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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二:师友来函 吴汝纶致严复书

书名:天演论 作者:托马斯·赫胥黎 本章字数:4928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29日 19:20


附录二:师友来函 吴汝纶致严复书

  

丙申七月十八日(1896年8月26日)

  前接惠书,文艺至高。不鄙弃不佞,引与衷言,反复诵叹,穷于置对,因此久稽裁答。

  抑执事之微恉,何其深远而沈郁也。时局日益坏烂,官于朝者,以趋跄应对,善候伺,能进取,软媚适时为贤。持清议者,则肆口妄诋,或刺取外国新闻,不参彼己、审强弱,居下讪上以钓声誉,窃形势,视天下之亡,仅若一缾盆之成若毁,泊然无与于其心。其贤者或读儒家言,稍解事理,而苦殊方绝域之言语文字,无从通晓;或习边事,采异俗,能言外国奇怪利害,而于吾土载籍旧闻,先圣之大经大法,下逮九流之书,百家之异说,瞑目而未尝一视,塞耳而了不一闻。是二者,盖近今通弊,独执事博涉,兼能文章。学问奄有东西数万里之长,子云笔札之功,充国四夷之学,美具难并,钟于一手,求之往古,殆邈焉罕俦。窃以谓国家长此因循不用贤则已耳,如翻然求贤而登进之,舍执事其将谁属?然则执事后日之事业,正未可预限其终极。即执事之自待,不得不厚,一时之交疏用寡,不足芥蒂于怀,而屈、贾诸公不得志之文,虞卿魏公子伤心之事,举不得援以自证。尚望俯纳刍荛,珍重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所仰期。幸甚,幸甚!

  尊译《天演论》,计已脱稿,所示外国格致家谓顺乎天演,则郅治终成。赫胥黎又谓不讲治功,则人道不立,此其资益于自强之治者,诚深诚邃。某以浅陋之识,妄有论献,亦缘中国士人,未易遽与深语,故欲以外国农桑之书,遍示人人,此亦迂谬之妄见也。尊意拟译穆勒氏之书,尤欲先睹为快,献书称官,此自古法,奈何欲易之。惟鉴察不宣。

  

丁酉二月初七日(1897年3月9日)

  吕临城来,得惠书并大著《天演论》,虽刘先主之得荆州,不足为喻。比经手录副本,秘之枕中。盖自中土译西书以来,无此宏制。匪直天演之学,在中国为初凿鸿濛,亦缘自来译手,无似此高文雄笔也。钦佩何极!抑执事之译此书,盖伤吾土之不竞,惧炎黄数千年之种族,将遂无以自存,而惕惕焉欲进之以人治也。本执事忠愤所发,特借赫胥黎之书,用为主文谲谏之资而已。必绳以舌人之法,固执事之所不乐居,亦大失述作之深恉。顾蒙意尚有不能尽无私疑者,以谓执事若自为一书,则可纵意驰骋;若以译赫氏之书为名,则篇中所引占书古事,皆宜以元书所称西方者为当,似不必改用中国人语。以中事中人,固非赫氏所及知,法宜如晋宋名流所译佛书,与中儒著述,显分体制,似为入式。此在大著虽为小节,又已见之例言,然究不若纯用元书之为尤美。区区谬见,敢贡所妄测者,以质高明。其他则皆倾心悦服,毫无间然也。惠书词义深懿,有合于《小雅》怨诽之恉。以执事兼总中西二学,而不获大展才用,而诸部妄校尉,皆取封侯,此最古今不平之事,岂亦天演学中之所谓天行者乎?然则执事故自有其所谓人治者在也。

  大著恐无副本,临城前约敝处读毕,必以转寄。今临城无使来,递中往往有遗失,不敢率尔。今仍命小婿呈交,并希告之临城为荷。近有新著,仍愿惠读。肃颂道履,不宣。

  

戊戌二月甘八日(1898年3月20日)

  接二月十九日惠书,知拙序已呈左右,不以芜陋见弃,亮由怜其老钝,稍宽假之,使有以自慰。至乃以五百年见许,得毋谬悠其词已乎。鄙意西学以新为贵,中学以古为贵,此两者判若水火之不相入,其能熔中西为一冶者,独执事一人而已。其余皆偏至之诣也。似闻津中议论,不能更为异同,乃别出一说,以致其媢妒之私,曰:严君之为人,能坐言而不能起行者也。仆尝挫而折之曰:天下有集中西之长,而不能当大事者乎?往年严公多病,颇以病废事,近则霍然良已,身强学富识闳,救时之首选也,议者相悦以解。传闻南海张侍郎,因近日特科之诏,举执事以应,诚侍郎之爱执事。顾某以为特科徒奉行故事耳,不能得真才。

  得矣,亦不能用。愿执事回翔审慎,自重其才,幸勿轻于一出也。卓见何如?

