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3:26
在一旁听他说话的一位绅士说。“我的办法是一开始就狠,让他们知道没有希望。”
“哦!”那个陌生人说,好奇地打量他,仿佛是一个自然学家研究什么稀有动物标本一样。
“是的,没错。我可不是你们那种文质彬彬的庄园主,心慈手软,净受他妈的监工的骗!摸一摸我的指关节,看一看我的拳头。我告诉你,先生,这上头的肉跟石头一样硬,都是在黑鬼身上练出来的——你摸摸看。”
陌生人用手按了一下刚刚提到的那件打人工具,说道:
“确实很硬,我想,”他补充道,“你的心肠也练得很硬了吧?”
“唔,对,可以这么说,”赛门得意扬扬地笑着回答。“要说心肠硬,没人比得过我。说句实话,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捣鬼。不管黑奴们是哭闹也罢,拍马屁也好,都骗不了我!”
“你这批货挺好的嘛。”
“确实不错,”赛门说。“那个叫汤姆的据说很出色。我花了高价把他买下来,打算让他赶车,或者管点事。他的老东家给了他太多自由以至于惯了他不少坏毛病,打掉他这些毛病,他就棒极了。那个黄脸婆可叫我上当了。我不过她是个病秧子,可也必须干活,把血本捞回来。她应该还能干上一两年。我可不提倡怜恤黑奴。我的办法就是少找麻烦,用完了再买。我认为,这样最合算。”说罢,他又喝一口酒。
“他们一般能干多久?”陌生人问。
“嗯,不好说。那得看体质如何。健壮的家伙能干个六七年,差的干上两三年就完蛋了。我刚起家的时候,总为他们伤脑筋,为了让他们多活几年,生了病让他们看大夫,还给他们发衣服、毯子什么的,想叫他们活得体面点,舒服点。其实,都是白费心思;到头来,既费钱,又伤神。现在,我再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病,他们都得一个劲儿地干下去;死了再买。我发现,这样既划算,又省心。”
陌生人转过身去,坐到一位绅士身旁,那人一直在局促不安地听他们的谈话。
“你千万别把那个家伙当成南方庄园主的典型。”那人说道。
“希望不是。”那个年轻的绅士说。
“他是个卑鄙、下流、残暴成性的家伙。”对方说。
“可是你们的律法允许他这种人蓄养奴隶,要多少有多少,绝对服从他的意志。而黑人的生命得不到一丝一毫地保障。这个人卑鄙到了极点,而且这种人还不少呢。”
“哎,”对方说,“也有很多善良、厚道的庄园主啊。”
“也许有吧,”那个年青人说,“不过,依我看来,你们这些善良、厚道的人要对这些坏家伙的残暴行为负责;因为,如果没有你们的赞美和影响,整个奴隶制度也许连一小时也没有。如果庄园主个个都像他一样,”他指着背对他的勒格里说,“整个奴隶制就会土崩瓦解。正因为有你们的善良和厚道,才纵容、包庇了他的残暴行为。”
“你对我过奖了,”那位庄园主笑道,“不过你小声一点,因为船上的人不一定得都像我这样容忍这种观点。等到了我的庄园上,你再痛快淋漓地骂一通也不晚。”
年轻的那位绅士红着脸了,没多久俩人下起十五子棋来。这时,在底舱里,埃米琳和与她拴在一起的那个混血女人正在进行另一场谈话。当然,她们相互倾诉的是彼此的身世。
“你原来的东家是谁?”埃米琳问道。
“哦,是艾立斯先生,住在沿河街。你或许见过那幢房子。”
“他对你怎么样?”埃米琳说。
“他生病以前对我很好。他时好时坏,折腾了半年多,常常发脾气。他昼夜都不让人休息,脾气变得很怪,谁都难合他的心意。他一天比一天暴躁,每天晚上不许我睡觉,最终我熬不住,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有一天晚上我睡着了,他把我臭骂了一顿,说要把我卖给一个很厉害的主人,他临死前还答应过给我自由呢。”
“你还有其它的亲人吗?”埃米琳说。
“有,我的男人,他是个铁匠。东家把他租出去了。他们突然把我带走,都没跟他见上一面。我还有四个孩子。啊,天啊!”那女人说着,两只手捂住了脸。
听到一个悲惨故事,人人都会有一种想说几句安慰话的本能。埃米琳也想说几句话,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显然,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有宗教信仰。那个混血女人是卫理公会的信徒,她的信仰虽然仍处于朦胧阶段,但她很虔诚。埃米琳受过良好教育——在一位诚恳、虔诚的主母的关怀下,她学会了读书、写字,并认真地研读过《圣经》。然而,一旦落入残暴的手中,发现自己被上帝抛弃,这是对坚定信仰的基督徒的考验?而对上帝年幼无知的小信徒来说,这种考验又是多么严峻!轮船继续航行——满载着沉重的忧伤——在浑浊、湍急的红色河水中逆流而上,顺着迂回曲折河道向前驶去。最后,船在一座小城靠了岸,勒格里领着他那批黑奴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