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8:10
弗南脸色惨白得象死人一样。"但你弄错啦,爱德蒙,"她又说,"这儿没有你的敌人——这儿只有我的哥哥弗南,他会象一个老朋友那样跟你握手的。"
年轻姑娘说到最后这一句,就把她那威严的眼光盯住那迦太兰人弗南,后者似乎象受了那眼光的催眠一样,慢慢地向爱德蒙走来,伸出他的手。他的仇恨象是一个无力的浪涛,被美茜蒂丝所说的一番话击得粉碎。但简直还未碰到爱德蒙的手,他就觉得已无法再忍耐,赶快冲出屋子去了。
"噢!噢!"他喊着,象一个疯子似的狂奔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
的头发,——"噢!谁能给我除掉这个人?我太不幸了!""喂,迦太兰人!喂,弗南!你到哪儿去?"一个声音喊道。那青年突然停下来,周围四顾,看见卡德罗斯和邓格拉司在一个凉
棚里对桌而坐。"喂,"卡德罗斯说,"你怎么不过来呀?难道你真是这样的忙,
连对你的朋友说一声’日安‘的时间都没有吗?""尤其是当他们面前还放着一满瓶酒的时候。"邓格拉司接上一句。弗南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神气望着他们,但一个字都没有说。"他象是昏了,"邓格拉司碰碰卡德罗斯的膝头说。"别是我们弄
错了,倒是邓蒂斯得胜了吧?""唔,我们来问个明白,"卡德罗斯回答,就转过去对那青年说,"喂,迦太兰人,你决定了吗?"弗南抹掉额角流着的冷汗,慢慢地走入凉棚,在那凉棚中,凉荫似乎使他平静了些,清爽的空气使他那精疲力尽的身体也振作了一些。"日安,"他说,"是你们叫我吗?"于是他重重地在桌子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象倒下来似的。
"我看你象一个疯子似的奔跑,所以叫你一声,怕你去跳海,"卡德罗斯大笑着说。"见鬼!一个人有了朋友,不但得请他喝酒,还得劝阻他不要无事找事地去喝三四升水!"
弗南象呜咽似的呻吟了一声,用手遮住了脸,伏在桌子上。
"咦,弗南,我得说,"卡德罗斯一开头就提到对方的痛心事,这种人由于好奇而忘记了说话的技巧,"你的神色看来很不对,象是谈恋爱遭到了拒绝。"他说着就爆发出一阵粗鲁的大笑。
"算了!"邓格拉司说,"象他那样的青年小伙子在情场上是绝不会失意的。卡德罗斯,你这未免太嘲笑他了!"
"不,"他答道,"你只要听听他叹息的声音就知道了!来,来,弗南!"卡德罗斯说,"把头抬起来,跟我们说说看。朋友们关心你的健康,你不答复可是不礼貌的呀。"
"我很好,没有生病。"弗南捏紧拳头,依旧埋着脑袋说。"啊!你看,邓格拉司,"卡德罗斯对他的朋友眨眨眼睛说,"是这么一回事:现在在你眼前的这位弗南,是一个勇敢的迦太兰人,是马
赛顶呱呱的渔夫。他爱上了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芳名叫美茜蒂丝,但不幸,那位漂亮姑娘却爱着埃及丑号上的大副,今天埃及王号到了——你懂得其中的奥妙了吧!"
"不,我不懂。"邓格拉司说。
"可怜的弗南就没人理啦。"卡德罗斯补充说。
"好,那又怎么样呢?"弗南抬起头来,眼睛盯住卡德罗斯,象要找谁来发泄似的。"谁管得着美茜蒂丝?她难道不是可以要爱谁就爱谁吗?"
"哦!假如你那样说,可就又是一回事了!"卡德罗斯说。"但我以为你是一个迦太兰人,而人家告诉我说,迦太兰人是绝不让敌手夺去一样东西的。甚至还告诉我说,尤其是弗南,报起仇来是不饶人的。"
弗南凄然微笑了一下,"一个情人是永不会使人害怕的!"他说。"可怜的人!"邓格拉司说,他假装感动得怜悯起这个青年来。"唉,你看,他想不到邓蒂斯会这样突然回来。他以为他已死了,或许碰巧别有所恋了!这种事情突然发生的时候,的确是非常令人难受的。"
"唉,真的,但无论如何,"卡德罗斯一面说话,一面喝酒,梅尔姬酒的力量已开始在发作了,——"无论如何,这次邓蒂斯交了好运回来,受打击的却不止弗南一个人,是吗,邓格拉司?"
"哦,你的话不错,但我说他自己可也得倒霉呢!"
"嗯,别提了,"卡德罗斯说,他给弗南倒了一杯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是他喝第八杯也不知是第九杯了,而邓格拉司始终只是抿抿而已。"没关系,就等着瞧娶上美茜蒂丝,娶上那个可爱的美茜蒂丝吧,——他回来就是来办这件事的。"邓格拉司这时把他那锐利的目光盯在青年身上,卡德罗斯的话象熔解的铅似的倾入那青年的心。"什么时候结婚?"他问。"还没决定!"弗南低声地说。"不,快了,"卡德罗斯说,"这件事是肯定的,正象邓蒂斯一定就要做埃及王号的船长一样。呃,是不是,邓格拉司?"
邓格拉司被这个意外的攻击吃了一惊,他转向卡德罗斯,细察他脸部的表情,看看这一击是不是故意的,但他在那张醉醺醺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嫉妒。
"好,"他倒满三只酒杯说,"我们来为爱德蒙?邓蒂斯船长,为美丽的迦太兰女人的丈夫喝一杯!"
