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忽视一个表示得这样明显的邀请。所以在那一幕以后,他就走到男爵夫人的包厢里。他先向太太和小姐鞠了一躬,然后伸手给狄布雷。男爵夫人极其殷勤地欢迎他,而欧琴妮则照常对他很冷淡。
"我的好人哪!"狄布雷说,"你来得真好,正巧可以来救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夫人夹头夹脑地向我提出许多关于伯爵的问题,她坚持以为我能够把他的出身、教育、门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种种事情告诉她。由于没有撒谎的本领,我就推托说:‘问马瑟夫吧,基度山的全部身世都源源本本地在他肚子里呢。’所以男爵夫人就向你示意,叫你过来。"
"一个至少有五十万秘密钱财可以动用的人,"邓格拉司夫人说,"消息竟会这样不灵通,这不是简直令人难以相信的吗?"
"我向您保证,夫人,"吕西安说,"假如我真的有您所说的那笔款子可以动用的话,我也会把它用到较有益的地方,而不会自找麻烦地打听基度山伯爵的种种细节。在我的眼睛里,他惟一的长处只是他比一个印度王公还要富有一倍而已。但是,我已经把这件事转交给马瑟夫了,所以请和他解决吧,现在不再关我的事了。"
"我敢绝对肯定没有哪一个印度王公会送我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还给马头戴上四颗每颗价值五千法郎的钻石。"
"他似乎是有钻石癖的,"马瑟夫微笑着说,"我确信他象俄国亲王波亭金一样,一定在口袋里装满了钻石,沿路抛撒,就象小孩子撒打火石似的。"
"或许他发现了一个矿,"邓格拉司夫人说,"我想您大概知道,
他在男爵的银行里开了一个无限透支户头。""那件事我倒不知道,"阿尔培回答说,"但我很可以相信。""他对邓格拉司先生说,他在巴黎只预备住一年,在那一段时间里,
他准备花掉六百万。他一定是那微服出游的波斯国王了。""您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陪他来的青年女人长得美极了,吕西安先生?"欧琴妮问道。"我的确从来没遇到过一个这样可以和您媲美的女人。"吕西安把观剧望远镜凑到他的眼睛上。"可爱!"他说。"这个年轻的人儿是谁,马瑟夫先生?"欧琴妮问道,"有谁知道吗?"
"小姐,"阿尔培答复这一句直接的问话。"关于这一点,象许多有关我们现在所谈论的这位奇人的事情一样,我也知道一点点。那个年轻的女人是一个希腊人。"
"那我从她的服装上就可以看出来,假如您除了那一件明摆的事实以外别无所知的话,这个戏院里的全部观众都可以算是和您同样消息灵通的了。"
"我非常抱歉使您觉得我竟是一个这样无知的‘向导’,"马瑟夫答道,"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实在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奉告的了——有了,我还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她是一位音乐家,因为有一天,当我在伯爵家里用早餐的时候,碰巧听到一架月琴的声音——那种琴声当然只有她才能弹得出来。"
"那末您那位伯爵也招待客人的吗?"邓格拉司夫人问。"他的确招待的,而且以最高贵的方式,这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要劝邓格拉司先生请他来吃一顿饭或跳一次舞,或其他那
一类的事情,使他不得不回请我们。""什么!"狄布雷大笑着说,"您真的要到他的家里去吗!""为什么不,我的丈夫可以陪我去的。""但您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伯爵是一个独身汉吗?""假如您向对面望一望,"男爵夫人带笑指一指那个美丽的希腊人
说,"您就可以充分得到相反的证据啦。"
"不,不!"狄布雷喊道,"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他亲自告诉我们她是他的奴隶。马瑟夫,你记不记得他在你那里吃早餐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我们?"
