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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荣苏号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1 作者:阿瑟柯南道尔 本章字数:32214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第七章荣苏号

  

  一个冬季的傍晚,我和我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分别坐在壁炉的两旁,福尔摩斯对我 说:“我这里有几份文件,在我看来,这些文件的确值得你去读一下,华生。这些文件与‘荣 苏号’三桅帆船奇案关系很密切。当地的治安官崔佛正是因为读了这些文件才惊吓致死的。” 福尔摩斯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没有光泽的小圆筒,将绳结打开,递给我一张石青色的纸, 这是一封简短的信笺,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写着:

  The supply of game for London is going steadily 叩[it ran]. Head-keeper Hudson, we believe, has been now told to receive all orders for fly-paper and for preservation of your hen-pheasant’s life.A当我读完这段难以理解的短信的时候,抬起头正好看到福尔摩斯紧盯着我的表情,还抿 着嘴微微笑着。

  “你好像被它搞糊涂了吧? ”他说道。

  “我实在难以想象像这样一份简短的信笺怎么会把人吓死。我认为,这封信顶多是内容上 有点荒唐罢了。”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但是事实上,那位身体健康的老人,在读完这封短信之后,居然就 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当场就倒下来一命归西了。”

  “你已经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说道,“但是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有特殊的理由,非得研 究这起案件呢? ”

  “因为这是我这辈子接手的第一起案件啊。”

  我时常试图从我的同伴那里打听出,当初是什么原因促使他转向侦探工作的,但是他一 直闭口不谈。这时他坐在扶手椅上,身子略微向前倾斜着,将那份文件平铺在膝盖上,然后 点燃了烟斗,吸了好一会儿,同时将文件翻来覆去以便查看。

  按字面可译为:供应伦敦的野味正在持续稳步增长。我们相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巳被通知接受全部粘蝇 纸订单并保护你的雌雉的性命。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01.indd 3952012/9/17 10:13:04福尔摩斯探案全集-QUndd 3962012/9/17 10:13:04荣苏号/ 397“我从来没有和你谈起过维克_崔佛么? ”他问道,“他是我那仅仅两年的大学生涯中唯 一的好友。我一直都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华生,你知道,我经常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以此 来训练自己的思维能力,所以几乎不会和同龄人接触。除了击剑和拳击,此外没有我爱好的 体育运动,而那时我所研究的东西与其他人也完全不同。因此,我与其他同学也没有接触的 必要。崔佛是我唯一认识的人。那是因为在一个早晨,我去小教堂的时候,被他的狗咬了脚踝, 因为这样一件小意外,我们成了朋友。

  “我们最初的交往虽然很简单,但却使人难忘。因为受了伤,我在床上整整躺了十天,那 时候,崔佛经常来探望我。起初的时候,他不过就是简单地聊几句,然后就离开了。但是没 过多久,我们聊天的时间延长了。在那个学期结束之前,我们已成了亲密的朋友。他是个极 其活泼的人,精力充沛,在很多方面,我和他是完全相反的,当然,我们也在很多方面十分 合得来。当我发现他和我一样也没有朋友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就更加亲密了。后来他邀请 我到他父亲那儿去,他的父亲住在诺福克郡的汤尼索皮村,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在那里 度过了长达一个月的彳假期。

  “老崔佛是治安官,同时也是一个地主,毫无疑问,他既有钱又有势。汤尼索皮村在博洛 兹市郊外,是位于兰米尔北部的一个小村庄。崔佛的住宅是老式建筑,占地面积很大,是橡 木梁砖瓦房,在房子的门前有一条小路,道路两边是繁茂的菩提树。在那附近有很多狩猎野 鸭的绝佳沼泽地,当然,那里更适合垂钓。在房中有一个虽然不大但是十分精致的藏书室, 我听说,这个藏书室是随着房子一起从原来的主人手里购得的。此外,有一位手艺很好的厨 师。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度彳假如果还不知足的话,只能说那人实在是过分挑剔了。

  “崔佛妻子早年亡故,我的朋友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听说,他原本还有一个女儿,但在到伯明翰旅行的时候,因感染了白喉死于途中。我 对老崔佛十分感兴趣。虽然他掌握的知识并不是很多,但是他的体力以及脑力却相当强。他 几乎没有什么关于书本上的知识,但是他曾经多次出门远行,因而见过不少世面,而且他对 于自己的见闻,基本都牢牢记在心上。他很壮实,体格很魁梧,有着一头乱蓬蓬的灰白相间 的头发,一张褐色的满是风霜的脸庞,一双锐利到近乎残酷的蓝色的眼睛。虽然他的外貌看 上去不是那么友好,但他却以宽厚和善在乡中著称,据说,他在法院处理案件的时候也常常 以宽大为怀。

  “就在我到他家没多久,一天晚上,我们吃过饭,坐在一起品尝葡萄酒,小崔佛突然开始 谈论我的那些已经形成习惯的观察以及推理的方式。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将这些归纳整理 成为我思考问题的方法,但是并没有意识到它们在我未来的生命中将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很 显然,老崔佛并不认同他儿子的观点,他觉得他儿子将我的雕虫小技过分夸大了。

  “‘那么,福尔摩斯先生,’他饶有兴致地笑着说,‘我将作为一个很好的题材,看你是否 能从我的身上推出什么结论来。’

  “‘恐怕我能推断出的不多,’我回答道,‘我想在过去一年里你总是担心有人袭击你。’

  “听到这话,老崔佛刚刚还挂在嘴角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尽了,他的眼里充满了惊讶, 一直盯着我看。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Q1.mdd 3972012/9/17/ 398“‘嗯,哎呀,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这样。’他说道,‘维克,你知道,’老人说着转向了他 的儿子,‘就在我们将到沼泽地来偷猎的那帮家伙赶跑之后,他们发誓要杀死我们报仇,而爱 德华何立先生真的遭遇了攻击。在那以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但是你又是如何得知 这件事的呢? ’

  “‘你有一根做工十分精巧的手杖,’我答道,‘我从手杖上刻着的字判断出来的,这个手 杖你买来还不到一年。但是你花费了不少工夫在手杖的一端凿出一个洞,在里面灌满了熔化 了的铅水,使它成为了一个难以抵挡的武器。我猜想如果你不是担心会遭遇什么不测的话, 是绝不会采用这样的防护措施的。’

  “‘除此之外呢? ’他面带微笑地问道。

  “ ‘在年轻的时候,你时常参加拳击。’

  “‘哦,这也没错。你又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难道是因为我的鼻子有点不正了? ’

  “‘不是,’我说道,‘我是根据你的耳朵判断出来的。你的耳朵与平常人相比,更为扁平 而且宽厚,那是经常打拳的人的特征。’

  “‘还有呢? ’

  “ ‘你以前做过不少的开采工作,因为你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 ‘我的确是通过开采金矿而变得富裕的。’

  “‘你曾经去过纽西兰。’

  “‘一点也没错。’

  “‘你也曾去过日本。’

  “‘完全正确。’

  “‘曾经有一个人和你关系十分密切,而那个人的姓名缩写是J. A.,但是后来,你又尽 全力想将他彻底遗忘。’

  “这时,崔佛先生慢慢站了起来,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瞪得滚圆,眼里是一种奇怪又疯狂 的神情,就那样一直死死地盯着我,然后突然一头向前倒了下去,脸埋在桌布上的那一堆坚 果壳里,昏死了过去。

  “华生,你可以想象得出我和他的儿子当时有多么惊恐了。

  “还好,他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就在我们解开了他衣服上端的扣子,将洗手盆中的冷水洒 到他脸上时,他用力喘了一口气便坐了起来。

  “‘哦,孩子们,’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说道,‘但愿你们没有因为我而受到惊 吓。虽然我看起来是那么健壮,但是我的心脏却很脆弱,不用花费很大的力气就可以让我昏 过去。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根据什么推断出来的,但是在我看来,无论是那些真实 存在的侦探,或是构拟出来的侦探,在你面前,不过就是一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已。先生, 你完全可以将它作为你终生的事业。你可以相信我这样一个经历了太多事情的人所说的话。’ “华生,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当时对于我来说,推断不过是我业余时间的爱好而已, 正是他对我的劝告以及对我能力的谬赞开始促使我想到,或许也可以将这样的爱好当作我 的终生事业。然而,在当时,我对主人的突然昏倒十分不安,因此并没有顾得上去考虑其福尔摩斯探案全集-ra.mdd 3982012/9/17荣苏号/ 399他事情。

  “ ‘我希望自己没有说出什么带给你痛苦的话。’我说道。

  “‘哦,你的确触到了我的痛处。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是如何知道的,你又了解了多 少情况呢? ’现在他以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但是我看到在他的双眼之中还是残留着恐惧的神色。

  “‘这个倒是不难猜,’我说道,‘那天我们在小船中,你将袖子卷起来去捉鱼,我看到在 你手肘的位置刺着J. A.两个字母,虽然字母还可以辨别出来,但是字母的笔画却已经有 些模糊了。况且在字的周围又晕染着墨迹,很明显,这是你曾经试图将那字迹抹去。由此可 以推断,这两个字母,原本对你十分重要,但是到了后来,你却想要忘掉它。’

  “‘多么敏锐的眼力,’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是我们 没有必要再去谈论它了。一切灵魂之中,唯有我们曾经爱的人的魂魄是最让我们感到痛苦的。 我们还是到弹子房去,到那里静静地吸一支烟吧。’

  “从那天起,虽然老崔佛对我依旧保持着亲切和蔼的态度,但是这种亲切中不免带有一些 怀疑。这一点就连他的儿子也感觉到了。

  “‘你真是让我爸爸太震惊了,’小崔佛说道,‘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清楚,你究竟知道些什 么,又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在我看来,老崔佛虽然刻意掩饰他的怀疑,但是在他心里还是 有着很强的疑虑,并且这种疑虑已经通过他的举手投足隐约表现了出来。我最终确定是我给 他带来了不安,于是决定结束我的度假,向他们辞行。但是就在我即将离开的前一天,发生 了一件事,这件事在后来被证明是十分关键的。

  “当时我们三个人坐在花园草坪的椅子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欣赏博洛兹的景色,这 时走来一名女仆说门外有个人想要拜见崔佛先生。

