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7月15日 02:33
因为登陆后三天的一个情报告诉你,‘逆贼携随从数人于戛纳登陆,已在追逐中。’但他现在在哪儿?他在干些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他在被追逐中,你所知道的仅止于此。妙极了,象那个样子,他们可以不必扳一扳枪机而把他直追到巴黎。”
“格勒诺布尔和里昂是忠心王室的城市,人民会起来反对他,变成一道插翅难渡的关隘。”
“格勒诺布尔会热情地为他大开城门,全里昂的人都会赶快起来欢迎他。相信我,我们的消息和你们一样的灵通;我们的警务部也象你们的一样有效。要给你举一个证据吗?哪,你想把这次行程瞒过我,可是在你通过关卡的半小时以后,我就知道你已经到了。你把你的行踪只告诉你的马车夫,可是我却得到了你的住址,证据是,你刚在桌子面前一坐下,我就来到这儿了。那么,假如你不厌弃,请拉铃再去要一副刀叉碟子来,我们一同进餐吧。”
“真是的!”维尔福惊奇地望着他的父亲回答,“你们的消息看来真是非常灵通。”
“呃,事情很简单。你们当权的人所有的,只是金钱能买到的东西,而我们在野的人,却可以得到由信仰所产生的情报。”
“信仰?”维尔福微笑着说。
“不错,是信仰。那两个字的意思,我相信,就是有希望的野心。”于是维尔福的父亲伸手去拉那条叫人的铃绳,预备把他儿子没有叫来的侍者召来。但维尔福捉住他的手臂。
“等一等,我亲爱的爹,”青年说,“我再说一句话。”
“说吧。”
“保王党的警务部不论多么草包,他们却也知道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什么事?”
“就是在奎斯奈尔将军失踪那天早晨到将军家里去的那个人的外貌。”
“哦,高明的警务部倒把那一点探听出来了,是吗?那个人的外貌是怎么样的呢?”
“肤色棕褐,头发,眉毛,髭须,都是黑的。排胸扣的蓝色披风,钮孔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蔷薇勋章,一顶阔边的帽子,一支藤手杖。”
“啊,啊!他们知道了吗?”诺梯埃说,“那末,为什么他们不捉住那个人呢?”
“因为昨天,或前天,他们跟踪他到高海隆路拐角上的时候把他跟丢了。”
“我不是对你说警务部是脓包吗?”
“是的,但他们或许依旧会捉到他的。”
“不错,”诺梯埃说,随即毫不在意地周围四顾了一下,——“不错,假如这个人事先没有得到警告,或许会被他们抓去,但他却已经得到警告啦。”他微笑了一下又说,“他因此就要改变他的面貌和服装。”说着,他站起身来,脱掉他的披风,摘下领结走到他儿子放梳妆品的桌子前面,擦一脸的肥皂,拿起一把剃刀,用一只结实的手刮掉那捣乱的胡子,因为它是摆给警务部看的一个非常明显的标记。维尔福惊奇地注视着他,惊奇之中带着钦佩的神色。
他的胡子刮掉了,诺梯埃又把他的头发重新分过,然后,拿起一条放在一只打开着的旅行皮包上面的花领巾,打了上去,用维尔福一件燕尾服式的棕黑色的上装换下他自己那件高领的蓝色披风,在镜子前面试一试他儿子的一顶狭边帽子,觉得十分合适;把手杖放在原先的那个壁炉角落,拿起一支细竹鞭,用他那有力的手虎虎地试了一下,这支细竹鞭原是文雅的代理检察官在走路时用的,拿着它更显得从容轻快,这是他的主要特征之一。“好了,”当化装完毕以后,他转过来对着他惊讶不止的儿子说,“怎么样?你想你们的警务部现在还会认识我吗?”
“不会了,爹,”维尔福吃吃地说,“至少,我希望不会。”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诺梯埃又说,“我留给你照顾的这些东西,全要凭你的谨慎来把它灭迹了。”
“哦,我负责好了。”维尔福说。“对的,对的!现在我相信你的确说得不错,你真的救了我的命,但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报你的恩的。”维尔福摇摇头。“你还不相信?”
“至少,我希望你弄错了。”
“你还见不见国王?”
“也许。”
“你愿不愿意在他面前充一个预言家?”
“讲祸事的预言家是不得朝廷欢心的,爹。”
“不错,但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偿的,假如再有第二次的复辟,你那时就可以充一个伟人了。”
“好吧,我对国王该说些什么?”
“对他这样说:‘陛下,关于法国的民情,市民的公意,军队的偏见,您上当啦。那个在巴黎被您称为科西嘉魔王,在内韦尔①被加上逆贼头衔的人,已经在里昂被人欢呼为波拿巴,在格勒诺布尔被尊为皇帝了。您以为他是在被迫赶,被迫逐,或被擒获了,他却是象他所畜养的鹰那样迅速地在前进。您所信任的士兵快要饿死,累死啦,他们随时都在准备做逃兵,象雪片附在向前滚的雪球似地赶到他那儿去。陛下,走吧!把法兰西让给它的真主,——他不是把它买到手的,而是征服得来的。走吧,陛下!倒并不是因为您会遭遇任何危险,——因为您的对手很强大,尽可饶恕您,——而是因为一个圣·路易的孙子,竟在那转战阿柯尔②,马伦戈,奥斯特利茨的那个人手里受再生之恩,是太丢脸了。’就对他这样说,或是,最好还是什么都不必告诉他。把你这次的来去保守秘密,不要胡吹你到巴黎是干什么来的,或曾干了什么。赶快回去,在黑夜里进入马赛,从后门溜进你的家,就静静地,服服贴贴地,不声不响地呆在那儿,而最重要的,是不要惹人讨厌,因为这一次,我敢向你发誓,我们要认清了谁是敌人以后给以狠狠惩罚的。走吧,我的儿子,走吧,我亲爱的杰拉,假如你能服从我为父的命令——或是,要是你高兴,说是友谊的忠告也可以——我们还可以保留你的原职。这个,”诺梯埃微笑了一下又说,“就算是一种交换手段,假如有一天,在政治天平上你高我低的时候,还可以望你再救我一次命。再会,我亲爱的杰拉,下次再来,请在我的门口下马。”诺梯埃在这一场奇特而又挖苦的对话中间,态度始终非常宁静,说完了这一番话,他以同样宁静的态度离开了房间。维尔福脸色苍白,焦急地奔到窗口,撩开窗帷,看他泰然自若地走过街口两三个面目狰狞的人的身边,这两三个人,或许就是等候在那儿来抓一个长黑胡子,穿蓝色披风,戴阔边呢帽的人的。
【①法国中部的一个城市。】
【②在意大利,一七九六年,拿破仑在此打败奥军。】
维尔福屏息静气地站在那儿望着,直望到他的父亲折入了蒲赛街。然后他转过身来整理他留下来的各种东西,把他的黑领结和蓝色披风垫在旅行皮包的箱底里,把帽子丢进黑洞洞的壁厨里,把手杖折成几段,一把投入壁炉,戴上他的旅行便帽,叫侍者来,用目光止住他想提出的一千个问题,付了账,跳进那辆早已等候着的马车里,到里昂就听说波拿巴已进入格勒诺布尔,沿途到处都在兵荒马乱之中,但他终于到达了马赛,在他这第一次的成功中,千万种希望和恐惧同时钻入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