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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基督教的改革

书名:宽容 作者:(美)房龙 本章字数:659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6:30


十二、基督教的改革

  

  当今心理学教给了我们一些有用的东西,其中之一便是,我们很少出于某种纯粹单一的动机而做某件事情。不管我们是给一所新大学慷慨捐赠一百万美元,还是连一个铜板也不愿给忍饥挨饿的流浪汉,无论是宣称说真正的自由生活只有在国外才能得到,还是发誓永不再离开美国海岸,不管是坚持将黑说成白,还是把白当做黑,总不会是出于一种动机让我们作出决定,在心里面也明白。不过,要是我们真敢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老实承认这点,则我们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可就显得寒酸可怜了。因为天性,我们还是要从诸多动机中选出一个最值得钦佩最有价值的一个加以修饰,好迎合大众口味,然后公布出来,把它称为“我们做某事的真正原因”。

  然而即便这能够在多数场合下蒙蔽大家的眼睛,却无任何方法蒙骗自己,就算是蒙骗一分钟都不行。

  这条让人尴尬的真理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从有了文明开始,人们便狡猾地达成共识,在一切公共场合都不将它戳穿。

  我们内心如何想,这是完美自己的事。只需外表保持道貌岸然的样子,就会打心眼里感到满足,因而就很愿意遵守这样的原则:“你相信我的谎言,我也相信你的。”

  大自然却无礼仪的限制,在我们的普通行为准则中它是个例外,所以它很少可以被准许跨进文明社会的神圣大门之中。由于历史迄今为止,不过是少部分人的消遣物而已,因而名为克莱奥的可怜女神到现在都还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特别是同不如她体面的姐妹们相比的话,更是这样。自开天辟地以来她的姐妹们就能够自由地唱歌跳舞,被邀请参加所有的晚会,这当然会让可怜的克莱奥产生无比的愤恨,她不停地施展手段,试图报复。

  报复属于人的天性,但却很危险,在人类的生命与财产中往往索价昂贵。

  每每这位老妇人同我们揭露几百年流传下来的大量谎言之时,整个世界的安宁幸福就被打乱,人们陷入了动荡之中,狼烟弥漫,成百上千的战场将世界包围。一排排骑兵团开始横冲直撞,一队队步兵缓慢地爬过大地。后来,全部的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中或墓地,整个国家陷入荒凉的境地,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枯竭成最后的一文钱。

  就像前面所讲的,现在我们的同行已开始认清,历史不但是科学,还是艺术,它受一成不变的自然法则的支配,而迄今这种法则却只在化学实验室与天文台得到推崇。因而,我们开始进行十分有用的科学大扫除,这无疑是造福子孙后代。

  这终于将我带入了本章开头的题目,即基督教改革运动。

  直到不久之前,对这场社会与思想的大变革仅有两种观念,一种是全盘肯定,另一种是全盘否定。

  持前种看法的支持者觉得,这是一次宗教热情的突然爆发,教皇龌龊统治与受贿令有些品德高尚的神学家大为震惊,自己建起独立的教堂,向真心实意要当基督徒的人传授真正的信仰。

  依然忠于罗马的人一定不会有这么高的热情。

  依据阿尔卑斯山另一端的学者的观点,宗教改革是一场可憎可恶的叛乱,若干个龌龊的王宫贵族不想结婚,还想得到本应属于教会圣母的财产,于是密谋闹事。

  通常来讲,双方都对,却又都错。

  宗教改革是各色各样的人出于种种不同的动机造成的。直到前不久我们才开始明白,宗教上的不满仅仅是这次大叛乱的次要原因,事实上它是场避免不了的社会与经济改革,神学的背景可忽略不计。

  假如要教导我们的子孙,让他们相信,菲利浦王子是开明的统治者、对改革后的教旨他相当感兴趣,这绝对要比同孩子们解释说一个无耻政客是怎样通过阴谋诡计,在向别的基督徒宣战时接受异教的土耳其人的帮助要简单得多。所以几个世纪以来,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伯爵被新教徒打扮成仁慈慷慨的英雄,事实上他想看到的结果是黑森家族取代一直以来执政的世敌哈斯堡家族。

  另一方面,假使克莱门特主教能够被比为可爱的牧羊人,将他的最后精力都徒然地用在保护羊群上,不希望它们跟随错误的领头羊而误入歧途,较之将他描绘成典型的美第奇家族的王子更容易让人们所接受,由于宗教改革被美第奇家族看成是一群酒后闹事的德国僧人的不光彩打闹,并利用教会的力量扩大意大利的利益。所以,倘若在天主教的课本里,我们看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朝我们微笑,我们丝毫无须讶异。