  “‘他叫什么名字? ’老崔佛问道。

  “‘他没有说。’

  “‘那么,他想要做什么呢? ’

  “ ‘他说你知道他,他就是想和你谈几句。,“‘那么把他带到这儿来吧。’过了一小会儿,只见一个瘦小干瘪的人走了进来,此人看上 去畏畏缩缩,走路拖拖沓沓,身上穿着一件夹克,并没有拉上拉链,衣服的袖口上有一块柏 油留下的痕迹,夹克里面穿着一件红色方格衬衫,一条破旧的棉布水手裤,脚上那双长筒靴 不知穿了多久,早已经破破烂烂了。他的脸呈棕色,十分瘦,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狡诈神情, 一口歪歪斜斜的黄牙。他的双手布满了皱纹,他半握着拳头,很明显这是水手们特有的习惯。 就在他弯着腰没精打采地走过草坪的时候,我听到老崔佛喉中发出一种‘咕噜咕噜,如同打 嗝的声音,他迅速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跑向屋子。但是很快地,他又跑了回来,就在他路 过我身边的时候,一股很浓烈的白兰地的味道飘了过来。

  “‘喂,朋友,,他说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那个水手就直直地站在那儿,眼睛里带着困惑的神色望着崔佛,只是嘴上依旧挂着那种微笑。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ra.mdd 3992012/9/17/ 400“‘你已经认不出我了吗?'水手问道。

  “‘哦,哎呀,你是赫德森? ’老崔佛惊讶地问道。

  “‘哦,我正是赫德森,先生,’那名水手说道,‘哦,先生,我们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三十几年了。你现在居住在这样好的庄园里过着如此安逸的生活,可是,我还生活在艰难困苦之中。’

  “‘哼,你明知道我绝对不会忘记曾经的日子,’崔佛一边大声嚷着,一边朝水手走了过去,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重新提高嗓音嚷道,‘请去厨房吧,你先填饱肚子,我一定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工作的。’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先生,’水手拨了拨落到额前的头发说道,‘我刚刚才从一艘最高 时速为八海里的不固定出航的货船上下来,我在那艘货船上做了两年,偏偏货船上人手又不 够,所以暂时不会出海了。所以我不得不来找你或是去找贝德斯先生。’

  “‘噢,’老崔佛失声叫道,‘你知道贝德斯先生现在人在哪儿吗?’

  “‘托上帝的福,先生,我可以找得到我全部的老朋友。’这个人另有所指地狞笑道,然后 又拖拖沓沓地跟着女仆朝厨房走去。老崔佛含含糊糊地向我们解释说,他曾经去采矿的时候, 与这个人是同伴。说完他就将我们扔在草坪上,而自己则回到屋子里去了。大约过了一个小 时,等我们进屋之后发现老崔佛喝得酩酊大醉,直挺挺地睡在餐厅的沙发上。这件事给我留 下了十分恶劣的印象。所以,我在第二天离开汤尼索皮村返回伦敦时,一点也没有觉得留恋。 因为在我看来,我住在那里只会给我的朋友带来难堪和尴尬。

  “这一切事件发生在漫长的彳假期中的头一个月。我重新返回到位于伦敦的住所,开始了长 达七个星期的有机化学实验。但是就在深秋中的一天,那时候假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收到 一封来自我朋友的电报,电报上请我尽快返回到汤尼索皮村去,并且说他十分需要我的指点 以及帮助。于是,我立刻将手头的工作丢开,再次出发前往北方。

  “他乘坐一辆双轮的单马车到车站接我,我第一眼就看出,在我离开的这两个月的时间 里,他饱受折磨,变得异常瘦弱,他那特有的活泼乐观的性格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的父亲快要一命呜呼了。’他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说出这句话。

  “‘你在开玩笑吧丨’我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

  “‘他中风了,精神上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今天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不敢保证当我们到 家的时候他还能呼吸。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Q1.indd 4002012/9/17 10:13:05荣苏号/ 401“华生,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是多么震惊,多么不敢相信。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问道。

  “‘噢,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你先上车来吧,让我们边走边详细谈谈。不知道你是否还 记得在你离开的前一天傍晚时来访的那个家伙?,“‘哦,我当然不会忘记了。,“ ‘你可知道那天那个被我们请到屋子里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不知道。,“‘福尔摩斯,那就是个魔鬼。,他失控地大声喊道。

  “我很惊讶地注视着他。

  “‘没错,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魔鬼,自从他来到家里,我们没有一分一秒的安宁,哪怕就 是一秒钟都没有。自从那天傍晚起,爸爸就再也没有抬起过头,现在他的生命随时都会终结, 他的心都碎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可恶的赫德森。,“‘他到底有什么来头? ’

  “‘哦,这正是我想方设法试图了解的。像爸爸这样仁慈善良的长者,怎么可能会被这样 一个无耻的恶魔所折磨呢!我真的十分高兴你能来帮我,福尔摩斯。对于你的推断和分析能 力,我丝毫没有怀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帮我找到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法。,“我们的马车在乡间那平坦而干净的道路上飞驰,那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的博洛兹很快就 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而透过左手边的那片小树林,我已经远远地看到老崔佛家的高高耸立的 烟囱以及旗杆了。

  “‘爸爸先是让这个家伙当园丁,,我的朋友说道,‘然后,那个人并不满足,于是爸爸又 将他提升做管家。整个家好像完全受他的控制,他整日无所事事,随心所欲。女仆们经常向 我爸爸抱怨他不停地酗酒,整日污言秽语。爸爸就多次给女仆们加薪,以此来补偿她们所遇 到的骚扰。这家伙还经常独自驾着小船,还拿着爸爸最好的猎枪去沼泽打猎。而无论他做什么, 脸上总是那种讥讽、嘲笑、粗野、低俗、自大的神情,如果他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话,我早就 狠狠地教训他不下二十次了。福尔摩斯,我跟你讲,在他到我家来的这段时间里,我能做的 就是死命地克制自己,现在我问自己,如果开始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压制自己,现在的情况是 不是会好很多。

  “‘唉,情况越发地糟糕。赫德森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越来越张狂,直到有一天,他居然 当着我的面,无比傲慢地回答我父亲的问话,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抓住他肩膀将他推了出 去。他没有说一句话,就偷偷溜走了,但是他那青黑的脸色以及有着恶毒目光的眼睛,透露 出一种威胁的意味。我不知道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那可怜的父亲与这个家伙又达成什么样 的共识,只是在第二天,父亲来找我,让我向赫德森道歉。你不难想到,我当然不会接受了, 并且询问父亲为什么会允许这样一个魔鬼对他以及我们全家如此放纵无礼。

  “‘我父亲说道:“哦,我的孩子,你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但是你没有处在我的位置啊。你 肯定会知道,维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让你了解的。但你肯定不想你那可怜 的老爸痛苦吧,儿子?”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Q1.mdd 4012012/9/17 10:13:05/ 402“‘爸爸的情绪十分激动,他将自己整天锁在书房里,透过窗子,我看到他不停地在写东西。

  “‘就在那个晚上,发生了一件让我长舒了一口气的事,赫德森告诉我们说,他要离开了。

  就在我们刚吃过饭后,坐在餐厅里休息,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用那喝醉了之后的沙哑声音说出了他的计划。

  “‘他说道:“我在诺福克待够了,现在我要到罕普什尔郡贝德斯先生那里去了。我敢保证,他会像你一样因为见到我而高兴的。”

  “‘“赫德森,我真心希望你是没有带着恶意离开这里的。”我父亲十分谦卑地说,这一下子让我全身的血液翻滚起来。

  “‘“我还没有得到他的道歉呢。”他瞥了我一眼,脸绷得紧紧的。

  “‘爸爸转向我说道:“维克,你应该意识到,对这位可敬的朋友你的确有点失礼了吧。”

  “‘我回答道:“完全相反,在我看来我们父子对他实在是太宽容了。”

  “‘赫德森恨恨地说道:

  “哦,你就是这么认为的,是吧?那真是太好了,伙计。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

  “‘他拖拖沓沓地走了出去.半小时之后就离开了我家.但是爸爸却始终提心吊胆、战战 兢兢。每天晚上,我都听到爸爸不停地在屋子里徘徊的脚步声,而就在他慢慢恢复信心的时 候,致命的打击还是降临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赶忙问道。

  “‘十分奇怪的事。就在昨天晚上,爸爸收到了一封在信封上盖有福丁汉邮戳的信。爸 爸看了那封信之后,双手用力拍打着他的头,就像精神失常的人那样,开始一遍一遍地在 屋子里绕起圈来。后来,我努力将他拉到沙发上,发现他的嘴和眼皮都紧缩着歪向脸的一 侧。我知道这是中风的表现,于是第一时间请来了福丹姆医生,医生和我合力将爸爸抬到 了床上,但是麻痹逐渐蔓延到全身,他没有一点恢复神志的趋势,我想他的生命可能快要 走到终点了。’

  “‘小崔佛,你说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丨’我大声嚷道,‘那么,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些 什么呢,以至于它会带来如此可怕的后果呢? ’

  “‘关键就是那封信上并没有写什么。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信上的内容荒谬且福尔摩斯探案全集-01.indd 4022012/9/17 10:13:05荣苏号/ 403零散。哦,我的上帝,我最担心的事还是躲不过去! ’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巧走到林荫小路的转弯处,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屋子窗帘 全都放了下来。我们赶紧跑了过去,我朋友满脸的悲伤,一位穿着黑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哦,医生,我爸爸是在什么时候离开我们的?,崔佛问道。

  “ ‘大约就是在你刚刚离开家的时候。,“‘他是否曾经苏醒过?,“‘他在临终前曾经苏醒了一段时间。,“‘他有留下什么话给我吗? ’

