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1
围之内,他是被人公认为一个十全十美的模范青年的。弗兰士还说,他的同伴因为伯爵夫人在巴黎逗留的期间未能与她相识,深表遗憾,所以请弗兰士带他到她的包厢里来补救那次的不幸,最后并请她宽恕他的擅自引荐。伯爵夫人的回答是向阿尔培娇媚地鞠了一躬,然后把她的手很亲热地伸给弗兰士。她请阿尔培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弗兰士则坐在第二排她的后面。阿尔培不久就滔滔不绝地讲起巴黎和巴黎的种种事情来,向伯爵夫人谈论那儿他们大家都认识的一些人。弗兰士看到他谈得这样得意,这样兴高采烈,不愿去打扰他,就拿起阿尔培的望远镜,也开始品评起观众来。在他贴对面的一间包厢里,第三排上,一个绝色的美人独自坐着,她穿的是一套希腊式的服装,而从她穿那套衣服的安闲和雅致上判断,显然她是穿着她本国的服饰。在她的后面,但在很深的阴影里,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但这后者的面貌却无从分辨。弗兰士禁不住打断伯爵夫人和阿尔培之间显然是进行的很有
趣的谈话,问伯爵夫人知不知道对面那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人是谁,因为象她这样的美色是不论男女都会加以注意的。
"关于她,"伯爵夫人回答说,"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是:自从本季开始起,她就在罗马了——因为这家戏院开幕的第一夜,我就看到她坐在她现在所坐的这个地方,从那时起,她没漏过一场戏。有的时候,她是由现在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陪着来的,有的时候则只有一个黑奴在一旁侍候。"
"你觉得她漂亮不漂亮?"
"噢,我认为可爱极了——她正是我意想中的夏娃,我觉得夏娃一定也是那样美的。"
弗兰士和伯爵夫人相对一笑,于是后者便又拾起话头和阿尔培谈起来,而弗兰士则照旧察看各个包厢里的人物。幕启了,歌舞团登台,这是最出色最标准的意大利派歌舞团之一,导演是亨利,他在意大利全国极负盛名,一向以导演群众场面的风格和技巧见长——这次上演的,是他的杰作之一,举止优美,动作整齐,高雅脱俗;歌舞团全队人马,上至台柱舞星,下至最低级的配角,都同时登台;一百五十个人都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一举手,一跷足,动作非常整齐。这叫做"波利卡"舞。但不论台上的跳舞是多么精采动人,弗兰士却毫未加以注意,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个希腊美人吸引去了。她几乎带着一种孩子般的喜悦注视着台上的歌舞,她那热切活泼的神色和她同伴的那种漠不动容成了一个强烈的对照。在这段演出的时间里,希腊美人的那个毫无所感的同伴连动都不曾动一下,虽然乐队里的喇叭,铙钹,铜锣闹得震天作响,但他却毫未注意到这种震耳欲聋的喧声,显然倒象是在享受宁静的休息和沉浸在清闲安乐的梦想之中。歌舞终于结束了,幕在一群热心的观众的狂热的喝采声中落了下来。
意大利的歌剧处理得非常适当,每两幕正戏之间插一段歌舞,所以落幕的时间极短——当正戏的歌唱演员在休息和换装的时候,则由跳舞演员来卖弄他们的足尖舞和表演他们这种爽心悦目的舞步。第二幕的前奏曲开始了,当乐队在小提琴上拉出第一个乐音时,弗兰士就看到那个闭目养神的人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希腊姑娘的身后,后者回过头去,向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伏到栏杆上,依旧照以前一样聚精会神地看戏。那个和她说话的人,脸还是完全藏在阴影里,所以弗兰士仍看不清他的面貌。幕启了,弗兰士的注意力被演员吸引了过去。他的眼光暂时从希腊美人所坐的包厢转移过去注视舞台上的场面。