  在欧洲这种历史应该是必要的,可是既然我们在新世界上幸运地站稳了脚跟,就不用坚持欧洲大陆祖先的错误观点,而应自由地得出自己的结论。

  菲利浦是路德的好友与支持者,尽管他有着强烈的政治抱负,在宗教信仰上却不能说他不虔诚。

  他完全不是这样。

  一五二九年当他签订著名的《抗议》书时,他同别的签名者都明白,他们会“受到狂风暴雨般的严酷打击”,说不定会在断头台上了结一生。倘若他没有非凡的勇气,就无法将他实际上扮演的角色扮演好。

  可是我要说明的是,历史人物得到启发做了某些事情,也不得不放弃一些事情,可假如不深切明白他的各种动机,要给他(或是对我们所熟知的人)下断语是非常困难的,也可说是没有可能。

  法国人有句谚语:“了解一切便是宽恕一切。”这样的解决方法似乎太过简单。我想作点补充,修改为:“了解一切便是理解一切。”在几百年以前善良的主已将宽恕的权利留给了他自己,我们还是让他去学着宽容吧。

  我们可低就一点,尽可能去“理解”,对人类有限的能力来说这样的要求已经很高了。

  现在还是让我回到宗教改革上面来,这个题目令我把话题扯远了些。

  我的“理解”,早先这个运动是种新精神的体现,它是前三百年里经济与政治发展的结果,后来被人们称做是“民族主义”,因而它同外来的国上之国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过去的五百年里欧洲各国都不得不看那个国上之国的脸色行事。

  要是不同仇敌忾,就不会让德国人、芬兰人、丹麦人、瑞典人、法国人、英国人以及挪威人紧密团结起来,形成某股强大的力量,把长期监禁他们的监狱围墙摧毁掉。

  要是没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暂时将各自的险恶嫉妒之心加以收敛,超脱于个人的仇视与野心,宗教改革也不可能会成功。

  相反地,宗教改革将会成为一连串小规模的地方性起义,单单一支雇佣军团与几个精力充沛的宗教法官就能够将他们轻而易举地镇压下去。

  宗教改革的领袖就会重复胡斯的厄运,他的追随者们也会如同曾经被杀的沃尔登学派与阿尔比格学派的人一般被下令处死。教皇统治集团会将又一次轻而易举的胜利记录下来,接连而来的就是对“违反纪律”的人们施加施雷克里克式的恐怖统治。

  虽然改革运动胜利了,不过成功的范围却小得可怜。一经胜利,对反抗者生存的威胁便解除了,新教徒的阵营便马上瓦解成无数敌对的小组织,在已极大缩小的范围之内重复敌人当政时的全部的错误。

  某个法国主教(遗憾的是我忘却了他的名字,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曾说过,不管人类处于何等境地,我们都必须热爱它。

  我们以局外人的身份回顾一番,在近四百年的时间内,人们曾充满着希望,可同时却也陷入了更大的绝望当中。多少善男信女怀着崇高的勇气,为了自己的理想,在断头台与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可是理想却并未得以实现。我们也瞧一瞧上百万默默无闻的小市民,为认定某些圣神的东西而牺牲;还包括新教徒的起义,他们本来的意愿是想建立更加自由开明的世界,却失败了。人们的博爱之心因此受到极为严峻的考验。

  实话实说,新教义上剥夺了这个世界许多美好、高尚的东西,又添加了不少狭隘、可恶以及丑陋的货色。它非但没能让人类社会更加简朴和谐,反而让它更加复杂、毫无秩序可言。可是,要说这是宗教改革的过失,还不如说是大部分人生来具有的弱点导致的。

  他们不想慌张行事。

  他们完全跟不上领导者的脚步。

  善良的愿望他们并不缺乏,他们最终会跨过通向新天地的天桥。不过他们要选择最好的时机,并且还不想放弃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原本宗教大改革是想在基督徒与上帝间建立某种绝对新型的关系,去除曾经的所有偏见与腐败,然而它却被追随者头脑中的中世纪的包袱弄得杂乱不堪,既无法前进又不能后退,马上就发展成一个同它深恶透顶的教廷组织没有两样的运动了。