  “ ‘他只是说有一些文件在那个日式柜子的抽屉里。,“我的朋友跟着医生一起朝死者的房间走去,而我却独自待在书房里,在脑中不断地回 忆整个事件,我体会到自己之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苦闷。老崔佛曾经是一个拳击家、旅行 家,同时也做过采矿的工作,那他为什么会对一个猥琐、粗俗的老水手言听计从呢?还有, 为什么当他听到关于纹在他手肘位置那模糊不清的姓名缩写字母时居然会晕了过去,而最 后被一封来自福丁汉的信给吓死了呢?这时,我突然想到福丁汉位于罕普什尔郡,那里正 是贝德斯先生的故乡,那么那个水手一定是敲诈他去了。所以这封信极有可能就是水手赫 德森写的,信中说的是他已经揭发了老崔佛曾经犯下的错。要不然信就是贝德斯写来的, 他在信中告诫老崔佛,有一个昔日的伙伴将要揭发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这一切看起来是相 当明确的。但为什么我的朋友却说这封信的内容零散又荒谬呢?那他一定理解错了。如果 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信里一定存在着一种具有特别含义的暗号,导致信读上去是一个意思, 而实际上却是另外一种含义。我一定要看看这封古怪的信。如果真的在信中藏着什么秘密 的话,我相信自己完全可以将它破解出来。我独自坐在黑暗之中一直不停地考虑这个问题,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有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仆提着一盏灯走了进来,我的朋友小崔佛 紧跟其后也走了进来。虽然他的脸色苍白,但十分镇定,他的手里就拿着这几张现在平放 在我腿上的纸。他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将灯挪到桌子边,将那张字迹潦草的石青色纸张 的简短的信递给我看,就是现在你眼前的这张:‘供应伦敦的野味正在持续稳步增长。我们 确信总保管赫德森现已被通知接受全部粘蝇纸订单并保护你的雌雉的性命。,“恐怕在我第 一遍看到这样的内容时脸上的表情也和你刚才一样困惑。然后,我又十分认真地读了第二 遍。毫无疑问和我预想的一样,在这些看似让人费解的字里行间蕴含着一些秘密。比如像 ‘粘蝇纸’和‘雌雉’这一类词语是提前约定好的暗号。这种暗号可以随意制定。反正其他 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推断出它的意义。但是我并不认为会是这样的情况,因为赫德森这个词 在信中出现似乎显示出信的真正含义恰恰符合我的这种猜测。显然这封短信是贝德斯寄来 的,并非是那个水手。我又将句子从后往前读一遍,但是那‘性命、雌雉’等词语还是让 人摸不到头脑。于是我又尝试间隔一个词跳着读,但无论‘the of for,,还是‘supply game London,还是看不出丝毫的线索。

  “可是隔了一小会儿,我突然就发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我发现从第一个词开始,每间隔 两个词去读,就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意思,这个意思完全可以让老崔佛彻底崩溃。

  “信上的警告言简意赅。我立刻将它念给我的朋友听:

  The game is up. Hudson has told all. Fly for your life.

  (译为:事情都巳经结束了,赫德森将一切都揭发了出来,你快点逃命吧。)“维克崔佛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我就知道,一定是这么回事,,他说道, ‘这甚至比死亡还要难过,因为同时还有遭受羞辱的意味。但是“总保管”和“雌雉”这两个 词语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 ’

  “ ‘这几个词在信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如果我们可以依靠这些信息设法找到那 位寄信的人。你看在信的开头他所写的是“The…game…is”等等,这很明显是他们事先约定 好的句式,写完这个句式之后,就在每两个词语之间随意添加两个词语。毫无疑问,他写下 的是最先在头脑里出现的词语。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一定是个狩猎爱好者,或是一个家里饲 养了很多家禽的人。你对贝德斯的情况了解多少呢? ’

  “‘哦,听你这么一说,’他说道,‘我现在想起来了,每年一到秋天的时候,我那可怜的 爸爸经常会收到贝德斯写来的信,邀请爸爸到他家那边去狩猎。,“‘哦,那这封信肯定是贝德斯写来的了,,我说道,‘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调查 清楚那个水手赫德森究竟知道了什么秘密,竟然能以此来恐吓这两个既富有又有名望的人。, “‘上帝啊,福尔摩斯,我所不安的是那会不会是一件邪恶或者可耻的事! ’我的朋友叫道,‘但是对于你,我没什么秘密可言。这就是爸爸留下的文件,这些是在他知道赫德森已经揭发他们之后匆匆写下的。我听从他通过医生告诉我的话,在那个日式柜子里发现了它。现在能否请你将它读给我听,因为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也不敢去打开它了。’

  “华生,这些就是小崔佛当年给我的文件,就在那个夜晚我在他爸爸那古老的书房将这 些念给他听过,现在我也将它念给你听。你看,在这几页文件的上面写着:‘“荣苏号”三桅 帆船航海纪事。荣苏号自一八五五年十月八日从福茅斯起航,同年十一月六日在北纬十五度 二十分,西经二十五度十四分处沉没。’文件是以书信的模式记录的。

  我最亲爱的孩子,既然那无法避开的羞辱将注定使我的晚年笼罩阴云,我可以问心 无愧地说,我丝毫不担心法律的惩罚,也不担心因此而丢失我现有的职位,更不担心熟 悉的人轻视我而让我羞愧难当。但是只要一想到你是那么爱我,并且那么尊崇我,但是 却要因为我的原因而遭受羞辱,一想到这里我便痛彻心肺。但是假如这终身笼罩在我身 上的灾难如果不可避免地降临了,那么我希望你能通过这些文字,了解到你的父亲曾经 做过什么,并且该因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我可以顺利度过这个 灾难(愿无所不能的慈悲的主赐准!),但是这些文字还没有被销毁反而被你拿到,我请 求你,看在上帝的分上,看在你那早已离开我们的亲爱的母亲的分儿上,看在我们父子 之间这么多年的亲情的分上,将它付之一炬,永远地忘掉吧。

  但如果你已经读到了这里,那么就说明我还是没能避开灾难,很有可能已经身陷囹 圄了,或极有可能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如你所知,我的心脏极为脆弱。但不管是哪 种状况,我都没有必要再向你继续隐瞒。我保证以下陈述完全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希 望你可以了解真相,并且原谅你的父亲。

  亲爱的儿子,我真正的名字并不是崔佛,我在年轻时候的名字是詹姆士阿米特 吉。因此你一定会明白为什么那次我会直接昏厥了。我指的就是在几周以前,你在大学 里认识的朋友和我说的那些话,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好像已经洞悉了我的秘密一样。 在我还是阿米特吉的时候,我曾经是伦敦一家银行的员工,但是同样是在阿米特吉,我 因犯了国法而被判处流放。孩子,不要过分斥责我吧。这是一笔名义上的赌债,我不得 不去偿还,但是我却动用了本不是我自己的钱去偿还这笔债务。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被 人发觉之前将它补上。但是最恐怖的厄运还是紧紧跟随着我,我寄以希望的款项居然没 能及时到账,再加上偏偏遇上提前査账,这样一下子就暴露了我的亏空。本来这案子可 以得到宽大一些的处理,但是三十年前的法律远比现在的法律严格得多。于是,就在我 二十三岁生曰的那一天,我被判处重罪与另外三十七个犯人一起被关押在“荣苏号”帆 船的甲板中间,当时我们的目的地是澳大利亚。

  那是在一八五五年,克里米亚战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因此原本用来运送犯人的船 只有相当一部分在黑海中用来作为军事运输船,所以政府不得不用相对较小的且不合适①詹姆士阿米特吉的缩写字母是J.A.。

  的船只来运送犯人。“荣苏号”帆船最初是到中国运送茶叶用的,这艘船有着古老的样式,船首十分厚实,船身宽阔。在各项性能上,它早就被新式快速帆船所淘汰。这只三桅帆船的载重量是五百吨,船上除了载有三十八个犯人之外,另外还有二十六名船员,十八个士兵,一个船长,三个船副,一个医生,一个牧师以及四个狱卒。我们的船从福茅斯出发时,船上将近一百人。

  正常情况下,关押犯人的船上的囚室之间都是用十分厚实的橡木制成的,但是这艘船的囚室之间的隔板却十分薄。那个被关押在船尾紧挨着我的囚室里的人,在我们被带到码头时,我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很年轻,有着秀气而干净的脸庞,长而窄的鼻子,略微下陷的嘴。在他的脸上总露出一副骄傲的神色,他在走路的时候昂首挺胸,他最为突出的特点是身材极为高大,我看无论是谁也只不过能到他肩膀的位置,我敢肯定至少他的身高也在六英尺半左右。能在那么多郁闷且疲惫的面孔里,看到这样一张充满活力、坚毅果敢的脸庞,那是让人多么为之一振。这张脸庞就像在暴风雪中的火堆一样,给人以希望。当我发现自己竟然与他成为暂时的邻居时,心里十分高兴。就在某一个死气沉沉的夜里,他想办法在我们之间的隔板上挖了一个洞出来,并且通过这个洞与我聊天,这时,我更是欣喜若狂。

  他说道:“嘿,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你犯了什么罪啊?”

  我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并且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他说道:“我的名字是杰克普兰德盖斯特,我敢保证,在你我结束谈话之前,你一定会知道认识我是件多幸福的事。”

  我记得自己曾经听说过他的案件,就在我还没有被捕之前,他的案子在全英国都引起巨大的轰动。他有着良好的家庭,而且很有能力,但是却沾染了无药可救的恶习,他凭借着巧妙的手段进行诈骗,从伦敦的一些富商手中骗取了大量财物。

  这时,他十分自满地说道:“哈,哈!你知道我做的案子了。”

  我说:“是的,我很清楚这件事。”

  他说:“那么,你可知道,这件案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

  我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呢?”

  他说:“我从那些傻瓜手里弄到几乎二十五万英镑的巨款,不是吗?”

  我说:“据说是这样。”

  他说:“但是你知道他们并没有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吗? ”

  我回答:“哦,不清楚。”

  他又问道:“嘿,那你猜猜现在这笔钱在哪里呢?”

