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29日 19:24
任经济战争和心理战争工作。威尔逊播下民族自决的种子,一天一天地潜滋暗长,现在快要成熟了,我国出来,当一陈涉,振臂一呼,提出弱小民族联盟的旗帜,与威尔逊主义遥遥相应,全世界弱小民族,当然闻风响应。
国人见国势日危,主张保存国粹,主张读经,这是从根本上治疗了。八股是国粹的结晶体,我的厚黑学,是从八股出来的,算是国粹中的国粹,根本上的根本,我希望读者诸君,细细研究。
中国的八股,有甚深的历史,一般文人,涵濡其中,如鱼在水,所以今人文字,以鼻嗅之,大都作八股气,酸溜酸溜的。章太炎文字,韩慕卢一类八股也;严又陵文字,管韫山一类八股也;康有为文字,“十八科闱墨”一类八股也;梁启超文字,“江汉炳灵”一类八股也;鄙人文字,小试场中、截搭题一类八股也。当代文豪,某某诸公,则是聊斋上的贾奉雉,得了仙人指点,高中经魁之八股也。“诸君莫笑八股酸,八股越酸越革命”,黄兴、蔡松坡,秀才也;吴稚晖、于右任,举人也;谭延嗣、蔡元培,进士翰林也。我所知的,同乡同学,几个革命专家,廖绪初,举人也;雷铁崖、张列五、谢慧生,秀才也;猗欤!盛哉!八股之功用大矣哉!满清末年,一个八股先生,起而排满革命,我甚愿今之爱国志士,把西洋八股,一火焚之,返而研究中国的八股,才好与我们的仇敌日本奋斗到底。
唐宋八家中,我最喜欢三苏,因为苏氏父子,俱懂得厚黑学。老泉之学,出于申韩,申子之书不传,老泉着《嘉佑集》,一切议论,极类韩非,文笔之峭厉深刻亦复相似。老泉喜言兵,他对于孙子,也很有研究。东坡之学,是战国纵横者流,熟于人情,明于利害,故辩才无碍,嬉怒笑骂,皆成文章,其为文,诙诡恣肆,亦与《战国策》文字相似。子由深于老子,着有《老子解》,明李卓吾有言曰:“解老子者众矣,而子由独高。”子由文汪洋淡泊,在八家中,最为平易。渐于黄老者深,其文固应尔尔。《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可说是古代厚黑学的三部教科书。《老子》一书,包含厚黑哲理,尤为宏富。诸君如想研究孔子的学说,则孔子所研习的《诗经》《书经》《易经》,不可不熟读。万一想研究厚黑学,只读我的作品,不过等于读孔子的《论语》。必须上读《老子》《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诸书,如儒家之读《诗经》《书经》《易经》诸书。把这些书读熟了,参之二十五史和现今东西洋事变,融会贯通,那就有厚黑博士之希望了。
有人问我,厚黑学三字,宜以何字作对?我说:对以道德经三字。李老子的《道德经》,和李疯子的《厚黑学》,不但字面可以相对,实质上,二者原是相通的,于何征之呢?有朱子之言可证:《朱子全书》中有云:“老子之学最忍。”他闲时似个虚无卑弱的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支持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之学,如峣关之战,与秦联合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好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卑弱之发处,可畏!可畏!他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处如此,高祖之业成矣。依朱子这样说:老子一部《道德经》,岂不明明是部《厚黑学》吗?我曾说:“苏东坡的《留侯论》,全篇以一个厚字立柱”,朱子则直将子房之黑字揭出,并探本穷源,说是出于老子,其论尤为精到,朱子认为峣关、鸿沟这些狠心事,是卑弱之发处,足知厚黑二者,原是一贯之事。
厚与黑,是一物体之二面,厚者可变而为黑,黑者亦可变而为厚。朱子曰:“老氏之学最忍”,他以一个忍字,总括厚黑二者。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忍于己,故闲时虚无卑弱;忍于人,故发出来教你支持不住。张子房替老人拾履,跪而纳之,此忍于己也。峣关、鸿沟,背盟弃约,置人于死,此忍于人也。观此则厚黑同源,二者可以互相为变。我特告诉读者诸君,假令有人在你面前,胁肩谄笑,事事要好,你须谨防他变而为黑,你一朝失势,首先堕井下石,即是这类人。又假如有人在你面前,肆意凌侮,诸多不情,你也不须怨恨,你若一朝得志,他自然会变而为厚,在你面前,事事要好。历史上这类事很多,诸君自去考证。
我发明厚黑学,进一步研究,得出一条定理: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有了这条定理,厚黑学就有哲学上之根据了。水之变化,纯是依力学公例而变化,有时徐徐而流,有物当前,总是避之而行,总是向低处流去,可说是世间卑弱之物,无过于水。有时怒而奔流,排山倒海,任何物不能阻之,阻之则立被推毁,又可说世间凶悍之物,无过于水,老子的学说,原是基于此种学理生出来的。其言曰:“天下之物,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诸君能把这个道理会通,原知老子的《道德经》,和鄙人的《厚黑学》,是莫得什么区别的。
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在人如此,在水亦然。徐徐而流,避物而行,此忍于己之说也。怒而奔流,任何物阻挡之,立被摧灭,此忍于人之说也。避物而行,和摧灭各物,现相虽殊,理实一贯。人事与物理相通,心理与力学相通。明乎此,而后可以读李老子的《道德经》,而后可以读李疯子的《厚黑学》。
老子学说,纯是取法于水,《道德经》中,言水者不一而足,如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之所恶,故几于道。”又曰:“江河之所以为百谷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水之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老子深有契于水,故其学说,以力学公例绳之,无不一一吻合。唯其然也,宇宙事事物物,遂逃不出老子学说的范围,也原是逃不出厚黑学范围。
老子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更能行。”这几句话,简直是他老人家,替厚黑学做的赞语。面厚心黑,哪个不知道?哪个不能做?是谓“甚易知,甚易行”.然而厚黑学三字,载籍中绝未一见,必待李疯子出来才发明,岂非“天下莫能知”的明证吗?我国受日本和列强的欺凌,管厚黑、苏厚黑的法子俱在,不敢拿来行使。厚黑圣人,勾践和刘邦,对付敌人的先例俱在,也不加以研究,岂非“天下莫能行”的明证?
