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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总统纪念集

书名:草叶集(下卷)(完整版) 作者:惠特曼 本章字数:52490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4


林肯总统纪念集   当紫丁香最近在庭园中开放的时候  当紫丁香最近在庭园中开放的时候,那颗硕大的星星在西方的夜空陨落了,我哀悼着,并将随着一年一度的春光永远地哀悼着。  一年一度的春光哟,真的,你带给我三件东西:每年开放的紫丁香,那颗在西天陨落了的星星,和我对于我所敬爱的人的怀念。  啊,在西天的陨落的强大的星星哟,啊,夜的阴影,——啊,悲郁的、泪光闪烁的夜哟!啊,巨大的星星消失了,——啊,遮没了星光的黑暗哟!啊,紧攫着我使我完全无力挣扎的残酷的手哟,——啊,我的  无助的灵魂哟!啊,包围着我的灵魂使它不能自由的阴霾  哟!  在一间古老的农舍前面的庭园里,靠近粉白的栅栏,那里有一丛很高的紫丁香,长着心形的碧绿的叶子,开满了艳丽的花朵,充满了我所喜爱的强烈的芳香,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奇迹,——我从这庭园里的花丛中,这有着艳丽的花朵和心形的绿叶的花丛中,摘下带着花朵的一个小枝。  在大泽中僻静的深处,一只隐藏着的羞怯的小鸟唱着一支歌。  这只孤独的鸫鸟,它像隐士般藏起来,避开人的住处,独自唱着一支歌。  唱着咽喉啼血的歌,唱着免除死亡的生命之歌,(因为,亲爱的兄弟,我很知道,假使你不能歌唱,你一定就会死亡。)  在春天的怀抱中,在大地上,在城市中,在山径上,在古老的树林中,那里紫罗兰花不久前从地里长出  来,点缀在灰白的碎石之间,经过山径两旁田野之中的绿草,经过无边的绿草,经过铺着黄  金色的麦穗的田野,麦粒正从那阴暗的田野里的苞衣中露  头,经过开着红白花的苹果树的果园,一具尸体被搬运着,日夜行走在道上,运到它可以永远安息的墓地。  棺木经过大街小巷,经过白天和黑夜,走过黑云笼罩的大地,卷起的旌旗排成行列,城市全蒙上了黑纱,各州都如同蒙着黑纱的女人,长长的婉蜒的行列,举着无数的火炬,千万人的头和脸如同沉默的大海,这里是停柩所,是已运到的棺木,和无数阴沉的脸面,整夜唱着挽歌,无数的人发出了雄壮而庄严的声音,所有的挽  歌的悲悼声都倾泻到棺木的周围,灯光暗淡的教堂,悲颤的琴声——你就在这一切中间移动着,丧钟在悠扬地、悠扬地鸣响,这里,你缓缓地走过的棺木啊。我献给你我的紫了香花枝。  (并不是献给你,仅仅献给你一个人,我将花枝献给一切的棺木,因为你,如同晨光一样的清新,啊,你神志清明而神圣的死哟!我要为你唱一首赞歌。  满处是玫瑰花的花束。啊,死哟!我给你盖上玫瑰花和早开的百合花,但是最多的是现在这最先开放的紫丁香,我摘下了很多,我从花丛中摘下了很多小枝,我满满的双手捧着,撒向你,撒向一切的棺木和你,啊,死亡哟!)  啊,徘徊在西方天空上的星,现在我明白一个月前你是什么意思了,当我走过的时候,当我沉默地在薄明的黑夜之中走过,当我看见你每夜低垂下来  好像要告诉我些什么当你好像从天上降落,降落到我的身边,(别的星星只是观望  着,)当我们共同在庄严的夜间徘徊,(因为好像有一种我所不知道  的东西搅扰得我不能安睡,)当夜深了,我看见在西方天边远处,你是如何地充满了悲哀,当我在高地上,站在薄明的凉夜的微风之中,当我看着你渐渐逝去,并消失在夜的黑暗之中的时候,我的灵魂也在苦痛失意中向下沉没了,跟你悲伤的星星一样,完结,在黑夜中陨落,并永远消失了。  