大多数读者都知道,《巴黎茜娜》第二幕开场的时候,正是那一段精采动人的二重唱,巴黎茜娜在睡梦中向亚佐泄漏了她爱乌哥的秘密,那伤心的丈夫表演出种种嫉妒的姿态,直到确信其事了,于是,在一种暴怒和愤激的疯狂状态之下,他摇醒他那犯罪的妻子,告诉她,他已经知道她的罪,并用复仇来威胁她。这段二重唱是杜尼兹蒂那一支生花妙笔所写出来的最美丽,最可怕,最有声有色的一曲。弗兰士现在已是第三次听这一曲了,虽然他对于音乐的感受力并不特别强,却仍深为感动。他随着大家一同站起来,正要跟着热烈地大声鼓掌时,突然间,他的动机被阻止了,他的两手垂到身边,"好哇"这两个字只喊出一半就在他的嘴边断了。原来希腊姑娘所坐的那间包厢的主人似乎也已被那轰动全
场的喝采声所打动,他离开了座位,站到前面来,这一下,他的面目可全部呈露了,弗兰士毫无困难地认出他就是基度山那个神秘的居民,也就是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被他认出了声音和身材的人。他以前的一切怀疑现在都终止了。这个神秘的旅行家显然就住在罗马。弗兰士从他以前的怀疑到现在的完全确定,这一突变,当然免不了惊奇和激动,他这种情绪无疑地已在脸上流露了出来,因为,伯爵夫人在带着一种迷惑的神色向他那激动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以后,就突然格格地大笑起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夫人,"弗兰士答道,"我刚才问您是否知道关于对面这位
阿尔巴尼亚夫人的事情,我现在又要问您,您认不认识她的丈夫!""不,"伯爵夫人回答说,"他们两个我都不认识。""或许您以前曾注意过他吧?""问得多奇怪——真是道地的法国人!您难道不知道,我们意大利
人的眼睛是只看我们所爱的人的吗?""不错。"弗兰士回答。"我所能告诉您的,"伯爵夫人拿起望远镜,一面向所议论的那个
包厢里望,一面继续说,"是的,在我看来,这位先生象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似的。他看上去不象人,倒象是一具死尸,象是一个好心肠的挖墓人暂时让他离开他的坟墓,放他再到我们的世界里来玩一会儿似的。"
"噢,他永远是象现在这样毫无血色的。"弗兰士说。"那末您认识他吗?"伯爵夫人问道,"那末我倒要来问问您,他
究竟是谁。""我好象觉得以前见过他。而且我甚至觉得他也认得出我呢。""这一点我倒很能理解,"伯爵夫人一面说,一面耸了耸她那美丽
的肩膀,象是一股无法自制的寒颤在通过她的血管似的,"谁要是见过那个人一次,是终生都不会忘记他的。"
弗兰士的感觉显然不是他自己所特有的了,因为另外一个人,一个完全无关的局外人,也同样感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畏惧和疑虑。"■,"他等伯爵夫人第二次把她的望远镜朝着对面包厢里那个神秘的人看了看以后,再问道,"您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哦,他简直就是一个借尸还魂的罗思文勋爵呀。"这样用拜伦诗中的主角来比喻很使弗兰士感兴趣。假如有人能使他相信世界上的确有僵尸,那就是他对面的这个人了。"我一定要去问出他究竟是谁,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弗兰士一面说,一面站起来。"不,不!"伯爵夫人喊道,"您一定不能离开我!我要靠您送我
回家呢。噢,真的,我不能让您走!""难道您心里有点怕吗?"弗兰士低声说。"我告诉您吧,"伯爵夫人答道。"拜伦曾向我发誓,说他相信世
界上真是有僵尸的,甚至还再三对我说,他还见过他们呢。他把他们的样子形容给我听,而他所形容的正巧象他一样——漆黑的头发,惨白的脸色,又大又亮闪闪发光的眼睛,眼睛里象是在燃烧着一种鬼火。还有,您瞧,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也完全不象旁的女人。她是一个外国人——一个希腊人——一个异教徒——大概也象他一样,是个魔术师。我求
求您别去走近他——至少在今天晚上。假如明天您的好奇心还是那样
强,您尽管去追根究底好了,但现在我要留您在身边。"
弗兰士坚持说,有许多理由使他不能把调查延迟到明天。
"听我说,"伯爵夫人说,"我要回家去了。今天晚上我家里要请客,所以决不能等到演完戏才走,您难道这样不懂礼貌,竟不肯陪我回去吗?"