  我说道:“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高声说道:“这笔钱还牢牢地掌握在我的控制之下。嗯,就是这样!我名下所拥 有的英镑数,要比你头上的头发丝多得多。伙计,如果你有足够的金钱,又知道如何去 管理和运用这些钱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住你了。喂!你该不会以为 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会心甘情愿地待在这到处是老鼠、虫子的又破又旧的中国航船 的肮脏又腐臭的舱里坐以待毙吧。哦,不,先生,像这样有才能的人要做的不仅仅是自 救,同时也要解救与他同陷囹圄的难友。你可以放开去做!紧密地依赖他,他肯定会将 你解救出来的。”

  他当时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和语气对我说话的。开始的时候我并不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了我一番,并且郑重其事地对我发誓,告诉我说他的确有一 个将这艘船的控制权抢过来的阴谋。在还没有上船的时候,巳经有十二个犯人提前做好 了准备,普兰德盖斯特是策划者,他用他的金钱推动这个阴谋的进展。

  普兰德盖斯特说:“我有一个伙伴,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一个好人,绝对忠诚可信, 我的钱就在他那里。那你猜猜我的这个伙伴此时在哪儿呢?嘿,你猜不到吧,他此刻就在这艘船上,他正是这艘船的牧师唯一的那位牧师,一点也没有错!他在船上身穿一件黑色的衣服,身份证明也没有问题,但是他那箱子里的钱足够将一整船的人全部买 通。所有的船员都是他的手下。他早就将他们一个不漏地收买了,就在他们还没有上船 之前。同时他也收买了其中两个狱卒以及二副莫瑞,如果他觉得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 将船长也收买过来。”

  我问道:“那么,那么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他说:“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做呢?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船上的一些人的衣服染上比裁 缝手下的衣服更加鲜艳的红色。”

  我说:“但是他们都持有武器啊。”

  他说:“伙计,我们当然会武装自己的,每人都会有两支手枪。我们在有全部船员 做后盾的基础上,要是还没法将这艘船的控制权夺下来,那我们还是趁早到小女孩的寄 宿学校去算了。今天晚上你和关在你左边的那个人聊一聊,看他是否靠得住。”

  我按他所说的那样去做了,也因此得知被关在我左边的人和我的遭遇差不多,年龄 与我也相仿,他的罪名是制造假币。他原名艾文斯。他现在和我一样,已经改名换姓, 居住在英国的南方,是一个成功而富有的人。他十分愿意加入到这个阴谋中来,因为这 是我们唯一能解救自己的办法,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就在我们的船横跨海湾之前,只有 两个人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其中一个性格懦弱,我们没有办法相信他,另一个患有黄疸 病,对于我们的计划没有任何帮助。

  开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事情影响到我们的夺船行动。船员们本就是一群无赖,是为了我们的这项计划而刻意挑选的。那个假冒的牧师一遍又一遍地到我们的囚舱里来劝 导我们,他随身带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这本来是用来装圣经的,他来我们这儿的频率很 高。等到了第三天,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床下藏着一把锉刀、两把手枪、一磅炸药以 及二十发子弹。两个狱卒早就成为普兰德盖斯特的可信之人,二副也成了他的助手。现 在在这艘船上,我们需要对付的人,只有船长、两个船副、另外两个狱卒、马丁中尉和 他所带的十八名士兵以及那位医生。事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但是我们仍 旧决定提高警惕,准备在夜晚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我们真正 开始行动远比我们的计划要早得多。情况是这样的:

  在我们离开港口大约三周的一天夜晚,医生到囚仓里看望一个生病的犯人。就在他 将手伸到犯人的床脚位置时,发现好像有一个枪一样的东西。如果他当时装作什么也没 有发生的话,那么可能后来的一切就没有机会发生了。但是这个医生明显没有足够的胆 量,他当时就发出一声惊叫,脸色惨白,这样,那个犯人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并将医生抓住。医生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塞住了嘴,捆在床上。刚刚医生下到囚 仓来的时候将下层通向甲板的门锁打开了,因此我们没费一点力气就冲上了甲板。两个 正在站岗的哨兵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打死了,另外一个听到声响后跑来査看的时 候,也被射中死去了。还有两个士兵站在官舱的门口,但是他们手里的枪似乎并没有填 装火药,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向我们射击。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给枪装上刺刀的时候,他 们就已经中弹倒地了。在我们一举拿下船长室的时候,门里传来了枪响,当我们踢开门 的时候,船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脑浆布满了那钉在桌子上的大西洋地区的航海图,而 我们的牧师正站在尸体旁边,他手里的枪还在冒着烟呢。那两个船副早就被绑了起来, 整个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官舱就在船长室旁边,我们一股脑儿地冲到那里,一屁股坐在长靠椅上,肆无忌惮 地畅谈起来,为再一次获得自由而欢天喜地。官舱的周围就是储藏室,假冒的牧师威尔 森拖来一个箱子,打开一看是二十瓶葡萄酒。我们随手将瓶颈打碎,将酒倒满酒杯,就 在我们准备举杯畅饮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枪声,搅得官舱里满是烟雾,仅仅隔了一 张桌子居然什么都看不清。等到烟雾消失之后,屋子里血肉模糊。威尔森和其他八个人 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显然他们将命不久矣,到现在,我只要一想到那桌子上的血混合 着葡萄酒的场面,就忍不住一阵恶心。我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住了。我想当时要不是 有普兰德盖斯特,我们就都完了。他像头被激怒了的公牛一样,大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所有还活着的人也清醒过来,跟着他一起冲了出去。当我们都冲到甲板上的时候,只见 中尉和他剩余的十个士兵就站在船尾,就在我们刚刚待在里面的官舱上方有一个小小的 天窗,天窗正对着桌子,此刻窗子稍微打开了一点,他们正是通过那个小的隙缝向我们 扫射的。我们趁着他们填装火药的空当,向他们冲了过去。虽然他们拼死反抗,但是这 次我们占了上风,战斗持续了短短五分钟,我们就将他们全部解决掉了。我的上帝啊! 这艘帆船简直成了人间炼狱!普兰德盖斯特如同发狂的魔鬼,他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像 拎小孩一样拎了起来,不管是死是活,全部丢到海里。其中的一个中士受伤很重,但还荣苏号是强挺着在水里游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我们中的某人良心发现一枪打碎了他的脑袋才算 解脱。战斗彻底结束之后,除了两个狱卒、两个船副以及一名医生之外,我们并没有留 下任何一个敌人。

  但是如何处置这余下的几个敌人,我们产生了分歧。我们这些人因为重新获得自由 而发自内心的高兴,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杀人。我们反抗那些拿着武器的士兵是一码事, 但是对待别人的生命冷酷无情又是另外一码事。我们一共是八个人,有五个犯人和三个 船员,都不愿意杀死他们,但普兰德盖斯特和他的支持者却坚持斩草除根。他告诉我们, 只有我们将事情做得彻底,才能保全我们自己,他可不希望将来某一天,会有人在法庭 上指控我们。我们的坚持差点造成自己再次被关起来,但是最终我们还是达成了协议, 他说,如果愿意的话,我们几个人就可以乘坐船上的救生艇自己离开。我们几个人接受 了这个条件,因为实在不愿再看到惨剧的发生,更重要的是,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些人被 解决掉之后,还会有更惨烈的事发生。

  于是,我们每个人从他那里得到一套水手服,一桶淡水,一小桶咸牛肉,一小桶饼告诫我们遇到人的时候要声 西经二十五度遇难的。随后干以及一个指南针。普兰德盖斯特还丢给我们一张航海图,称自己是一艘遇难船只的船员,我们的船是在北纬十五度,他将绳索用刀割断,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我亲爱的孩子,接下来你所了解到的就是整个故事最难以想象的部分了。刚刚在混 乱的时候,船员将帆降了下来迎风航行,但在我们分成两路之后,他们重新扬起船帆, 乘着东北风缓缓离我们远去。我们的小艇顺着微微起伏的波浪慢慢前行。这群人里,只 有我和艾文斯受教育程度最高。我俩坐在船上仔细研究航海图,以便判断我们所在的位 置,毫无疑问,我们需要确定要朝哪边海岸航行。这是一个必须谨慎考虑的问题,因为 我们所在的位置向北距离佛得角群岛大约是五百英里,向东距离非洲海岸大约是七百英 里。由于此时的风向转为北风,综合各项情况来看,我们大致确定了应该奔向塞拉利 昂,因此我们调整船头朝那个方向驶去。这时荣苏号的船身已经消失在我们小艇的后方, 只剩船桅还可以看得见。正当我们朝它眺望的时候,突然一股又浓又密的黑烟从船上升 起,直冲云霄,就像突然出现在天边的一棵巨大的树。几秒钟后,一声巨大的声响震动 着我们的耳膜,当烟雾终于散去的时候,“荣苏号”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虽然我们并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立刻掉转了船头,开足马力朝着荣苏号的方向驶去,那 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烟雾,显示这里刚刚发生过惨案。

  我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赶到那里,起初我们还担心会不会赶来得太晚,已经没机 会救人了。出事的海域上飘着些许船体的碎片以及船桅的残片和几只箱子,这一切显示 着刚刚就是在这里发生了事故,我们搜索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人生还的迹象。就在我 们失望至极,打算掉转船头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我们循着声音看过 去,原来在很远的一块船板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我们把船开过去,将他拉到船上,大①塞拉利昂:位于西非,原本是英国的殖民地,后来独立。

  致问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船上的一名船员,名字叫赫德森。他浑身被严重烧伤, 筋疲力尽,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他才能将荣苏号上发生的事 情讲给我们听。

  原来,在我们离开荣苏号不久,普兰德盖斯特和他的支持者就开始处理剩下的那 五个被关起来的人。他先将两个狱卒用枪打死之后丢进海中,三副也遭受了同样的命 运。普兰德盖斯特下到中舱亲自将那可怜的医生的喉咙割断了。最后就剩下勇敢而精 力过人的大副了。他看到普兰德盖斯特手里拿着还滴着鲜血的刀朝他走来的时候,就 挣脱了之前就想办法弄松了的绳索,冲到甲板上,一下子跳到了尾舱里。有十二个罪 犯手里拿着枪朝他追了过去,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盒火柴坐在一桶已经打开了的火药 桶旁边,整艘船上大约有一百桶火药。大副发誓说,只要有一个人敢靠近他的话,他 就将船炸毁,与整船人同归于尽。但是话音未落,爆炸就突然发生了。赫德森认为爆 炸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一个罪犯想开枪射击的时候不小心打中了火药桶,而并非是大副 自己点燃的火药桶。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反正“荣苏号”帆船带着那些劫持它的犯人 们一起沉