你在大泽之中,唱下去吧,啊,羞怯的,温柔的歌者哟!我听到了你的歌声,我听到了你  的叫唤,我听见了,我就要来了,我懂得你,但我还要延迟一刻,因为那颗晶莹的星留住了我,那颗晶莹的星,我的就要分别的朋友,抓住我、留住了我。  啊,我将如何为我所敬爱的死者颤声歌唱?我将如何为那已经逝去了的巨大而美丽的灵魂来美化我的颂  歌?我将以什么样的馨香献给我敬爱的人的坟茔?海风从东方吹来,也从西方吹来,从东方的海上吹来,也从西  方的海上吹来,直到在这里的草原上相遇,我将以这些和我的赞歌的气息,来薰香我敬爱的人的墓地。  啊,我将拿什么悬挂在灵堂的墙壁上呢?我将用什么样的图画装点这里的墙壁,来装饰我所敬爱的人的永息的幽宅呢?  那将是新生的春天和农田和房舍的图画,图画里有四月间日落时候的黄昏,有清澄而明亮的烟霞,有壮丽的、燃烧在空中、燃烧在天上的摇曳下沉的落日的万道  金光,有着没胫的清新的芳草,有着繁生的嘉树的凄凉的绿叶,远处  河面上流水晶莹,这里那里布满了风向旗,两岸上有绵亘的小山,天空纵横交错着无数的阴影,近处有房舍密集的城市,有无数的烟囱,还有一切生活景象,工厂,和放工回家的工人。  看哪,身体和灵魂——看看这地方,这是我的曼哈顿,这里有教堂的尖顶,有汹涌的、闪光的海潮  和船舶,这广阔而多样的陆地,南北都受到光照,有俄亥俄的海岸和密  苏里的水乡,并且永远在广大的草原上满铺了青草和稻粱。  看哪,最美的太阳是这么宁静、这么岸然,蓝色和紫色的清晓吹拂着微微的和风,无限的光辉是那么温柔清新,正午的太阳神奇地沐浴着一切,随后来到的美丽的黄昏,和受欢迎的夜和星光,全都照临在我的城市之上,包裹了人民和大地。  唱下去吧,唱下去吧,你灰褐色的小鸟哟!从大泽中,从僻静的深处,从丛树中倾泻出你的歌声,让它透  过无限的薄暮,透过无限的松杉和柏林。  唱下去吧,最亲爱的兄弟哟!如萧管之声一样地歌唱吧。以极端悲痛的声音,高唱出人间之歌。  啊,流畅自如而温柔!啊,你使我的灵魂奔放不羁了,——啊,你奇异的歌者哟!我原只听从你,——但不久就要离去的那颗星却把我留住了,发散着芬芳的紫了香花也把我留住了。  现在,我在白天的时候。坐着向前眺望,在农民们正在春天的田野里从事耕作的黄昏中,在有着大湖和大森林的不自知的美景的地面上,在天空的空灵的美景之中,(在狂风暴雨之后,)在午后的时光匆匆滑过的苍穹之下,在妇女和孩子们的声音  中,汹涌的海潮声中,我看见船舶如何驶过去,丰裕的夏天渐渐来到,农田中人们忙碌着,无数的分散开的人家,各自忙着生活,忙着每天的饮食和琐屑  的日常家务,大街如何像急跳的脉搏,而城市如何在窒闷  中喘息,看哪,就在此时此地,降落在所有一切之上,也在一切之中,将我和其余一切都包裹  住,出现了一片云,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色的烟缕,我认识了死,死的思想和神圣的死的知识。  这时,好像这死的知识在我的一边走着,而死的思想也紧随着我,在我的另一边,我夹在他们之中如同在同伴中一样,并紧握着同伴们的手,我忙着逃向那隐蔽着、容受着一切的、无言的黑夜,到了水边,到了浓密大泽附近的小道,到达了静寂的黝黑的松杉和阴森的柏林。  那对于一切都感到羞涩的歌者却欢迎我,我认识的这只灰褐色的小鸟,它欢迎我们三个人,它唱着死之赞歌和对于我所敬爱的人的哀辞。  从幽逢而隐蔽的深处,从这么沉静的芳香的松杉和阴森的柏林,传来了这只小鸟的歌声。  歌声的和美使我销魂,就好像在黑夜中我握着我同伴的手一样,我的心的声音应和着  这只小鸟的歌声。  