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21
分钟,我们就到了柯心小姐居住的十字大街。
这条街不短,街的两旁都盖了两层楼的砖房,既清洁又整齐,屋子前面的石级都已经被 踩成白色,腰上扎着围裙的妇女聚成堆在门口闲聊。走了近半条街的距离后,雷斯垂德停下 来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个年龄不大的女仆把门打开。我们随后被引进了前厅里,就见 柯心小姐在那里坐着。她面相十分温和,有一双文静而温柔的大眼睛,淡灰色的鬈发在 她的 两鬓垂落。一只尚未绣完的椅套在她的膝上搁着,她的身边还放着个装满了各色丝线的针线 篮子。
“外屋就放着那个可怕的东西,”雷斯垂德一进屋去,她就说道,“我希望你能把它们全都 拿回去。”
“我们会把它拿走的,柯心小姐。我把它留在这儿,就是想让我的伙伴福尔摩斯先生能够 当着你的面瞧一瞧。”
“为什么非要当着我的面呢,先生?”
“也许他会就这件事情提出几个问题。”
“我已经说了,关于这事我并不清楚,问了我又能有什么用处?”
“的确是这样的,太太,”福尔摩斯以一种安慰的口吻说道,“我丝毫不怀疑,这件事已让 你够生气的啦。”
“没错,先生。我生性就十分喜欢安静,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竟然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名 字,还有警察光临我的家,对我来说这都是十分新鲜的事情。我不想让这东西在我这里多 待 一会儿,雷斯垂德先生。要是你们想看,就请去外面的屋子看吧。”
外屋其实是间小棚子,就在刚刚那间屋子后面的小花园中。雷斯垂德走进去拿了一个黄 色的硬纸盒出来,此外还有一张牛皮纸及一段细绳子。小路的尽头有个石凳,我们就都走过 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时,福尔摩斯将雷斯垂德拿来的东西一一进行检视。
“绳子可并不寻常啊,”说完他就把绳子举到亮一点的地方,还仔细闻了闻。“你觉得这绳 子曾经做过什么,雷斯垂德?”
“应该涂过柏油。”
“完全正确,这是条涂过柏油的麻绳。很明显,你也发现了,柯心小姐是拿剪刀剪断的绳 子。这一点都能自绳子两端的磨损上瞧出来。这非常重要。”
“我可没看出这有任何重要的意义。”雷斯垂德回答说。
“重要的意义在于绳结一直原封不动。而且,这个绳结可是打得十分不寻常。”
“打得十分精致吧。这一点还没逃过我的注意。”雷斯垂德有些得意地说。
“好吧,关于绳子我们就聊这些吧,”福尔摩斯笑着回答说,“现在让我们来检查一下包裹 纸。牛皮纸上沾了一股非常明显的咖啡味。怎么,难道还没检查过?肯定还没做过任何 检查。 地址的字迹十分零乱:‘克洛顿十字大街S 柯心小姐收'这是用一种笔头非常粗的钢笔写 就的,可能是一支J字牌的,墨水也不好。‘克洛顿’ 一词最初被拼写成了字母 、’,后来才 又被勾画成了字母‘y’。很明显,寄这个包裹的人并不是女人一从字体就能判断出来一 这个人所受的教育极其有限,也并不熟悉克洛顿镇的规划。截至目前还没遇 到什么麻烦。这 是一个半磅装的甘露烟草的盒子。只有盒子的左下角有一块指印,除此以外没什么明显的痕 迹。盒子里填充的是常用来贮藏兽皮或是别的一些粗制商品的粗盐。 那奇怪的东西就在盐中 埋着。”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只耳朵取出来放到膝上认真地观察。与此同时我和雷斯垂德就各 站一边低下头,一会儿瞧瞧这盒子中可怕的遗物,一会儿又忍不住注视我们同伴的深沉且又 急切的面孔。最后,他拿起耳朵放回了盒子,又在原地沉思了一小会儿。
“你们应该也都发现了,”他最后开口说道,“这并不是同一个人的两只耳朵。”
“是的,我们也曾注意到。只是,要是真的是解剖室的那些学生们弄出来的恶作剧,那么 也许,他们找出两只并不成对的耳朵搭配起来也并不是件难事。”
“这没错。不过这根本不是一场恶作剧。”
“你那么肯定吗? ”
“根据我的推测,已经排除了恶作剧的可能。尸体在解剖室中都会注射一定量的防腐剂。 但我却没在这两只耳朵上发现有这样的痕迹,它们都是新鲜的,而且是被一种并不锋利的 工 具硬割下来的。倘若是学生们所为,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更何况,学医的人只知道使用 苯酚或是蒸馏酒精来进行防腐处理,他们可不懂得使用粗盐。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这根本不 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我们现在是在对一桩十分严重的犯罪案件进行侦破。”
福尔摩斯的一番话,以及他变得越来越严肃的脸色,都让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的 心里似乎被这一段冷酷的开场白造成了一种怪异得难以诉说的恐惧阴影。可是,雷斯垂德却 只是摇摇头,对此似乎并未深信。
“有些事明摆着,恶作剧的说法确实说不过去,”他发表看法说,“但另外的那种说法看起 来就更加难以成立了。我们都很清楚,在庞吉,这个妇女过的是一种既平静又体面的生 活, 最近的二十年来从没改变过。在这段时间中,她差不多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可是罪犯偏 偏为何非要将犯罪的证据寄给她呢?更为特别的是,她与我们并没什么两样,对 这件事也是 毫不知情,否则她可真算是个非常高明的女演员。”
“我们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这个,”福尔摩斯回答道,“倒是我嘛,我会这么做。我觉 得我的论据并没什么纰漏,这的确是一桩涉及两个人的谋杀案。其中的一只耳朵是个女 人的, 形状十分纤巧,且穿着耳环。另一只属于一个男人,晒得黝黑,颜色都变了,也曾经穿着耳环。这两个人活着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否则他们的遭遇早就应该为很多人所熟知了。今天 周五,周四的上午包裹寄出。因此这场悲剧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周三或周二,也许还可能 更早 些。要是这两个人已经被杀死,那么,能把这个谋杀的证据寄给柯心小姐的不是那个谋杀者 又能是谁呢?也许我们能够做这样的设想,我们要找的就是那个寄包裹的人。但 是,他将这 个包裹寄给了柯心小姐,这里面肯定不会没有原因。只是,这个道理是什么呢?肯定是想让 她知道,事情都办完了丨或者以此来让她伤心难过。如果这样的话,这个 人到底是谁她是应 该知道的。可是她知道吗?我也并不清楚。她若是知道,为何还要报警呢?她完全可以把这 两只耳朵埋起来,谁都查不到。她可以这样干,要是她真的想让罪 犯逍遥法外的话。可是, 倘若她不打算包庇他,那她就应该把他的姓名说出来。最关键的症结就在这里,我们必须要 想办法查明。”他刚刚说话时声音又高又急,眼神茫然地看 着屋外的花园篱笆,但是此刻,他 站起来脚步轻快地朝屋里走去。
“我想和柯心小姐了解几个问题。”他说。
“好吧,那我就先告辞了,”雷斯垂德说道,“我正好还有几件小事要处理。我觉得我没什 么需要再向柯心小姐了解的了。你要找我可以去警察局。”
“我们去坐火车时,会顺便去找你的。”福尔摩斯回答道。过了些时候,我们才回到前屋, 那位并不是很热情的女士还是在那里沉默地绣她的椅套。看到我们进了屋,她才将椅套 搁到 膝上,用她十分坦率又深含探索之意的蓝眼睛盯着我们看。
“先生,我知道,”她说,“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包裹本来一定不是打算寄给我的。关 于这件事,我对苏格兰场的那位警官已经说过不少次了,但他对我的说法总是一副不以为 然的样子。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在这世上,我根本就没有敌人,怎么会有人要用这种方式 作弄我呢? ”
“我和你想得一样,柯心小姐,”福尔摩斯说道,随即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不过我想 也许有比这更可能的一”他突然顿住了。我吃了一惊,就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小姐 的 侧脸。在那么一刹那,惊异和满意的神色一下从他那急切的脸上显露出来。就当她把头抬起 来查看他之所以停住说话的缘由时,那原本平静却又认真的神态已经在他的脸上重 现。我细 细地看了看她那光滑却又灰白的头发,整齐干净的便帽,以及金色的小耳环衬托着的温和面 庞,可是,我却始终没发现有什么能够令我的同伴如此激动。
“我还想问一两个问题一”
“啊,又是那些令人厌倦的问题! ”柯心小姐十分烦躁地说。
“我猜,你还有两个妹妹。”
“你是如何知道的? ”
“在进屋的瞬间,我就瞥见壁炉架那里放了一张三个女士合影的照片。其中的一位是你, 剩下的两位和你长得很像,你们三个的关系还是十分明显的。”
“是的,你说得没错。她们和我是姊妹关系,萨拉和玛瑞。”
“我的身旁还摆着一张照片,应该是你妹妹从利物浦拍摄的。这个与她合影的男子,由制 伏来看,应该是一艘海轮上的船员。依我看,那时她还并未结婚。”
“你的观察力可真是敏锐得很呢。”
“我的职业而已。”
“是的,你说得没错。后来过了没几天她和布朗纳先生结婚了。这张照片拍摄时,他还在 南美洲的航线上工作。但他爱她爱得发疯了,不愿意离开她久一些,于是他就转而来到利 物 浦一伦敦这条航线上工作。”
“哦,我猜应该是‘征服者’号吧?”