入了大海。

  我亲爱的儿子,总的来说,以上就是我所经历的这起可怕的事情的大致经过。第二 天,我们被一艘开往澳大利亚的双桅船“哈特斯普”号救了。这艘船的船长对我们的说 辞并没有任何怀疑,他相信我们这些人是从一艘遭遇了不幸的客船上幸存下来的乘客。 海军部把“荣苏号”运输船记成因在海上失事而消失,而它的真正命运并没有被透露出 一点去。经历了一段顺利而平稳的航程之后,“哈特斯普”号将我们送到悉尼,艾文斯 和我就更改了自己的姓名到矿上去工作,在各国人聚集的地方,我们将自己真实身份隐 瞒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其他的事我也没必要细细说了。后来我们发财了,四处旅行,最后凭借富裕的殖民地居民的身份回到英国,并置办了家业。二十多年来,我们生活得 很安逸,也很幸福,我们真心希望那曾经发生的事情永远不再提及。后来,当年的那个 水手找到我们,我第一眼就知道他就是当年被我们从“荣苏号”残骸上救起的那个人, 所以不难得知我当时的感受。我们不知道他是如何寻找到我们的,然后借着我们对当年 事情的恐惧心理,敲诈我们。相信你此时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对他唯唯诺诺,言听计 从了,你也该对我当时心里巨大的恐惧有些许的同情了。他虽然离开我而转向另一个受 害人,但还是对我进行恐吓。

  “接下来的字迹模糊不清,很明显是在书写的时候手一直在颤抖的缘故,‘贝德斯写来的 信中所包含的暗语说,赫德森已经把全部事情都揭发出来了。上帝啊,请保佑我们吧丨’

  “以上就是我在那天晚上念给小崔佛听的事情经过。华生,这绝对算得上是充满戏剧性的 案件了。而我的朋友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悲痛欲绝,便离开了这片伤心地,搬到泰瑞去 种植茶树,我听说他在那边过得还不错。关于那个水手和贝德斯,自从那封警告信之后,就 再无声息,杳无音信了。警察局并没有收到任何人的举报,所以,贝德斯是误把赫德森的威 胁当成了事实。有人说曾看到赫德森在附近出没,警方认为他杀死了贝德斯之后逃跑了。但 我却认为实情与之相反。大概是贝德斯认为赫德森举报了自己,便铤而走险将赫德森杀死, 之后将所有能带走的现金随身携带逃到国外去了。这些就是这起案件的全部情况,医生,如 果它们对你收集资料能有点帮助的话,我十分乐意将这些交给你。”

  一八八七年的春天,我的伙伴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因为过度操劳,身体开始吃不消了, 这深深地影响了他的健康。想必人们对荷兰一苏门答腊公司案和毛波吐斯男爵的巨大阴谋案 仍然记忆深刻。这些案子和政治或者经济的关系都十分密切,因此在我的众多回忆录里都不 便加以叙述。然而,换一个角度来看,这又是两起十分独特而复杂的案件,很好地证明了我 的朋友的某种新的斗争手段的重要性,那是他耗费毕生精力和犯罪行为作斗争的过程中所使 用的多种方法的其中之一。

  我对笔记做了一番查阅,结果发现我曾于四月十四日收到过一封自里昂拍来的电报,电 报上告知我,福尔摩斯病倒在了杜朗旅馆。没到二十四小时,我就已经来到了他的病房,发 觉他的病情并不那么严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即便像他这般钢铁一样的体质,也禁不住 两个多月的辛劳调查,终于还是病倒了。在那段时间里,每天他都至少要工作十五个小时, 而且,据他和我说,有一次他甚至连续不间断地工作了五天。就连胜利带给他的喜悦都无法 让他从如此繁重的劳累中恢复过来。整个欧洲都得知了他的大名,贺电从各地发来,在他的 屋子里堆成了山,但我发现这些都没能让福尔摩斯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他依旧神情十分沮丧。 案件公开后,三个国家的警方都成了失败者,只有他取得了成功,从各方面,我的伙伴都将 欧洲最为高超的诈骗犯所耍的鬼把戏给戳破了。即便是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仍然没能让他 重新振奋起来。

  三天后,他和我一同回到了贝克街。但是,对我的好友来说,换个环境显然会舒服一些, 大好春光,万物复苏,去乡下待上一个星期,我本身也对这种想法十分感兴趣。在阿富汗的 时候,我的旧友海特上校曾让我给他看过病。现在,他在舍瑞郡的瑞盖特那边买了一座宅子, 他时常邀请我去他家里作客。最近几天,他说,只要我的朋友不介意,完全可以与我一同去, 他一样十分欢迎。我十分委婉地和我的同伴说了这个想法,福尔摩斯一听说主人同样是个单 身汉,并且他能够自由自在地活动后,就对我的想法表示了赞成。于是,在由里昂归来后的 第一个星期里,我们就来到了上校的家里。海特是个十分洒脱的老兵,见识广博,很快他就 发现,福尔摩斯和他十分投缘,这也正是我之前就预料到的。

  我们抵达乡下的那天黄昏,吃过了晚饭,就在上校的藏枪室里坐着。福尔摩斯伸着手脚 傭懒地在沙发上躺着,我在海特的陪伴下参观他那藏有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对了,顺便告诉你们,”上校突然说道,“我打算在这儿拿一支手枪带到楼上去,以便对 可能遇到的危险有所防备。”

  “什么危险? ”我问道。

  “是啊,我们这儿最近出了一件事,让大家很受困扰。老爱克顿是当地的一个富有的乡绅。 上周一的时候,有人闯进了他的家。尽管他并未遭受多大的损失,但至今那些家伙却仍然没 有落网。”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福尔摩斯看着上校问道。

  “目前还没什么线索。也就是小事一件罢了,你可是办过重大的国际案件的人,这点小事 大概很难吸引你的注意吧,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摆了摆手,让他别这样称赞自己,但脸上却含着微笑,看起来他并非对这样的 赞美之词毫无反应。

  “还有别的特殊的地方吗? ”

  “我感觉没什么。那个盗贼只是大肆搜了藏书室一番,虽然费的力气不小,却似乎什么东 西都没得到。整个藏书室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抽屉都被撬开了,书籍全都被横七竖 八地丢在地上。最后的清理结果却只有一卷波普①翻译过来的《荷马史诗》以及两只镀金的烛 台、一方象牙镇纸、一个橡木制成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被拿走了。”

  “还真是什么都拿,可真怪啊! ”我喊道。

  “唉,很明显是顺手牵羊,这些家伙见什么就拿什么。”

  沙发上躺着的福尔摩斯哼了一声。

  “地区警察应该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一些线索的,”福尔摩斯说道,“嗯,很明显……” 但我伸着手指对他警告说:“我亲爱的朋友,你来这儿是为了修养的。你那疲惫的神经还 并没完全恢复,请你切记不要再思考什么新案子。”

  福尔摩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顽皮地看了上校一眼,接着我们就转到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题上去了。

  可是,有些事似乎注定没法躲开,作为同伴和医生,我那关于他注意身体的所有的提醒 似乎注定都是白费的。因为到了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对这个案件做出干预似乎已经成了不可 避免的了,我们没法置之不理,这让我们的乡村之行产生了我们俩都未曾料想到的变化。那 个早上我们正在用早餐,上校的管家就十分无礼地闯了进来。

  “您难道没听到消息吗?先生,”他气还没喘匀就说道,“这次是康宁汉家,先生! ”

  “难道又有什么被偷啦? ”上校手里擎着一杯咖啡,大声说道。

  “有人死了! ”

  上校禁不住惊呼一声,“天哪! ”他说道,“这次,是谁被杀了?治安官,还是他那个儿 子? ”

  “不是他们,先生,是他们家的马车夫威廉。子弹从他的心脏那儿射了进去,他已经不能①波普:英国诗人。

  再说话了,先生。”

  “天哪,是谁用枪射了他?”

  “那个贼啊,先生。他飞快地逃走了,逃得无影无踪。他从厨房的窗户那儿闯了进去,威 廉就遇到了他。为了主人的财产不受侵害,威廉就被杀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先生,大概是在十二点钟。”

  “哦,那么,吃过早餐我们到那儿去看看,”上校说道,冷静地坐下来继续吃他的早餐。“这 真是一件十分不幸的事,”管家离开之后,上校继续说道,“老康宁汉在我们这儿也算是个有 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是一个十分受尊敬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很悲伤,因为这 个人服侍他也有几年光景了,是一个十分称职的仆人。罪犯肯定是那个闯到爱克顿家的浑蛋。” “也就是那个偷走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人吗? ”福尔摩斯陷入了深思。

  “是的。”

  “唔丨这可能是一件很简单很纯粹的事情,但是,乍一看去,还是有些不合常理,是不 是?在人们的印象中,一般在乡村附近出没的强盗总该经常变换他们作案的地点,至少绝对 不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在同一地方第二次闯进民宅进行盗窃。就在你昨夜说到采取一些防护措 施的时候,我当时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是全英国最不被盗贼所关注 的教区了。这样看来,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估计这可能是当地的小偷做的,”上校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爱克顿和康宁 汉家恰巧就是他一定会去光临的地方了。因为他们是本地家族最大的两户人家了。”

  “也是最富裕的家庭吗? ”

  “没错,他们应该算作是最有钱的了。但是他们两家之间一直存在着官司,这样的情况已 经持续好几年了。这场持续了许久的官司让他们花费了不少心血和金钱。老爱克顿曾经指出, 自己应该拥有康宁汉家一半的财产,而律师们一直在处理这件事。”

  “如果作案的是本地的小偷,那么查到他们并不是件困难的事。”福尔摩斯打着哈欠说道, “好了,华生,我想这件案子不需要我插手。”

  “佛瑞斯特警官在门外等着您的接见,先生。”管家突然推开门,说道。

  一个敏锐而机警的年轻警官走了进来。

  “早上好,上校,”他说道,“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但是我们听说贝克街的福尔摩斯先 生在您这里。”

  上校用手指向我的朋友所在的位置,警官向我的朋友点头致意,说道:“我们猜测你应该 愿意给我们一些指点,福尔摩斯先生。”

  “命运总是和你的想法作对,华生。”福尔摩斯满脸堆笑地说道,“就在你走进屋子之前, 我们还在谈论这起案件呢,警官。也许你能给我们带来更详细的信息。”他往后仰躺到了椅背 上,这个姿势我已经习以为常,也知道这意味着我的阻拦又一次失败了。