我发明的厚黑学,是一种独立的科学,与诸子百家的学说,绝不相类,但是会通来说,又可说诸子百家的学说,无一不与厚黑学相通。我所讲的一切的道理,无一不经别人说过,我也莫有新发明。我在厚黑界的位置,只好等于你们儒家的孔子。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他也莫得什么新发明。然严格言之,儒家学说,与诸子百家,又绝不相类。我之厚黑学,亦如是而已。孔子曰:“知我者,其唯春秋乎,罪我者,其唯春秋乎!”鄙人亦曰:“知我者,其唯厚黑学乎,罪我者,其唯厚黑学乎!”
老子也是一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人,他书中如“建言有之”,如“用兵有言”,如“古所谓……”一类活,都是明明白白地引用古书。依朱子的说法,《老子》一书,确是一部《厚黑学》。而老子的说法,又是古人遗传下来的。可见我发明的厚黑学,真是贯通古今,可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据学者的考证,周秦诸子的学说,无一不渊源于老子,因此周秦诸子,无一不带点厚黑学气味。我国诸子百家的学说,当以老子为总代表,老子之前,如伊尹,如太公,如管子诸人,《汉书·艺文志》都把他们列入道家,所以前乎老子,和后乎老子者,都脱不了老子的范围。周秦诸子之中,最末一人是韩非子,与非同时,虽有《吕览》一书,但此书是吕不韦的宾客纂集的,是一部类书,寻不出主名,故当以韩非为最末一人。非之书有《解老》《喻老》两篇,把老子的话,一句句解释,呼老子为圣人。他的学问,是直接承述老子的。所以说:“刑名原于道德。”由此知,周秦诸子,彻始彻终,都是在研究厚黑学这种学理,不过莫有发明厚黑学这名词罢了。
韩非之书,对于各家学说,俱有批判,足知他于各家学说,都一一研究过,后来才独创一派学说。商鞅言法,申子言术,韩非则合法、术而一之,是周秦时代法家一派之集大成者。据我看来,他实是周秦时代集厚黑学之大成者。不过其时莫得厚黑这个名词,一般批评者只好说他惨烈罢了。
老子在周秦诸子中,如昆仑山一般,一切山脉,俱从此处发出。韩非则如东海,为众河流之总汇处。老子言厚黑之证,韩非言厚黑之用。其他诸子,则为一支山脉,或一支河流,于厚黑哲理,都有发明。
道法两家的学说,根本上原是相通。敛之则为老子之清静无为,发之则为韩非子之惨烈。其中关键,许多人都看不出来。朱子是好学深思的人,独看破此点,他指出张子房之可畏,是他卑弱的发处,算是一针见血之语。卑弱者,敛之之时也,所谓厚也。可畏者,发之之时也,所谓黑也。即厚与黑,原不能歧而为二。
道法两家,原是一贯,故司马迁修《史记》,以老庄申韩合为一传。后世一孔之儒,只知有一个孔子,于诸子学术源流,茫乎不解,至有谓李耳与韩非同传,不伦不类,力诋史迁之失,真是梦中呓语。史迁父子,是道家一派学者,所着《六家要指》字字是内行话。史迁论大道则先黄老。老子是他最崇拜的人,他把老子和韩非同列一传,岂是莫得道理吗?还待后人为老子抱不平吗?世人连老子和韩非的关系,都不了解,岂足上窥厚黑学,宜乎李厚黑又名李疯子也。
厚黑这个名词,古代莫得,而这种学理,则中外古今,人人都见得到。有看见全体的,有看见一部分的,有看得清清楚楚的,有看得依稀恍惚的,所见形态千差万别,所定的名词,亦遂千差万别。老子见之,名之曰道德;孔子见之,名之曰仁义;孙子见之,名之曰庙算;韩非见之,名之曰法术;达尔文见之,名之曰竞争;俾斯麦见之,名之曰铁血;马克思见之,名之曰唯物;其信徒威廉见之,名之曰生存。