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57
们不该都跪下(假如这样方便)来让他们逃脱这里可怕的危险!不行,小姐!我说,不行!"这就是克伦丘先生在冗长而徒劳的努力后所能找到的最好结束语了。
而德法热太太,仍然在沿街走着,步步逼近。
"如果我们还能回到家乡,"普洛丝小姐说,"你可以信赖我,我会把你刚才那番动人的话尽可能地理解和牢记并转告克伦丘太太;而且无论怎样的情形你都可以确信我会证明你在这危难的时刻所表现的彻底的衷心。好,请让我们想想办法吧!我尊敬的克伦丘先生,让我们来想一想吧!"
德法热太太依然在沿街走着,步步逼近。
"如果你先走,"普洛丝小姐说,"叫马车不要到这里来,而在某个地方等我,这样不是最好吗?"
克伦丘先生也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你在哪等我呢?"普洛丝小姐问。
克伦丘先生是这样糊涂,以至于他想不出比圣堂街更好的地方。天哪!圣堂街在几百英里以外,而德法热太太正在步步逼近。
"在天主教堂门口吧,"普洛丝小姐说,"我到那里上车,会不会太偏僻了一些,在两个塔楼之间的天主大教堂的门口?"
"不,小姐,"克伦丘先生回答说。
"那么,就像明白人一样,直奔驿站,改变原计划。"
"我不放心,"克伦丘先生说,摇着头,迟迟疑疑的样子,"留下你一个人,你知道。我们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天晓得,我们确实不知道,"普洛丝小姐回答,"但是不要为我担心,三点钟整,在天主教堂门口等我上车,或尽可能离它近些的地方,我肯定那样比我们从这里走要好。我绝对肯定。好了!上帝保佑你,克伦丘先生!想一想……不要为我想,而要为那些依靠我们俩的生命着想吧!"
这番论断,加上普洛丝小姐双手紧握他的手时的痛苦哀求,决定了克伦丘先生的最后行动。他点了一两下头以示鼓励,就立即出去改变原来的安排,留下普洛丝小姐独自遵照她自己的计划行事。
提出了谨慎措施并已加以实施,使普洛丝小姐大大松了一口气。另一件能让她松一口气的事是有必要修整她的外表,以免在大街上引起特别注意。她看了看表,此时是二点过二十。她不能再耽误,必须立刻作准备。
在极度慌乱中,普洛丝小姐害怕这撤空的空间里的孤寂,以及迷幻中每一扇敞开的门后窥视的脸,她打来一盆冷水开始冲洗她那红肿的眼睛。在极端恐惧的围绕下,她不能忍受视力被滴水所模糊,哪怕只是一分钟;她不住地停下来,环顾四周,确信无人在监视她。在其中的一次停顿中,她向后退缩并惊叫起来,因为她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房间里。
脸盆打破在地上,水流到德法热太太脚下。那双脚曾经历过许多血污的冲洗,以惊人的冷峻面对流过来的水。
德法热太太冷眼看着她,问道:"艾弗雷蒙德的妻子,她在哪?"
普洛丝小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就是门都大开着,这会使人想到人已逃离。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关上这些门。房里有四扇门,她把它们全都关上。然后她让自己站立在露西曾住过的门前。
在她迅速动作过程中,德法热太太的黑眼睛一直跟随着她,动作完成后,它们就停在她身上。普洛丝小姐并不漂亮,岁月没能驯服她外表的狂野,或柔和她面貌的严厉。然而,她也用她独特的方式显示出她是一个果断坚决的女人,她用眼睛精密地估计着德法热太太的每个细节。
"从你的外表看,你或许是撒旦之妻,"普洛斯小姐吸了一口气说,"可是,你却战胜不了我,我是一个英国女人。"
德法热太太轻蔑地看着她,还是颇有些普洛丝小姐感觉的那种双方势均力敌的味道。她看见一个严厉,坚韧,难对付的女人站在她的面前,这神态就像当年洛里先生看见她的时候一样。她十分清楚普洛丝小姐是这家人忠实的朋友;而普洛丝小姐也充分了解德法热太太是这家人歹毒的敌人。
"我是顺道过来,"德法热太太说,手轻轻挥向那让人丧命的方向"他们已为我留了位子,备好了织物,我顺路来向她致意,我希望见到她。"
"我知道你用心险恶,"普洛丝小姐说:"你可以听凭你的恶意,我将全力抵抗它。"
她们各自说着自己的语言,谁也听不懂对方的话;双方都很警惕,专心地从对方眼神和态度中推断那些令人费解的话的意义。
"在这个时候躲着我对她是没有好处的,"德法热太太说。"好的爱国者明白那意味什么。让我见她。去告诉她我要见她。你听到了吗?"
"假如你的那两只眼睛是拆床的扳手,"普洛丝小姐回答,"那么我就是英式的四柱床,它们松动不了我的一片木头。不,你这可恶的外国女人,我是你的死对头。"
德法热太太不可能听懂这番英国话;可是,她至少感觉出她被蔑视和侮辱了。
"白痴,蠢猪!"德法热太太皱着眉说,"我不要你回答,我要见她,或者去告诉她我要见她;或者就别挡道让我自己去见她!"说此话时,她愤怒地挥了一下右手,示意让她走开。
"我没有想过要听懂你的胡话,"普洛丝小姐说,"但是为了知道你是否猜到真情,或任何一点真情,我愿给你我所有的一切,除了我身上的衣服。"
双方一刻都不放松对方的眼睛。自从普洛丝小姐第一眼发现她后,德法热太太就未曾挪动过她的脚;但现在她前进了一步。
"我是不列颠人,"普洛丝小姐说,"我会拼命的。我丝毫不会顾及自己。我清楚我把你拦在这里越久,我的小金虫平安的希望就越大。如果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让你头上的黑毛一撮不留!"