  “关于爱克顿案件,我们还没有掌握什么线索。但是眼下这桩案子,我们掌握了很多线索, 可以展开工作。毋庸置疑,是同一伙人制造了这两起案子。有人目击到罪犯了。”

  “什么? ”

  “是的,先生。但是罪犯在开枪杀死可怜的威廉柯温之后,像一只鹿一样迅速地逃跑了。 康宁汉先生在卧室透过窗户看见了他,艾立克康宁汉先生在后面的走廊里看见他了。事情 发生在十一点四十五分。那时康宁汉先生刚刚躺下,艾立克先生身着睡衣正在抽烟。他们两 个人都听到了马车夫威廉的呼喊声,于是,艾立克先生立刻跑到楼下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情。后门大敞着。当他跑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外面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拿出了 手枪,另一个在枪响后倒了下去。凶手穿过花园从篱笆那边跳了出去,逃走了。康宁汉先生 从他的卧室看出去,看到那个家伙跑上了大路,但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了。艾立克先生停下 脚步查看受伤的人,所以被那个浑蛋跑掉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凶手为中等身材、案发 时身着深色衣服,此外我们并不知道一些有关他相貌的线索,但我们正在尽全力调查,如果 他不是本地人的话,我们很快就能查到他。”

  “案发时,那个威廉在做什么?他在临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

  “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平时他与他的母亲一起在用人房里住。因为他一直忠厚老实,我们 觉得,他可能是到房子里查看情况,以确定是不是一切都没有问题。当然,因为爱克顿案件, 所以每个人都时刻保持警惕。威廉一定是就在那浑蛋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发现了他一一门锁有 被撬过的痕迹。”

  “那么威廉在离开屋子之前有没有和他母亲说了什么? ”

  “他母亲年事已高,而且耳背,从她那里我们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件事情让她受 到了惊吓,几乎吓傻了。据我所知,她平时也不怎么精明。但是,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您看一下! ”

  警官说着从他的笔记本里拿出一小块纸,这是从一张纸上撕下的一角,他将这块纸片平 摊在膝盖上。

  “我们从死者的手里发现了这张被他紧紧抓住的字条。很明显这是从一大张纸上撕下来的。 你可以看到,上面提及的时间就是这个可怜的家伙被人杀害的时间。你看,一种可能是凶手 从死者手中抢走一块,另一种可能是死者从凶手那里夺回这一角。这张字条上的内容看上去 很像是一种约人的短柬。”

  福尔摩斯拿起那一小块纸片。下面是它的复印品。

  “我们假设它是一种邀约,”警官接着说道,“当然也可以说明威廉柯温虽然有着忠厚老 实的名声,但是极有可能和盗贼相勾结。他很有可能在那里等待盗贼,甚至是和盗贼里应外 合,然后他们两个人可能因意见不同而发生争执。”

  “这字条上的笔迹倒是十分有意思,”福尔摩斯认真仔细地将这张字条琢磨了好一会儿, 说道,“这比我开始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将脸埋在双手之间,警官看到大名鼎鼎的福尔摩 斯因为这件案子如此反应,不禁满意地微笑着。

  “你刚刚说,”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能盗贼与仆人事先约定好了,这张字条也 许本来是其中一人给另外一人的信件,这的确是一个独特的想法,但并非绝对不可能。但是 字条上明明写着……”他又将脸埋进双手,陷入沉思之中。当他再次将头抬起来的时候,我 很诧异地看到他满脸红光,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他没生病之前的样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 起来。

  “我现在要说的是,”他说道,“我很想好好地了解案件的细节。这里有很多地方吸引了我 的注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上校,我想暂时离开你以及我的朋友华生一会儿,我要跟着警 官一起去证实一下我的一些小小的想法。半小时后,我会回来找你们。”

  但是一个半小时都过去了,回来的却是警官一个人。

  “福尔摩斯先生正在旷野里走来走去,”他说道,“他说要我们几个人一块儿到那幢房子里 去看看。”

  “是去康宁汉先生家里吗? ”

  “没错,先生。”

  “要去做些什么呢? ”

  警官耸了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先生。我只能说,在我看来,福尔摩斯先生的病应 该没有痊愈。他的行为十分古怪,而且明显特别激动。”

  “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我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当他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时 候,往往是因为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一定会有人说,他的方式简直是疯癫,”警官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他正迫不及待地要 去调查。所以,上校,如果你们认为现在可以走了的话,我们最好立刻就出发。”

  当我们赶到时,果然见到福尔摩斯低着头,两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正在旷野里走来 走去。

  “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福尔摩斯说道,“华生,你策划的乡下之旅已经取得了巨大的 成功。我经历了一个美妙的早晨。”

  “我知道,你已经去案发现场调查过了。”上校说道。

  “没错,我与警官共同到现场查看了一下。”

  “有什么收获吗? ”

  “嗯,我们发现了一些十分有意思的东西。我们还是一边走一边谈吧,我将我们做的调查 都讲给你们听。首先,我们看到了那不幸的人的尸体。他的确就像警官说的那样,因为中枪 而死。”

  “那么,你对此还存在什么疑问吗?”

  “嗯,还是将每件事都调查一下比较好。我们的调查并不是浪费时间。然后我们和康宁汉 先生和他的儿子聊了聊,因为他们可以指出凶手在逃跑时穿过花园的篱笆的确切地点。这是 十分重要且有用的。”

  “那是肯定了。”

  “之后我们又去看望了死者的母亲。但是她实在是太老了,又十分虚弱,所以我们并没有 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消息。”

  “好吧,你的调查得到了什么结果呢?”

  “我所得到的结果就是我可以肯定这一犯罪行为是很不寻常的。也许当前我们这次拜访可 以让它或多或少清晰一些。警官,我认为我们两个人都认同,在死者手里的这张小纸片上面 标注的时间,就是他遇害的时间,这一点是十分关键的。”

  “这样这张小纸片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福尔摩斯先生。”

  “它的确是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用的线索。写这张字条的人,就是将威廉柯温在那个时 候叫起的人。但是这张纸的其他部分在哪儿呢? ”

  “我已经认真地检查过地面了,希望可以将它找到。”警官说道。

  “它是被人强行从死者手中撕去的。那么,为什么会有人那么迫切地想要拿到它呢?因为 它是证明他的罪行的有力证据。那么,撕下之后他又如何去处理它呢?他应该是在匆忙中将 它塞到衣服口袋里,所以忽略了字条的一角还在死者的手里。彳假如我们可以找到那被撕走的 部分,那么,对于我们解开这个谜题就会有很大的帮助了。”

  “没错,但是我们并没能抓到罪犯,又怎么才能将这部分字条从罪犯的口袋中拿到呢? ” “嗯,嗯,这很值得认真思考一下。而且另外一点也十分醒目。这张字条是给威廉的。但 是写字条的人是不可能将字条亲自给他送去的,否则的话,他也就直接把内容告诉他了。那 么,又是谁将字条送到死者手里的呢?难道通过邮局寄过来的?”

  “我已经调查过了,”警官说道,“就在昨天下午的时候,威廉收到一封信。但是他毁掉了 那信封。”

  “太好了!”福尔摩斯用力地拍了一下警官的背,叫道,“你已经找到那个送信的邮差了 吧?能与你一起工作,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好,这就是那间用人房,上校,如果你不介意的 话,我十分乐意给你指点案发现场。”

  我们路过被害人住的漂亮的小屋,转到了一条在路旁栽了橡树的笔直的路上,最后在一 所华美的安妮女王时期的古宅门前停下了脚步,在门楣上刻着麦普拉盖特①年代的日期。福尔 摩斯和警官带着我们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然后我们走到边门前。门外面就是花园,花园的篱 笆外面就是大路。

  一个警察正在厨房门边把守。

  “请将门打开,警官,”福尔摩斯说道,“嗯,小康宁汉先生正是站在楼梯上目击了那两个①1709年,英国人在麦普拉盖特击败了法国人。

  人的搏斗的,两人当时打斗的地方正是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老康宁汉先生则是在左边数第 二扇窗户旁边看到那个家伙从那边矮树丛左侧逃跑的。他的儿子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两个人 同时提到矮树丛。后来,艾立克先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跪在受伤的人身边。你们看,这里 的地面十分坚硬,所以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一点痕迹。”福尔摩斯正说着,只见两个人从屋角那 边绕过来,从花园的小路走了过来。一个年龄大一些,有着坚毅的脸庞,脸上有着很深的皱 纹,目光沮丧;另外一个是活泼的年轻人,他身着华丽的衣服,满脸堆笑,和我们到这来的 目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们还在调查这件事啊? ”他对福尔摩斯说道,“我认为你们伦敦人是不会没有办法的。 但你好像不是那么厉害啊。”

  “噢,你必须给我们一点时间啊,”福尔摩斯欢快地说道。

  “你还真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艾立克康宁汉说道,“哦,我实在看不出你们掌握了什么 线索。”

  “只有一个线索,”警官回答道,“我们认为,只要我们可以找到……哦,天哪!福尔摩斯 先生,你是怎么了?”

  就在我那可怜的朋友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神情。他的双眼上翻,脸部因 为疼痛而扭曲变形。他忍不住地痛哼了一声,接着脸向下摔到了地上。他这突发的严重的疾 病吓坏了我们。我们赶忙将他抬进厨房里,把他放在一把大椅子上。他费力地呼吸了好一会儿, 终于恢复了过来,重新站了起来,他对自己那虚弱的身体感到惭隗和歉意。

  “华生可以告诉各位,我不久之前才从一场重病中复原。”福尔摩斯解释道,“这种突如其 来的神经痛还是十分常见的。”

  “那你是否需要我派马车送你回去? ”老康宁汉问道。

  “哦,既然我都在这里了,还有一点我希望可以进一步了解一下。而且我们并不用花费太 多时间和精力就可以将它查清。”

  “哦,是哪一点呢?”

