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宋一接到张言新短信的时候林浚还在被子里熟睡。
他坐起身,手里握着一直黑色的手机,手机桌面上是杨正送给他的那只戒指的照片,现在那只戒指已经被他丢弃,伴随着一些不开心的过往,彻彻底底的扔在了感情的废墟中。
宋一帮林浚的被子盖好,他还睡得很沉,鼻腔里传出轻微的鼾声。他想起了昨天,那个微妙的夜晚,林浚炽热的嘴唇触碰到他的背部那一瞬间的颤动,他心疼得差点落泪,他们睡在同一张温暖的床上,让他感觉林浚的气息近在咫尺。他抱了林浚,林浚的身体第一次真实地被他感知,这是多久以来想都不敢想的。
他起身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再一次拿起了化妆盒。这是个魔鬼一样恐怖的东西,一旦选择拿起,就再也放不下来,他拉开拉链,掏出一直极细的眼线笔,轻缓地摩擦过自己干燥敏感的肌肤。
“林浚你背过脸去不许看!”
“怎么了?!”
“我卸妆睡觉!”
“那又怎么了?”
“我不能让你看到我卸妆的样子!”
十分钟过了。
“宋一,这是你吗?”
“早叫你不要看了!”
“没有,怎样的你,我都能接受。”
宋一化好妆,依旧神采奕奕,他挎着包拿着钥匙出了房间,轻声的关上了房门。他换了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关门的一瞬间,另外一个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隙,一双苍老细魅的眼睛带着不可言喻的诡异笑意。
张言新站在宋一校园的天台眺望整个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又是一种别样的繁忙的美感,他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于是掏出了手机,找到宋一的电话按下了拨通键,手机的铃声不出意外地在耳畔响起。他缓缓地转过身,宋一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你找我来什么事?”
“和你谈谈杨正的事。”
张言新从离宋一五米远的台阶上走下来,神色淡然,对面的宋一有着目空一切的眼神。
“我不想再做任何解释,我和杨正已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请你们这些无聊的人不要再把这种关系强加在我和他的头上。”
“你不爱他了,不代表他就可以不爱你。”张言新的脸紧紧贴近宋一的鼻子,扑鼻而来一阵脂粉气。
宋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变得软弱,完全褪去了刚才的强硬犀利。“这……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你宋一真的心狠到这样的地步了。”
“那又如何?”
“那我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把杨正归还给你的必要了。”张言新一直注视着宋一表情的变化,不宋一管怎么掩饰,眼神里的温柔气质已经把他的缺点暴露无遗。
“他现在本来就是你的,我没有想过要拿走。”
“这你只是说对了一半!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你也不可能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他是爱我的,他每天早晨都会亲吻我,晚上带我去吃饭,陪我入睡,他哄我的样子我想你宋一应该可以想象得到吧。”
宋一的脑海里突然条件反射一般的蹦出了那晚自己从背后抱着杨正,求他不要离开的场景,他心痛得皱了皱眉。
张言新笑得更得意了,接着说,“我们在一起比你和他在一起快乐,我不会给他难过,不会让他伤心和担心。他说你们一起的时候你不能理解他,没让他觉得爱你是件幸福而又有优越感的事。”
“你说这些为了说明什么?”宋一低着头安静的问。
“请你还他自由好不好。”张言新直截了当的开口,说得坚定而义无反顾。
“如果我不肯退让呢?”
“你还爱他?”
“不。”
“那你就该给他自由。”张言新的眼睛里倾泻出哀伤。
“对不起……我做不到。”
宋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言新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而是很自在地笑了。
“宋一,你还是放不下。”
“呵呵,是你要逼我的。”
张言新诡异地笑了,炒年糕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白色的药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宋一沉默不语,看着张言新的眼睛里微笑中带泪。
“这是安眠药,只要我想不开吞下去,我可以随时随地地死掉。”
“你的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宋一不予理会。张言新一步一步地逼近宋一,耳朵里裹挟着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刺眼的阳光照的宋一睁不开眼。
“你觉得我爱杨正吗?”张言新已经把宋一逼到了天台的墙角,手里攥着一只白色的药瓶。
“我怎么知道你。”宋一一再退让,整个人贴在了天台边缘的围栏上。
“我很爱他呀!”
“嗯嗯,你冷静点张言新。”宋一吓得回过头,背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大风呼呼地刮着他们的脸庞,宋一已然脸色煞白。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你不要继续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了好不好!宋一你怎么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呢!”张言新握着宋一手臂的关节,用力地摇晃着,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我没有……我……”宋一的眼泪在风里再一次奔腾而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该让的也已经让给你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和你抢。”
张言新精神失控地一会儿悲伤地落泪,一会儿欣喜地狂笑
,他竭尽全力地晃动着宋一,两个人在狂乱的风中不定摇摆。
“你为什么要出现,让我觉得自己这么一无是处!”激动的表情膨胀着张言新的脸。
“你不是还有杨正,还有音乐吗?”