“不是的。我记得应该是在‘五朔节’号上工作。吉姆也曾来拜访过我一次。那时他还 没有开戒。后来他只要登上岸就只会喝酒,喝了酒就撒酒疯。唉,自打他重新把酒杯捡起 来 之后,日子就再没好过了。最初,他并没和我来往,后来他就和萨拉吵嘴,到了现在他也不 再给玛瑞写信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他们情况如何。”
很明显,柯心小姐说到了一个让她感触颇深的话题了。与大多数独自一人过着单身生活 的人差不多,最初时她有些害臊,后来就变得相当健谈了。她和我们说了很多和她那个在船 上工作的妹夫有关的事情,之后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她原来的那几个学医的学生房客上面,说 了很长时间和这群学生有关的问题,甚至连他们的姓名以及工作在什么医院都包括在内 。福 尔摩斯集中注意力听着,一个字都不漏掉,间或提一些问题。
“和你的第二个妹妹萨拉有关,”他说,“既然你们俩都选择了未婚,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 想住在一起呢? ”
“哎呀!那是你不知道萨拉的脾气,要是知道了,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来到克洛顿后,我 和她也试过住在一起,一直到差不多两个月前才只好分开。我并没想说什么关于我亲妹妹 的 坏话,但她总是爱管闲事。萨拉是非常难伺候的。”
“你刚才说她和你在利物浦的亲戚曾吵过架? ”
“没错,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是极要好的朋友。唉,最初到那儿去住,她本是打算和他 们亲近亲近。可是到了现在,对吉姆布朗纳,她根本没任何好话。后来在我这里住的半 年 时光里,她只是反反复复说他喝酒及爱耍种种手段。我觉得,说不定是他发现了她那爱管闲 事的性格,然后骂了她一次,结果事情就再也收不住了。”
“很感谢你,柯心小姐,”福尔摩斯把话说完,就站起来朝她点点头,“我觉得,你刚刚说 你妹妹现在在惠林顿的新街居住,是吗?再会吧。就像你刚才所说,你被和你没有任何 关系 的事缠上了,弄得如此苦恼,我也对此感到十分不安。”
我们走到门外,恰好一辆马车赶了过来。福尔摩斯把马车拦住。
“这里离惠林顿多远? ”福尔摩斯问道。
“半英里左右,先生。”
“不错。上车吧,华生。我们最好趁热打铁。尽管案情并不复杂,但是却有与这件案子有 关的一两个十分意义重大的细节。车夫,请在电报局门口停一下车。”
福尔摩斯把一封十分简短的电报发了出去,之后就把头靠到车座上,把帽子斜放到了鼻①吉姆:布朗纳是姓,吉姆是名字。下文吉米是吉姆的昵称。
梁上以挡住迎面照过来的阳光。车夫将马车停到了一所住宅的前面。这座房子与我们刚刚走 出来的那座很是相似。我的同伴嘱咐车夫守在这里,他举起手来刚想叩门环,门一下就 开了。 一位身着黑衣、头上戴了一顶有些光泽的帽子、态度颇为严肃的年轻绅士在台阶上出现了。
“请问柯心小姐在家吗? ”福尔摩斯询问道。
“萨拉柯心小姐生了很厉害的病,”他说。“昨天她气得害了脑病,严重极了。我是她的 私人医生,我不希望任何人来拜访她。十天后你再来吧,要是你还想来的话。”他把手 套戴上, 带上门,朝着街头快步走去。
“很好,不见就不见,又能怎样。”福尔摩斯十分愉快地说道。
“说不定她不想也不打算和你说什么事情呢。”
“我可也没指望她会和我说什么事情。我只是想来瞧瞧她。但是,我觉得我想知道的一切 都已经知道了。车夫,找一家好一点的饭店送我们去。我们就去那里吃午饭,之后再去警 察 局找我们的老朋友雷斯垂德。”
那顿午餐我们都吃得十分愉快,在吃饭时,福尔摩斯只是和我聊小提琴,只字不提案子 的事。他兴味十足地和我说起他是如何把他的那把斯特拉迪瓦里提琴①买下来的。那可是把 至 少也要值五百个畿尼的提琴。但我的同伴只是花了五十五个先令就从托特纳姆宫廷路的一个 犹太商人那里买了来。从提琴他又开始聊帕格尼尼@。在那儿我们待了差不多一个钟 头,他只 是一边品着红葡萄酒,一边和我说着这位著名人物的种种轶事。下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柔 润的晚霞取代了刺眼的阳光,我们动身去了警察局。雷斯垂德已经等在了门 口。
“这有你的电报,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
“哈,已经接到了回电!”他把电报撕开瞧了瞧,然后就攥成一团放到了口袋里。“看来 这都没错。”他说。
“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
“一切都查清了! ”
“你说什么? ”雷斯垂德一脸惊讶地瞧着他,“你没有开玩笑吧。”
“我可是从来都没这么严肃过。这个案子可算是十分惊人的,不过我觉得我已经把握住了 这案子的各个环节。”
“可是罪犯呢? ”
福尔摩斯拿出一张名片,随手在背后写下几个字,然后交给了雷斯垂德。
“姓名就是这个,”他说道,“不过就算你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把他抓住。重新回到这案 子,我是很希望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只对那些办案方法较为复杂的案子 感兴 趣。咱们走,华生。”我们离开警察局向车站的方向走去,把雷斯垂德留在了原地。雷斯垂德 一脸的高兴之情,仍在拿着福尔摩斯交给他的纸片看个不停。
“这个案件,”当天晚上我们回到贝克街的居所坐着抽雪茄聊天时,福尔摩斯开口说道,①斯特拉迪瓦里提琴:意大利著名的提琴之一。斯特拉迪瓦里(1694—1737),意大利小提琴制造家。
②帕格尼尼(1782—1840):18到19世纪时意大利著名的小提琴手。
“就像你之前写《血字的研究》与《四签名》时所用到的侦查手法一样,我们不得不由事情的 结果往回去推测起因。我已经给雷斯垂德写了信,让他把咱们现在所需的详细情况都 告知我 们,但这些情况只能在他把罪犯抓获之后才能够获得。这样的工作他做起来是十分安全可靠 的,尽管他可算是没有一点推理能力,但只要他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就会 像一条哈巴狗 一样坚韧顽强地去做的。而且,正是凭借着这样的犟劲,他才能够在苏格兰场这样的地方往 上爬。”
“如此说来,这个案件其实还不能算是完成了? ”我问道。
“已经基本能说成是完成了。对于这个犯罪事件的作案人我们已经知晓,虽然这件案子里 的其中一个受害者此时的情况我们尚不能确定。理所当然的,你心里也有了你自己的想法 了。”
“我猜,你怀疑的那个对象就是利物浦海轮上的服务员吉姆布朗纳吧? ”
“嗯!不仅仅是怀疑。”
“不过,我可是什么都没瞧出来,除了那样一些并不太明确的线索以外。”
“恰恰相反,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我和你简单说说这些主要的步骤吧。你应该还记得, 在我们最初接到这个案子时,心中一点主意都没有。但这其实算不得是个不利条件。我 们头 脑中并未形成一定的观点,这样就能最客观地进行观察,并在观察中得出一定的推断。我们 在观察中最先发现的是什么呢? 一位温和而又可敬的女士,她似乎并没打算守住 什么秘密。 之后我们就见到了那张让我们知道她还有两个亲妹妹的照片。我的脑中在一瞬间闪过了这样 的一个念头:他们三姐妹中的某一个才是那只盒子要寄的对象。我并没有 多肯定这个念头, 它可以随时被推翻,当然也可以肯定,只要我们发现更多的东西。接着我们去了花园,你是 不是还有印象,在那个黄纸盒子中我们见到了很是奇怪的东西。
“只有海轮上的缝帆工人才会用那种绳子。在调查的过程中,我们还曾闻到了一股海水的 味道。而且绳结的系法也是通常水手用来打结的结法;由一个港口寄出的包裹;那个男人 的 耳朵上还打了耳环,在水手里,打耳环的要比在岸上干活的人普遍得多。所以我有理由相信, 在这场犯罪活动里出现的所有男性都该从海员里面去找。
“然后我注意到了包裹上面的地址,结果发现这个包裹是要寄给s 柯心小姐的。我们已 经知道这三姐妹里的老大就是柯心小姐。尽管她名字的缩写字母也是“S”,但是这个名字 同 样可以是剩下的两个妹妹中的一个的名字。根据所知的这些情况,我们所做的调查只好在一 个全新的基础上重新开始。所以我选择了登门拜访,准备把这一点弄清楚。就在我 正打算对 柯心小姐保证,说我认为这其中必定存在误会时,你应该还能记得,我一下停了口。当时的 情况是,我突然发现了某种东西,那东西让我感到惊讶极了,而且这又很大 程度地缩小了咱 们所要查询的范围。
