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如烟的雾笼罩着河面，坐在船上压根分辨不出河道的宽度，甚至连河本身都看不清，放置在船头的灯盏随着船身左右晃动，白色的星点如同萤火虫一般跃动，频繁地撞击着内壁，发出什么东西被灼烤的声音。

河水流动的声音占据了全部的听觉，气氛安静得赫维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他看了看坐在船头的引路者，黑色的斗篷将对方紧紧地包裹住，脸的位置只能看到一片黑暗，就这么点光源也不希望能把人看清。他不确定对方是否处于清醒的状态，从船只开始行驶他就坐在那里一点儿都没动过，让他不得不去怀疑。

黑暗之中没其他地方可以继续研究下去，赫维转头看向旁边的魔女，却发现只能看到她的兜帽后方，她正侧着头，视线毫无疑问是铺着一层灰色烟雾的河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声忽然变得很大，似乎有什么在涌动，赫维视线成功被转移。他双手紧紧地抓住船沿，趴在船边往下看，眼睛只能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暗影，暗影的体积不小。从船上透出的光很弱，完全看不清藏在水底之下的是什么，他见过的东西不多，无法从形体上进行有效判断。如果是换了她，可能会知道是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魔女，只是她依然没有动，又看了看船头的引路者，也看不到有什么动静。他想着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船上三个人里论能力就数他最弱，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发现这样的异常。就在他这样想着，期盼着下一次的河水涌动作为佐证，哗啦啦的水声便应声而至。

“这是什么！”他大喊着，水花从面前拂过，目光最后捕捉到反光的鳞片，“鱼？”

回应他的问句的是船身微微晃动，响声不小的水声陆续传来，意识到不明朗的危险即将出现，靠在船沿上的赫维连忙往爱莎亚的位置靠过去，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爱莎亚的视线终于从河面移到船上。感知到空气中夹杂着咸气和腥味的湿气加重，她皱了皱眉，银色的光芒在她的掌中凝聚，默念出的咒语灌注入魔力之中，像是到达了临界点，银色光球四散，悬浮于船身的周遭，顷刻化为蓝紫色的火焰。

阻挡视线的灰色烟雾逐渐被驱散，火焰照亮了目之所及的地方，河面上的东西越发清晰地映入眼中。

光亮所到的河面上，并不整齐地冒出一张张脸庞，全是面容清丽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女人，赫维顿时看得傻了眼。那些脸庞就那样静谧地浮在水面上，水滴停在蝶翼般的睫毛上如天上星点散落，魔魅般的眼眸随着小船的移动而缓慢地有了动静。

赫维用力甩头，想要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给甩出脑海，咽了口唾沫，目光停在身旁的魔女身上，“她们是人鱼？全都是人鱼？”

爱莎亚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最好安静一点。”

引路者沙哑得使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紧接而来。

赫维捂住自己的嘴，发出闷闷的声音，“这么多……”

即使是没去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亲身碰到这样的场面，赫维也知道看见人鱼绝不是一个好的兆头，更别说自己现在不是在陆地上，成功逃跑的几率为零。众所周知的版本是人鱼有魅惑人心的声音，歌声能让人失去理智，简而言之，在水上遇见完全是个噩梦。

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呼救声，混乱画面一下子在赫维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指着那些密密麻麻地盯着这边看的美丽女人，慌乱地问爱莎亚：“刚才那些人全都掉到河里面去了？”

“不知道，但可能也离这个答案不远。”看着垂落到水里的枝桠上挂着的衣料，爱莎亚稍微有些出神。

赫维压低声音问：“都喂鱼了？”

爱莎亚扫了一眼水面上一动不动的人鱼，嘲讽道：“看样子顶多只能算是零嘴的程度。”

赫维又看了看那一张张美丽的面容，怀抱着希望，再一次问：“她们不动啊，是不是代表我们可以安全度过这里了？”

“她们在等。”爱莎亚毫无感情的声音与赫维的担心形成强烈的对比。

“等什么？”感觉不到她有丝毫的害怕，赫维又问：“你不怕这些人鱼？”

爱莎亚没有回答，甚至动也没动一下，只有引路者难听的笑声再度回荡，如同在嘲笑他的无知。

羞赧恼怒却不敢真的有什么行动，毕竟以目前的状况还要靠他们才能逃出生天，随即有关人鱼的传闻在赫维的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最重要的一点，仔细打量着那些浮出水面的脸庞，让他差点大喊了起来：“难怪你不害怕！这里全都是女的！”

兜帽阴影之下的紫眸瞄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了那些一直盯着船看又没有动静的美人鱼们。

赫维不死心地又凑了过去，“这真不公平。这样你岂不是很安全了？”

估摸是嫌他烦，爱莎亚默念出咒语，魔力在她的指间萦绕，银白之光如流星拖尾，在幽蓝之光辉映下绚烂夺目，银白之光以灰色锁链束缚的形态现出，双手轻捧抛出，像放飞白鸽，银白之光顷刻四散，将小船包围起来形成一个球形，整只小船当即像镀了一层光膜。

有一点赫维还是很清楚的，就算防护得滴水不漏，人鱼的歌声属于精神层面的攻击，控制不住自己也是没有用，她这样的做法相当于告诉他：该做的我做了，剩下看你自己。如果控制自己是那么容易办到，前面的那一堆人就不会死得一个都不剩，也无疑于是让他等死。

赫维的脑袋转得飞快，定定地看向船头的引路者，“如果我们死了，他会怎么样？”

“回到渡头，等待下一批闯关的人。”爱莎亚低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