卡德罗斯用他那不稳定的手把杯子举到嘴边,咕的一声一饮而尽。弗南则把他的酒杯往地下摔得粉碎。
"呃,呃,呃,"卡德罗斯结结巴巴地说。"迦太兰村那面墙边是什么东西呀?看,弗南!你的眼睛比我好。我的眼力开始模糊了。你知道酒是骗人的家伙,但我敢说那是一对情人手挽手的在那儿并肩散步。老天爷!他们不晓得我们看得见他们,这会儿他们在拥抱呢!"
邓格拉司当然不会放松来给弗南多添一下痛苦。
"你认识他们吗,弗南先生?"他说。
"认识,"那个低声回答。"那是爱德蒙先生和美茜蒂丝小姐!"
"呀!瞧那儿,喏!"卡德罗斯说,"现在我会认不出他们吗!喂,邓蒂斯,喂,可爱的小姐!到这儿来,告诉我们啥时候举行婚礼,因为弗南先生硬是不肯告诉我们!"
"你别嚷好吧?"邓格拉司假意去阻止卡德罗斯,后者带着醉汉的那种牛性,已把头伸到凉棚外面去了。"为人要公道一点,让那对情人安安静静地去谈恋爱吧。看看弗南先生,学学他的榜样,他的态度多有克制!"
弗南大概是被邓格拉司挑弄得再也不能忍受了,他象一头被斗牛者激怒的公牛似的要冲出去,因为他已站了起来,而且似乎正在集中精力准备向敌人直冲。正当这时,美茜蒂丝带着微笑温雅地抬起她那张可爱的脸,露出她那纯洁明亮的眼睛。一看到这一对眼睛,弗南就想起假如爱德蒙死了她也跟着死的威胁,于是又沉重地跌回到他的座位上。邓格拉司看看这两个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是发着酒疯,另一个完全被爱所压服了。
"我在这些傻瓜身上是搞不出什么名堂的,"他默默地自语,"我真怕这儿一个是酒鬼,一个是懦夫,可是这个迦太兰人闪光的眼睛却象西班牙人、西西里人和卡拉布兰人,而他们是一向以报仇心切闻名的。爱德蒙的命运的确不错,他会娶到那个漂亮姑娘,他会做船长,他可以嘲笑我们这些人,除非——"邓格拉司的嘴边浮起一个阴险的微笑——"除非我来干预这件事。"他加上一句。
"喂!"卡德罗斯继续喊,他用18:04 2013-3-21拳头撑住桌子,抬起半个身子,— —"喂,爱德蒙!你究竟是没有看见你的朋友呢,还是不肯跟他们讲话?"
"不,我的伙计,"邓蒂斯回答,"我不是骄傲,只是我太快乐了,而我想快乐是比骄傲更易使人盲目的。"
"呀!很好,那倒也是一种说法!"卡德罗斯说。"噢,日安,邓蒂斯夫人!"
美茜蒂丝庄重地鞠了一躬,说:"请别这么称呼我,在我们祖国,人家说,对一个尚未结婚的青年姑娘,就拿她未婚夫的姓名称呼她,是要倒霉的。所以,请你叫我美茜蒂丝吧。""我们必须原谅我们这位可敬的邻居卡德罗斯,"邓蒂斯说,"他不小心搞错了。"
"那末,就赶快举行婚礼吧,邓蒂斯先生。"邓格拉司向那对青年人鞠躬说。"我也是想越快越好,邓格拉司先生。今天先在我父亲那儿把一切准备好,明后天就在这儿里瑟夫酒家举行婚礼。我希望我的朋友都能来,那就是说,请你也来,邓格拉司先生,还有你,卡德罗斯。"
"弗南呢,"卡德罗斯说着格格地笑了几声,"弗南也请到吗?"
"我妻子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兄长,"爱德蒙说,"假如这种时候他不到,美茜蒂丝和我,就要非常不高兴了。"弗南张开嘴想回答,但他的话一到嘴边就不见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今天准备,明后天就行婚礼!你太匆忙啦,船长!"
"邓格拉司,"爱德蒙微笑着说,"我得象美茜蒂丝刚才对卡德罗斯所说的那样跟你说一遍,请不要给我一个不属于我的头衔,那或许会使我倒霉的。"
"对不起,"邓格拉司回答,"我只是说你太匆忙了一点。我们的时间很充裕呀,——埃及王号在三个月内是不会出航的。"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的,邓格拉司先生,因为我们受苦的时间太长了,实在难于相信天下有好运气这种东西。但我之所以这样匆促,倒也并非完全出于为自己,我还得到巴黎去一次。"
"去巴黎?真的!你是第一次到那儿去吧,邓蒂斯?"
"是的。"
"你在那儿有事吗?"
"不是我自己的,是可怜的黎克勒船长最后的一次差遣。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邓格拉司,这是我必须尽的义务。而且,我只要路上来去的时间就够了。"
"是,是,我知道,"邓格拉司说,然后他又低声对自己讲,"到巴黎去,一定是去送大元帅给他的那封信。呀!这封信倒给了我一个主意,一个好主意!唉,邓蒂斯,我的朋友呀,你还没有正式做到埃及王号上的第一号人物呢,"然后他转向那走开去的爱德蒙喊道,"顺风顺风!"
"谢谢你。"爱德蒙友好地点一点头说。于是那一对情人就又安静而欢喜地继续走他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