弗兰士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拿起帽子,打开包厢的门,把他的手臂献给伯爵夫人。从伯爵夫人的态度上看,她的不安显然并不是假装出来的,而且弗兰士自己也禁不住感到了一种迷信的恐惧——他的恐惧更强烈,因为那是从种种确实的回忆变化而来的,而伯爵夫人的恐惧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感觉而已。弗兰士扶她进马车的时候,甚至觉得她的手臂在发抖。他陪她到她的家里。那儿并没有什么宴会,也没有人在等她。他责备她说谎。
"说老实话吧,"她说,"我不舒服,我需要独自休息一会儿,一看到那个人,我就周身不安起来了。"
弗兰士大笑起来。
"别笑,"她说,"亏您还笑得出口。现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先答应我。"
"除了叫我不要去探听那个人的事情以外,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您。您不知道,我有许多理由要探听出他究竟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他从哪儿来我可不知道,但他到哪儿去我却可以告诉您——他就要到地狱里去了,那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谈谈您要我答应的那件事吧。"弗兰士说。"好吧,那末,答应我:立刻回到您的旅馆去,今天晚上决不再去追踪那个人。我们离开第一个人见第二个人的时候,那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之间,也会发生某种关系的。看老天爷的面上别让我和那个人拉扯上吧!明天您爱怎么去追踪他尽可随便您。但假如您不想吓死我,就决不要把他带近我的身边。好了,晚安,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把今天晚上的事情都忘了吧。至于我,我相信我是决不能合眼的了。"说着,伯爵夫人就离开了弗兰士,让弗兰士委决不下,不知她究竟是拿他来开玩笑,还是真的受了惊吓。
回到旅馆里,弗兰士发觉阿尔培穿着睡衣和拖鞋,无精打采地躺在一张沙发上,在抽雪茄。"我的好人哪,"他跳起来喊道,"真是你吗?咦,我以为不到明天早晨是不能再看见你的了。"
"我亲爱的阿尔培!"弗兰士答道,"我很高兴借这个机会干干脆脆地告诉你:对于意大利女人,你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我还以为你这几年来在恋爱上的不断失败已把你教得聪明一些了呢。"
"凭良心说!就是鬼也猜不透这些女人。咦,你瞧,她们伸手给你亲,她们挽着你的手,她们凑在你的耳朵边上谈话,还允许你陪她们回家!嘿,假如是一个巴黎女人,那样的举动只要做出一半的一半儿,她的名誉可就完啦!"
"理由是,因为这个美丽的国家的女人,她们的生活多半是消磨在
公共场所里的,实在也没有什么要掩饰的,所以她们对于自己的言语和行动很少约束。而且,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伯爵夫人真是受惊了。"
"为什么——为了看到了坐在我们对面那可爱的希腊姑娘一起的那位可敬的先生吗?哦,那一幕演完以后,我在戏院的前厅里碰到他们,老实说,你杀了我我也猜不出你究竟怎么会联想到阴世地狱上去的!他很漂亮,衣服穿得很讲究,那一身打扮很有法国人的派头,脸色有点苍白,那倒是实在的,但你知道,脸色苍白正是高贵的特征呀。"
弗兰士微笑了一下,因为他记得很清楚,阿尔培就专以他自己脸上的毫无血色自傲的。"好了,那就证实我的意见了,"他说,"伯爵夫人的怀疑是毫无根据的。你有没有听到他说话?记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话?"