  这就是新教徒起义的最大悲剧,它无法从大部分支持者的庸俗理智中脱离出来。

  结果,西部与北部的人并不像所期望的那般获得长足的进步。

  宗教改革运动没有产生

那个所谓从不犯错的人,却贡献了一本据说是完美无瑕的书。

  没有出现一个拥有无上权利的执政者,却涌现了千千万万个小当权者,每个人都希望在自己的范围里作为领袖。

  它没有将基督世界一分为二,一半是统治者,一半是非统治者,一半是真正的信徒,一半是异端之人,而是产生了不计其数个有意见分歧的小团队,相互满意共同的地方,还对那些与自己意见不一样的人充满仇视。

  它并未建立宽容的统治,而是依照早期教会,一旦得到权力,凭借数不清的宗教手册、教旨与忏悔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于是公然宣战,对不赞同他们社团的官方教义的人进行无情的打击。

  不过在十六、十七世纪的思想发展中,这是避免不了的。

  要形容像路德与加尔文那般领袖的勇气,仅有一个词,说起来十分吓人:巨大无比。

  德国边远地区有一所潮汐大学,那儿的一位教授是个淳朴的多明我会僧人,他竟敢公开烧毁了某项教皇训谕,用他叛逆思想强烈敲打教会的大门。还有位体弱多病的法兰西人,他将瑞士的一个小村镇改造成了一座堡垒,毫不将教皇的力量放在眼里。这样的事例展现了大众的刚毅坚强,堪称绝无仅有,现今世界也没有可与之相媲美的。

  这些胆大妄为的反叛者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朋友与支持者,只不过这些人都怀有个人目的,那些支持者也不过是浑水摸鱼,好在这并非该书所要探讨的问题。

  反叛者们为自己的良知用生命的代价来赌博之时,不能卜测出世界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也预计不到最后北部大部分国家会云集到自己的麾下。

  可一旦他们卷入自己引发的旋涡之中,便只能随波逐流了。

  不久,如何让自己保持在水面之上的问题让他们精疲力竭。在千里之外的罗马教皇终于知道,这场令人讨厌的动乱比多明我会与奥古斯丁修士间的争吵还要严重得多。它是某个法国牧师的阴谋。为了讨诸多资助人的欢心,教皇暂时停止建造心爱的大教堂,召开会议商讨发动战争。教皇的训谕与驱逐出教会的命令飞送到四面八方,帝国军队开始出击。叛乱的领袖们无路可退,只得背水一战。

  伟大的人物在残酷的冲突中丧失平衡的观念,在历史上这已不是第一次了。路德曾经大声疾呼,“将异教徒烧死是违背圣灵的”,可几年之后,只要他想起可恶的德国人与荷兰人竟有倾向于浸礼教徒的思想,就咬牙切齿地痛恨,基本上达到了疯狂的地步。

  最初这个无畏的改革者还坚持觉得,将自己的逻辑体系强加于上帝是不应该的,可是到最后却烧死了理论明显胜他一筹的敌人。

  到明天,今天的异教徒就成为一切持异见者的大敌。

  加尔文与路德时常谈论新的纪元,到那时黑暗过后最终还是会出现曙光,不过在有生之年里他们一直是中世纪传统的虔诚后代。

  在他们看来,宽容从头到尾就不是也不会是什么美德。在他们没有容身之所之时,还情愿乞灵于对自由充满信仰的神圣权力,用来作为攻击敌人的论点。仗一旦打赢,这个深得人心的武器就会被小心地放到新教徒的废品库的某一角落,同别的好多善良的意愿一起被当成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扔掉。它待在那儿,被忽略,被遗忘,直到过了好多年之后才从满载旧式说教的木简后面被找出来,人们将它捡起,抹去污迹,再一次走进战场,不过运用它的人的本质已完全改变,同十六世纪初期奋战的人毫不相同。

  可是对于宽容事业,新教徒革命也作出了很大贡献。这并非革命自身取得的,这方面的收益甚微。可是宗教改革的全部结果却间接地促进了诸多方面的进步。

  首先,它让人熟悉了《圣经》。教会从未勒令人们禁止读《圣经》,可也没有提倡普通百姓研究这本圣书。目前终于每个正直的面包匠与烛台制造师都能够拥有一本圣书了,能在工棚里独自钻研它,得出结论,没有必要担心会在火刑柱上被烧死。

  熟悉能够将人们不得而知的神秘事物面前的恐惧感抵消。在宗教改革后的两个世纪以来,虔诚的新教徒对自己从《旧约》中读到的全部都相信,从巴拉姆的驴子至乔纳的鲸鱼。那些勇于质疑一个逗号的人(学识渊博的阿伯拉罕?科洛威斯的“带有启发性的”元音点)明白最好不要让别人听到他们怀疑的偷笑。这并非是由于他们依旧害怕宗教法庭,而是由于新教牧师偶尔会让他们的生活很不愉快,众说纷纭的指责所产生的经济后果就算不是毁灭性的,也会相当严重。事实上这本书是一个由游民与商人组合而成的小民族的历史,不过长期不断地专研它却慢慢产生了后果,这是路德、加尔文以及别的改革者预见不到的。