其他哲学家,各有所见,各创一名,真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人诘问我道:“你们主张‘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向列强攻打',这本是一种主义,你何得呼之为厚黑?”我说:这无须争辩,即如天上有两个月亮,从东边溜到西边,从西边溜到东边,溜来溜去,昼夜不停,这两个东西,我们国人,呼之为日月,英国人,则呼之为Sun Moon,名词虽不同,其所指物则一。我们看见英文中之Sun Moon二字,即译为日月二字。读者见了我的厚黑二字,把他译成正义二字也可,即译为之道德二字或仁义二字,也无不可。
周秦诸子,无一人不是研究厚黑学理,唯老子窥见至深,故其言最为玄妙,非有朱子这类好学深思的人,看不出老子的学问,非有张子房这类身有仙骨的人,又得仙人指点,不能把老子的学问,用得圆转自如。
周秦诸子,表面上,众喙争鸣;里子里,同是研究厚黑哲理。其学说能否适用,以所含厚黑成分多少判断。《老子》和《韩非子》二书,完全是谈厚黑学,所以汉文帝行黄老之术,郅治为三代下第一,武侯以申韩之术治蜀,相业为古今所称赞。孙吴苏张,于厚黑哲理,俱精研有得,故孙吴之兵,战胜攻取;苏秦张仪,出面游说,天下风靡。由是知:凡一种学说,含有厚黑哲理者,施行出来,社会上立即发生重大影响,儒家高谈仁义,仁近于厚,义近于黑,所得厚黑者不过近似而已。故用儒术治国,不痒不痛,社会上养成一种大肿病,儒家强为之解曰:“王道无近功。”请问汉文帝在位,不过二十三年,武侯治蜀,亦仅二十年,于短期间收大效,何以会有近功?难道汉文帝是用的霸术吗?诸葛武侯,岂非后儒称为王佐之才吗?究竟是什么道理?请儒家有以语我来。厚黑是天性中固有之物,周秦诸子无一窥见此点。我也不能说儒家莫有窥见,惜乎窥见太少,此其所以“博而寡要,劳而少功”也,此其所以“迂远而阔于情事”也。
黄老申韩,是厚黑学的嫡派,孔孟是反对派。吾国两千余年以来,除汉之文景、蜀之诸葛武侯、明之张江陵而外,皆是反对派执政,无怪乎治日少而乱日多也。
我深恨厚黑之学不明,把好好一个中国,闹得这样糟,所以奋然而起,大声疾呼,以期唤醒世人。每日在报纸上,写《厚黑丛话》一二段,等于开办一个厚黑学的函授学校,经我这样的努力,果然生了点效,许多人向我说道:“我把你所说的道理,证以亲身经历的事项,果然不错。”又有个朋友说道:“我把你发明的原则去读《资治通鉴》,读了几本,觉得处处俱合。”我听见这类话,知道一般人已经有了厚黑常识,程度渐渐增高,我讲的学理,不能不加深点,所以才谈及周秦诸子的学说,见得我发明的厚黑学,不但证以一部二十五史,处处俱合,就证以周秦诸子的学说,也无一不合。读者诸君,倘有志斯学,请细细研究。
教授学生,要用启发式、自修式。最坏的是注入式。我民国元年发表《厚黑学》,只举曹操、刘备、孙权、刘邦、司马懿几人为例,其余的,叫读者自去搜寻,我写的《厚黑经》和《厚黑学传习录》,也只简简单单地举出纲要,不一一详说,恐流于注入式,致减读者自修能力。此次我说:周秦诸子的学说,俱含厚黑哲理,也只能说个大概,让读者自去研究。
《诗经》《书经》《易经》《周礼》《仪礼》等书,是儒门的经典,凡想研究儒学的,这些书不能不熟读。周秦诸子的书,是厚黑学的经典,如不能遍读,可先读《老子》《韩非子》二书。知道了厚黑学的作用,再读诸子之书,自是头头是道。凡是研究儒家学说的人,开口即是“诗曰,书曰”.鄙人讲厚黑哲理,不时也要说几句“老子曰,韩非曰”.
四书五经,虽是外道的书,尚能用正法眼读之,也可寻出许多厚黑哲理。即如孟子书上的“孩提爱亲”章、“孺子将入井”章,岂非儒家学说的基础吗?鄙人就此两章书,细加研究,反成了厚黑学的哲学基础,这是鄙人治厚黑学的秘诀,诸君有志斯学,不妨这样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