"听到的,但他们说的是罗马土语。我因为听到里面夹有一些蹩脚的希腊字,所以知道。但我得告诉你,老朋友,我在大学里的时候,希腊文是相当不错的。"
"他说罗马话吗?""我想是的。""那就得了,"弗兰士自言自语地说。"是他,没错了。""你说什么?""没什么,没什么!但告诉我,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在设计一个惊人的小计划。""真的!是什么性质的?""你知道要弄到一辆马车是办不到的了。""我想是的吧,我们已经想尽一切方法而结果还是一场空。""嗯,我有一个极妙的想法。"弗兰士望了一望阿尔培,象是不大相信他想象中的建议。"我的好
人,"阿尔培说,"你刚才赐我一眼,意思大概是要我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吧。""假如你的计划的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巧妙,我一定很公正地表示满
意。""好吧,那末,听着。""我听着呢。""你认为,弄马车的事是谈都不必谈的了,是不是?""我这么认为。""我们也弄不到马?""不错。""但我们大概可以弄到一辆牛车?""或许。""一对牛?""大概可以。""那末你看,我的好人,有了一辆牛车和一对牛,我们的事情就好
办了。那辆牛车一定要装饰得很有风趣,而假如你和我穿上那不勒斯农夫的衣服,以李奥波?罗勃脱的名画上的姿态出现,那就会构成一幅惊人的画面啦。要是伯爵夫人肯参加,让她打扮成一个波若里或索伦托来的农妇,那就更带劲了。那样,我们这一队可算很完美的了,尤其是因
为伯爵夫人很美,够得上做’儿童之母‘的资格。""哈,"弗兰士说,"这一次,阿尔培阁下,我不得不向您致敬,您的确想出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而且也是很富于故国风味的呀,"阿尔培得意洋洋地回答。"只要借用一只我们本国节日用的面具就得了。哈,哈!罗马诸君呀,你们以为在你们的讨饭城市里找不到车马,就可以使我们不幸的异乡人,象那不勒斯的许多流民一样用两只脚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跑。好极啦,我们自己会发明。"
"你有没有把你这个得意的念头向谁说起过?"
"只对我们的店东说过,我回家以后,就派人把他找来,把我的意思解释给他听。他向我保证,说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要他把牛的角镀一镀金,但他说时间来不及了,镀金得要两天,所以你看,这一点奢侈的小装饰我们只能放弃了。"
"他现在在哪儿?""谁?""我们的店东。""去给我们找行头去了,要等到明天就太迟啦。""那末他今天晚上就可以给我们一个答复罗?""噢,我时时刻刻都在等着他。"正在这时,门开了,派里尼老板探头进来。"可以进来吗?"他问。"当然,当然!"弗兰士喊道。"喂,"阿尔培急切地问,"你把要找的车和牛找到了吗?""比那更好!"派里尼老板带着一种十分自满的神气答道。"小心哪,我可敬的店东,"阿尔培说,"’更好‘可是’好‘的
死对头呀。""两位大人只管把那件事交给我好了。"派里尼老板回答,语气中表示出无限的自信。"但你究竟办成了什么事呀?"弗兰士问道。"两位大人知道,"旅馆老板神气活现地答道,"基度山伯爵是和你们同住在这一层楼上!""我想我们应该是知道的,"阿尔培喊道,"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被装到这种小房间里来,象住在巴黎小弄堂里的两个穷学生一样。"
"呃,哦,基度山伯爵听说你们这样为难,派我来告诉一声,请你们坐他的马车,还可以在罗斯波丽宫他所定的窗口里给你们预备两个位置。"
阿尔培和弗兰士互相望了一眼。"但你想,"阿尔培问道,"我们
可以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那儿接受这样的邀请吗?""这位基度山伯爵是怎样的一种人?"弗兰士问店东。"一个非常伟大的贵族,究竟是马耳他人还是西西里人我说不准。
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他真可以说是贵甲王侯,富比金矿。"
"据我看,"弗兰士低声对阿尔培说,"假如这个人真够得上我们店东那一篇崇高的赞词,他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邀请,不能这样不懂礼貌地告诉我们一声就完事。他应该写一封信,或是——"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弗兰士说:"请进!"于是门口出现了一个仆人,他穿着一套异常高雅的制服,他把两张名片递到旅馆老板的手
里,旅馆老板转递给两个青年人。他说,"基度山伯爵阁下问候阿尔培?马瑟夫子爵阁下和弗兰士?伊辟楠阁下。基度山伯爵阁下,"那仆人继续说,"请二位先生允许他明天早晨以邻居的资格来拜访,他想知道二位高兴在什么时间接见他。"
"真巧!弗兰士,"阿尔培低声说,"现在可无懈可击了。""上复伯爵,"弗兰士答道,"我们自当先去拜访他。"那仆人鞠
了一躬,退走了。"那就是我所谓’漂亮的进攻方式‘,"阿尔培说,"你讲得很对,
派里尼老板。基度山伯爵肯定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那末你们接受他的邀请了吗?"店东问。"我们当然接受啦,"阿尔培答道。"可是,我一定还得声明一句,
放弃牛车和农民这个计划,我是很遗憾的,因为那一定会轰动全城!要不是有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来补偿我们的损失,说不定我还要坚持我们原来那个美妙的计划呢。你怎么想,弗兰士?"