“杨正他根本不爱我!你为什么不早点死掉呢!”
“杨正他怎么会……”
“怎么会不爱我是吗?那就得问你了!你用什么方法迷惑住他了?!”
“你是说……他还爱我?”
“不。不不不!他是爱我的!他不爱你!不爱你!”
宋一突然无力地倒下去,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天台的地砖上,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像一场酝酿很久的滂沱大雨,难以煞住。
“你给我起来!”张言新用脚踹着宋一的腹部,“快起来!!”
“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我真的能为杨正去死的!”
“只要我从这里跳下去!”
“只要我把这瓶药吞下去!”
张言新看倒在地上的宋一哭得歇斯底里,没有回应他,用手拧开了小小的药瓶就往嘴里灌。宋一感觉不对劲,慌忙起身用尽全力,把张言新推翻。白色的药片在空中划了一个优雅的弧度,“啪”地清脆一声,砸在了地上。
张言新想要伸手去捡,宋一抢先一步,一脚踩烂了白花花的药片。
“你做什么?!我没有他我真的会死!就算你现在阻止了我,我还是会……”
“你放心,我会离开。”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离开杨正,离开这里。”
宋一的眼睛里突然缺失了一如既往的光芒,像一株脱了水的仙人掌,纵使尖利的刺将他包围,他还是会脆弱的倒下。他的心里已经被伤害蛀空。
4
你会不会想起我。
在你孤独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
在你看到熟悉的画面,那时候我们一起经历过,会不会想起我。
听到我的声音,会不会想起我。
看到我呢。会想我吗?
即使我离开了,你会偶尔想起我吗?
男人缓缓地从房间里出来,轻蔑地冲着宋一离开的背影微笑。他看了一眼桌子边宋一留下的房门钥匙,心里藏着难以掩盖的悸动。
他的思绪很缥缈,就像又回到很久以前他尚还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喊他的儿子小宋一。宋一很可爱,是他一直渴望得到的。
他矛盾过,挣扎过,他是世界上最想保护宋一,最想好好爱宋一的人。因为爱得太汹涌,他怕失去,所以他才会想到要去征服,去占有。
宋一凄惨的痛哭声这些年来总是萦绕在他的耳畔,生活里,甚至是梦里。他没有办法,爱得痛不欲生就快疯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宋一和某个男人出现在家里的洗手间里衣衫不整的模样时,他的心凌空落地,摔得粉碎。
“你是想说是你吗?对,是你。那么是谁在我八岁生日的时候喝醉酒上了我的床,扯了我的衣服,结束了我的美好。”
对不起。
“是谁毒打我妈到半死,最后赶她出了家门。”
对不起。
“是谁让我心理变得阴暗,变得扭曲。”
对不起。
“还有是谁,不要脸地把我卖到酒吧替他捞男人回家,最后把我身上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存下来的钱搜刮了干净。”
对不起。
“你知道吗?每当想起那天晚上你肮脏的表情,我都好想吐。”
对不起。
“好想杀了你。”
对不起。
“可是我想想,又觉着没必要,如果没有你这样的畜牲,又怎能看出我的高尚,怎能让我这么有勇气活到今天呢?”
真的对不起。
也许宋一没有办法感知他那时的心痛,他嘲笑宋一被男人放弃是想告诉他世界上不能依靠任何人。可是宋一永远不明白。
也许这样就该是最好的结果吧,他们最终保留了彼此的利益关系,这一次的宋一真的做得不错,房间的床上睡着一个极品男生。
昨晚。
宋一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轻声地把门掩上,他穿过客厅走向洗手间。
“怎么?不认识我了?”宋延松的声音突然回荡在客厅空阔的空间里。宋一冷不丁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
“你要干嘛?!”宋一没有回头问。
宋延松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皎洁而有光泽。“你说呢?”
“我告诉过你不可以碰他,他不是!”宋一转过脸,等着延松刻着皱纹的脸。
“我知道你说过。所以我才来和你商量。”
“没得商量。”宋一斩钉截铁。
“呵呵,你是不想离开那个鬼地方了吧!”宋延松的眼睛里燃满了欲火。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林浚的,你死心吧!”
“如果我放你走呢?”宋延松看到宋一的眼睛里忽闪过温存的目色,“如果我放你和你喜欢的人,让你们永远离开这里呢?”
宋一没有说话,身子瑟瑟发抖,宋延松看得出宋一眼里的犹豫。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了解你呢?”
“你说的话算数吗?”
“我的小宋一,对你,我从不说谎。”
“要怎么做?”
“把这个药放进他的水里。”宋延松把一粒白色的药片放在了宋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