“华生,你是个医生,你也知道,人身上的任何一个部分都赶不上耳朵种类的丰富多彩。 每个人的耳朵都绝不相同,常理如此。去年我就曾在《人类学杂志》上发表了两篇论文, 它 们都是关于这个问题的。这样,我就用一个专家的眼光对纸盒中的两只耳朵做了一番审视, 还十分认真地观察了在解剖学上这两只耳朵的异同。那时我注视着柯心小姐,却发 现她的耳 朵与我刚刚观察过的那只女人的耳朵相似至极,你是能够想象得到我当时有多么惊讶了。这可不是一件能够用巧合解决的事。她们的耳翼都非常短,上耳有着很大的弯曲度,内耳软骨 旋转的形状也十分相似。这样相似的特征,甚至说是同一只耳朵也没多大问题。
“那时我一下就想到这个发现该有多么重要。她和受害者有着十分明显的血缘关系,极有 可能还是非常近的血缘关系。于是我就和她说起了她的家庭,你也许有印象,她马上就说 了 很多非常有价值的详细情况给我们。
“首先我们知道,她有个叫萨拉的妹妹,不久前她们俩的住址一直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就 已经很清楚了,误会到底从哪里来,谁是这个包裹最初要寄的对象。随后,我们又知道了 老 三嫁给了那个海员,而且知道海员曾经与萨拉小姐关系十分要好,因此她才去了利物浦与布 朗纳一家人住到了一起。后来,他们的关系因为一场争吵破裂,然后分开,这几个 月他们的 一切通信都中断了。因此,要是布朗纳打算给萨拉小姐寄包裹,他一定会寄到她之前的旧址。
“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我们对这个海员已经颇为熟悉了,这个人感情丰富,十分 容易冲动一你应该也记得,为了能够与妻子生活在一起,他不惜放弃了一个十分优厚的差 事一而且时常会嗜酒如命。所以我们可以做出设想,他的妻子已经被害,而且还包括一个 男人一可以假想是一个海员一同时也被人杀死了。很明显,这样的情况马上就让人想到 了一种可能,妒忌就是嫌疑人犯案的动机。然而,这次凶案发生的证据为什么要寄给萨拉柯 心小姐呢?我猜很有可能是她在利物浦暂住的时候,曾对这一悲剧事件的发生起到过 助益作 用。你是知道的,船只在那条航线上只会在拜佛斯特、都柏林和沃特福德等地停留,所以, 我们假设布朗纳是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后马上登上了‘五朔节’号,那么,他 可以把他的那 个散播恐怖的包裹寄出去的第一个码头就是拜佛斯特。
“在这段时间里,很明显还可能存在第二种答案,更何况,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有任何可 能,但我想在继续进行下去之前先把它说清楚。或者说他们的某个失恋情人杀害了布朗纳夫 妇俩,那么那个男人的耳朵一定是丈夫的。很多人都会坚决反对这样一种说法,不过对于真 相来说却并非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就给我在利物浦警界工作的朋友阿格拍了一封电报 ,拜 托他去查清布朗纳太太是不是在家,布朗纳是不是已经乘‘五朔节’号离开了。之后,我就 和你前去惠林顿探望萨拉小姐了。
“最开始,我急于想知道,这家人是不是耳朵都极为相似。当然,也许她还会告诉我们一 些很重要的情报,可我最初并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在前一天,她一定也知道了这个案子, 当 时整个克洛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确切知道这个包裹到底是要寄给谁的人只有她自己。 要是她想要和司法部门合作,那么她也许早就向警方报告了。这样看来,我们去 拜访她实在 是十分有必要,所以我们就去了。我们得到的结果是,包裹一送到一她很快就病倒了一 可见她确实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足以令她患上脑病。这件事进一步告诉我 们,她懂得寄 包裹这件事的所有含义,而且我们还能知道,必须要等上一段时间我们才会获得她的帮助。
“可是,实际上我们也许用不上她的帮助。在警察局,我们需要的答案已经在等着我们, 我已经和阿格说好让他把答案送来。这难道不是已经非常明确了吗?布朗纳太太的居所已 经 三天多没有打开过了,邻居们都以为她去看南方的亲戚了。轮船办事处那里也得到了消息, 布朗纳已经乘坐‘五朔节’号离开了。据我猜测,明晚这艘轮船将会抵达泰晤士河 。只要布朗纳一上岸,虽然迟钝却十分果断的雷斯垂德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我对此十分确定,全 部真相将会很快为我们所知晓。”
事情的结果并没有让夏洛克福尔摩斯失望。两天后,他接到了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 雷斯垂德探长写的一封信以及一份好多张纸的文件。
“那个人已经被雷斯垂德抓住啦,”福尔摩斯瞧了我一眼,说道,“给你念念他都说了什么, 说不定你也会感兴趣的。”
亲爱的福尔摩斯:
依照我们最初所主张并制订的有待检验的计划(华生,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我 们”用得十分有趣,是吧?),昨天下午六时我来到亚伯特码头进入“五朔节”号轮船。 这艘轮 船隶属于利物浦、都柏林、伦敦轮船公司。据了解,船上确有一名为吉姆布朗 纳的服务员,但他由于在航行途中举止怪异,已经被船长勒令停止了工作。我于是来到 他的舱位, 就见他在一只箱子上面坐着,双手支着脑袋,在那里摇来晃去。这个人身材 十分高大,胡子刮得非常干净,皮肤稍有点黑,这样子倒是神似曾在冒牌洗衣店那个案 件中曾对我们 有过帮助的那个爱尔爵士。我把我的来意一说,他一下就蹦了起来。我立 即把警笛吹响,两名守在外面角落里的水警赶了进来,但他看起来并不十分在意,没怎 么挣扎就束手就 擒了。我们就带着他以及他的那口箱子一起进了密室,我最初以为所需 的罪证就在那口箱子里,可是除了水手一般都会有的一把大尖刀以外,箱子里什么都没 有。可是我们之后 发现,也许我们并不是很需要那些证据,因为刚刚被带进警察所,一 审讯,他就什么都招了。根据他说的供词,速记员做好了记录,并一式三份地打了出来。 现随信奉上其中一 份。事实最终证明,我的预料没出任何差错,本案十分简单。在本案 的调査过程中,多承阁下颇多帮助,在此表达深深谢意。
你忠实的朋友G雷斯垂德上“嘿丨调查可是真简单啊,”福尔摩斯说道,“只是,当他最开始把我们找去的时候,我可 不觉得他的想法是这样的。也许来看看吉姆_布朗纳所作的供词会更有价值吧。这是本 案的 嫌疑人在谢德威警局向蒙哥马利探长口述供词的完整记录。”
我到这地步还能说什么呢?是的,我要说的话有很多。我要全部都说出来。把我送 上绞刑架也行,或者不管我,或者狠狠打我一顿都可以。我和你说,自打我失手做了那 件事后 ,我连睡觉时都难以闭上眼睛,也许我再也不会闭眼睛了,一直醒着。偶尔我会 看到他的脸,但更常出现的却是她的脸。他们总是在我眼前乱晃,他或者她。他的眉头 紧皱着, 就像个黑人,而她的面容却总是一副害怕极了的神色。唉,这只雪白的小羊, 从前那是一张多么爱她、满是爱意的脸啊,所以当她看到那脸上杀气弥漫时,她该有多么吃惊啊。
而这一切都怪萨拉,但愿一个被她毁掉的人的诅咒能够让她遭殃,腐坏那尚在她 血管里流动的血!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洗刷自己的罪名。我知道只要我喝酒,就与一头 野兽无异。 可是,我会被原谅的,要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来到我家,她和我还是会紧 密生活在一起,就好比拴在滑轮上的绳子一样。因为萨拉柯心爱的人是我一一事情 的根源就是这样一一 她爱的人是我,但是后来她终于知道,对我来说,我妻子踩在泥 地上的脚印都要比她的全部肉体和灵魂都更让我着迷,于是她那满腔的爱情就立刻变 成了彻底的仇恨。
她们姐妹三个。老大非常老实,老二就如魔鬼一般,老三却是个十足的天使。萨拉 那年三十三岁。嫁给我的时候,玛瑞二十九岁。我们组成了一个家庭,每天都过得十分 幸福。 利物浦的所有女人没一个能赶得上我的玛瑞。不久之后,我们邀请萨拉来家中小 住,本是一个星期,渐渐拖成了一个月,直到后来她差不多成了我家里的人。
我那时已经不再喝酒,也存了些钱,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上帝啊,当时谁又 能想到会到了这步田地?做梦都不会这样的啊!
