上找到遗留的有利证据,雪从前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再下过,这期间刚好有浓霜保护着印迹。那条商贩常走的小路已被践踏得很厉害,根本无法辨认脚印了。但在离厨房稍远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女士同一个男士站在那里说话时留下的脚印,其中有个脚印是圆的,证明那人有一条木制的假腿。我敢肯定,当时有人惊动了他们,因为从雪地上深浅的脚印形状上可以看出,那个女士后来是在匆忙间跑回了家门口。装木腿的人似乎还在那儿多站了一会儿才走。当时我猜这也许是那位女佣与她的情人。之前您也说过有关他们的事,后来证明确实如此。我在花园里走了一大圈,除了警察们留下的混乱脚印以外,没发现什么。可当我来到通往马厩的那条小道时,却发现了一段长而杂乱的脚印在雪地上。

  "那脚印有两条是穿靴子的,令人兴奋的是另外两条,它是一个赤脚人留下的。根据您说的情况,我马上判断那应该是您儿子留下的。头一个人来回走了两次,后一个走得很快,有的光脚脚印还踩在了靴印上,显然是在追什么人。跟随着脚印,我来到了大厅的窗户外,发现穿靴子人在那儿等人时把积雪都踩化了。接着再来到另一边,大约是从小道走下去一百多码的地方,我发现穿靴子人曾在那里转过身来,把地上的雪踩得乱七八糟。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似乎发生了一场激烈搏斗。最后,我看见地上果然有一些血迹,这证明了我的猜测。穿靴子的那人是沿着小道逃跑的,因为那里也有一些血迹,这表明他受伤了。再来到大路的另一边时,人行道已被打扫过,线索因此中断了。

  "您还记得吧,我刚进屋时曾用放大镜查看了大厅的窗台和窗框,结果发现有人从那里进出过,因为一只湿脚跨进来时在上面留了痕迹,并且还能看到轮廓。掌握了这些细节,其实当时我对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有了初步的看法。那就是,有人曾守候在窗户外,一个人把皇冠带到了那里。您儿子发现后,去追那个人并和他打了起来,两人抓着皇冠使劲争抢,这才造成了那东西的损坏。他夺回了皇冠,可他的对手也抓到了一小部分。当时我了解的就是这些,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确定那个人是谁?又是谁把皇冠交给了他?

  "我记得有这么一句古老的格言:把绝对不可能的排除掉,那么剩余情况即便再不可能,也肯定是事实了。首先,您自己不可能把皇冠拿出去,那么剩下的就是您侄女和女佣们。但如果是女佣们干的,您儿子肯定没必要替她们受过,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他深爱的堂妹了,并且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替她隐瞒。这样来解释就通了。何况这秘密并不光彩,因此他更得这样做。您说过你看到过她站在窗户边,还有她一看到皇冠就昏了过去,联系到这些,因此我推测,应该就是她了。

  "谁是她的同谋呢?谁在她心里的地位能超过您的宠爱和恩情呢?很明显,只能是情人了。您不喜欢社交,结识的朋友也不多,但乔治·潘维尔是其中的一个。您曾说过他在妇女当中的声誉不好,因此我初步断定,他就是那个穿靴子的人,而且他还持有失去的绿玉。虽然阿瑟已发现了他,可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要是阿瑟吐露一个字,那他的家庭就会受到危害。

  "好了,相信您现在应该能猜到我第二步会怎么做了。我装扮成流浪汉来到了乔治的住所,搭讪上了他的贴身佣人,得知他主人前天晚上划破了头。我花六先令买了一双他主人丢掉的旧鞋,并拿着那双旧鞋再次来到您家花园,核对出鞋和脚印一样大。"

  "我昨天晚上在窗外小道上看见了一个衣衫破烂的流浪汉。"霍尔德先生说。

  "那正是在下。我想我已查到了要查的人,于是便回家换了衣服。想来想去,我觉得只能继续再扮演一个微妙的角色,这样才有可能避免起诉,保护家丑。而且我知道,那个狡猾的混蛋现在肯定不会轻易承认什么,因为他知道我们在此事上很被动。果然,我去找他时,他矢口否认,甚至在我指出他作案的每一个细节时,他还从墙上取下了一根护身棒威胁我。我也不示弱,在他举棒之前马上用手枪瞄准了他的头。他这才有了些理智。我说我可以花钱买回绿玉--每块一千英镑。他非常后悔,说他已把绿玉以六百英镑的价钱卖掉了。我答应不揭发他,只要他把收赃人的地址告诉我。最终,我找到了那个人,讨价还价之后,最后以每块一千英镑把绿玉赎了回来。之后我又去找了您儿子,告诉他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就这样,经过了这异常艰辛的一天,我大约两点钟才上床睡觉。"

  "天哪,您这一天可是把一件有可能使整个英国都蒙羞的丑闻给避免了!"银行家站了起来说道,"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不过您会看到的,我绝不会辜负您的好意。您的本事我真是闻所未闻。现在我得去找儿子了,希望他能原谅我的过错。至于可怜的玛莉,我十分痛心,您恐怕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吧?"

  "我觉得可以肯定地说,乔治·潘维尔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同样,我还可以断定,不论她犯了什么罪,不久之后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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