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年11月22日 20:13
,如果嬷嬷在这里,少不得要嘲笑他一句:欺善怕恶。
见梁檐被他骇得连话也说不直,宝雅心底长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牢牢记在心底,然后脸色平静道,“回公子话,宝雅已于五天前被人赎走从良,公子来迟一步了。”她轻笑,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若她知道公子这番心意定会感念一生,要知道,青楼女子的最好归宿就是有个知心人能让她从良依靠,她很幸运,她遇到了。”呵呵,你为何不在嬷嬷没走之前来?若如此,也许我们之间真的就能有个关切未定……
注意到主子双唇紧抿,握住酒杯的指骨开始泛白,他忙出声道:“赎她的人是谁?去了哪里?”难得看到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忠仆紧张,宝雅在心底凄然一笑,都晚了……“实在对不住,来人只知道姓张,并无留下任何音讯,只道来自南方。”
“南方……”凤锦面目低垂,看不出所思所想,良久,他松开杯盏,“请嬷嬷安排,我想去沁园一趟。”
“哦?”她勉强挤出招牌媚笑,“不知公子想听哪位姑娘弹琴,老身——”
“不必。”
“那么,容我着人稍作茶点安排——”
“不用,我坐坐就走。”说完,脸沉如水地瞥了随从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向沁园走去。
“这,唉,你家公子也忒性急了。”她呵呵一笑,然后懒懒捶着肩膀,向一旁的梁檐吩咐,“梁檐,好生侍候着这位爷,前院你盯着点,我也乏了,这会儿得赶紧回去补个眠了。”
“哎,嬷嬷您好走,好生休息下。”
“这位爷,你就在此喝两杯花酒静候你家公子吧,老身就失陪了。”妩媚地向那随从溜了一眼,宝雅迈着镇定的步子向后院走去,只是那汗湿的掌心早已出卖了她的慌乱。
他……来晚了……
凤锦来回摩挲着琴弦,天色昏沉,以往他总是在日落时分踏入这间厢房,又或许,该叫琴室。这里布置得安静清幽,没有染上一丝污秽颓废,出污泥而不染,与她一样,她就像一朵素净的青莲静静绽放在这纷扰俗世。她不似别的青楼女子那样艳丽大胆,她身上保留着与之格格不入的纯净气息,她毋须太多外物的点缀刻意的做作,已教人无法忽略那举手投足的优雅,她静静地端坐,那抹娴静的微笑会让人无端泛起‘岁月静好’的句子。不知不觉间心弦已遭她撩动,细想,她美吗?不,他见过的绝色女人不胜枚举,然而却没有一个能给他同样的悸动,她只消凝视着他浅浅一笑,他便觉得足以倾国倾城,心头被她填得满满的。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只是——自从那天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无措之余他只得笨拙地将她拥进怀里,细抚着她纤柔的秀发,他知道再也放不开了,她毋须过多任何言语,只是一个轻轻的皱眉已教他时刻惦记。他一直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平淡关系,为的就是怕无法克制。然而当他终于决心拉近两人的距离时,却告诉他,已经迟了……
从良……当是青楼女子最大的希望,蓝嬷嬷说得对,这对于她来说,是好事,未来有了一个归宿,总比在青楼送往迎来来得幸福……
“铮!”一个尖锐的琴音划起,他低首,看着这把曾经在她纤纤十指中萦绕缠绵的古琴,眼前仿佛又泛起了她泪眼迷糊的伤心,他隐忍地抿紧唇,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么他便祝福她吧,他既然没有把握给得起她幸福,既然有人愿意疼宠她,那么,他只能放手。他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他想要的,一直都是那么的遥远,最终烟消云散,不复半点痕迹。他勾起薄唇,笑得无限沧凉,黑暗中他按上琴弦,玉白的指重重一拨,一个低沉的音带着浓浓的哀思风散而去。
夕照尽掩入西方,弯弯的下弦月悄悄攀上树梢,洒下一片淡淡的银华,不让黑暗专权,却又不可避免地揉合了一地凄清。晚风柔柔地吹动着柳枝,在鹅卵石精彻而成的小路上投下摇曳的舞姿。琴声低沉中带着压抑,似一腔无人凭寄的心事,在这孤寂的夜里悲鸣,似缅怀又似追思,似悔恨又似无奈,就像一个低低吟唱的说书人,讲述着一个尽是悲伤泪意的人生。
滑坐在地板上的宝雅早已泪流满面,听着那沧桑的琴音,她难以自持地掩上颤抖的唇,泪水泛滥成灾,偷偷从指缝溢出,湿了素手,濡湿了衣襟。她咬紧下唇,紧闭双眼不让那浓浓的哀伤席卷。她哭,说不出为自己,还是因为感染了琴声中得不到渲泄,得不到栖息的疲倦。如果可以,她很想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抱,只为回报他此刻真切的感伤,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深切感受到他对她的在意。可是,她不能,她有着这么一个肮脏的过去,她是如此的福薄,她注定得不到这般奢侈的幸福。她很知足了,因为她知道,他心中曾经真的在乎过她,这就已经足够了,她奢求不起朝夕相守的情感,她从不敢渴求有人能将她记在心底,他是如此高高在上的高贵人物,她却是最低贱不堪的风尘女子,这样的云泥之别要如何去靠近?这样的结局是好的,她起码保留了那点卑微的自尊,在他面前,她起码还漾着淡淡的笑。她不强求更多,至少他们曾经亲密过,至少他们曾经拥抱过,至少,他们的心曾经走到一起过……就算,那只是淡淡的暧昧,只是昙花一现的恍惚……
前世两茫茫,今生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