每个周末我常常都在家里度过,偶尔赶上船要等候装货,我就能一整个星期都住 在家里,因此我也总是能见到我的妻姐萨拉。她瘦瘦高高的,肤色有些深,动作十分 敏捷但性情 极其暴躁,她总是扬起头,看起来十分傲慢,眼神就如同火石上打出来的 火花。不过,我敢发誓,只要我的玛瑞还在身边,我可是从未想到过她,天哪,上帝 请宽恕我吧。
有时,她似乎很愿意和我单独待在一起,又或者哄我与她一同出去,但我却是从没 想过要怎么样。直到那个晚上,我才恍然大悟。那天夜里,我从船上回到家,玛瑞出去 了,只 有萨拉在。
“玛瑞去哪了?”我问。
“她去付账了吧。”
我心里很烦,就来来回回地在房间中走。“五分钟没见到玛瑞就坐立不安了,吉米?” 她说,“就连这么一小会儿你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这真是太让人感到难为情了。”
“我没别的意思,姑娘。” 一边说着,我略带安慰地把手朝她伸去,她马上用双手把 我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在发烧,像火炭一样热。我望着她的眼睛。一切都在那上面 写得 分明,根本不需要她再说什么,当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抽出了手。
她沉默着在我身旁站了一小会儿,然后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肩膀。“吉米你可真是 稳重啊! ”说完,她嘴角挤出一抹带着嘲弄的笑容,回到她自己屋去了。
唉,打那往后,萨拉算是把我恨透了。她可真的是一个非常会恨人的女人。我怎么 那么傻,就放任她继续和我们在一起住,我才真的是个最大最傻的傻瓜。但我却没把实 情和玛 瑞说哪怕一丁点儿,因为那样一定会让她伤心的。所以一切又都和往常没什么分别。一段时候过后,我就察觉到玛瑞有些变了。从前她对人是极为信任的,非常天真, 可是如今她变得十分古怪、多疑,我去了哪里,我到底去干什么,是谁给我写的信,我 口 袋中都装了什么,还有很多这样莫明其妙的事,她都一定要问清楚。她的脾气日渐古 怪,越来越容易发脾气。根本不需要任何原因,我们就不停地吵架。这让我感到不知所 措。 而且,萨拉也总是避开我,但她却与玛瑞几乎形影不离。我终于知道,一切都是她 在挑拨,在欺骗她,是她的调唆让玛瑞和我作对。但是那时,我却像个瞎子一样,竟然 什么都 没有瞧出来。于是我整日愁眉苦脸,又开始喝酒,但是要是玛瑞还是像以前那样 对我,我根本不会再喝酒的。她就更加讨厌我了。我们俩的隔阂变得越来越深。这时又 有个叫艾 立克费尔班恩的人插了进来,一切就糟糕透了。
最初的时候,他来我们家探望萨拉,但没过多久就是来看我们了。这个人具备一套 十分讨人喜欢的法子,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把人变成他的朋友。他又时髦又傲慢,是个 长了一 头鬈发的漂亮小伙子。他去过很多地方,见闻广博且又十分健谈。我不得不承认, 他十分风趣。像他这样举止斯文的海员,我猜他一定在船上做的是高级职员而非一个普 通的水 手。差不多有一个月,他经常出入我们家,我压根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那又温和 又机智的风度中隐藏有恶意。但一些事情的发生终于让我开始怀疑。自那天往后,我的 心终于失 去了平静。
其实那也只是件小事罢了。我一次无意中来到客厅,刚刚进门,见玛瑞的脸上一副 惊喜的神色,但是当她认清来的人是谁后,那神情随即就消失了。带着那一脸失望的神 情,她 转身离开了。我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也许她是错把我的脚步声当成了艾立克费 尔班恩的,应该不可能是别人。要是我当时就见到他,我一定早就干掉他了,因为我只 要一发怒就 和个疯子无异。一定是在我眼里瞧见了魔鬼一般凶恶的目光,玛瑞跑过来双 手紧紧拽住我的衣袖。
“不要这样,吉米,不要!”她说。
“萨拉去哪啦? ”我问道。
“在厨房里。”她说。
“萨拉,”我说着话,一边进了厨房,“费尔班恩不再被允许进这个家的家门了。”
“为什么要这样? ”她问道。
“因为我不想再让他来了。”
“哈! ”她说道,“如果我的朋友配不上进你们家,那我也没什么分别啦。”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做好了,”我说,“但是,如果费尔班恩再在我家里出现,我一 定会割下他的一只耳朵送给你作纪念。”也许是我当时的脸色把她给吓坏了,她一句话 都没 说,当天夜里就从我家离开了。
唉,到底只是这女人施展的魔法呢,还是她觉得只要唆使我妻子移情别恋,就能够 让我们夫妻俩作对,一直到现在我都并不清楚。总之,她搬出去后就租了一个距离我家 只有两 条街的房子暂住。费尔班恩经常会去那里,玛瑞偶尔也会绕道去与她姐姐和他喝茶。我也不知道玛瑞隔多长时间会去一次。直到有一天,我在她后面跟着,然后突然闯 进门去,费尔班恩就从后花园的墙跳过去跑了,那样子就像一只吓坏了的臭鼬。我对我 的 妻子赌咒说,要是我再见到她和他在一起,我马上就杀了她。玛瑞被我带回了家,哭 个不停,浑身瑟瑟发抖,脸就像纸一样白。她对我再也没有一丁点儿爱情了。我都能瞧 出来 ,她是那么恨我,怕我。一想到这儿,我就不停喝酒,她依旧鄙视我。
唉,萨拉也知道自己无法在利物浦住下去了,就离开了。我当时知道,她回到了克 洛顿与她的姐姐住在一起。至于我家里的事情,依旧没有任何改观地拖下去。不久,也 就是上 个星期,所有的苦难终于降临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所在的“五朔节”号出海一直航行了七天。后来船上的一 个大桶有些松动了,其中的一个横梁脱了节,我们的船也只能进港暂停十二小时。我下 了船就 回家了,心想也许这样能给我妻子一个惊喜,并且憧憬着她能够见我回来得比预 期早了很多,说不定会高兴起来。心里这样想着,我已经走到了我家所在的那条街道。 就在这时 ,一辆马车打我的身旁驶过。马车里面坐着她,和费尔班恩紧紧挨在一起。两 个人言笑晏晏,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而这时我就在人行道上站着瞧着他们。
我告诉你们,也希望你们相信,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归自己控制了。如今回忆 起那件事来,就如同一场噩梦一般。这些日子,我拼命地喝酒。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把 我搞得 晕头转向。现在,就像一个水手在用铁锤敲我的脑袋,我的头似乎在被一个什么 东西敲打,而在那个上午,我耳朵里就像是整个尼亚加拉瀑布在轰鸣。
当时,我就小心翼翼地跟着那辆马车。我手中拎着一根十分沉重的橡木手杖,眼睛 愤怒得像是能冒出火来。跑的时候我还是十分仔细的,在马车后面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这样我 可以看到他们,而他们却没法看到我。很快,他们进了火车站。在售票处的附近, 人群摩肩接踵,因此尽管我离他们不远,他们也没发现我。他们买的车票是去新波顿的。 我也 买了一张同样的。我的座位就在他们后边,隔了三节车厢。到了那里之后,他们顺 着阅兵场向前走,我总是和他们保持不超过一百码的距离。后来,我见他们去租了一条 船,准 备去划船。那天气温很高,他们准是觉得水上会凉快点。
瞧这样子,他们一定是逃脱不了我的手心了。后来起了些雾,能见度只有几百码。 我在他们后边也租了一条船,跟着他们。我能够隐约瞧见他们的那条小船,但他们的船 划得很 快,和我的船差不多,如果我不马上赶上去,他们一定离岸边只有一英里了。雾 气就像是一块幕布一样在我们身边笼罩着,在那里面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上帝呀,我又 如何能忘 掉当他们瞧见朝他们划去的小船中的人到底是谁时,他们俩的那两张脸啊!她 大声尖叫起来,而他一边不停地骂我,一边用桨用力戳我,我知道,一定是他看出了我 眼里腾腾升 起的杀气。我躲开了他打来的桨,拿手杖狠狠给了他一下,他的脑袋就像鸡 蛋似的碎了。虽然我当时已经发了狂,说不定会饶了她,但她当时却一把把他抱住,还 直喊“艾立克 ”。我于是就给了她一下,她马上就倒在他身旁了。那个时候,我就如一 头发狂的野兽。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萨拉当时也在,她肯定也会被来那么一下子。我把刀子拔了出来,然后一唉,不说啦!我已经说得够多啦。我只要一想到萨拉见到因 为多管闲事而最终给她带来这样的礼物时所产生的感觉,就会给我一种动物般原始的快 乐。 之后,两个尸体都被我捆到了船里,我把其中的一块船板打穿,看着船一直沉下去, 这才离开。我心里明白船老板一定觉得他们在雾中迷了路,结果划出海去了。我把我的 衣服 重新整理了一下,上了岸走回到我的船上,没有人看到,没有人会猜疑这里发生过 什么。那天夜里,打算寄给萨拉柯心的包裹就已经被我包好了,第二天从拜佛斯特寄 了出去。
事实的真相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你们绞死我吧,或者随便怎样的处罚都行,不过, 我不允许你们用我已经得到的惩罚来处置我。我无法闭上眼睛,只要一闭眼那两张盯着 我的脸 就会出现一就好像我的小船从雾气中穿过时,他们那种盯着我的样子。我是那 么干干脆脆地杀死了他们,可他们却是慢慢腾腾地折磨我。我再也不能过哪怕一个这样 的夜晚了, 等到天亮,我要么疯掉,要么死掉。您应该不会将我一个人丢到牢房里吧, 先生?求您可怜可怜我,不要那样,我多希望你们此时对待我就像你们在苦痛来到的时 候所受的对待 一样啊。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华生?”福尔摩斯把供词放下,十分严肃地说,“这全部的痛苦、 暴力与恐惧,到底都意味着什么呢?这一定是有所指向的,要不然,我们生活的这个世 界就 是一个由偶然支配的世界了,多么难以想象啊丨可是,这都意味着什么呢?恐怕是个依靠个 人的智慧永远无法解答的而又一直存在的大问题。”
“啊,华伦太太,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令你如此不安;我也并不清楚,我的时间非 常宝贵,怎么还可以干预那么多的事情。我真的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夏洛克福尔摩 斯如 此说道,然后转身去继续瞧他那册可不算小的剪贴册。最近搜集到的材料都被他剪下来收到 了那里面,并且还加了索引。
但是房东太太依旧十分执拗,还用上了颇为巧妙的女性特有的技巧。她没有丝毫让步。 “去年的时候您为我的一个房客做过一件事,”她说道,“就是那个费戴尔霍布斯先生。 ” “噢,没错一那事情挺简单的。”
“可他总是一个劲地说啊说的一说您愿意帮忙,先生,说您连那样没头没尾的事都能查 得出来。后来每当我感到怀疑或是遇到搞不清的事的时候,我一下就想起他说的来了。我都 知道,要是您愿意,没有什么您办不到的。”
面对恭维,福尔摩斯很少有不好说话的时候,并且只要一个人十分诚恳地对待他,他一 定会去竭力主持公道的。这样的两股力量让他只好叹了口气以示同意,并把胶水刷子放下, 拖了张椅子过来。
“好啦,好啦,华伦太太,那就把你的事儿说来听听吧。我抽烟你不会介意吧?太感谢你 了,华生一火儿丨我是知道的,你一直没瞧见你那待在房间里的新房客,你为此而感到发 愁是吧。那又能如何呢,上帝会保佑你的,华伦太太,要是你的房客是我,准保你一连好多 个星期都没法看到我。”
“你说的没错,先生,但这回可是有不一样的情形啊,让我感到害怕,福尔摩斯先生,吓 得我都睡不着觉。总是听他那急促的脚步自清早走来走去一直到深夜,但就是从没看见过 他 的人影一这让我怎么受得了。我丈夫也是一样的担惊受怕,但他好在一整天都在外面工作, 可是我呢,怎么都躲不开。他有什么事隐瞒了吗?他每天都干什么呢?除了一个小 姑娘,可 就是只有我和他在屋里了。我都快发疯了! ”
福尔摩斯俯下身子,朝前探去,用他那又细又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房东太太的肩膀。要是 他愿意,他那安慰人的技巧甚至有催眠术一样的力量,很快她那写满恐惧的目光镇定下来, 紧张的神色也渐渐缓和,常态恢复到她的脸上。她这才坐在了福尔摩斯刚刚拖过来的椅子上。 “要是让我办,就必须让我知道每一个细节,”他说,“不要急,好好想想。就算是 最小的细节也不要放过,这都很重要。你之前说,是在十天前这个人搬进来的,给了你两周的住宿 费和伙食费? ”
“他问我多少钱,先生。我说五十个先令一周,包括一间不大的起居室和卧室,东西十分 齐全,在顶楼的位置。”
“此外呢? ”
“他就说:‘我付你一周五镑,只要我能够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我一直都很穷,先生, 华伦先生挣不了几个钱,钱从来都被我看得非常重要。他就递了一张十镑的钞票给我 ,当时 就付了钱。‘要是你可以满足我的所有条件,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每半个月你都能拿到 一样的钱数。’他说,‘要不然,我可没法将就你了。’”
“都是些什么条件? ”
“嗯,先生,条件就是他要拿到这房子的钥匙。这倒没啥,很多房客都要求有钥匙的。另 外的一个条件是,他在这里可以完全自由,任何人都不能找什么借口去骚扰他。”
“这里面看起来似乎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从常理来说确实没什么。但这其实却是根本没什么道理的。他在这里住了有十天,华伦 先生、我以及那个小姑娘从来都没看见过他。每天早、午、晚,只是听到他十分急促的脚 步 来来回回地走着。可是除了他来的第一天的夜里以外,他从来都没出过屋门。”
“哦,你是说第一个夜晚他出去过? ”
“没错,先生,而且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一那时我们都已经睡了。他那天刚住进来就曾告 诉过我,他会很晚回来,让我别闩大门。我听到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他怎么吃饭呢? ”
“他特意嘱咐过我,只有他按铃,我们才可以将他的那份饭放到他门外的那把椅子上。他 吃完以后会再按铃,我们再把那些东西从同一把椅子上拿走。要是他需要其他的东西,就 使 用印刷体写到一张纸上。”
“使用印刷体书写? ”
“没错,先生,拿铅笔写下的印刷体,没有其他的了,只有一个词。我还给您带来了一 张—肥皂。另外一张写的是一火柴。第一天早上他写的是这个一《每日新闻》。每个早 上 我都会把报纸及早餐一同放到那儿。”
“天啊,华生,”福尔摩斯说着,一脸惊奇地瞧着房东太太刚刚递给他的那几张大纸片, “这可真是不那么正常。深居简出尚且容易理解,可是干吗要用印刷体书写呢?写印刷体 可不 是什么巧办法。为什么不能随意写呢?这有什么意思呢,华生?”
