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袅来找丛珊了，有些事，她到底做不来。

“一个合适的都没有吗？”丛珊问。

“也不是没有，只是，已经被曼晨预定了。”田青袅说得很艰难。

“她在跟你拼劲，这个你难道意识不到吗？你看看你自己的策划，7个明星要有7种不同风格，而且要跟彩虹的7种颜色对上号，就算让乐曼晨做，也未必做得好，就算没有乐曼晨，你也不容易做好！而且她的杂志比你早半个月出版，就算按正常程序来，也是她先挑人你用剩下的，何况她还在跟你拼劲。”

“是我失误了。”田青袅没法替自己找理由。

“真的没有人了？”

“只有4种颜色找到了合适的代言人，而且因为价格的问题，都不是首选。”田青袅只能如实汇报。

“合适的，让乐曼晨预定了，留给你的，都是请不起的，是这样吗？”丛珊叹口气，“你先出去，等我电话。”

“知道了。”田青袅起身。

“管住你的嘴巴。”丛珊在她身后说。

田青袅听出丛珊的不快，于是，她也不快乐了。然而，这样的不快乐只是暂时的，丛珊的一通救命电话几乎让田青袅破涕为笑。她不得不承认，丛珊是个很容易给自己压力的人，以前曼晨做代社长的时候，她感觉到过尴尬，郁闷，无奈，却从未感觉过压力。而丛珊施加的压力又跟别人的不同，没有霸道，没有蛮横，没有气势，没有沉重，有的只是感动和理解。这种压力，让人很想哭，却不觉得苦。田青袅收拾一下心情，从杂志社的后门出去，上了一辆出租车。丛珊通知她去环城大街665号紫兰花园，那是富豪名人居住的地方，田青袅看到了希望。

田青袅跳下车，她看到丛珊的车停在花园停车场里，她走过去，坐进车里。“珊姐，我来了。”

“我们一会儿要去45号别墅，户主叫唐已岂，我想你听说过他。”丛珊说。

唐已岂在模特界是个传奇人物，人们称他为气质魔术师，田青袅当然听说过。不过她也听说过，唐已岂是个在谈判桌上最难搞定的人物，不是靠钱多就能请动的。“他可是个天价人物啊！”田青袅担忧地。

“他是个多棱镜，你懂我的意思吗？”丛珊说。

田青袅皱皱眉头，不明白。

“孙悟空之所以厉害，除了火眼金金，刀枪不入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有七十二般变化，有孙悟空一个，就等于有了七十二只猴子，那么，你是要满大街找猴子呢，还是揪住一个孙悟空不放呢？”

田青袅心里顿时亮堂起来，“唐已岂就是那个孙悟空。”

“那还等什么，下车吧。”丛珊冲田青袅做手势，自己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珊姐不去吗？”田青袅突然胆怯起来。

“我不是说过吗？不要期望任何人，这场仗，你必须自己打，下车吧。”

田青袅对丛珊的话有着一知半解的混沌，但她清楚地知道一点，丛珊没打算跟她一起去。她跳下车，深吸一口气，朝45号别墅进军。青袅并非第一次接触谈判，也绝非第一次接触那些难搞的明星，但每次她都跟在乐曼晨身后，以助手的姿态出现，不需要说话，除了“您好”，除了“再见”。然而，默不做声的她并没有在自己的沉默无语中困倦睡去，而是在观察，观察乐曼晨的左右逢源，观察乐曼晨的游刃有余。如果这是一门功课，这是一次考试，她不会害怕，她会把谈判的流程图苗的清清楚楚，她会把考验随机应变的主观题答得漂漂亮亮，可惜，她不在书本里，唐已岂也不在试卷里。

丛珊望着田青袅生涩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被裴闵非丢到谈判桌上的场景，她想她能体会田青袅此刻的心情，但她没有办法，她必须让她去，她要扶她，就要先压倒她，就像一年前裴闵非狠心推她上台一样，她想她也能体会裴闵非当时的心情了。可她并没有觉得释怀，反而心生愧疚，她既觉得自己眼下为难了田青袅，也觉得自己当初错怪了裴闵非。丛珊把空调打低了点，伸手从后车座掏来一本小说，《婆媳博奕》，这本书是她的保姆落下的，那个可怜女人，正在跟婆婆怄气，然后就开始钻研这本书，直到婆婆回了乡下，她才把书落在了丛珊的车上。丛珊失笑，她觉得自己跟熬成了婆的媳妇没什么两样，既明白此刻媳妇的艰难，也明白当年婆婆的狠心。于是，她怀着怜悯，继续自己的计划——

之后的几天，田青袅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唐已岂说要考虑考虑，三天后给她答复。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4点了，手机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像个玩具模型一样，没有观看以外的任何功能。她使劲回忆当天谈判时的情景，唐已岂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大概是因为她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都没有抬过几次头的原因吧。唐已岂的声音她也没记住，也许是因为她自己一直在说话，唐已岂无法打断的缘故吧。她不敢停顿，怕自己的话一但被打断，就再也接不上了，好像在背不容易记住的大段台词，靠的就是一气呵成。她把自己的表现称为流利，其实，只是在害怕听到唐已岂反对或拒绝的言辞。田青袅反省着自己的“错误”，这样，她就有了为自己开脱的动机和理由。

她是第一次谈判，她把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她没有被粗暴地打断，她没有被当面回绝，更重要的，她没有被人告状，也没有被人指责。这令她自己也感到意外。丛珊似乎忘了这件事，绝口不提，就连那天田青袅上了她的车，她也没有对谈判的结果询问半句。这已经超越了宽容和信任的界限，丛珊像是个“事不关己”的代班司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前方马路上。

也许三天后，是从第四天算起的吧。田青袅这样宽慰自己。但是，明天早上就要开编辑会，如果在那之前还接不到肯定的答复，那就尴尬到头了。

“现在有空吗？”乐曼晨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里，“我们一会儿开编辑会，过来听一下吧。”

“我？去听你们的编辑会？”田青袅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都是做香水的，难免会有撞头的地方，过来听一下，总比自己人打架好。”乐曼晨一副正直大度的模样，颇有全局意识。

撞头？不是早撞了吗？田青袅心里不舒服。她宁可打架，她不想再听到乐曼晨跟她有什么构思重复的地方，那样她就得被动地去修改了。不过或许，这也是乐曼晨真正的意图，她要获得主动，压住田青袅。青袅被自己大胆的猜想给吓住，自己这是怎么了，也陷进办公室政治的旋涡里了吗？青袅怀念以前的杂志社，那么纯粹，简单，没有杂念。看来，权力真是个有魔性的东西，不去触碰，就不会贪图，一但接触了，就再也舍弃不掉了。

五点半了，田青袅紧握着手机从会议室里出来。乐曼晨跟在她身后，心里不痛快。田青袅似乎并不在意主刊的构思，眼神也是飘忽的，心不在蔫的样子，难道她这么轻视自己，根本就不怕主刊对她的特刊造成任何压力吗？乐曼晨没有再去和她说话，她从青袅的眼睛里，就读出了她的漫不经心，她的置若罔闻。她不知道，田青袅正被一个可能会打来的电话给捆扰着，任谁在她眼里，此刻，都不如一通电话起眼。

突然，手里的东西震动起来，田青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