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15日 02:33
交在您面前了,那只作为他的信托物的戒指,也在这儿了。最后,我所能提供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一次匿名的攻击以后,并没有一个证人可以否定我的诚实和我军人生活的纯洁。’全场发出一阵低低的赞许声,这时,阿尔培,假如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只要经过一次表决的手续,你的父亲便可以胜利了。但主席又说:‘诸位,还有您,伯爵阁下,我想,你们大概不会不高兴听取一个自称为非常重要的证人的陈述吧。这个证人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而在听了伯爵刚才的一番话以后,我们无疑地知道他是为证明我们这位同僚的完全无辜而来的。这封刚才收到的信就是关于那件事的。我们应该把它读一读呢,还是应该把它搁在一边,只当没有那回事?’马瑟夫先生的脸色苍白了,抓住文件的那两只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委员会决定听一听那封信的内容,伯爵默不出声,露出沉思的样子。主席读道:
〖‘主席阁下:我能向审查委员会提供非常确实的资料来证实马瑟夫中将伯爵在伊皮鲁斯和马其顿的行为。’〗
“主席顿了一顿,伯爵的脸更苍白了。主席望了一望他的听众。‘念下去。’四面八方都是这样说。主席继续读道:
〖‘阿里总督临终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亲眼看到他临终时的情形,我知道凡瑟丽姬和海蒂的结果。我可以悉听委员会的吩咐,甚至要求赐我作证的光荣。当这封信交到您手里的时候,我已在外厅等候了。’〗
“‘这个证人,或说得更准确些,这个敌人究竟是谁呢?’伯爵问道,他的语气显然已改变了。‘我们就要知道的,阁下,’主席答道,‘委员会愿意听这位证人的陈述吗?’‘要听,要听。’他们都同时说。主席把听差找来,问他:‘外厅里有没有人!’‘有的,先生。’‘是什么人?’‘一个女人,有一个仆人陪着。’每一个人都望一望他的邻座。‘领那个女人来。’主席说。五分钟以后,听差又出现了。所有的眼睛都盯在门上,甚至我,”波香说,“也分享了大家的期望和焦急。在听差的后面,走进来一个遮着一张大面纱的女人。那张面纱完全遮住了她的脸,但从她的身材和她身上的香气来判断,她显然是一个年轻而高雅的女人。主席要求她揭开面纱,到那时,大家才看到她穿着希腊人的装束,而且极其美丽。”
“啊!”阿尔培说,“这是她。”
“她?谁?”
“海蒂。”
“谁告诉你的?”
“唉!我知道了。说下去吧,波香。你看得出我很镇定坚强,我们一定很快就可看到真相大白了。”
“马瑟夫先生惊奇而恐怖地望着这个女人。”波香继续说。“她的嘴唇快要宣判他的生或死了。全体委员觉得这个插曲是这样的奇特,以致他们现在把伯爵的安危问题看作了一件次要的事情。主席亲自端了一张椅子给那青年女子,但她并没有坐下。至于伯爵,他已经倒在他的椅子里了,显然他的两腿已经支持不住了。
“‘夫人,’主席说,‘您自称能向委员会提供关于亚尼纳事件的资料,并声称您是一个亲眼目击那些事件的证人。’‘我的确是的!’那陌生女子用一种甜蜜而抑郁的口吻和那种专属于东方人的悦耳的声音说。‘但允许我说,您那时一定还非常年幼。’‘我那时才四岁,但因为那些事情对我有极深切的关系,所以没有一件事情会逃过我的记忆。’‘那些事情对您是怎样的关系呢?你是谁,怎么会对那些事情得到这样深刻的印象呢?’‘那些事情关系着我父亲的生死,’她答道。‘我是海蒂,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和他的爱妻凡瑟丽姬的女儿。’
“交杂着骄傲和谦逊的红晕顿时涨满了那位青年女子的两颊,再加上她那明亮的眼光和她那有高度重要性的一段话,在全场上产生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影响。至于伯爵,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和深渊裂开在他的面前,也不能使他更惶惑了。‘夫人,’主席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答道,‘允许我提出一个问题,——那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您能证明您现在所说的那一番话的真实性吗?’‘我能的,阁下,’海蒂说,从她的面纱底下摸出一只异香扑鼻的小布袋来,‘因为这儿是我的出生证明书,是我父亲亲笔书写而由他的高级官吏签署的,还有我的受洗证,因为我的父亲同意我可以信我母亲的宗教。这张受洗证上有马其顿和伊皮鲁斯大主教的签署。最后——而这无疑地是最主要的——,还有那个法国军官把我和我的母亲卖给亚美尼亚奴隶商艾尔考柏的卖身契,那个法国军官在他与土耳其政府的无耻的交易中,竟把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儿作为他的一部分战利品,把她们卖得了四十万法郎。’全场在一种预示凶兆的寂静中倾听这一番可怕的谴责,伯爵的两颊泛出青白色,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海蒂依旧很镇定,但她的宁静却比别人的愤怒更可怕,她把那张用阿拉伯文写的卖身契交给主席。这些证件之中,有些大概是用阿拉伯文、罗马文或土耳其文写的,因为议院的译员已被叫了上去。有一个议员曾在伟大的埃及战争中研究过阿拉伯语,在他的监视之下,那译员高声读道:
〖‘我,艾尔考柏,一个奴隶商人,皇帝陛下的纳妃使者,承认代皇帝陛下从自由贵族基度山伯爵手里收到一颗价值二千袋钱币的绿宝石,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幼年基督徒奴隶的赎金。这个奴隶名叫海蒂,是故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勋爵及其宠妾凡瑟丽姬的女儿。她是七年以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卖给我的,但她的母亲在到达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即已去世。原售主是一个在阿里·铁贝林总督手下服务的法国上校,名叫弗南·蒙台哥。上述的交易由我代表皇帝陛下付出一千袋钱币。
‘本约已经皇帝陛下批准,给文地点君士坦丁堡,时间回教纪元一二四七年——签字艾尔考柏。
‘此约应办齐一切批准手续,应出售主备盖皇帝御玺。’〗