“也许说明他不想别人看见自己的笔迹。”
“可是为什么呢?对他来说,就算房东太太看到他的字迹,又能产生什么影响呢?也许你 说的没错。可是,还有,为什么要把通知写得如此简单呢?”
“我想象不出。”
“这些做法可是很耐人寻味啊。写字用的笔就十分特别,紫色,而且粗笔头。你瞧瞧,写 完后,是从这里把纸撕开的,因此‘肥皂(soap)’这个词中的‘S’被撕掉了一块。这到 底都意味着什么呢,华生?”
“足以说明这个人非常谨慎吧? ”
“完全正确。很明显还应该有些记号、指纹或是其他别的东西能够提供一些线索,来查清 这个人是谁。华伦太太,你说过这人身材中等,肤色很深,有一副胡子。他有多大年纪? ”
“挺年轻的,先生,应该还没有三十岁。”
“唔,你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了吗?”
“他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先生,但从他的口音判断,我认为他是从外国来的。”
“他穿得讲究吗? ”
“十分讲究,先生,一副绅士的打扮。黑衣服一我也没瞧出有何特别之处。”
“他也没说他叫什么? ”
“没,先生。”
“也没有信件,或者什么人来找他吗?”
“从来没有。”
“你或是同屋的那个小姑娘,没有趁某个早上进去过他的房间看看吗? ”
“从没进去过,先生,屋里的一切全都由他自己处理。”
“哦?这可真奇怪。没有行李吗? ”
“随身他带了一个棕色的大手提包一此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唔,看来还真的没多少对我们有利用价值的线索。你刚刚说从没有什么东西是从他的房间里被带出来的样都没有是吗? ”
房东太太从钱包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又从信封中拿了两根点着过的火柴及一个烟头放到 了桌上。
“这些东西都摆在今天早上他的盘子中。我拿来给你看,我听别人说即使从一件很小的东 西里你都能瞧出大问题。”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说道。“用来点着香烟的当然就是这些火柴,因为这火柴棍都烧 得就剩那么一小段了;点一斗烟或者点一根雪茄都能烧去一半。但是,唉,这个烟头可 是有 些特别。你之前说了,这位先生的嘴唇和下巴上都长满了胡子?”
“没错,先生。”
“这可让人迷惑不解了。依我看,只有剃光了胡子的人才能抽烟抽到这个程度。嘿,华生, 就算是你嘴巴上的那么一丁点胡子也都会被这烟头烧焦的。”
“说不定是用烟嘴儿的? ”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不,不会那样。烟头都被咬破了。华伦太太,我想不会有两个人在那房间里吧?”
“不会的,先生。他吃得非常少,我总是很担心他吃那么点东西到底能不能活下来。”
“唔,我觉得我们必须得找到更多的材料才行。不过,你也不必抱怨什么。你已经得到租 金,尽管他确实不太正常,但也并非是一个给你惹出麻烦的房客。他给了你很多钱,要是 他 打算隐瞒些什么,和你也不会产生什么直接的关系。别人的私事我们是没理由进行干预的,除非我们找到证据认为他在犯罪。我既然答应了要调查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若是 发生了什么新情况,就来告诉我吧;倘若你需要,随时都能得到我的帮助。”
“这里面的确有十分有趣的几点内容,华生,”房东太太从我们这儿离开后,他说道,“当 然,说不定只是小事,属于个人的怪僻,不过也极有可能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奇怪得多。 首先 我想到了这样一种十分明显的可能,此时住在房里的,说不定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
“嗯,你瞧,除了那个烟头外,在租下这间房间后,这位房客立即就出去了一次,而且仅 此一次,这已经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夜里他回来时一说不定是某个人回来时一当时 是没有任何一个见证人在场的。我们可并不确定,那个回来的人一定就是出去的那个人。而 且,租房间的人说了一口流利的英语,但写字的那个人却把本应写成‘matches’的词 写成了 match’。我给出的假设是,写字的人是从字典中找出的这个词。字典里面只有名词,并不给 这个词的复数。而用如此简短的方式交流就是为了掩饰不会英语。华生,我们 是不是得到了 充分的理由怀疑我们的房客被人顶替了呢? ”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
“啊丨我们要调查的就是这个。可以使用一个十分简单明了的调查方法。”他把一本大书 拿了下来,书里保存了平日里他摘录下来的伦敦各个报纸的寻人广告栏。“我的上帝! ”他一 边翻阅书页,一边感叹道,“这简直是个集呻吟、喊叫和废话于一体的大合唱丨简直就是一堆 奇闻怪事的集合!不过这恰好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学者的最宝贵的捕猎场丨这 个人看起来和外 界失去联系,写信这种方式势必要泄露他的机密。那么他又如何能接到外面传给他的消息和 通信呢?报上的广告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其他的办法都不是很 好。而且看来我需要注 意的不过是一份报纸而已。这些就是最近两周《每日新闻》上面的摘录:‘王子滑冰倶乐部里 戴有黑色羽毛围巾的女士’ 一这没什么价值。‘吉米一定不 会让他母亲伤心难过的’一这 和我们没关系。‘要是这位在布克斯顿的公共汽车上昏倒的女士’ 一她,我可没什么兴趣。 ‘每天我内心都在渴求’一没什么用,华生一全都是废 话丨哈,这里有一段很像。你听听: ‘再耐心些。将找到一种更为可靠的通信办法。现在仍用此栏。G.’就在华伦太太的房客搬进 来两天后这则消息就刊登了。这难道不是有些联 系吗?这个奇怪的客人并不是不懂英语,虽 然他不怎么会写。瞧瞧,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别的线索。还有,就在这儿一三天后刊登的: ‘正在做有效安排。请耐心谨慎等待。乌 云终将散去。G.’这之后的一周都没有什么动静。这个消息就十分露骨了: ‘道路已经清除。若有机会,即发信号,记住所定暗号为A,二SB,就是如此。很快你将听到消息。G.’这则刊登在昨天的报纸上。今天的报上又什么都 没有了。华伦太太那位房客与这里所说的种种情况都十分符合。华生,要是我们再耐心一 些, 我觉得事情肯定会变得更加清楚了。”
我的朋友所料不错。早上的时候,我就见福尔摩斯背对着炉火在火炉边上的地毯上站着,脸上的笑容十分开心。
“这个如何,华生?”他对我喊道,然后把桌上的报纸拿了起来。“‘红色的高房子,白石 的门面。三楼左面的第二个窗口。傍晚时分。G. ’这不是够明确了嘛。我打算吃完早 饭我们就必须去查查华伦太太的那位房客。哈哈,华伦太太丨这么早来你又想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 好消息呀? ”
我们本案的委托人突然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这也意味着,事情似乎取得了很大进展。 “这事必须要找警察啦,福尔摩斯先生!”她喊道,“我可真的是受够了丨让他带着他的 提包滚蛋吧。我本打算直接和他说,让他赶紧走,但我一下想到也许应该先听听你的意见。 但我真的是忍到头啦,老头子被打了一顿,这时一”
“华伦先生被打了? ”
“反正是十分粗暴地对他。”
“谁那么粗暴? ”
“哎呀丨我也想知道呢丨就在今天早晨,先生。华伦先生在托特纳姆宫廷路莫顿卫莱公 司做计时员。每天他都会在七点钟之前出门。可是,今天早晨,他离开家还没走出多远, 就从后面跑过来俩人,拿一件衣服把他的头蒙住了,然后把他捆起来丢进了旁边的马车。 他们拉着他一直跑了有一个钟头,这才把车门打开,把他扔了出来。他在路上躺着,魂都 吓没了,也没看见马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他一点点站起来后,才发现已经到了汉普斯 丹荒地。他乘坐公共汽车才回到家,这时候估计还在沙发上躺着呢。我立即就来这儿把这 事儿告诉了你们。”
“有趣得很,”福尔摩斯说道,“那两个人的脸他看到没有,或者有没有听见他们说话?” “都没有,他被完全吓傻了。他唯一记住的就是,他被抬起来,他被丢下去,都像变戏 法 似的。少说也有两个人,可能是三个。”
“你认为这次袭击和你们的房客有关系? ”
“是啊,我们住在这里差不多十五年了,可从没有过这种事。让他走吧,钱也没那么重要。 天黑前,我准叫他从我的房子离开。”
“不要急,华伦太太。千万别莽撞,我有预感这件事情也许比我最开始认为的情况要严重 很多。再明白不过,你的房客正面临着某种危险。而且与此差不多,他的敌人就在你房子 周 围躲着等候他。早上的时候,他们恍惚中认错了人,将你的丈夫当成是他,结果却发现抓错 了人,于是你的丈夫就被放了。如果没有看错人,那他们又会干些什么呢?对此我 们也只能 去推测。”
“可是我该干些什么呢,福尔摩斯先生?”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的那位房客,华伦太太? ”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排,除非你突然闯进去。每次我把盘子留下下楼的时候,就总能听 到他把锁打开的声音。”
“他是把盘子拿到自己屋去。我们应该可以在某个地方躲着瞧他拿盘子。”
房东太太思考了一会儿。
“好吧,先生,那屋子对面是个放箱子的小房间。我准备一面镜子,要是你们在门后躲着 说不定可以一”
“真不错! ”福尔摩斯说,“他吃午饭的时间一般是什么时候?”