  “嗯,在我看来,可怜的威廉到这来的时候,极有可能并不是在盗贼没有进屋的时候,反 而是在盗贼进屋以后。看来你们只是理所应当地以为,虽然门锁被撬开了,但是强盗却并没 有进到屋子里。”

  “我想这是毫无疑问的,”康宁汉先生一脸严肃地说,“嗯,我的儿子艾立克还没有休息, 要是真的有人走动的话,他肯定听得到的。”

  “你那个时候坐在哪里? ”

  “我当时正好坐在我的更衣室里抽烟。”

  “你说的是哪一扇窗子? ”

  “就是从左边数第一扇窗子,紧靠着我父亲起居室的那扇窗户。”

  “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房间的灯都是开着的啰? ”

  “一点没错。”

  “那么这就有疑点了,”福尔摩斯微微笑着,“一个盗贼,况且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盗贼,通过屋子里还亮着的灯光就知道在这户人家还有两个人没有休息,却还不计后果地闯进去,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

  “这只能说明他是一个沉着老练的盗贼。”

  “哦,这是自然,如果这只是一起普通的案件,我们也没必要把你请来帮助我们了,”艾 立克先生说道,“但是,你刚才说,在威廉还没有抓到盗贼之前,盗贼就已经在屋子里,这种 想法,在我看来就是天方夜谭了。因为屋子没有被翻得乱七八糟,也没有丢失任何有价值的 东西。”

  “这就要看是什么东西了,”福尔摩斯说道,“你可不要忘了,与我们打交道的可是一个奇 怪的盗贼,他的做事方式可和其他盗贼完全不一样。你想想,他从爱克顿家偷走的那些稀奇 古怪的东西,都是什么呢? 一团线绳,一方镇纸,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好吧,我们将全部事情都交给你了,福尔摩斯先生,”老康宁汉说道,“我们将按照你或 警官的吩咐去做。”

  “首先,”福尔摩斯说道,“我希望你可以自己提出一个悬赏,因为如果警方要同意出一笔 悬赏的话,肯定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没法立刻执行。我已经打了个草稿,要是你没有反对 意见的话,麻烦你签个字。我想,五十英镑就可以了。”

  “五百英镑我都愿意出,”治安官从福尔摩斯手里接过那张纸以及铅笔,说道。“但是,你 写的并不完全正确。”他大致看了一遍草稿,又补充说道。

  “我写得太匆忙了。”

  “你看你在开头的位置上写:‘星期二凌晨十二点三刻发生了一起未成功的抢劫案,’等等。 实际上,事情是发生在十一点三刻。”

  这个本不该出现的错误让我很是痛心,因为我知道,福尔摩斯平时总是很注意这些细节 的。将事实办得妥妥帖帖,是他的专长。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他的病,他最近的精神状 况很疲惫,现在这个小小的疏忽,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从前的状况。毫无疑问, 他也对自己的疏漏感到很尴尬。

  警官扬了一下眉毛,艾立克康宁汉则没忍住笑出声来。老康宁汉马上将写错了的地方 改了过来,然后将纸递给了福尔摩斯。

  “赶快送去复印吧,”老康宁汉说道,“我很赞同你的主意。”福尔摩斯却十分小心地把那 张纸夹进了他随身携带的记事本里。

  “好的,现在,”他说道,“我们最好还是一同将整个宅院认真搜查一遍,以便确定那个奇 怪的盗贼是否从这里拿走了什么东西。”

  在进屋之前,福尔摩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那扇被撬坏了的门。门上清晰地留着痕迹,那 是被利器插到木头里留下的。显然,这痕迹是由一把凿子或是一把坚硬的小刀留下的。

  “那么,你们从来都不用门闩吗? ”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那院子里没有狗吗? ”

  “当然有,只是狗被我们用铁链子拴在屋子的另外一边。”

  福“仆人们通常什么时间去休息? ”

  “大约十点钟。”

  “据我所知,威廉平时也是在这个时候睡觉。”

  “没错。”

  “那这又说不通了,就在案发当晚,他却没有睡觉。现在,如果你可以带着我们在房子的 各处走走的话,我想这会对案件的分析很有帮助,康宁汉先生。”

  我们穿过厨房旁的石板走廊,顺着一道木制楼梯,直接上到房子的二楼。我们爬上了楼 梯的平台。就在楼梯的对面,有另外一条通往前面大厅的楼梯,这条楼梯装饰得很华丽。位 于这个楼梯平台旁边的是客厅以及几间卧室,康宁汉先生和他儿子的卧室也在其中。

  福尔摩斯慢慢悠悠地走着,仔细打量着房子的样式。通过他脸上的神情,我不难看出, 他此时正在追寻一条线索,但是这条线索是什么,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说,福尔摩斯先生,”康宁汉先生颇为烦躁地说道,“这实在是一点必要也没有。我的 卧室就位于楼梯口。而隔壁就是我儿子的卧室。我倒是要请你说明一下,这浑蛋要是真的到 楼上来了,我们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吗?”

  “我想,你或许该去房子的周围到处看看吧,能找到新的线索也说不定呢。”康宁汉的儿 子带着阴险的笑容说道。

  “我很抱歉,但是恐怕你们还要再迁就我一会儿,例如,我很想搞清楚如果从卧室的窗 户向外望去,能看到多远。我想,这就是你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边说着边推开门,“这里 就是案发时他坐着吸烟的更衣室吧丨它的窗子朝着什么地方?”福尔摩斯穿过卧室,打开门, 打量了一下另一个房间。

  “我想你现在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康宁汉先生尖酸刻薄地说道。

  “十分感谢你,我想我已经看到我想看的全部了。”

  “好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去我的房间看看吧。”

  “如果不至于太打扰的话,那去看看也无妨! ”

  治安官耸了耸肩,将我们带到他自己的卧室。这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房间,屋子里只有必 备的几样家具。就在我们朝着窗子走过去的时候,福尔摩斯放慢了脚步,这样他和我就走在 大家的后面了。床角的位置,放着一盘橘子以及一瓶水。就在我们经过床边的时候,福尔摩 斯把身子探到前面,刻意把这些东西全都打翻在地。玻璃瓶应声摔得粉碎,橘子滚落了一地, 我被这样的情形惊得不知所措丨“看看你是怎么搞的,华生,”福尔摩斯淡定地说道,“你将地毯搞得一塌糊涂。”

  我虽然不解,但还是赶忙弯下腰来,开始拣橘子,至少我清楚,我的朋友将这一切责任 推给我,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其他人也开始拣水果,同时将翻倒的桌子重新扶起来。

  “哎哟! ”警官喊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福尔摩斯消失了。

  “请就在这儿等等吧,”艾立克康宁汉说道,“我觉得,这个人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父 亲,你过来,咱们一起瞧瞧他到底钻哪儿去了!”

  他们都跑出门去,只留下警官、上校与我在房中大眼瞪小眼。

  “哎呀,我是很赞同主人艾立克的说法的,”警官说道,“这倒很可能是因为他犯了病,只 是我好像觉着……”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有一阵尖叫声突然传过来,“来人哪!来人哪!有人被杀啦! ”我听 得出这声音是我朋友发出的,禁不住毛骨悚然。我疯了一般地由室内向楼梯平台冲去。呼救 声渐渐低了,最后变成十分沙哑的,不太清晰的叫声,就打我们刚刚进去的那间屋中传出来。 我直接冲了进去,一直跑到最里面的那间更衣室。就见我的朋友福尔摩斯被康宁汉父子二人 按在地上,小康宁汉用双手紧紧地掐着福尔摩斯的咽喉,老康宁汉则用力扭着他的一只手腕。 我们三人随即把福尔摩斯从他们俩身下拉了出来。福尔摩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脸色十分 苍白,显然已经用光了力气。

  “快把这两个人抓起来,警官,”福尔摩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他们犯了什么罪要被逮捕呢? ”

  “杀害马车夫威廉柯温的人就是他们俩。”

  警官的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福尔摩斯,发起了呆。

  “啊,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警官似乎有些开悟地说道,“我很相信你,你也许并不 真想……”

  “咳,先生,你瞧瞧他们俩的脸! ”福尔摩斯粗暴地打断警官的话,大声说道。

  是的,在这之前,我还从没看到过如此自承有罪的一种面部表情。

  老康宁汉似乎发了呆,本来坚定的面孔满是沉痛愠怒的神色。而在他身边,他的儿子却 失去了之前的活泼态度,变得如同恶鬼一般凶狠,双眼放出的是困兽才有的逼人凶光,之前 的文雅神气丧失殆尽。警官沉默着朝门口走去,吹起了警笛。两名警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

  “我只能这么做,康宁汉先生,”警官说道,“我也觉得这一切极有可能不过是一场十分可 笑的误会,但是你也看到了一一喂,你要干什么?快把它放下! ”他劈手打过去,艾立克正 准备发射的手枪就被“啪”的一声打掉在地上。

  “不要动,”福尔摩斯对他说道,然后十分从容地用脚踩住了手枪,“审讯时也许它会有些 用处。但我们真正要找的其实在这儿呢。”他把一个小纸团举起来,说道。

  “是那张纸上被撕下来的部分! ”警官禁不住叫道。

  “完全正确。”

  “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

  “就在我估计它应该出现的地方发现的。我立刻就将整个案件说给你们听。上校,现在你 和华生可以先赶回去了。我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就可以与你们再次见面。我和警官有几句话 要讯问一下罪犯,我保证会在午餐的时候赶回去的。”

  福尔摩斯这回倒是十分守信,一个小时之后,他与我们一起坐在了上校的吸烟室里。他 和一名矮小的年长的绅士结伴而来。福尔摩斯向我介绍说,这就是爱克顿先生,第一起盗窃 案正是在他家里发生的。

  “我要给你们解说这个小的案件时,我想爱克顿先生也应该在场听一下,”福尔摩斯说道,“当然了,他对这起案件的详情也十分感兴趣。我亲爱的上校,招待像我这样一个到处闯祸的 人,我想你肯定十分后悔吧。”

  “完全相反,”上校真诚地答道,“我认为这是一个向你学习侦探方法的大好机会,我感到 万分荣幸。我不得不承认,这已经大大超过我的预料,对于你所得到的结论,我一点也摸不 到头脑。到目前为止,我也看不出丝毫线索。”

  “恐怕我给出的解释会让你们感到失望的,但是不管是对于我的朋友华生,还是其他仔细 关注我的工作方式的人,都会发现其实我工作的方式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因为刚 刚我在更衣室里被人袭击还对我有些影响,我想我需要一点白兰地来使自己镇静下来,上校。 刚刚我耗费了太多的力气。”