  倘若他们预见到了,我可以肯定他们会同教会一样,反感希伯莱文与希腊文,小心翼翼地不让《圣经》落入那些凡夫俗子的手中。最后,越来越多治学严谨的学者不过是将《圣经》作为一本有趣的图书赏析,他们觉得,里面的大量描写凶残、贪婪以及谋杀的血流成河、令人发指的故事一定不是在神的指示下写成的,依照内容的性质判定,那仅仅是处在半野蛮状态的民族的结果。

  从那以后,好多人自然而然地不再将《圣经》看做是唯一的智慧源泉。只要自由思考的障碍被解除,被阻塞了近一千年的科学探索潮流就顺着自然形成的渠道奔腾而下,从二十个世纪以前丢下的地方开始。被废弃了的古希腊与古罗马哲学家的成果又重新捡了起来。

  从宽容的角度来看,还有一点更加重要,宗教改革将西欧与北欧从某个权力专制中解脱出来,尽管这个专制披着宗教组织的外衣,可事实上却是罗马精神专制的不打折扣的翻版。

  信仰天主教的人们对这些观点很难苟同,可对这场运动他们也会怀有感激之心,那是因为它不但无法避免,而且给他们的天主教义也带来了许多好处。原本,天主教会这个曾一度神圣的名字已经成为贪婪与暴虐的代名词,因而教会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将这些指责清除掉。

  获得的成功还是相当的辉煌。

  十六世纪中期之后,梵蒂冈容忍不了波尔吉亚人了。当然,教皇同从前一样,依旧都是意大利人,事实上要想改变这种规矩是不可能的,就好比古罗马时期在选举教皇时受信任的大主教们要是挑选出一个德国人、法国人或别的任何一个外籍人,下层民众肯定会将城市闹得天翻地覆。

  新教皇的选举非常慎重,只有最德高望重的人才有可能当选。在忠诚的耶稣会会士辅佐,新主人开始进行彻底的大清洗。

  肆意胡为的事情不再发生了。

  修道院的教士必须研究(也就是服从)修道院创始人制定下来的规矩。

  在文明城市中,行乞的僧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们对宗教改革的嗤之以鼻的态度已消失,继而到来的是热烈向往圣洁有益的生活,行善事,尽所能帮助那些无力承担生活负担的不幸之人。

  就算是这样,教会还是没有把已失去的大片疆土收复回来。按地理概念来看,欧洲北半部人依然信奉新教,只是在南半部保留了天主教信仰。

  可是,倘若我们用图画将宗教改革的成果来说明,则欧洲实际产生的变化就更加清晰明了了。

  在中世纪,有一所包罗万象的精神与思维的监狱。

  新教徒的造反把旧的建筑摧毁了,并用现成的原有材料建立了一所自己的监狱。

  一五一七年后,出现了两座地牢,一座专为天主教徒而建,另一座是为新教徒而建。

  最少原定计划是这样。

  然而新教徒没有受过长达几百年的进行迫害与镇压的训练,他们没有经验,试想建造某个没有反对者的禁地,却以失败而告终。

  大批不受管束的囚徒从窗子、烟囱以及地牢的门口逃出去。

  过了不多久,整幢地牢大厦濒临崩溃。

  到了晚上,异端者便整车地把石头、大梁以及铁棍搬走,第二天早晨用这些东西建造了一座自己的小堡垒。它的外形与一千年以前格雷戈里大帝建造的普通监狱极为相似,可是内在却不大坚固。

  一旦堡垒投入使用,一旦新的规定与制度被张贴在门口,大量不满于现状的教徒便一窝蜂地出走了。他们的上司,也就是现在的牧师教长因为从未掌握过旧式执行纪律的方法(驱逐出教会、严刑、处决、没收财产以及流放),只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观望这群下定决心的乱民。这帮叛逆按照自己的神学所好建起了一道防卫木桩,宣布了一套暂时能迎合他们信仰的全新教旨。

  这一过程总是往复,在不同的禁地之间,最后形成了精神上的“无人区”,求知者能够在这儿自由闲逛,正直的人们能够任意瑕想,不会受到阻拦与干扰。

  这便是新教给宽容事业带来的害处。

  它重新建立了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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