“差不多一点钟,先生。”
“华生会和我准时赶去的。至于现在嘛,华伦太太,这就再见吧。”
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华伦太太住宅的台阶之上。这是一栋又高大又单薄的黄 色的砖房,就位于大英博物馆东北方向的一条不太宽的街上。尽管它只是在大街的一角,但 由它那儿一眼望过去,仍能瞧见霍伊大街及街上十分华丽的建筑。福尔摩斯微笑着指了指一 排公寓住宅中的一幢房屋。因为他瞧见了这房屋的设计式样。
“看呢,华生!”他说道,“‘红色的高房子,白石的门面。’信号的地点也没错。地点和 暗号都为我们所知晓了,因此我的任务将变得十分简单。那扇窗口中放了一块‘欲出租 ’的 牌子。很明显,那伙人就是从这套空着的住房中来回进出的。啊,华伦太太,不知道现在怎 么样了?”
“我都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如果你们两位都上来,就把脱下的鞋子放到楼下的楼梯平台 上就行。我马上带你们上去。”
那个藏身之所她安排得很好。镜子也放得恰到好处,坐在阴影里,我们就能清楚地瞧见 对面的屋门。我们尚未来得及安顿好,华伦太太前脚刚走,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这位奇怪邻居 拉响的叮当的按铃声。过不多时,房东太太就手拿盘子过来了。盘子就被她放到了关着的屋 门边上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她就踩着沉重的步子走开了。我们在门的角落里蹲着,眼睛 牢牢 盯紧镜子。待到房东太太的脚步声没了之后,突然有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门把跟着扭动了, 两只细长的手快速地伸出了门,把盘子从椅子上拿走了。又过了一小段时间, 盘子被放回了 原处。在那一瞬间,我瞧见了一张阴郁、美丽却又惊慌的面孔在盯着放箱子的房间开着的那 一丝门缝。之后,房门就猛地带上,钥匙随即转动一下,一切又都恢复 了平静。福尔摩斯拽 了拽我的袖子,我们俩就悄悄地下了楼。
“晚上我会再回来,”福尔摩斯和房东太太说道,“我觉得,华生,咱们还是回去再好好讨 论一下这件事吧。”
“你瞧,我的推测没有错,”他在安乐椅里坐下后说道。“那个房客被人顶替了。但我没想 到的是,那屋子里竟然住着一个女人,而且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华生。”
“她发现咱们了。”
“是的,她看到了一些让她感到惊慌的事情,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们已经弄清了这事情的 脉络,是不是? 一对夫妇来到伦敦避难,试图躲避极其可怕而紧急的危难。他们防备得 如此严 谨,已经说明遇到了多么大的危险。男的要去办急事。但在他办急事时,不想让女的受到侵害。 这问题很难办,但他却用了一种十分新颖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效果也 非常好,就连每天送 饭给她的房东太太都不清楚她的存在。现在一切都很明显,之所以用印刷体写便条是不想让其 他人在字迹上看出她是个女的。男的没法接近女的,只要一接 近就会把敌人引来。他没法与她 直接联系,因此就利用报纸上的寻人广告栏。到目前为止,这一切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
“是啊,没错,亲爱的华生一你总是能问到这样严肃的实际问题!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华伦太太的态度问题使这件事情最终扩大化了,而且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一个更为阴险的方面出现了。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这并非是一般的爱情冲突。你也瞧见那个女人预知危险的 迹象时瞬间的神色啦。我们也知道房东先生遇到袭击的事情,这根本就是对付这位房客 的。 那位房客的惊恐和拼命保守秘密都能够说明这件大事生死攸关。华伦先生遭袭事件进一步说 明,他们的敌人,无论这些人是谁,尚且不知道这位男房客已经被一位女房客所 顶替了。这 件事可真是相当离奇,华生。”
“那你干吗要继续下去呢?从中你能得到什么呢? ”
“没错,到底为什么呢?算是为艺术而这么做吧,华生。当你为人诊病的时候,我想你不 大会想到出诊费,而只会在乎病情吧?”
“因为从中能够得到教育,福尔摩斯。”
“教育的确是无止境的,华生。课程总是多种多样,务必精益求精。这件案子的启发性很 强。这里其实既没有现钱也没有存款,可是我们必须要查个清楚。等到天黑时,我们就会 得 知我们的调查又有了很大进展。”
进入冬天,伦敦的黄昏总是更加朦胧,四周都好像笼罩在一块灰色的帷幕中。我们这时 回到了华伦太太的住处,天空中灰蒙蒙的单调颜色恰为窗户上透出的明亮的黄色方玻璃和煤 气灯的昏暗光晕所打破。当我们从寓所的一间黑咕隆咚的起居室朝外窥视时,昏暗里又有一 束略微暗淡的灯光高高亮起。
“有人在那个房间里走动,”福尔摩斯悄声说道,他那急切又瘦削的脸向窗前探去。“没错, 我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再次出现了丨手里擎着蜡烛。他在朝四周窥视,肯定是严加戒 备。此 时他开始晃着灯光发送信号了。晃一下,这一定是A。华生,你也记着,等到记完咱们再核 对一下。你刚刚记着的是几下? 二十。没错,我的也是。二十应该是T。AT—这 应该没错的丨 还是一个T。一定是开始写第二个词了。这个是一TENTA。没了。这应该还没完吧,华生? AT-TENTA没什么意义啊。第三个字了——ATTEN,TA,这也没什么意义啊。 难道T、A 其实是一个人姓名的缩写?又晃了丨这次是什么? ATTE—哈,都是重复的内容。可真怪, 华生,太怪了丨他停了下来丨AT——嗯,已经第三次重复了,三次都晃了 ATTENTA !他 打算重复几次?终于没了。他从窗口离开了。华生,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应该是些密码,福尔摩斯。”
我的同伴一下发出了得意的笑声。“而且是不怎么晦涩难厪的密码,华生,”他说,“没错, 是意大利文丨这几个字母的意思是说信号A应该发给一个女人。‘小心丨小心丨小心 ! ’没错 吧,华生?”