  前读尊拟万言书,以为王荆文公上仁宗书后,仅见斯文而已。虽苏子瞻尚当放出一头地,况余子耶?况今时粗士耶?独其词未终,不无遗憾。务求赓续成之,寄示全璧。虽时不能听,要不宜惩羹吹,中作而辍。篇中词意,往复深婉,而所言皆确能正倾救败之策,非耳食诸公胸臆所有。某无能裨益山海,承诱掖使言,则一得之愚,谓宜将所云计臣筹数千万之款,及航海西游之赀,用扬搉而言之,使读者知所筹皆切实可行,乃不为书生空谈。又如前幅所治之学,与所建白,有异于古,非陛下与内外大臣疆吏所尝学,无以知其才而区别贤否,此某所以决特科之为奉行故事,不能得真才,而劝执事之慎于一出者为此。虽然,此不可形之封事中,以为不知己者之诟厉。彼大臣虽万不能知,万不能区别,而有一人揭其不能之隐,则恨之次骨,此绛、灌所以腐心于贾生也。则吾虽明知其不能,而必且遯为他说,以使之容纳吾言,而无中其所忌。此在凡上言者皆尔。况执事精通西学,奈何使谗间者得太阿之柄,而谓我自炫所长,以历诋公卿乎?此虽近于不直,要有合于与上大夫訚訚之恉,亦用世者周身之防,似亦不宜不一厝意也。愚见如此,未审有当否。

  斯密氏《计学》稿一册,敬读一过,望速成之,计学名义至雅训,又得实,吾无间然。

  《天演论》凡己意所发明,皆退入后案,义例精审,其命篇立名,尚疑未慊。卮言既成滥语,悬疏又袭释氏,皆似作所谓能树立不因循者之所为。下走前钞福〔副〕本,篇各妄撰一名,今缀录书尾,用备采择。吕君已视事,想少清暇商榷文字矣。

  

戊戌七月初七日(1898年8月23日)

  惠书并新译斯密氏《计学》四册,一一读悉。斯密氏元书,理趣甚奥赜,思如芭蕉,智如涌泉,盖非一览所能得其深处。执事雄笔,真足状难显之情,又时时纠其违失,其言皆与时局痛下针砭,无空发之议,此真济世之奇构。执事虚怀谦挹,懃懃下问,不自满假。某识浅,于计学尤为梼昧,无以叩测渊懿,徒以期待至厚,不敢过自疎外,谨就愚心所识一孔之明,记之书眉,以供采择。其甘苦得失,则惟作者自喻,非他人所能从旁附益也。

  尊著万言书,请车驾西游,最中肯綮,又他人所不敢言。其文往复顿挫,尤深美可诵,自宜续成完书,不宜中途废止。所示四事,

皆救时要政,国势险夷,万法坐敝,条举件论,不可一二尽。又风俗不变,不惟满汉畛域,不能浑化,即乡举里选,亦难免贿赂请托、党援倾轧之弊。而土著为吏,善则人地相习,不善则亲故把持。此皆得半之道,非万全之策,似不如不复枚举。但以劝远巡为一篇归宿,斟酌今日财政,于何筹此巡游经费,便是佳文。若国政之因革损益,似尚非一篇中所能尽具也。尊论利济之说,一人功成,必千因万缘,与之为辅,断无举世乖违,而能成事,最为通识。至于舟壑潜移,牛哀化虎,则尤有不忍言者,近日议法之家,皆自奋其室中之见。楚中所议科举,尤为难行。今之秀孝,虽未必果材,然国家一切屏弃不齿,恐亦有不测之忧。吾恐西学不兴,而中国读书益少,似非养育人才之本意也。《国闻报》中有治事治学为两途之论,几道所为无疑,他人无此议也。

  

己亥正月三十日(1899年3月11日)

  惠示并新译《计学》四册、斯密氏此书,洵能穷极事理,镵刻物态,得我公雄笔为之,追幽凿险,抉摘奥赜,真足达难显之情,今世盖无能与我公上下追逐者也。谨力疾拜读一过,于此书深微,未敢云有少得,所妄加检校者,不过字句间眇小得失。又止一人之私见。徒以我公数数致书,属为勘校,不敢稍涉世俗,上负諈诿高谊。知无当于万一也。独恐不参谬见,反令公意不快尔。某近益老钝,手蹇眼滞,朝记暮忘,竟谆谆若八九十。心则久成废井,无可自力。因思《古文辞类纂》一书,二千年高文,略具于此,以为六经后之第一书,此后必应改习西学。中学浩如烟海之书,行当废去,独留此书,可令周孔遗文,绵延不绝。故决计纠资石印,更为校勘记二卷,稍益于未闻,俟缮写再呈请是正。元著四册奉缴,不具。

  

己亥二月廿三日(1899年4月3日)

  得二月七日惠示,以校读尊著《计学》,往往妄贡疑议,诚知无当万一,乃来书反复齿及,若开之使继续妄言,诚谦挹不自满假之盛心,折节下问,以受尽言,然适形下走之盲陋不自量,益增惭恧。