普洛丝小姐这样说,她每每急促地说一句话,都要甩一下头,瞪一下眼睛,并且是一口气说完每一句话。平生从未干过一架的普洛丝小姐居然是这个样子。
但是,她的英勇气概是出于那样激动的感情,以至于泪水不可阴当地盈满眼眶。这种勇气令德法热太太不解,她把它误认是软弱。"哈!哈!"她大笑,"你这可怜虫!你值点什么!我要亲自与医生说话。"然后她放开喉咙大叫:"医生公民!艾弗雷蒙德的妻子!艾弗雷蒙德的孩子!不管哪个,除了这个可恶的蠢货,回答女公民德法热!"
也许是接下来的寂静,也许是普洛丝小姐脸上隐藏的表情,也许是除此以外的突生的疑虑,暗示德法热太太他们已经逃离。她迅速打开三扇门,向里张望。
"房间里杂乱不堪,曾匆忙整理过东西,地上到处是零星杂物。你身后的房里没有人!让我看看。"
"绝不!"普洛丝小姐说道,她完全明白这要求,就像德法热太太完全明白这回答一样。
"如果他们不在这个房间,逃走了,他们也会被追上再带回来!"德法热太太自语道。
"只要你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不在这个房里,你就拿不准该怎么办,"普洛丝小姐对自己说,"只要我不让你知道,你就不会知道;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要拖住你,让你不能离开。"
"我刚才一直走在街上,没有东西能阻拦我,即使把你撕成碎片,也要让你离开这扇门,"德法热太太说。
"在这独门独院的高房子里只有你和我,没人听得见,我会用尽全身的力气让你留下,因为你在这里的每一分钟,对我的亲人要值十万枚金币,"普洛丝小姐说。
德法热太太强行到了门口。普洛丝小姐即刻本能地用双手抱住她的腰,紧紧抱住。任德法热太太挣扎撞击都是枉然;普洛丝小姐由执著的爱而生出的气力往往比由恨而引发的力量强大得多,她紧拽着,甚至在争斗中把她抬离了地面。德法热太太的双手乱打乱抓她的脸;但是,普洛丝小姐低着头,紧紧抱着她的腰,比一个行将溺死的人的力气还要大。
不久,德法热太太的双手停止了撕打,在被箍住的腰间摸索。"它在我的胳臂下,"普洛丝小姐用透不过气来的声音说,"你拔不出来。我比你更有力量。感谢上帝。我要这样抱住你直到我们中的哪一个晕倒或死掉!"
德法热太太的手伸进胸口。普洛丝小姐抬头看到了那是什么,猛地撞击,撞出了一道闪光和一声爆裂,然后独个人站着……眼睛被烟雾所围绕。
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烟雾消散,留下一片可怕的寂静;空气中散去的烟雾,就像冷冰冰躺在地上的这具疯狂女人的尸体的灵魂。
在最初的惊慌与恐惧中,普洛丝小姐尽量远远地避开这尸体,并奔下楼去无助地喊救命。幸而,她自己意识到了这种行为的后果,及时控制住自己并回到楼上。再次走进那扇门是件可怕的事情;但是她还是走了进去,甚至走近那尸体,去拿帽子和其他需要穿戴的东西。她先关上门,上了锁并拔出钥匙,在楼梯上穿戴齐全。然后她在楼梯上坐下,喘息并哭泣了片刻,就急忙起身去赶路。
幸好,她的贝雷帽上有面纱,否则她在街上不可能不被拦截。又幸好,她本身相貌不一般,不至像其他女人那样容易显示破损的面容。这两种好处她都需要,因为她脸上有很深的抓痕,她的头发散乱,而且衣服被撕得千疮百孔(虽然她在慌乱中匆匆修整过)。
在过桥时,她把门钥匙扔进了河里。她比她的护送人先到达天主堂门口,在那里等待的几分钟里,她想,如果钥匙被网捞起来会怎么样,假如钥匙被认出后会怎么样,假如开门后发现了尸体又会怎么样,如果她在城门口被拦截,送进监狱,被控谋杀怎么办!正当她焦虑不安胡思乱想时,她的护送人出现了,把她拉进了马车,就开始赶路。
"街上有什么声响吗?"她问。
"就是些惯常的响动,"克伦丘先生回答,对她的问题和面色显示惊异的样子。
"我听不到,"普洛丝小姐说,"你说什么?"
克伦丘先生重复了他说的话。也是徒劳,普洛丝小姐听不到他的话。"那么我就点头,"克伦丘先生惊异地想,"不论怎样她总能看到吧。"她确实看见了。
"现在街上有什么声音吗?"普洛丝小姐紧跟着又问。
克伦丘先生再一次点了头。
"我听不到。"
"一个钟头就变聋了?"克伦丘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心绪不宁地想,"她出了什么事?"
"我感觉,"普洛丝小姐说,"好像有一道闪光,和一声爆裂,这爆炸声也许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后响声。"
"老天保佑她可别处在什么古怪的情形里!"克伦丘先生说着,变得更加心慌意乱。"她究竟做了什么,胆子这么大?听!可怕的囚车轰隆隆地过来了!你听到了吗,小姐?"
"我什么也听不见,"普洛丝小姐看见他对她说话就回答,"哦,我的好心人,先是一声巨响,然后一片寂静,这片寂静好像停住了不再改变,我这一生永远不能打破它了。"
"假如她听不见这些可怕的囚车轰隆隆地驶过去,接近他们旅程的终点,"克伦丘先生说,回过头望去,"那么我认为她确实再也听不到这世上的任何响声了。"
她确实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