"嗯,那末,"男爵夫人说,"假如她是奴隶,她的神气和态度却
完全象是一位公主。""《一千○一夜》里的吗?""随便您怎么说,但告诉我,我亲爱的吕西安,构成一位公主的是
什么东西,论钻石,她可全身都是钻石呵。"
"我觉得她似乎戴得太多了,"欧琴妮说。"假如她戴得少一点,她就会好看得多了,那时我们也可以看到她那秀丽细腻的喉脖和手腕了。"
"看!多象艺术家的口吻!"邓格拉司夫人喊道,"我可怜的欧琴妮,你还是把你对于美术的热情收起来吧。"
"我对于人工或自然的美都同样能赞赏。"那位小姐回答。"那末,您觉得伯爵如何?"狄布雷问道,"他倒不全违反我心目中所谓好看的标准。""伯爵?"欧琴妮把这两个字重念了一遍,象是她还没把他观察过似的,"伯爵?噢,他的脸色苍白得这样可怕。""我很同意您的意见,"马瑟夫说,"而就在那种苍白下面,正藏
着我们所想发现的秘密。G伯爵夫人坚持说他是一个僵尸。""那末——伯爵夫人已回到巴黎来了吗?"男爵夫人问。"她在那边哪,妈,"欧琴妮说,"几乎就在我们的对面,你没瞧
见那一头浓密的浅色的漂亮头发吗?""是的,是的,她在那边!"邓格拉司夫人喊道,"我可以告诉您
应该做的事吗,马瑟夫?""命令我吧,夫人,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嗯,那末,您应该去把您那位基度山伯爵带到我们这儿来。""为什么?"欧琴妮问。"为什么?咦,当然是和他讲话呀,看看他的谈吐是否和旁人一样,
假如你没有这种好奇心,老实说我倒有。你真的不想见他吗?""一点都不想。"欧琴妮回答。"怪丫头!"男爵夫人低声地说。"他多半会自动来的,"马瑟夫说。"喏?您瞧见吗,夫人,他认
出您,在向您鞠躬啦。"男爵夫人春风满面地以最殷勤的态度回答了那个礼。"好吧,"马瑟夫说,"我牺牲自己。再见,我去瞧瞧有没有机会
可以跟他讲话。""一直到他的包厢里去,这个办法最简单了。""但我从来没有经过介绍呀。""介绍给谁?""那个希腊美人。""您说她只是一个奴隶?""而您却坚持说她是一位公主呀。不,不,我不敢进他的包厢,但
我希望他看见我离开了你们,他就会从他的包厢走出来。""这是很可能的,去吧。"马瑟夫鞠躬以后就走了出去。正当他经过伯爵的包厢时,门开了,
基度山走出来。他先向那站在休息室里的阿里吩咐了几句话,然后招呼阿尔培,挽着他的手臂向前走。阿里小心地把包厢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前,一群好奇的观众在这个黑人周围聚拢来。
"说老实话,"基度山说,"巴黎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而巴黎人也是非常奇怪的人民。人家真要以为他们生平只看见过他这一个黑人呢。瞧,他们都挤在可怜的阿里周围,弄得他莫名其妙。我向您保证,一个法国人不论到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开罗去,他尽可以在公众场所露面,而他的四周不会围上一批看热闹的人。"
"这证明东方人头脑很清楚,不会把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到不值注意的目标上。但是,单以阿里而论,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之所以能引起旁人的兴趣,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您目前是巴黎最红的人物啦。"
"真的吗?我怎么会得到这样宠幸的一种荣誉的呢?"
"怎么会?咦,当然是您自己造成的呀!您拿价值一千路易的马来送人;您救了又有地位又漂亮的太太们的性命;您用布莱克参谋先生的名义去参加赛马,派去了纯种的骏马和并不比土拨鼠大的骑师;当您夺到了胜利的金杯以后,您却毫不珍惜它,把它送了给您所想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这些荒唐的念头是谁拿来放在您的头脑里的?"
"咦,第一件,我是从邓格拉司夫人那儿听来的,她,我顺便提一句,她极盼望您到她的包厢里去,那儿还有别的人想见您;第二件,我是从波香的报纸上看来的;第三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咦,假如您想不被人知道的话,您为什么要把您那匹马叫作范巴呢?"