  “我想你应该不会再突发神经痛了吧。”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这件事,我们一会儿再聊,”福尔摩斯说道,“现在我按照时间 的顺序给你们将案件说一遍,并将导致我推出结论的关键几点讲给你们听。如果你们有什么 地方不清楚的话,请随时向我提问。

  “在侦查艺术中,最为重要的是可以从纷繁复杂的事情中,发现哪些是关键的,哪些又是 关系不大的问题。否则,非但你的精力没有办法集中起来,反而会被各种问题搞得晕头转向。 所以,这桩案子在最初的时候,我就没有丝毫的怀疑,整个案件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死者手 里那块碎纸片。

  “在我们开始研究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提示你们一下,如果艾立克康宁汉所说的证词是 真的,如果凶手真的是在枪杀威廉柯温之后立刻逃跑了,那么,凶手根本没有机会从死者 手中抢去那张纸。但是,如果那张纸并非凶手撕掉的,那么就肯定是艾立克康宁汉本人做 的了,因为就在老康宁汉还没有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仆人在那里了。这一点非常简 单而且明显,但是偏偏被警官忽略了。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将这些乡绅们排除在本案之外了。 而我是站在中立的立场上,不带有任何的偏见,完全按照事实所指引的方向调查的。因此, 调查一开始,我就发现艾立克康宁汉先生扮演的角色有着明显的破绽。

  “我十分认真地检查了警官递给我们的那张小纸片。我立即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至关 重要的线索。这就是那张字条。难道你们现在还没发现一些很能说明问题的部分吗? ”

  “这笔迹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上校说道。

  “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道,“你说得一点也没错,这是两个人的笔迹交替着出 现的。大家请注意‘at’与‘to’两个词里那有力的‘t’字,大家再请看‘quarter’以及‘twelve’ 这两个词里那绵软无力的‘t’字,这样一对比,就不难发现一个真相。在简单地分析了这四 个词语后,你们就可以很有把握地确定,那‘learn’和‘maybe’是下笔有力的那个人写下的, 而那‘what’是则是那下笔绵软无力的人写下的。”

  “哦,上帝啊,这真的是清清楚楚的!”上校叫道,“那为什么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写这封 信呢? ”

  “这很明显是一种犯罪行为,其中的一个人并不信任另外一个人,于是他要求,无论做什 么都要两个人共同参与。通过这封信,我们可以知道这两个人中,下笔有力的那个人是主谋。”

  “你是依据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

  “我们通过比对两个人的笔迹就可以得出结论。但是我们有更为关键的证据。如果你仔细 留意过这张纸的话,你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个下笔有力的人是先将他要写的词全都 写好,然后在词与词之间留下空白,让另一个人再去填写。可以看出留出的空白并不全部都 很富余的,第二个人在和‘to’之间填写‘quarter’ 一词时,字母之间明显十分拥挤, 这就说明和‘to’两个词是在之前就写好了的。而那个先把自己要写的词写下来的人, 毋庸置疑,就是这起案件的策划者。”

  “太奇妙了! ”爱克顿先生嚷道。

  “不过这些都是十分浅显的,”福尔摩斯说道,“但是,我们已经靠近很关键的部分了。你 们可能并不清楚,正常的情况下,痕迹专家可以通过一个人的笔迹,准确地判断出他的年龄, 之所以我要说,‘在正常的情况下’,是因为生病或者身体虚弱是老年人所具备的特点,如果 是一个年轻的病人的话,那么,他的笔迹也会有老年人常有的特点。将这些应用到本案中, 我们可以看到其中一个人的笔迹十分有力,另外一个人的笔迹显然绵软无力,有些断断续续 的,尤其在‘ t ’字母上少了一横,我们由此可以判断,两个人中的一个是年轻人,另外一 个人虽然谈不上十分衰老,但是,也是上了年纪的。”

  “太奇妙了! ”爱克顿先生再次嚷了起来。

  “还有一点十分微妙,而且也是很有意思的。这两人的笔迹存在着一些十分相似的地方。 所以可以判断出他们俩是具有相同血统的人,对一般人来说,最为明显的可能要数那个字母 ‘e’看上去很像希腊字母、’。但是,从我的角度看来,在很多微小的地方同样可以说明 问题。我一点也不怀疑,这两种笔迹从书写形式上看,是出自于一家人的手笔。当然,我现 在所说的,仅仅是我通过检查这张纸上的痕迹所得出的结果。实际上还有其他二十三点推论, 我想那些专家们一定会比你们更为感兴趣。而这所有的证据使我更加确信,这封信是康宁汉 父子的杰作。

  “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那么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调查犯罪的细节,看看它们能给我 们带来多大的帮助。我和警官到了他们的房子四周查看线索。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肯定: 那留在死者身上的伤口是一把四码开外的手枪所造成的。死者的上衣上并没有发现火药留下的痕迹。

  所以,很明显,艾立克康宁汉所说的凶手是在搏斗中扣动了扳机,就是一个彻彻底底 的谎言。此外还有,康宁汉父子都确定地指出凶手逃向大路所经过的地方。但是,巧的是, 他们所说的地方有一条十分宽的沟,而沟底是湿润的。但是,我并没有在沟的附近发现哪怕 一枚足迹,这更使我加深了对康宁汉父子的怀疑,他们不但又一次欺骗我们,而且我可以确定案发现场根本就没出现过任何来路不明的人。

  “现在我要做的是分析这件奇案的动机了。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先要弄清在爱克顿先生 家所发生的第一起盗窃案的真正原因。我就想到上校曾经告诉我们的某些事情,爱克顿先生 与康宁汉家正在进行着一场官司。所以,我立刻就想到,他们闯到你书房里去,目的肯定是 为了盗取与之相关的一些重要的文件。”

  “确实是这样,”爱克顿先生说道,“一点也不用怀疑他们的内心对那些文件的渴望。我完 全有权要求取得他们一半的现有财产。但是彳假如他们找到了那些文件的话,他们就能获得胜 诉。很幸运的是,这些文件被安全地放在我的律师的保险箱中。”

  “你看,怎么样,”福尔摩斯笑着说,“这是一次充满危险而完全不计后果的行为,而我认 为这似乎像是艾立克做的。他们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文件,因此要转移我们的目标,于是在 离开的时候随手带走一些东西,让人们误以为这就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这一点是没什么值 得怀疑的了,但是还是存在着一些不清楚的地方。第一,我必须先找到被撕走的那一块字条。 我确定它是被艾立克从死者手中撕掉的,也可以肯定他将那块字条随手塞到了睡衣的口袋中。 否则的话,他又能将它藏到其他什么地方呢?那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它是不是还在睡衣口袋 中。我们必须去查一下。所以,我们一起到他们的房子里去了。

  “你们应该会记得,我们是在厨房门口遇到康宁汉父子的。当然,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 让他们想到这张字条的事,否则,他们一定会立刻毁掉它。就在警官刚刚要对他们说出我们 对这张字条的关注的时候,我不得不装成突发重病倒在地上,才将话题岔开了。”

  “哦,上帝啊!”上校笑着叫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大家的担心都是白费了,原来你那 突发的疾病是伪装出来的啊? ”

  “从职业的角度上说,你这一手实在做得太绝了。”我嚷道,一边惊讶地看着我这位经常 不按逻辑出牌的而将其他人搞得晕头转向的伙伴。

  “这可是一种艺术,但是很实用,”福尔摩斯说道,“在我恢复正常之后,便又耍了一个小 计谋,让老康宁汉写上了 ‘twelve’这个词语,这样,我就可以拿来和写在那张小字条上的 ‘twelve’进行对照了。”

  “哦,我怎么一点都没想到这一层! ”我叫道。

  “但是我看得出,你十分关注我的身体状况,”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我很清楚当时你肯 定会很担心,为此我感到很抱歉。后来我们一起到楼上去。我进了卧室之后,发现那件睡衣 就挂在门背后,于是,便故意推翻了一张桌子,这样就成功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趁 乱偷偷溜回去翻看那件睡衣的口袋。就在我刚发现那张纸一一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那张字条 就在他们其中一个的睡衣口袋里一一康宁汉父子袭击了我,我相信,要是你们没有及时赶来 救我,我一定就死在他们手上了。实际上,我已经感觉到那个年轻人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而他的父亲死命拉扯我的手腕,想要将那张纸从我手里抢回去。你看,他们清楚我已经完全 掌握了事情的全部事实,原本他们觉得万无一失,但是一下子彻底陷入了绝境,于是,不得 不企图杀人灭口。

  “后来,我跟老康宁汉聊了几句,询问他的犯罪动机。他倒还算老实,可是,他的儿子却 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棍,要是他够到了那把手枪的话,他极有可能畏罪自杀或者再次杀人。 康宁汉看到情况对他十分不利,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念头,将一切都坦白了。原来,就在威Twelve:英语的十二。英语中十一点三刻表现为差一刻十二点,福尔摩斯故意将时间写错,为的就是 让康宁汉留下笔迹。

  廉的两个主人闯到爱克顿的住宅的那个晚上,威廉偷偷跟踪了他们,并掌握了他们的把柄, 于是就敲诈勒索他的两个主人。但是,艾立克先生可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简单人物。他聪明 地发现,他们制造的那起全乡都为之震惊的盗窃案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解决威胁他的人的机 会。于是,他们设计将威廉骗了出来,并枪杀了他。而他们要做的,仅仅是把那张完整的字 条搞到手,然后再对他们共同作案的细节稍加修改,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怀疑了。”

  “那么那张字条呢? ”

  福尔摩斯将那张拼贴完整的字条摆在我们面前。

  (信上的内容是:如果你可以于差一刻十二点的时候到东边门口的话,你将知道一 些你意料之外的、对你和安妮莫瑞森都有很大好处的事。但不要对任何人提到这件事。)“这就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东西,”福尔摩斯说道,“当然,我们还不清楚在艾立克康宁汉、 威廉柯温和安妮莫瑞森之间存在着什么关系。但是通过事情的结局不难看出,这个圈套 设计得十分巧妙。我相信,当你们发现那些‘p’字母以及‘g’字母的尾端都很明显地显示 出相同的特点时,你们一定会十分欣喜的。那老人写‘工’字母却忽略掉上面的那一点,也是 很特别的。华生,我想我们在乡下安静地休养明显有了出人意料的效果,明天我回到贝克街 的时候一定是充满精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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