来吧,可爱的,予人以慰藉的死哟,像波浪般环绕着世界,宁静地到来,到来,在白天的时候,在黑夜的时候,或迟或早地走向一切人,走向每个人的、微妙的死哟!  赞美这无边的宇宙,为了生命和快乐,为了一切新奇的知识和事物,为了爱,最甜美的爱——更赞美,赞美,加倍地赞美,那凉气袭人的死的缠绕不放的两臂。  总是悄悄地走近身边的晦暗的母亲,没有人来为你唱一支全心欢迎你的赞歌么?那么我来给你唱吧,我赞美你超于一切之上,我献给你一支歌,使你在必须来的时候,可以毫不踌躇地到来。  来吧,你强大的解放者哟,当你把死者带去时,我欢欣地为他们歌唱,他们消失在你的可爱的浮动的海洋里,沐浴在你的祝福的水流里,啊,死哟。  我为你,唱着快活的小夜曲,用舞蹈向你致敬,为你张灯结彩,广开欢宴,高空和旷野的风  景正宜人,还有生命和田野,和巨大而深思的黑夜。  黑夜无声地聚在繁星下面,海岸上有我熟悉的海浪的沙沙低语一般的声音这时灵魂正转向你那里,啊,你硕大而隐蔽着的死哟,身体也怀着感激的心情紧紧地向你依偎。  我从树梢上吹送一支歌给你,它飘过起伏的海浪,飘过无数的田地和广阔的草原,飘过人烟稠密的城市和熙熙攘攘的码头街道,我带着欢乐,带着欢乐吹迭这支赞歌给你,啊,死哟!  合着我的心灵的节拍,这灰褐色的小鸟,大声地歌唱着,清越而悠然的歌声,弥漫了、充满了黑夜。  在浓密的松杉和柏林中大声地唱着,在芳香的大泽和清新的雾气中清晰地唱着,而我和我的同伴,在夜间,却停留在那里。本来在我眼里束缚  着的视线现在解开了,立刻看到了长卷的图画。  我看见了无数的军队,我好像在静寂无声的梦里,看见千百面战旗,在炮火的烟雾中举着,为流弹所洞穿,在烟雾中转战东西,被撕碎了,并且染上了血迹,最后旗杆上只剩下几块破布,(一切都沉寂了,)这些旗杆也已碎断而劈裂。  我也看见了无数战士的尸体,我看见了青年的白骨,我看见所有阵亡战士的残肢断体,但我看见他们不是想象的那样,他们完全安息了,他们没有痛苦,只是生者留下来感到痛苦,母亲感到痛苦,他们的妻、子和沉思着的同伴感到痛苦,还有那剩下的军队感到痛苦。  经过了这些景象,经过了黑夜,经过握过又松开了我手的同伴的手,也经过了隐藏着的小鸟的歌声,那和我的灵魂合拍的歌声,胜利的歌声,死之消逝的歌声,永远变化而多样的歌声,低抑  而悲哀,清晰而分明,起伏着、弥漫了整个黑夜,悲哀、低沉、隐隐约约、更令人心惊,但最后又突变为一种欢  乐的音调,普盖大地,填满天空,当我在夜间从静僻深处听见那强力的圣歌的时候,我走过去,留下你这带着心形的绿叶的紫丁香,我留下你在庭园中,让你随着每度春光归来,开放。  我要停止我对你的歌唱了,我将不再面向西方、对你眺望、和你交谈,啊,在黑夜中你银白色的脸面上发光的伴侣哟!  我要把这一切都保留下,不让它随着黑夜消逝,这歌声,这灰褐色的小鸟的神奇的歌声,这合拍的歌声,我的心的深处的回应,还有这满怀着悲愁的,发光的,沉落的星星,听见小鸟的召唤而紧握着我手的我的同伴,是的,我的同伴,我夹在他们中间,我要永留着对他们的记忆,为了我敬爱的死者,为了那个在我的一生中和我的国土中的最  美好、最智慧的灵魂,正是为了他的缘故,在那里,在芳香的松杉和朦胧阴暗的柏林深处,紫丁香、星星和  小鸟同我的深心的赞歌都融混在一起了。  啊,船长,我的船长哟!  啊,船长,我的船长哟!我们可怕的航程已经终了。  我们的船渡过了每一个难关,我们追求的锦标已经得到,  港口就在前面,我已经听见钟声,听见了人们的欢呼,  千万只眼睛在望着我们的船,它坚定、威严而且勇敢;  只是,啊,心哟!心哟!心哟!  啊,鲜红的血滴,  就在那甲板上,我的船长躺下了,  他已浑身冰凉,停止了呼吸。  啊,船长,我的船长哟!