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9年08月01日 21:20
是夜,云彻思虑了半个晚上,然后与云苁与云蓉交代了一番,又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二人收好,二人便趁着夜色离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云彻就只能怪老老实实地待在七王府接受软禁般的日子了,原本不知道亓皇竟然派了人来跟踪她都要小心翼翼,现在知道了就更加如履薄冰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天空中旋出一个个漂亮的圆,最后落在地上,覆盖出一片雪白。这是一片山谷,周围都是挂着冰晶的光秃秃的树枝,云彻一袭墨绿色的裙衫独立在这片洁白之中,显得异样地突兀。
静静地伫立在这荒野中唯一的孤零零的坟墓前,风拂起她额前略显凌乱的发丝,吹得衣摆烈烈翻滚。修长高挑的身子挺得笔直,仿佛一块拔地而起的巨石,浑身散发着一股悲凉之气。
几日前,她让云蓉去查赵以丹葬在了何处,今日趁着亓槿不在府上便溜了出来,代替娘亲来看看赵以丹。赵以丹是娘亲以前的闺蜜,也是唯一的。
她只知道后来赵以丹做了禹甸的皇后,却犯下了大错凄楚而亡。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了什么错她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赵以丹没能够享受几年亓皇的疼爱,正值大好年华便孤单单地香消玉殒了。
当她站在坟前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太过于荒凉了,荒凉到让人心酸。想当初这个女子也是被亓皇放在手心里疼、放在心尖上暖的人吧,想想那时是何等的福气啊!千人瞩目,万人歆羡!可是最后又当如何呢?还不是一抔黄土掩埋,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了这荒山野岭之中么?那些疼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连回忆都没有留下了吧?
从腰间取下了玉箫,放在唇边缓缓地吹奏起来。刚开始那箫声极轻,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呜咽的箫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每一片雪花都随着凄楚的箫声跳跃出萧瑟的弧度,竟是异样地让人心酸。一滴浑浊的泪珠从云彻的脸颊上滑下,滴落在雪地上,灼热的温度即刻便与冰寒的雪融为一体,瞬间冰冷地没有了温度。
唇角微翘,勾起一抹凄楚的弧度,其实,娘亲与赵姨又是何其相似啊!娘亲还不是一样,嫁了一个利欲熏心的男人,最后伤心欲绝,只求一死。或许娘亲还是比赵姨还傻上一些,起码娘亲有选择的机会,都已经离开了那个男人,可是最后……
亓槿在那箫声响起时停住了步子,凝立在了山谷的入口处。看不到吹箫的人,可是却听得见吹箫人的心。飘扬的雪伴着凄凉萧瑟的箫声,空洞地有些涩耳,似乎是寂寞了千年万年,固守着心中那片荒凉,沉寂到彻底地没有了温度。
直到箫声消失,亓槿才迈开步子朝那孤零零的坟头走去。远远地便见那个女子斜倚在墓碑前,苍白的小脸被冻得发青,却仿若未觉,一双眸子空洞而无神,像是被这冰寒夺了心、摄了魄。
直到他走近了那女子方才回神,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疑惑而警觉地看着亓槿,清湛的眸光带着几分疏离与敌意。那是他不曾在云彻眼中看到的对于他的敌意,这一刻他仿佛成了面前这个女子不共戴天的仇敌。
“真是巧啊!在这种地方也可以遇到七爷。”云彻蓦地勾唇浅笑,随意地将玉箫收起,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压抑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应该是刚刚有过一番情绪波动。
亓槿没有答话,而是将几株新鲜的梅花轻轻地放在赵以丹的墓碑前,跪伏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淡淡的眸光扫了云彻一眼,而后冷淡地道:“娘亲不喜欢被人打扰。”他显然只是以为云彻是无意之中散步来了这里,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云彻愕然,亓槿不是当今皇后的儿子么?为什么叫赵以丹“娘亲”?