"我同意你,我也是为了罗斯波丽宫的窗口才决定的。"
提到罗斯波丽宫的两个位置,弗兰士的脑子里便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所窃听到的那一段谈话,那个穿披风的无名怪客曾对那勒司斐人担保要救出一个判了死罪的犯人。从各方面看,弗兰士都相信那个穿披风的人就是刚才他在爱根狄诺戏院里见到的那个人,假若真是如此,他显然是认识他的,那么,他对于他的好奇心也就很容易满足的了。弗兰士整夜都梦到那两次的显身,盼望早点天亮。明天,一切的疑云必然都可以肃清了,除非他那位基度山的东道主有只琪斯①的戒指,能把戒指一擦就隐身遁走,要不这一次他可无论如何再也逃不了了。早晨八点钟,弗兰士已起身把衣服穿好,而阿尔培因为没有这同样的动机须得早起,所以仍在酣睡。弗兰士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派人去叫旅馆老板,老板照常带着他那卑躬屈节的态度应召而至。
"请问,派里尼老板,"弗兰士问道,"今天不是要杀人吗?""是,大人,但假如您问这句话的原因是想弄到一个窗口,您就太
迟啦。""噢,不!"弗兰士答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而且即使我想
去亲眼看看那种情景,我也可以到平西奥山上去看的,是不是?""噢,我想大人是不愿意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的,他们简直把那
座小山当作天然的戏台啦。""我多半不会去,"弗兰士答道,"但讲一些消息给我听听吧。""大人喜欢听什么消息?""咦,当然是判死的人数,他们的姓名,和他们怎么死法。""巧极了,大人!他们刚才把’祈祷单‘给我拿来了,才来了几分
钟。""’祈祷单‘是什么?""每一次杀人的前一天傍晚,各条街的拐角处就挂出木头牌子来,
牌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死犯的姓名,罪名和刑名。这张布告的目的是吁请信徒们作祷告,求上帝赐犯人诚心忏悔。"
①琪斯是古代里地国的牧羊人,他有一只可以使他隐身的戒指。后来他杀了里地的国王,建立曼尔那王朝。
"而他们把这种传单拿给你,是希望你也和那些信徒们一同祷告是不是?"弗兰士问道,心里却有点不相信。
"噢,不是的,大人,我和那个贴告示的人约好了的,叫他带几张给我,象送戏单一样,那末,假如住在我旅馆里的客人想去看杀人,他就可以预先知道详细的情形了。"
"凭良心说,你真是服务周到了,派里尼老板。"弗兰士喊道。
"大人,"旅馆老板微笑着答道,"我想,我或许可以自夸一句,我决不敢丝毫怠慢,以致辜负贵客惠顾小店的雅意。"
"这一点,我已经看得够明白啦,我最出色的店东,这就是你体贴客人最好的一个证明,我一定到处给你去宣扬。现在,请把这种’祈祷单‘拿一张来给我看看吧!"