  来示谓新旧二学当并存具列,且将假自它之耀以祛蔽揭翳,最为卓识。某前书未能自达所见,语辄过当。本意谓中国书籍猥杂,多不足行远,西学行则学人日力夺去太半,益无暇浏览向时无足轻重之书,而姚选古文则万不能废,以此为学堂必用之书,当与六艺并传不朽也。若中学之精美者,固亦不止此等,往时曾太傅言六经外有七书,能通其一,即为成学,七者兼通,则闲气所钟,不数数见也。七书者,《史记》、《汉书》、《庄子》、《韩文》、《文选》、《说文》、《通鉴》也。某于七书,皆未致力,又欲妄增二书,其一姚公此书,余一则曾公十八家诗钞也。但此诸书,必高才秀杰之士,乃能治之,若资性平钝,虽无西学,亦未能追其涂辙。独姚选古文,即西学堂中,亦不能弃去不习,不习,则中学绝矣。世人乃欲编造俚文,以便初学。此废弃中学之渐,某所私忧而大恐者也,区区妄见,敬以奉质。

  别纸垂询数事,某浅学不足仰副明问,谨率陈臆说,用备采择。欧洲文字,与吾国绝殊,译之似宜别创体制,如六朝人之译佛书,其体全是特创。今不但不宜袭用中文,并亦不宜袭用佛书,窃谓以执事雄笔,必可自我作古。又妄意彼书固自有体制,或易其辞而仍其体似亦可也。不通西文,不敢意定,独中国诸书无可仿效耳。来示谓行文欲求尔雅,有不可阑入之字,改窜则失真,因仍则伤洁,此诚难事。鄙意与其伤洁,毋宁失真。凡琐屑不足道之事,不记何伤。若名之为文,而俚俗鄙浅,荐绅所不道,此则昔之知言者无不悬为戒律。曾氏所谓辞气远鄙也,文固有化俗为雅之一法,如左氏之言马矢,庄生之言矢溺,公羊之言登来,太史之言夥颐,在当时固皆以俚语为文而不失为雅。若范书所载铁胫、尤来、大抢、五楼、五蟠等名目,窃料太史公执笔必皆不书,不然,胜、广、项氏时,必多有俚鄙不经之事,何以《史记》中绝不一见。如今时鸦片馆等,此自难入文,削之似不为过。傥令为林文忠作传,则烧鸦片一事固当大书特书,但必叙明原委,如史公之记平准,班氏之叙盐铁论耳。亦非一切割弃,至失事实也。姚郎中所选文似难为继。独曾文正经文杂抄,能自立一帜,王、黎所续,似皆未善。国朝文字,姚春木所选国朝文录,较胜于廿四家,然文章之事,代不数人,人不数篇,若欲备一朝掌故,如文粹文鉴之类,则世盖多有。若谓足与文章之事,则姚郎中之后,止梅伯言、曾太傅及近日武昌张亷卿数人而已。其余盖皆自郐也。

  来示谓欧洲国史略,似中国所谓长编、纪事本末等比,然则欲译其书,即用曾太傅所称叙记、典志二门,似为得体。此二门曾公于姚郎中所定诸类外,特建新类,非大手笔不易办也。欧洲纪述名人,失之过详,此宜以迁、固史法裁之。文无剪裁,专以求尽为务,此非行远所宜。中国间有此体,其最著者,则孟坚所为王莽传。若穆天子、飞燕、太真等传,则小说家言,不足法也。欧史用韵,今亦以韵译之,似无不可,独雅词为难耳。中国用韵之文,退之为极诣矣。私见如此,未审有当否。不具。

  

已亥九月廿七日(1899年10月31日)

  往年闻有怨女赋诗云,九月桃花三月菊,大家颠倒作春秋。岂惟怨女!凡中国声利所在,无不尽然。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庄生之恉远矣!盛京卿前过此,谈及我公,亦深相敬服。要亦空赞已耳。敬爱无已,忽发狂言。

  

辛丑四月十八日(1901年6月4日)

  《原富》大稿,委令作序,不敢以不文辞。但下走老朽健忘,所读各册,已不能省记。此五册始终未一寓目,后稿更属茫然。精神不能笼罩全书,便觉无从措手,拟交白卷出场矣。

  惠卿郎中,拟以报馆奉烦,不知张京卿以煤矿相托。窃料此后报馆不致仍前阻挠,其能久持不折阅与否,则全视办理得法不得法。若起手谨慎,渐次拓充,当可自立不败。至报纸议论,下走颇嫌南中诸报,客气叫嚣,于宫廷枢府,肆口谩骂,此本非本朝臣子所宜,但令见地不谬,立言不妨和婉,全在笔端深浅耳。若无微妙之笔,亦不涉议论,但采摭各国议论而译传之,似亦可也。亷郎所以仰烦者,固在报馆主笔,尤欲得大才译英美要册奇书,以为有此一事,足以维持报馆。台端所译,又可压倒东亚。其意如此,能否俯就,专望见教。兹附去报馆章程,乞是正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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