"那的确是一个漏洞,"伯爵答道,"但告诉我,马瑟夫伯爵难道
永远不上戏院的吗?我刚才望了一遍,但始终没有看到他。""他今天晚上会来的。""在戏院的哪一部分?""大概是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可爱的青年女子就是她的女儿吗?""是的。""真的!那末我向您道喜。"马瑟夫微笑了一下。"那个问题我们将来再讨论吧,"他说。"您
觉得那歌曲如何?""什么歌曲?""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个。""哦,既然作曲者是一个人,而唱歌的又是德奥琪纳①所谓没有羽毛
的两脚动物,这也就算很妙的了。""哦,我亲爱的伯爵,您说这句话倒象是您可以随意听到天上的第七交响曲的了。""您说对了一部分,当我想听那种凡夫俗子的耳朵里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极其美妙谐和的乐曲的时候,我就去睡觉。""好极了,那是最最合适的了。睡吧,我亲爱的伯爵,睡吧,歌剧就是为了催眠而发明的。""不,你们的乐队实在太吵了。我所说的那种睡眠,必须要有一个
宁静的环境,而且一定得借助于某种药剂。""啊!那著名的大麻精?""一点不错。子爵,当您想听音乐的时候,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好了。""那次和您一起用早餐的时候,我已经享受过那种优遇啦。""您是指在罗马的那次吗?""正是。""啊,那末,我想您大概听到海蒂的月琴了吧,那个远离故国的可
怜人是常常借玩弄她故国的乐器来给我作消遣的。"马瑟夫没有在这个题目上追问下去,基度山也陷入一种沉默的幻想里。这时,启幕的铃声响了。
①德奥琪纳(公元前 413—327),希腊嘲世派哲学家。
"您大概可以原谅我暂时离开您吧。"伯爵说,他转身向他的包厢那个方向走去。
"什么!您走了吗?"
"请代表僵尸,向 G伯爵夫人多说些好话。"
"我对伯爵夫人怎么说呢?"
"就说,假如她允许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得空去向她致敬。"
第三幕现在已开始了。在这一幕开演的期间,马瑟夫伯爵遵约在邓格拉司夫人的包厢里出现。马瑟夫伯爵原不是那种在公共娱乐场所一露面就会引起大家的兴趣或好奇心的人,所以除了他所进的那个包厢里的看客以外,其他的人全没注意他来了。但基度山的敏锐的眼睛已注意到他,他的嘴唇上飘过一个淡淡的微笑。海蒂是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所吸引了。象所有那些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对于无论什么可看可听的东西都能感到兴趣。
第三幕照常演了过去。诺白丽,裘丽和黎罗丝三位小姐照例表演了一场足尖舞;罗勃脱当然要向格里那达王子挑衅;伊萨贝拉公主的父王牵住了他女儿的手,跨着威严的步伐在舞台上疾驰一周,充分表演出了他那天鹅绒的长袍和披风在疾驰时飘飘欲仙的姿态。这以后,幕又落了下来,观众们从戏院里蜂拥到前厅和休息室。
伯爵离开他的包厢,立刻向邓格拉司夫人这儿走来,后者简直禁不住要发出一声惊喜交集的叫喊。"欢迎,伯爵阁下!"他一进来,她就喊道。"我真想见您,以便亲口再向您表达一遍那些用文字难于表达的谢意。"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得您挂在心上的。相信我,夫人,我已经把它完全忘记啦。"
"但是,伯爵阁下,我的好朋友维尔福夫人在第二天就被那两匹马弄得几几乎丧命,而又是您救了她,那件事可不是这样容易忘记的呀。"
"那一次的事,我实在不能接受您的恭维。那次有幸在急难中为维尔福夫人效劳的,是我的黑奴阿里。"
"把我的儿子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难道也是阿里吗?"马瑟夫伯爵问。
"不,伯爵阁下,"基度山带着友谊的温情握住将军伸给他的手答道,"关于那件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您的感谢。但您已经谢过了,而我也已经接受过了,您老是把它挂在口头,我实在有点为难。男爵夫人,请赏脸把我介绍给您的令嫒吧。"
"嗯,您不是生人——至少您的大名并不陌生,"邓格拉司夫人答道,"最近这两三天来我们所谈所说的都是您。欧琴妮,"男爵夫人转过去对她的女儿说,"这位是基度山伯爵阁下。"
伯爵鞠了一躬,而邓格拉司小姐则微微点了点头作答。"今天晚上您带了一位可爱的青年姑娘来,伯爵阁下,"欧琴妮说。"她是不是令嫒?"
