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初离眼中的怒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而柔绸的了然。她轻轻得抱着我，一下下捋过我的脊背，语调柔和得拂过我心中每一丝不安。她没有问我发生什么事，更没有问我要救谁，她只轻轻得在我耳边允诺：“好，蕊儿放心，我会想到办法送你回去。别怕，他一定……不会有事。”

她轻轻推开我，按着我双肩的手掌源源导入灵气，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无措与恍惚，有的只是泰然笃定：“蕊儿乖乖在这里等我，不要到结界外面去，好么？剩下的事，交给爸爸妈妈处理就好。”她细软的语声像是直接探入我心底，她的手不再拥抱着我，而她的心，却拥抱着我的心。

我瞬间冷静下来，我的心很暖，暖得像是浴池边上朦白的水汽，蒸腾成与她同样的笃信：“嗯。我就在这里等你，一步也不离开。”

我当然，相信他们。就像那一次，寒末若无其事得告诉我，佑刃的毒已经解了，依月已经被带回等着我处置。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所给的就是这样的爱——瞬间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甚至不需要我的知会，就不动声色得全部奉上。

初离合了合眼，我感觉到身边的结界又加固了一层，在这全然的守护中，我知道就算下一刻天崩地裂，我也会安然无恙。

我以为她会站到寒末身边，可是没有。她转身的一瞬血玉剑已经出鞘，稍提一步，那剑刃已经贴上空塚的颈脖。我看到她穿透空塚的结界的一刻剑身似是猛地闪出一道红光。

“告诉我时空裂变的秘诀。”她抵着空塚的喉咙，语声冰冷。

空塚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露出一抹狞笑：“若非如此，如何？”

“若非如此……”寒末手持雪玉剑，剑尖指向桌面的水晶球，满眼威胁：“我便收了你的修为，自行探究。”

“羽儿……？”我听到一声低唤，回过头——是梵焰。

我又看到了这张几乎被废弃在记忆角落的容颜，他的眼，仍旧那样矛盾杂陈。惊讶，迷惑，思念，迷恋，层层剥开，直到……痛恨。

“依月所言可属实？”他的语调是强强克制的平静，“羽儿，你可有背叛朕？羽儿……”他步步靠近，眼底的悲伤与失望清晰可见，一声颤过一声，“告诉朕，你并未叛离，可对？”

我面无表情得阅读他心里的侥幸，他在离我两米之外的距离忽然闪退，蹙了蹙眉，下意识格挡的双手一片微红。我知道，那是结界灼伤了他。

“梵焰。”我走近一步，忽然被一抹身影阻挡了去路，“佑刃，你也来了？”

佑刃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确信我没有受伤之后面向梵焰，手中紧握“凝风”：“王，不得伤她。”

我似乎瞥见他的眼中有一瞬的酸楚，却很快被坚决代替。他站在我的身前斜半步的距离，警惕得看着他曾经的主人，给我一如既往得全方位的守护。

“佑刃……”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没事，这里有妈妈的结界，他们的人绝对不可能靠近。”

忽然一枚银针直射而来，瞬间被结界弹开。佑刃眼神一凝，向着银针飞射的方向一步跃出。我提了提灵觉——那是依月。

“梵焰。”我继续靠近那眼中凄然又凌烈的帝王，直到我与他之间只隔开一层结界的距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看着他的双眸，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我对你没有感情。”我尽量让我的语气听上去像是柔和的抚慰，而不是挑衅，“你应该庆幸，现在的我愿意向你说明这一点。换了以前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永远活在崩溃的边缘。”

“梵焰，你的心太薄弱，薄弱得甚至连自己都宁可被假象蒙蔽。宁可这么多年都活在无谓的仇恨里。”

“可是梵焰。”我第一次用最诚挚的目光凝视他的脸，“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吗？你还记得最初的你，最初的希冀吗？”