不过疑惑归疑惑,云彻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走。在别人的地盘上,她必须处处小心谨慎,多管闲事只会误事。况且她并不认为该为赵以丹做些什么,她也仅仅代娘亲来看她一眼而已。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公平的,无论什么唯有自己争取才是王道。
然而还没等她迈出步子,亓槿却忽然拉住了她,略带着几分乞求的目光灼灼地落在云彻眼中,软软地开口,道:“留下来,陪我娘亲一会儿,她会很高兴的。”
云彻没有答话,也没有动。这样的亓槿她没有见过,无助的像是一个孩子,只希望能够寻求别人的庇护,抑或只是一个温暖的眼神、一句暖心的话语。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那高贵无比的牡丹一时间被冻上伤了花瓣,褪色而后凋零。而云彻则完全与他相反,在这凄凉的环境之中反而愈显耀眼,仿佛拥有抵抗一切的力量:就像是冬日里凌寒独放的梅花。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艳冠群芳、高贵地不可一世的夏日里的牡丹,一个是清冷孤傲、倔强地不畏惧一切的冬日里的梅花,似乎不应该有交集的。可是如今二人对立于这冰天雪地之中却异样地和谐,他增了她的情调,她添了他的风骨。
云彻任由亓槿牵着面向了墓碑,亓槿忽而勾唇浅笑,那笑意很暖人,赤诚的仿佛是个孩子。轻语道:“娘亲,我找到那个女子了,像你所希望的,我愿这一生一世独宠她一人……”
云彻微微侧了眸子看向亓槿,有些疑惑。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他现在笑着,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意,真诚地如同孩稚。心下思量再三,她终于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不是……皇后的儿子么?怎么会与赵姨扯上关系?”
亓槿终于有了一丝惊诧,浩瀚的眸光将云彻包裹,眸光晦暗难辨,确定道:“你叫我娘亲什么?”
“在九牧,二十年前我娘亲与赵姨是闺蜜,唯一的。”撇撇嘴,云彻似是有些不满,顿了顿。她似乎有些忧伤,有些气愤。“当年,赵姨执意嫁给亓皇,娘亲因此与她决裂,发誓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后来无意中知道了赵姨的死讯,娘亲很伤心,一直想要打探赵姨的死因,只可惜……两个痴心痴情的人罢了,最终都是为一个‘情’字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呵……真是傻啊!女人,总是这样可怜么?”
“不会。”亓槿看着云彻,坚定地道。他的眸中有着云彻看不懂的光泽,灼热而坚定。
云彻却未看他一眼,只当他是随口一说,挣开了他的手,往后走了两步,忽而回过头来好奇地道:“你还没有说,你与赵姨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娘……”亓槿眉目动了动,眼中流露出了淡淡地忧伤,“我不是皇后的儿子。”
云彻没有说话,随意地伸了伸懒腰。兴许是站得太久,腰有些酸痛。不过,一个伸腰云彻却打了一个瑟缩。微眯了眸子看着天空,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微笑地看了亓槿一眼,那笑颜有些凉薄,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赵姨是怎么去世的?像外界传言那样,失了亓皇的宠爱,被打入了冷宫,无人问津,饥寒交迫而亡?”虽是问,可是云彻心里却并不是这样认为的,撇了一眼坟墓,心下道:还真是可怜呢,被人抢了皇后的位子不说,儿子都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然而亓槿一开口,云彻真是有些震惊。
“……是。”犹豫了片刻,亓槿方才痛苦地开口,似是很难过。是啊,娘亲竟然是活活饿死冻死的!他当时在做什么,锦衣玉食?心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骨血一般,渐渐从心口往血脉、往骨头间扩散,几乎让他窒息。
“呵——还真是无情呢!”云彻站起身来,冲着亓槿冷冷一笑,“有一句话,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呵……”
亓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女子,竟是挪不开步子。有其父必有其子么?
娘亲,你不是说过,若是我有了喜欢的女子,那么就给她一生一世的独宠,莫要伤了那个女子的心。可是,她不给我宠爱的机会,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