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06月04日 10:07
她轻轻蹲下,看着我的眼睛,分明是要恐吓,眼底却无限温柔:“坏蕊儿。”她点了点我的鼻尖,向我做个鬼脸:“下次再这样,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小姐……小姐……”是依月的声音,我有些懊恼得被她唤醒,一抬手,脸上竟是一片湿凉。
“小姐,怎了?”她有些狐疑得看着我,眼中的凌意清晰可见。
我抹了把脸:“没什么,找我什么事?”
她的身形轻微一颤,眼中瞬间带出一抹仓惶与悲伤:“佑刃侍卫……他……”
“他怎么了?”我迅速起身,直觉告诉我,情况很不妙。
她扑通跪倒在我面前:“小姐恕罪,是依月行事不周,佑刃侍卫他……身中剧毒……”
“什么?!怎么会?”我心里倏地一紧,一把抓着她的肩膀把她带起:“你站起来说!”
她的身体在我手中簌簌颤抖,眼中含泪:“这些时日,小姐与亲御大人亲近,令宫中……细作,误以为小姐,背叛了王。”
我心中一滞,冷冷道:“说下去。”
“奴婢心知小姐绝无叛离之意,一再阻挠,却终究……百密一疏。细作向佑刃侍卫下了毒,道是……情形有变,明日之前若无法取得凝辙性命,便无解药……”
我缓缓得,收回我按在她肩上的手臂。一秒,两秒,三秒。
随着依月一声惊呼,我的“冰魂”已经贴上她的颈动脉,她的确试图闪避,可是她那点功夫又怎么可能躲过我的动作。我心里滔天的怒火熊熊燃烈:“依月。”我冰冷的语调不带丝毫感情:“交出解药。”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小姐……怀疑奴婢?”
我的刀刃更逼近一分,直到她颈上渗出丝丝鲜红,我的语声因强强克制的愤怒而变得嘶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武功?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御医就是所谓的细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向梵焰汇报我的一举一动?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我合下双眼,拼命要自己冷静——在拿到解药之前,我不能杀死她。为免意外,我放下“冰魂”,转而狠狠扼住她的脖子:“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么?你这个贱人!快把解药交出来!”
依月眼中的伪装分分褪去,现出赤/裸裸的恨意:“炼羽,王如此待你,你却恩将仇报辜负于他,要我如何坐视不理?”她勉强得扯起一丝冷笑:“奴婢演戏的功夫确不及你,可是,奴婢学着了你的狠绝。即要下毒,又怎会留有解药?”
“炼羽,眼下,由你来选,除去凝辙向王换取解药,亦或,任佑刃命丧黄泉!”
我的手不觉一松,心里募得一阵空洞。我听到她狞笑的语声不绝于耳:“炼羽,佑刃为你背叛王主,为你冒死刺杀初离,为你阻挡千难万阻,若非有他,你又怎可如此毫无顾忌得叛入敌国?”
“眼下,他的性命危在旦夕,你却忍心视若无睹?”
“炼羽,便让我看看,你究竟可狠心至何种地步!”
“住口!!”我一拳出击,将她击昏在地。
当看到佑刃苍白死寂的面容,我的心,狠狠抽紧——自从搬入栀沁斋,我几乎不再注意他是否存在,是我的忽略导致依月有机可趁,面对他的伤势,我难辞其咎。
“佑刃……”我轻轻握起他的手,丝毫没有温度。他的脉搏极细微仓促得律动,呼吸轻薄得几乎看不到胸廓起伏。
从栀沁园回到偏阁的路上,我已经听说御医阁内出事了。那个我认定为梵焰派来的人,也就是那天在马车上为假装昏迷的我诊断的御医,已经死了。我无法当着兵卫的面冲进去搜他身上有没有毒药的方子,而且我知道,多半是没有的。
被我五花大绑封了口的依月从昏迷中醒来,在我脚边发出呜呜的声音。我在她面前蹲下,像看我曾经每一个“猎物”一样看着她,一字一句,毫无温度得对她说:“不要,妄想,利用我的不忍。我痛恨被要挟。如果佑刃死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
那是某一个夏天的夜晚,懵洛成年的生日。我还在第四个阶段的训练中。
“懵洛,许个愿吧。”我和他并肩坐在废置的学校楼顶,抬头,是黑蒙的夜色。
他夹起一支烟送到唇边,我知道他只有在每年生日这天才会抽烟。我看着他轻轻点燃那一颗星火,吐出一口白雾:“许愿?”他的唇边勾起一丝苍凉:“炼羽,对‘绝底’人来说,每一个愿望,都是诅咒。”
这是我唯一一次从他眼中捕捉到一丝仓惶的疼痛,他凝望没有星星的浓黑夜空,如梦呓一般:“炼羽,我们都是带着诅咒出生的人。越多渴求,就会坠得越深。”
“炼羽,我们的世界,不存在希望,不存在幸福。连昙花都不会为我们一现。我们的心不允许沉沦,不允许贪恋。”
“炼羽,你要记住,无论你还能活多久,只要你还想活下去,万一遇到美好的诱/惑,一定要躲开,躲得越远越好。否则你的心,会死无葬身之地。”
“炼羽,这是我们的宿命。”
我看着他一支接一支得抽烟,听他一句一句,平静无波得,诉说彻骨的绝望。那一瞬的他,不是最狠绝无情的教官,不是无所不能的精英,而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次一次伸出手索求温暖,却毫无意外得,触到伤害的孩子。
所以他学乖了。他的心,再也没有奢求。他的生日,或者生存的每一天,都再也没有心愿。
我无法反驳他的无望,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应该心疼他,还是心疼和他同样境遇的自己。
又或者,就连心疼,都不该存在。
————————————————————————————————————
该……结束了。我合下双眼,这样告诉自己。
短短几天的童话,几乎让我忘了自己无论在哪里,都是带着诅咒的孩子。
懵洛,你是对的,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不仅没有躲开,甚至允许自己奢望长久。
我掉进了自己编造的谎言中,迷失在自己折射的海市蜃楼。
所以,命运生气了。他一挥手,就把这一切都收走了。
我会被放逐回地狱中去吧?因为,那些澄澈的眼眸,轻柔的笑容,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回不去了。正如我无法回到原先的世界,也无法,回到原点。短短半年多的时间,竟然将我的心生生扭转。生成这么多无法不守护的人。
而我,却因为一瞬的得到,再无法重建一无所求的,旁若无人的心。我知道,我将因此坠入永恒的,怀想的深渊。
这是对我的诅咒,为我的得寸进尺,为我的贪婪而给我的报应。
“佑刃。”我轻轻俯在床边,一遍一遍捋过他略微青黑的脸:“佑刃哥哥,对不起,曾经只想利用你。这一次,就让炼羽妹妹保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