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07月04日 20:17
用两百万换大姑。”
我怔住了,好久才说:“是大姑在吵架的时候不小心说出口的?”
“不是,”颜南风显出了少有的严肃认真的表情,说:“是那个打爆头的人带着警察到我们家,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二叔被警察带走了。”
我顿觉五雷轰顶,头骤然痛了起来,我承认我讨厌二叔,我讨厌他动用心计从爸爸手中抢走了银行主任这个位置,我讨厌他在堂妹踢弟弟的时候不闻不问,我讨厌他在爷爷和奶奶面前唯唯诺诺的表情,可是,也许是血液里毕竟流动的是同样的种族基因,我的心因为惊悸而颤抖起来。
姐姐叹了口气,坐下来,说:“其实刚才二叔被带走的时候,你没看到奶奶的脸苍白到没有一点血丝,二叔走后,家里寂静得像一片坟,我实在受不了才以给你送饭为借口跑出来。奶奶打电话给爷爷了,让他赶紧回来商量对策,其实想想五百万要怎么办啊。”
她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这个时候我担心的却是大姑,在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件被弟弟利用的商品之后她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崩溃。
“我要出院。”说完我披上了衣服,按下了床边的警铃。
“你疯了,如果让妈妈知道你提早出院,她会骂死你的。何况你的病情还没有进一步确诊,现在家里那个鬼地方我都不想回去,你还争着要往家里赶怎么的。”姐姐把我的手按住。
“我还好,这种事情我又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要紧。我们现在赶紧回家,就算我知道自己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可是还想看看。还有,这个时候你这个陀螺怎么没在场呢,这么多人需要你安慰需要你协调关系。别多说了,走吧。”我起身把插在手里的输液针拔掉,拉起面露惊异的姐姐往外跑。
我一直记得自己在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大姑来自大城市的明信片和一个橙红色的大书包。那时同学争着要看那张盖着邮戳的漂亮的硬纸皮,大家把我里里外外地围了起来,我站在最中心的地方,骄傲自豪地念着上面的字,彼时的我正结束跟临班男同学的一场恶战,脸上还挂着黑乎乎的泥巴,他们把脏兮兮的东西往我脸上抹,而我毫不示弱地送给他们一记拳头。
在那一天,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像个公主可以站在人多的地方虔诚而自豪地诵读自己的幸福。所以就算家里人多么讨厌她的行为她的孤僻她的自以为是,我还是决然地站在她的旁边,相信她的不得已,并且无言地支持她。
家里果然一片狼藉,只有妈妈蹲在厨房里洗碗,其他的人都坐在大厅里面面相觑。二婶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十分尖锐:“颜耿苏做这样的事情都不跟我说一下,他眼里早就没有把我当成老婆了,他现在被抓走了,叫我们要怎么办啊,我和女儿还要靠什么活下去啊……”姐姐撇着嘴:“当时吃香喝辣的时候抱怨哪去啦,现在才来后悔,悔死你。”
我则悄悄地爬上楼,在屋子的角落里,我看到大姑瘫坐在那里。
她那时的样子憔悴得可怕,我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它们很冰。
她看着我说:“怎么是你来了。为什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你不用安慰我,你根本没有能力帮到我,你走。走。”
我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要安慰你,只是来陪陪你,陪你哭一把。”
她终于很大声地哭了起来:“咱们家败定了。败定了,连我最疼的弟弟都可以为了钱把我当成商品买卖,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
在黑暗里,我看到一双躲在角落里的眼睛,那么鬼魅那么妖惑,它就像一条潜伏在地下的伸长绵延的河,只等一天从某个枯朽的洞翻涌上来,把我们一点一点吞噬。
爷爷是在傍晚赶到的家里,原本就发白的头发变得更白了,他把我们都叫到餐桌上,说:“颜耿苏现在遇到这种事,我这个做爸爸的也不能不管,柳丽你也不要太着急,我一定把他从监狱里弄出来,至于后期的填补问题,我能帮的尽量帮,但是主要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爷爷说完全家都沉默了,过了很久大姑才缓缓地说:“那我的帐怎么算。”
那个冬天改变了颜家所有的人,门口金光闪闪的颜氏牌匾在阳光下风光无限,可是谁也没有看到,在阳光热烈的抚度下,灰尘和粉粒轻轻悄悄地覆到了上面。
爷爷在最后低沉地说:“我们颜家对不起你,但是既然你是颜家的女儿你就该嫁出去。你不觉得这一切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我冷冷地看着爷爷,以往慈祥的脸这个时候冷若冰霜,是不是,有一天,你们也会这样驱逐我,颜家的女儿。
农历初九我们全部回到了各自的家中,就像约定俗成那样,每个人礼貌地跟对方说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似乎想要走的远远的,和这个一塌糊涂的地方告别。
我一直都相信爷爷和奶奶的能力和势力,他们可以用很多很多的钱去堵住别人的嘴,并且从来没有落空过,而对于油嘴滑舌只是偶尔犯实质性错误的他们最爱的二儿子,花一笔钱实在是理所应当。
所以大家那天在饭桌上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事情已经严重到不可收拾,而是要填二叔这个漏洞爷爷要花掉多少钱,而最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没有分家产,爷爷的钱花一点少一点,他的钱少了我们家和三叔家应得的东西就少了。
我真为自己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感到自豪,让我那么早就涉世极深,以至于把亲情量化成一张张沾满铜臭的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