"大人,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旅馆老板一面说,一面打开房间门,"我已经在靠近你们房间的楼梯口上贴了一张。"于是,他把那张告示从墙上撕下来,交给弗兰士,弗兰士读道:
"公告:奉宗教审判厅令,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即狂欢节之第一日,死囚二名将于波波罗广场明正典刑,一名安德里?伦陀拉,一名庇庇诺,即罗卡?庇奥立;前者犯谋害罪,谋杀德范可风之圣?拉德兰教堂教士西塞?德列尼先生;后者则系恶名昭彰之大盗罗杰?范巴之党羽。第一名处锤刑,第二名处斩刑。凡我信徒,务请为此二不幸之人祈祷,吁求上帝唤醒彼等之灵魂,使自知其罪孽,并使彼等真心诚意忏罪悔过。"
这和弗兰士昨天晚上在斗兽场的废墟中所听到的完全一样。说明书上没有哪一点有什么不同。死囚的姓名,他们的罪名,以及处死的方式都和他以前听说的相符。所以,那个勒司斐人多半就是大盗罗杰?范巴,而那个穿披风的人则多半就是"水手辛巴德"。毫无疑问他还在罗马进行他的博爱事业,象他以前在韦基奥港和突尼斯一样。时间在前进,已经到五点钟了,弗兰士正想去喊醒阿尔培,忽然看到他已衣冠端整地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了,使他大吃一惊。那么,阿尔培的头脑里也早已盘旋着狂欢节的种种乐趣,以致他竟出乎他朋友的意料之外,挺早就离开了他的枕头。
"现在,我出色的派里尼老板,"弗兰士向旅馆老板说,"既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看,我们立刻就去拜访基度山伯爵行吗?"
"当然罗,"他答道。"基度山伯爵一向是起身很早的,我敢担保他已经起身了两个钟头啦。"
"那末,假如我们马上就去拜访他,你真的以为不会越礼吗?"
"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阿尔培,假如你已经准备好了的话——"
"完全准备好啦。"阿尔培说。
"那末我们去谢谢那位慷慨的邻居吧。"
"走吧。"
旅馆老板领那两位朋友越过楼梯口。伯爵的房间和他们之间就只隔着这么个楼梯口。——拉了拉门铃,当仆人把门打开时,他就说:"法国先生来访。"
那个仆人很恭敬地鞠了一躬,请他们进去。他们穿过两个房间,房
间里布置新颖,陈设华贵,他们真想不到在派里尼老板的旅馆里能有这样的房间,最后他们被引进一间布置得很高雅的客厅里。地板上是最名贵的土耳其地毯,柔软而诱人的长榻,圈椅和沙发,沙发上堆着又厚又软的垫子,坐在上面一定是很舒服的。墙壁上很整齐地挂着第一流大师的名画,中间夹杂着古代战争名贵的胜利纪念品,房间里每一扇门的前面都悬挂着昂贵的厚厚的门帷。"两位大人请坐,"那个人说,"我去通报伯爵阁下,说你们已经来了。"
说完了这几句话,他就消失在一张门帷的后面。当那扇门打开的时候,一架月琴的声音传到了两个青年的耳朵里,但几乎立刻就又听不到了,因为门关得非常快,只放了一个悦耳的音波进客厅。弗兰士和阿尔培互相以询问的目光对望了一眼,然后又转眼望着房间里这些华丽的陈设。这一切似乎愈看愈漂亮。
"■,"弗兰士对他的朋友说,"你对于这一切都怎么想?"
"哦,凭良心说,我的好人哪,据我看,我们这位邻居要不是个做西班牙公债空头成功的证券经纪商,就一定是位微服出游的亲王。"
"嘘!"弗兰士答道,"这一点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因为他来啦。"
弗兰士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听到一扇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门帷立刻掀了起来,而这一切财富的主人翁就站在了两个青年的面前。阿尔培马上站起来迎上去,但弗兰士却象被符咒束缚住了似的仍旧坐在椅子上。进来的那个人就是斗兽场的怪客,昨天对面包厢里的男人,和基度山岛上神秘的东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