“你的父亲怀恨而终我很遗憾，可是……”我看到他眼中来回翻转的纠葛，讶异、惊怒、无措、忧伤、层层覆盖而上，像是他的心，被一句又一句哄骗深深掩埋，与真相一起藏匿进无人可及的谷底。

我的语调更小心而轻细，我不是要刺激和揭穿他，而是……“梵焰，我希望你可以正视自己，正视现实。历史可以被后人肆意篡改，真相却始终不曾动摇。它闪在你的心里，灼伤你的眼睛，让你羞恼得回避，宁可相信那不是真的。”

“可那的确是真的。梵焰，你知道事实是怎样的，你知道。”我始终没有点破，要告诉一个孩子自己父亲的死是咎由自取，这太残忍，我的本意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唤醒他。

我反复斟酌自己的措辞，使我的话听上去不像是对先人的不敬：“梵焰，你明白，做错了事自然要付出代价。有些时候，人一旦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一场赌博，无论结果如何，再痛苦也只好愿赌服输。选择危险的路走，就不能责怪危险的发生。而有了加害于人的心，就不能埋怨被人加害。”

“梵焰……人要先稳住自己的心，才能成就野心。我对你没有感情，对流域千没有感情。我也不是政治家和外交官，我不懂两国之间的相处之道。可是我，希望你成为顶天立地的帝王，有强大的心和勇气直面现实而非逃避。我想……这才是对流域千来说最大的幸运。也是……先王对你真正的寄望。”

他呆愣得看着我，始终一言未发。从他的双眸中，我看到他的心底在挣扎。他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勇气击破支撑他十多年的假象。

我看到他的双眼又回到死机一般的暗沉，似乎是关上了门窗，再不让人看到他心里难以启齿的自我争执。

良久，他的眼中忽的寒光一闪，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炼羽姑娘缘何胡言乱语？想来，定是受了奸人蛊惑。”他瞥向初离与寒末的双眼满是凌烈的恨意，手臂一挥：“来人，将此处包围，给朕……全部击杀，一个不留。”

我知道，我输了。我还是刺激到他心底最深而羞愤的伤口。于是他恼羞成怒，再无情面。

灵觉捕获到佑刃猛然提升的玄息，以及禁地周围瞬间涌起的杀气。

“炼羽姑娘，朕仍要谢你将那二人诱来此处。”我分明看见他犀利的双眸下掩着深彻的无望，而他的表情，却是那样无可逆转的狠烈：“朕便，留你全尸。”

我长长叹了口气，平静得看着他的脸：“好吧，梵焰，你……不值得我救赎。”

回头看一眼仍在僵持的三个人，虽然他们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是我清晰得感觉到他们各自暗提的气息。我知道大战在即，我不能让初离与寒末受到丝毫干扰。

“爸爸、妈妈……”我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不用为我担心。你们专心对付空塚，外面的人由我和佑刃搞定！”

初离回过头，犹豫片刻，最终扬了扬嘴角：“嗯，蕊儿自己小心。”

我猛一提息跃出结界，“冰魂”瞬间出鞘，紧贴梵焰的颈动脉。他刚要行动就已经被我一符定身。我带着他走出房间，门外是上百兵将的武装包围。而佑刃正一手置着依月，一手持刀与十几人缠斗。“凝风”散着淡淡白光，他的身体也是。刀锋轻一横扫，一批人倒下，又迎上一批。

“放下兵器，否则……”我的手轻轻一紧，梵焰的脖子上渗下一丝血迹：“梵焰的命在我手里。”

啊……这个时候这帮古代人的心理素质倒是明显变好了，他们丝毫没有乱了阵脚，紧握兵器的手也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不得妥协。给朕……抵死剿灭！”梵焰更是冷静得没有丝毫波动，一声令下，就让定格片刻的战斗画面继续播放。

我该……怎么办？的确，对梵焰，我下不了手。不忍是其次，重要的是我非常清楚在这一刻杀死这个帝王的代价。我要的不是战乱，不是一个国家的民无所依。我不想卷入政治矛盾，更不想给凝辙找麻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