“我想你一定没错。”
“是的,毋庸置疑,这是个十分紧急的信号。连续重复三次,足以说明这种急切的心情了。 是让她小心什么呢?等等,那个人又回到窗口来了。”
我们的视线中又出现了一个人蹲伏着的十分模糊的侧影。很快一点小火苗又来回在窗前 晃动了,这说明信号又重新开始了。只是这次信号比刚刚那次还要快得多一快得我几乎已 经难以记下来了。
这时亮光一下子灭了,那个发亮的窗格同时消失了,由于其余各层都亮着光,这第四层楼瞬间成了本幢楼的唯一一道黑暗的地带。那预警的危急呼叫就这样中断了。到底是怎么回 事?是谁打断了他?我的脑海里瞬间蹦出了这样的想法。福尔摩斯本是在窗户边上蹲着 的, 这时猛地一跃而起。
“事态严重了,华生,”他叫道,“出了什么事!信号怎么会就这样中断了?我必须把这件 事报告给警察厅一不过,时间有点紧,我们没法走开。”
“我能自己去吗? ”
“我们一定得把事情弄得更清楚一些才行。说不定我们能得到某种更加明确的解释。走吧, 华生,咱们俩亲自出马,看到底有什么办法。”
我们在霍伊大街上走着,这时我回过头瞧了瞧我们刚刚离开的这座建筑。在顶楼的一个 窗口中,我隐约发现有个头影,那是一个女人的正面头影,似乎紧张而又木然地瞅着对面的 建筑,正在十分焦急地等待那突然中断的信号再次亮起。霍伊大街公寓的门道那边,有个人 倚在栏杆上,他围着一个围巾、穿着大衣。门厅的灯光照过来,我们的脸变得明亮,这 个人 突然吃了一惊。
“福尔摩斯! ”他叫道。
“嘿,葛里格森! ”我的朋友回应道,然后和苏格兰场的这位侦探握了握手。“还真的是 不是冤家不聚首啊。是什么风把你吹也到这儿来了? ”
“我猜,和你没什么不同,”葛里格森说。“我还真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线索有好几根,头就一个。我在记这些信号。”
“你是说信号? ”
“没错,就在那个窗口。发了一半,但信号停了。我们打算去查查是什么原因。既然你也 在办理这案子,肯定没什么差错,我觉得用不着我们再插手了。”
“等一下! ”葛里格森十分热情地说道,“我要和你说一句实话,福尔摩斯先生,我在办 案时,只要有你相助,每一次都会让我觉得踏实很多。这房子里只有这唯一一个出口, 因此 我确定他跑不掉。”
“你是说谁? ”
“哈,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这一回可是先走了一步。这一次,你可是落在我们后边了。” 他举起手杖朝地上用力地敲了那么一下,紧接着就有一个车夫拿着马鞭从街那头的一辆四 轮 马车旁走了过来。“我可以将你介绍给福尔摩斯先生认识吗? ”他朝那车夫说道。“这位先生 就是平克顿美国侦探社的李佛顿先生。”
“是侦破长岛山洞秘案的那个英雄吗? ”福尔摩斯说道,“真是幸会,先生。”
这是个看起来十分沉静、精明的青年,下巴尖尖,胡子剃得十分干净。福尔摩斯的这一 番赞扬的话让他禁不住满面通红。“不过是为生活奔波,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要是 我能 够把柯奇安诺抓住一”
“你说谁!是赤环会的那个柯奇安诺吗? ”
“嘿,在欧洲,他也是十分著名的人物,是吧?在美国,我们也知道了他的事情。我们都 知道他和五十件谋杀案有关,但我们想不出什么法子把他抓住。我从纽约一直跟着他。到 了伦敦,我整整一周时间里都在他周围,就是在等待机会亲手抓住他。葛里格森先生与我一直 追踪他来到这个公寓,据我所知这里的出口只有这一个,他是逃不掉的了。他从这儿进 去后, 只有三个人从里面出来过,但我敢肯定,他并不在这三人之中。”
“福尔摩斯先生提到了信号,”葛里格森插口说,“我认为,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他知道很 多我们并不知晓的事情。”
福尔摩斯将我们刚刚见到的情景,作了一番十分简短的说明。这个美国人突然把手一拍, 似乎十分气恼。
“那是我们的行踪被他发现啦! ”他喊道。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
“唉,难道情况不是这样的吗?他那是在给他的帮凶发送信号一在伦敦他有一伙人。就 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他打信号告诉他们小心,接着就中断了信号。他在窗口时要么是突然看 到我们就在街上,要么就是猛地意识到自己面临危险,要是他打算摆脱险情,就必须马上采 取些行动。除了以上这些情况,难道还会有别的什么隐情吗?你说呢,福尔摩斯先生? ”
“因此我们必须马上上去,亲自查一下才行。”
“可是我们并没有逮捕证。”
“他的情况十分可疑,又是在没有人居住的房间里,”葛里格森说,“现在,这应该就够了。 那时我们还在毫不放松地盯着他,我们就询问过纽约方面能否帮助我们把他拘留。而 目前的 情形,我就可以对逮捕他负责。”
尽管我们中这个官方侦探也许在智力方面尚有缺陷,但在勇气上面似乎并非如此。葛里格 森爬着楼梯去抓捕那个亡命徒了。他还是一副惯常的毫不慌乱的沉着神情。也许就是这样 一副 神情,在苏格兰场,他的官位才能节节攀升。那个来自平克顿的人一度想超过他,但葛里格森 却早就十分坚决地将他甩在了后对于伦敦的危险来说,伦敦的警察享有负责的 优先权。
四楼位于左边的屋子的门半掩着。葛里格森把门开大了些。里面依旧一片漆黑。我把一 根火柴划着,点亮了这位侦探的手提灯。就在此时,灯光照亮了房间后,我们所有人都十分 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并未铺地毯的地板上,有一条十分鲜明的新鲜血痕,红色的脚印 一直延伸到一间里屋内。里屋的门完全关着。葛里格森撞开了门,举起灯照亮了前面, 我们 所有人都从他的肩膀上面焦急地向里张望。
里屋的地板正中央躺了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人,他那剪剃得十分干净的深色脸膛扭曲成 了一个奇形的怪状,十分骇人;头顶上是一圈鲜红的血痕。尸体就在一块白色木板上的一个 很大的湿漉漉的环形物上躺着。他双膝弯了下去,双手十分痛苦地摊开着,他那又粗又黑的 喉咙正中插着一把白柄的刀子。这个人的身材如此魁梧,在他最后被这致命一击袭击之 前, 他肯定曾像一头被斧子砸倒的牛一样在地上躺下了。一把极其锋利的两边都开着刃的牛角柄 匕首就在他右手边的地板上搁着,匕首的边上还有一只黑色的小山羊皮制的手套 。
“哎呀丨这个人就是柯奇安诺啊!”美国侦探突然喊道,“看来这回,赶在咱们前头的另 有人在了。”
“窗台上有蜡烛,福尔摩斯先生,”葛里格森说道,“啊,你在那里干什么?”
福尔摩斯已经走了过去把蜡烛点着了,并在窗前晃了一会。接着他朝黑暗中不断探望, 最后把蜡烛吹灭,扔到了地板上。
“我认为这样做应该会对咱们有些帮助的,”他说道。他走到这边来,在那里站着沉思。 此时两位专职人员开始对尸体做一番检查。“你刚刚说,你们还等在楼下时,曾有三个人 从房 里走出去,”他终于开腔说道。
“你有没有瞧清楚他们? ”
“十分清楚。”
“那里面是不是有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胡子和皮肤都很黑,一副中等的身材?”
“有的。就是最后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那个人。”
“我认为,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我能够对你明确说出他的模样来,这里还有那个人的 非常清晰的一个脚印。对你来说,这些应该够了。”
“并不完全够,福尔摩斯先生,伦敦可是个有几百万人的城市呐。”
“可能是不太够。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请那位太太来帮帮你们。”
听到了这句话,我们一齐转过了身,就见门道上站了一个个子很高且非常美的女人一华伦太太的那个神秘房客。她缓缓地走了过来,脸色十分苍白,神情忧郁至极,双眼直瞪着, 把她惊恐的目光投射在地上的那个黑色的躯体上。
“是你们杀死了他!”她自言自语地说,“天哪,上帝哪,是你们杀死他啦!”然后,就听 到她一下子长出了一口气,突然就跳了起来,嘴里都是十分欢快的笑声。她在房间中转 圈, 拍着手,跳着舞,又黑又大的眼睛里都是极其惊喜的神色,口中则涌出了成串成串的优美的 意大利语中的感叹词。见到如此可怖的场景,一个如花美妇竟然表现得如此欣喜 若狂,未曾 经历的人,怎会明白这情景是多么的可怕而令人惊奇啊丨她又猛地停下来,以一种询问的语 气对我们说道:
“是你们丨你们都是警察吗?是你们把乔西比柯奇安诺杀死的,是吗?”