“在那奴隶商的签字旁边,的确有土耳其大皇帝的御玺。这个文件读完以后,会议室内接着就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里。伯爵完全楞住了。他那象是下意识地盯住海蒂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一团火与血。‘夫人,’主席说,‘我们能向基度山伯爵去调查一下吗?我相信他现在是在巴黎吧。’‘阁下,’海蒂答道,‘我的再生之父基度山伯爵在三天以前已到诺曼底去了。’‘那末,是谁劝您采取这个步骤的呢?——当然罗,对于您这个步骤,本庭深表感谢,而且,鉴于您的身世和您的不幸,这原是十分自然的。’‘阁下,’海蒂回答,‘这个步骤是我的自尊心和我的悲哀促我采取的。上帝宽恕我,虽然我是一个基督徒,但我却老是想为我那显赫的父亲复仇。自从我踏进法国,并且知道那奸徒住在巴黎以来,我就在小心地注意着。我隐居在我那高贵的保护人的家里,但这是我自愿的。我喜欢静居和寂寞,因为我能与我的思想和我对过去的日子的回忆一同过生活。基度山伯爵象慈父般地对我爱护备至,我对于外界的事情无一不知,虽然我是在我的居室里观看那一切。比方说,我看每一种报纸、每一种期刊和每一个新歌剧。而在这样注视旁人生活的时候,我知道了今天早晨贵族院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所要发生的事情,于是我就写了那封信。’‘那末,’主席说,‘基度山伯爵对于您现在的行径是毫不知情的吗?’‘他完全不知道,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会不赞成我现在所做的事情。但今天是我光荣的一天,’那青年女郎把那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天空,继续说,‘今天,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为我的父亲复仇了!’
“在这期间,伯爵没有出过一次声。他的同僚们望着他,无疑地对他那被一个女人的芬芳的气息所打破的好景感到有些怜悯。他脸上那种阴险的皱纹刻划出了他的痛苦。‘马瑟夫阁下,’主席说,‘你认识这位太太吗?她是不是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的女儿?’‘不,’马瑟夫说,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是我的敌人设计出来的。’海蒂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一个人似的,这时急忙转过头来,看到伯爵站在那儿,便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叫。‘你不认识我?’她说。‘哼,幸而我还认识你!你是弗南·蒙台哥,那个指挥我那高贵父亲部下军队的法国军官!是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丁堡去和土耳其皇帝谈判你恩主的生死问题而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的戒指去愚弄守火者西立姆!是你刺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们,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隶商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大家看!’
“这些话产生了这样大的说服力,以致每一只眼睛都盯到伯爵的头额上。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象是他觉得阿里的血依旧还粘在上面似的。‘您确实认定马瑟夫先生就是这个军官弗南·蒙台哥吗?’‘我确实认得!’海蒂喊道。‘噢,我的母亲呀!你曾经告诉我说:“你本来是自由的,你有一个钟爱你的爹爹,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皇后。仔细看看那个人。是他使你成了一个奴隶,是他把你父亲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那个奴隶商!仔细看看他的右手,那只手上有一个大伤疤,假如你忘记了他的面貌,你一看那只手就可以认识他,奴隶商艾尔考柏的金洋便是一块一块地落到那只手里去的!”我认不认识他?啊!现在且让他说说看,他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匕首似的戳入马瑟夫的心,每一个字都剥夺了他的一部分精力。当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急忙把他的手藏在胸怀里(他的手上的确有一个大伤疤),满面绝望地倒回到他的座位上。这幕情景整个地改变了全场对伯爵的意见。‘马瑟夫伯爵阁下,’主席说,‘您就让自己被压倒了吗?答辩吧。本庭大公无私,并且具有最高的权力,象上帝的法庭一样,本庭决不致于任您横受敌人的践踏而不给您一个抵抗的机会。要不要再继续进行调查?要不要派两位议员到亚尼纳去?说呀!’马瑟夫不回答。于是全体议员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互相凝视。他们知道伯爵的脾气暴戾强横。必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剥夺他抵抗的勇气。他们以为这个沉默象是一次睡眠,预期将接着出现一个霹雳似的惊醒。‘(口哀),’主席问道,‘您决定怎么样?’‘我没有话答复。’伯爵站起来低声说。‘那末,阿里·铁贝林的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吗?’主席说。‘那末,她是一个可怕的证人,甚至使您不敢申言“无罪”吗?您真的犯了所控的那些罪名吗?’伯爵环顾四周,他那种绝望的表情或许老虎看了也会心软,但却不能感动他的法官。于是,他举眼向天花板,但立刻又收回那种眼光,象是怕那屋顶会裂开,使他痛苦地看到那被称为天庭的另一个法庭和那名叫上帝的另一位法官似的。于是,他以急促的动作撕开那件似乎要使他窒息的上装,象一个疯子似的飞奔出房间。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一阵,然后他的马车辚辚地响起急速离开的声音。‘诸位,’当房间里恢复肃静的时候,主席说,‘马瑟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是的。’审查委员会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海蒂一直等候到闭会。当她听到宣判的时候,她并未露出高兴或怜悯的表情,然后,把面纱遮住面孔,她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跨着象女神般尊严的步伐离开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