"不,的确不是的,"基度山说,对于这句问话的镇定和直爽很表惊奇。"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人,我只是她的保护人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海蒂。"基度山回答。
"一个希腊人?"马瑟夫伯爵轻声地说。
"是的,的确是希腊人,伯爵,"邓格拉司夫人说。"告诉我,您在阿里?铁贝林的手下光荣地服务过,您曾否在他的朝廷里见过一套比我们眼前更漂亮的服装?"
"听说您曾在亚尼纳①服务过,伯爵阁下,"基度山说,"我没有听错吗?"
"我是总督的三军总监。"马瑟夫答道,"我不必隐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是由于那位威名远震的阿尔巴尼亚首领的慷慨而起家致富的。"
"但看呀!请看呀!"邓格拉司夫人惊喊道。"哪儿?"马瑟夫结结巴巴地问。"喏,那里就是!"基度山一面说,一面用手抱住伯爵的肩头,和他一起靠到包厢前面,这时,海蒂正用她的眼睛在戏院里寻觅伯爵,看见他那苍白的脸和马瑟夫的脸紧靠在一起,而且他还抱着他。那女郎看到这种情形,其惊惶的程度,就 象是看到了墨杜萨②的脸一样。她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象是要确定她所看到的究竟是否是真的,然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倒回到她的座位上。这个希腊女郎的紧张的喊声 很快地传到了那小心戒备着的阿里的耳朵里,他立刻打开包厢门来查究原因。
"啊哟!"欧琴妮惊喊道,"您的被保护人怎么啦,伯爵阁下?她象是突然得了病啦!"
"多半是的!"伯爵答道。"但不必为她担忧!海蒂的神经系统很娇弱,她的嗅觉尤其敏感,甚至对花香也会受不了。有几种花拿到她的面前就会使她晕眩。可是,"基度山从他 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瓶子来,继续说,"我对于这种病有一样万试万灵的良药。"说着,他向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跟狄布雷和伯爵交换了一次分别的握手,就此离开包厢 。当他回到海蒂那儿的时候,他发觉她的脸色极端苍白,神色很是激动。她一见到他,就抓住他的手。基度山注意到那青年姑娘的手又湿又冷。
"爷刚才在和谁讲话呀?"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和马瑟夫伯爵,"基度山答道。"他告诉我说,他曾在你那威名远震的爸爸手下服务过,还说他是靠了他才起家致富的。"
"啊,那混蛋!"海蒂喊道,"把我的爸爸出卖给土耳其人的就是他,而他自吹自擂的那笔财产就是他出卖他的代价!你知道那回事吗,我亲爱的爷?"
"这件事情我在伊皮鲁斯略微听到过一些,"基度山说,"但细节却还不知道。你将来讲给我听好了,我的孩子。那一定是很稀奇又很有趣的。"
"是的,是的!但我们赶快走吧,我求求你!我觉得要是再留在这个可怕的人的附近,我真要死啦。"说着,海蒂就站起身来,把她自己紧紧地裹在她那件白底缀珍珠和珊瑚的克什米尔呢子披风里,当第四幕①希腊伊皮鲁斯的首府。
②墨杜萨是希腊神话中的妖怪,她的脸会使见到的人化为石头。
开幕的时候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您看见没有?"G伯爵夫人对阿尔培说(阿尔培已回到她的身边),"那个人样样事情都和别人不同。他极其热忱地倾听《恶棍罗勃脱》的第三幕,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