“我们的确都是警察,夫人。”
她的眼神在房间四周的阴暗角落里扫过一圈。
“可是,吉那柔呢?”她问道,“就是我丈夫一吉那柔路卡。我是艾美莉亚路卡。 我们俩都是从纽约过来的。你们知道吉那柔在哪儿吗?是他刚刚在那个窗口让我过来的,我 就赶忙跑了过来。”
“是我让你过来的。”福尔摩斯平静地说。
“你?不可能的! ”
“你们的密码没那么晦涩难懂,夫人。很高兴你能过来。我知道,只要我晃出‘VIENI’ 这个信号,你就肯定会过来。”
这位漂亮的意大利女人十分惊讶地望着我的同伴。
“我可不太懂,你是如何知道这些密码的,”她说,“乔西比柯奇安诺一他是如何一”
①意大利语,“来吧”的意思。
她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随即换上了一副十分骄傲而喜悦的神色。“我可是都明白了丨我亲爱的 吉那柔呀丨我那了不起的、帅气的吉那柔啊,是他保护着我,让我并未受到伤害,就 是他, 没错,他用他那多么有力的手把这个魔鬼杀死了丨啊,吉那柔,你真是太好了丨有哪个女人 能够和这样的男子相配啊! ”
“喂,路卡太太,”感到十分没趣的葛里格森说道,一边用手扯了扯这位女士的袖子,面无 表情,就像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诺丁希尔的女流氓一般,“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可 不是很清楚;但根据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况,麻烦你随我们去厅里走一趟。” “等等再说,葛里格森,”福尔摩斯说道,“我倒认为,就像我们十分想知 道这件事情的真 相一般,这位女士正打算把她所知道的情况和我们说呢。夫人,你已经知道,在我们前面躺 着的这个人被你丈夫杀死了,因为这件事,你的丈夫一定会被抓起来 审判的。但你说明的情 况将来是能够作证词的。可是,要是你觉得他这么做并非出于违反法律的动机,只是他试图 要调查真相的动机,那么,把这件事发生的前前后后的经过告 诉我们是你帮他的最好办法。” “反正柯奇安诺已经死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位女士说道。
“这家伙就是个妖魔鬼怪。我想,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法官会因为我丈夫杀掉这样一个坏 蛋而对我丈夫进行处罚的。”
“既然如此,”福尔摩斯说道,“我希望我们锁上这间房门,把这一切都原封不动。我们就 随这位女士一同前往她的房间。等她向我们讲述完这一切经过之后,再作一番打算。”
半个钟头后,我们四人已经来到了路卡太太的那间小小的起居室,并坐了下来,听她说 起那些十分奇特的凶险案件。至于这件事情的结尾,我们刚刚已经碰巧见到了。她的那口英 语既快,又十分流利,只是不太正规。为了读者能够看清事实的原貌,我姑且作了一些语法 上的修改。
“我是在那不勒斯附近的波西黎坡出生的,”她说,“当地的首席法官奥古斯多巴瑞里就 是家父。我父亲还曾做过当地的议员。吉那柔当时就在家父手下做事。后来,我们相爱 了。 也一定会有其他女人爱他的。虽然他没钱,地位也很低一他几乎一无所有,除了美貌、力 量与活力一因此我父亲并没有同意我们的婚事。于是我们私奔了,来到巴黎结了婚 。后来 就变卖首饰,靠着这笔钱我们来到美国。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自那往后,我们一直都 生活在纽约。
“最初,我们的运气不错。吉那柔帮了一位同样从意大利来到这里的先生一那是在一个 叫波温瑞的地方,他从几个暴徒手中把这位先生救了出来,就这样他有了一个势力很大的朋 友。这位先生名为迪托卡斯特罗蒂。他是卡斯特罗蒂及桑巴公司的重要合伙人。在纽约, 这家公司是最主要的水果进口商之一。桑巴先生有病在身,因此由我们新认识的这个朋 友卡 斯特罗蒂全权管理公司。这家公司有三百多名职工。他就在公司中为我丈夫安插了一个工作, 而且让他做了一个门市部的主管,在很多方面,他都对我丈夫很照顾。卡斯特 罗蒂先生是一 个单身汉,我感觉,他已经把吉那柔当成了他的儿子,我与我丈夫都十分敬爱他,也把他当 成我们的父亲那样看待。后来我们还在布鲁克林购置了一幢小房子,这 时我们都对即将到来 的明天充满希望。可是后来,天空中忽然有了乌云,并且很快就遮盖到了我们头上。
“那是在一天傍晚,吉那柔下班回来时,还带来了一个同乡回来,叫柯奇安诺,也来自波 西黎坡。这个人身材十分高大,你们都能够验证,因为你们刚刚还见过了他的尸体。而且 他 并不仅仅是块头大,什么都很怪,让人禁不住害怕。在我们的那间小屋里,他的声音就像打 雷一般。一起说话时,他那巨大的手臂总是不能在我们屋里完全挥动开。他的思想 和情绪也 都是既强烈又奇怪的,他总是很用力地说话,那样子简直就像在吼叫一般,和他聊天的人也 只能乖乖坐着听他滔滔不绝地讲话。只要他的眼睛瞧着你,你就不得不听凭 他摆布。他是个 极其可怕的怪人。真是感谢上帝,他终于死啦丨“他一次又一次地来我家。但我能看得出来,吉那柔见到他和我看到他差不多是一样的不 高兴。我可怜的吉那柔只是原地坐着,脸色苍白,垂头丧气地听着我们客人的讲话。他只 是 毫无止境地胡言乱语,内容无外乎都与政治和社会问题有关。吉那柔常常不发一言,我呢, 我对他很了解。在他的脸上,我能看到某种我之前从来都不曾见到过的神情。最开 始,我以为不过是厌恶。但是后来,我就渐渐知道了,这不只是讨厌,而是惧怕种深藏内心的、不可排遣的惧怕。当天夜里一就是我终于瞧出他心中深藏恐惧的那天夜里一我把他抱在 怀里,用他对我的爱来请求他把这一切告诉我,用他什么事情都不曾隐瞒我的感情来请求他 和我说说,为什么他会被这样一个大个子弄得如此的痛苦难当。
“于是他和我说了一切。我听到后心里就冷得像冰一般。我那可怜的吉那柔呀,在之前的 那些混乱的日子中,全世界都在和他过不去,他被那有失公道的生活逼得快要发疯。于是 在 那些时候,他和那不勒斯的一个团体混在了一起,那个团体就是赤环会,与老烧炭党差不多 是同样的组织。这个组织有着可怕的誓约和秘密,而且只要加入进去就别再想活着 退出。我 们后来逃到美国时,吉那柔以为那个组织不会再和他有什么关系了。但是一天傍晚,他在街 上遇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以前在那不勒斯时,把他介绍进那个组织的大块 头柯奇安诺。在 意大利的南部,他被人们称作‘死亡’,因为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丨他来到纽约就是为了不被 意大利的警察抓到。在他新定居的地方,他还建了这个可怕组织的 分会。吉那柔将这一切都 和我说了,并且还给我看了他那天接到的一张通知。那张通知的上面画着一个红圈。通知上 告知他这个组织会在某一天集会,他必须要听命前往。
“这感觉真是糟糕极了。可是更糟的情况还没发生。我还发现了这样的一些情况,柯奇安 诺总是在晚上来我们家,来了之后老是和我说话。虽然他偶尔也会和我丈夫说话,但他那 野 兽一样恐怖的双眼却总是瞧着我。在一个晚上,他终于把他的秘密泄露了。他眼中所谓的‘爱 情’一畜生与野蛮人的感情一终于为我知晓。那天他来了后,吉那柔尚未回家。 他一走进屋,就用他那宽大的手把我抓住,搂到他那像熊一般的怀里,拼命地吻我,并且让我和他 一起走。我不停地喊叫挣扎,吉那柔回来了,马上朝他冲过去。结果他打晕了吉那柔, 逃了 出去。自那以后,他再没来过我们家。那个夜晚之后,我们和他成了死敌。
“几天后,他们那个组织开会。吉那柔回来后,我一见他的脸色,就知道都有什么可怕的 事发生了。它甚至已经大大出乎我们之前的预料。赤环会的组织基金是靠敲诈那些有钱的 意①19世纪时在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秘密活动的政治组织。
大利人得来的,要是他们不给钱,这个可怕的组织就用暴力相威胁。瞧那样子,他们已经看 上了我们的好友和恩人卡斯特罗蒂了。他没有屈从于这种威胁,而且还把信给了警察。 于是 赤环会就决定给他一些教训,以警告其他的受害者不要反抗。会上做出决定,用炸药将他与 他的房子全都炸飞。到底谁去干由抽签决定。吉那柔将手伸到袋子里去抓签时, 就看到我们 的仇人那张无比丑陋的脸在对他奸笑。毫无疑问,事先的某种安排决定了这个抽签,因为只 要签上有个可怕的红色圆圈,就得到了杀人的指令,最终他被安排着抽到 了那只签。他要么 就去把自己好友杀死,要么只好任由他和我遭到组织的迫害。凡是他们恐惧的人,他们憎恨 的人,都将受到他们的惩罚,伤害不仅涉及这些人本人,而且还会 波及那些他们所爱之人。 这已经成了这个邪恶组织的丑恶规则的一部分。我那可怜的吉那柔被这种恐怖压得抬不起头, 他被逼得寝食难安,几乎都要发疯了。
“我们整夜整夜地在一起坐着,胳膊互相挽着,准备一起面对即将降临的苦难。第二天的 夜里就是约定的动手时间。正午时分,我丈夫和我就赶往伦敦来了,但是却没能及时通知 我 们的恩人他正面临危险;当然也没能把这些情况及时报告给警方,以让他将来的生命得到安 全的保障。
“先生们,剩下的事情,你们都调查得差不多了。我们只知道,我们的克星像影子一般跟 在我们后面。柯奇安诺的报复确实有他私底下的缘由,但无论怎么说,我们都知道这家伙 究 竟是个多么残酷、狡猾的人。在意大利和美国,他那恐怖的势力都为人们所谈论。要是说在 什么时候他的势力已经得到证明的话,那就是此刻。利用出发以来少有的这几天好 天气,我 最爱的丈夫为我找了这么一个安身之地。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也能让我不致遭受任何危险。 而他本人,也很想摆脱他们的跟踪,以便与美国及意大利的警方人员及时 联系。我现在也不 清楚他究竟住在哪儿,如何生活。我都是从一份报纸的寻人广告栏里得到所有消息的。一次, 我向着窗外张望,就见两个意大利人在盯着这所宅子。我就知道 ,我们的行踪已经为柯奇安 诺所发觉了。后来,吉那柔又借助报纸告诉我,他会在哪个窗口对我发信号。但信号最终出 现时,却只是警告,并没其他的内容,之后又突然中断。 现在我都清楚了,他知道自己被柯 奇安诺盯住了。真是感谢上帝丨这个家伙找到他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先生们,现在我想 你们告诉我,若是持法律观点,我们是不是有什么 要害怕的,这世上会不会有哪个法官会为 了吉那柔做的这些事情而惩罚他呢? ”
“嗯,葛里格森先生,”那位美国人说道,同时瞧了警官一眼,“我不太清楚你们英国的法 律会有怎样的看法,但在我们纽约,我敢保证这位太太的丈夫势必会赢得普遍的赞赏。 ”
“她还是要和我去见见局长,”葛里格森回答道,“要是她说的事情全部属实,我并不觉得 她或是她的丈夫需要害怕什么。只是,我依旧不太清楚的是,福尔摩斯先生,你又如何 会搅 进这起案件里呢? ”
“是教育,葛里格森,教育,还仍然想在这所老大学中学到一些知识。很好,华生,你的 书里又多了一个离奇而又悲惨的故事啦。对了,八点钟还不到,今晚考汶花园那儿会演出 瓦 格纳的作品,如果我们立即就去,说不定还能赶上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