起来听听这钟声,  起来吧,——族旗正为你招展,——号角为你长鸣,  为你,人们准备了无数的花束和花环,——为你,人群挤满了  海岸,为你,这晃动着的群众在欢呼,转动着他们殷切的面孔;这里,船长,亲爱的父亲哟!让你的头枕着我的手臂吧!在甲板上,这真是一场梦——你已经浑身冰凉,停止了呼吸。  我的船长不回答我的话,他的嘴唇惨白而僵硬,我的父亲,感觉不到我的手臂,他已没有脉搏,也没有了生命,我们的船已经安全地下锚了,它的航程已经终了。从可怕的旅程归来,这胜利的船,目的已经达到;啊,欢呼吧,海岸,鸣响吧,钟声!只是我以悲痛的步履,漫步在甲板上,那里,我的船长躺着,他已浑身冰凉,停止了呼吸。  今天让兵营不要作声  (1865年 5月 4日)  今天让兵营不要作声,士兵们,让我们把打旧了的武器用黑纱盖上,每个人都带着沉思的灵魂走回来,哀悼我们亲爱的司令的死亡。  对于他,生活中不再有风暴般的斗争了,也不再有胜利,不再有失败——不再有暗中的事变,像连绵的乌云在天空中滚滚向前。  但是歌唱吧,诗人,以我们的名义,歌唱我们对他的爱——因为你,兵营中的居住者,对它最熟悉。  当他们在那里给灵枢盖上拱顶,歌唱吧——当他们在他上面关闭大地之门——唱一首诗吧,为了士兵们的沉重的心。  这就是那个人的遗骸  这就是那个人的遗骸,那个温和、平易、正直、果敢的人的遗骸,在他的小心指挥下,反抗历史上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从未有过的最可耻的罪恶,由这些州组成的联邦没有被摧垮。  在蓝色的安大略湖畔  在蓝色的安大略湖畔,当我默想着那战争年代和恢复了的和平,以及一去不返的死  者,一个巨人般魁伟的幽灵以严峻的表情招呼我,给我吟诵那首出自美国心灵的诗吧,它说,为我吟唱胜利的颂  歌,并且奏起自由进行曲,一些更加高亢的进行曲,在你离去之前,为我歌唱民主诞生中的阵痛时刻。  (民主,命定的征服者,可是还到处有奸诈的假笑,每走一步都会遇到死亡和叛逃。)  一个民族宣布它自己的崛起,我自己只生产那些能够让我受到欣赏的东西,我什么也不拒绝,接受一切,然后进行再生产。完全以我自己  的形式。  一个只能由时间和实践来证明的品种,我们是什么就是什么,出生就足以回答那些异议,我们使用自己就像挥舞我们的武器,我们自己就是强大而惊人的,我们就是自己意志的执行者,我们自己已十分丰富多姿,我们认为我们自己,而且我们本身,就是最美丽的,我们镇静自如地站在当中,从这里向全世界伸展,从密苏里,内布拉斯加,或者堪萨斯,藐视那些可笑的抨击。  在我们自身之外没有什么对于我们是邪恶的,无论有什么看来像是那样,或者不像是那样,只有我们自身才  是美丽的或邪恶的。(母亲哟,——姐妹们哟,亲爱的!如果我们消失了,那不是胜利者毁灭了我们,那只是我们自己在向黑夜沉沦。)  你想没想过只能有一个至尊?其实能够有任何数目的至尊——他们并不互相抵触,像一条视  线与另一条视线,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一切对于一切都是适宜的,一切都是为个人,一切都是为你,所有的身分,上帝的或任何人的,都没有禁忌。  一切经由身体,只有健康才使你同宇宙亲呢。  生产伟大的人物,其余的在后面跟随。  虔诚与顺从归那些喜爱的人,安逸、肥胖症,忠诚,归那些喜爱的人,我只嘲笑地威逼男人、女人、民族,叫喊着:从你们的座位上跳起来,去为生命而斗争!  我是那个走遍美国的人,逢人便以带刺的口气质问:你是谁,专门打听你已经知道的事情?你是谁,只要一册附和你的废话的书本?  (生育了多少儿女的产妇啊,我以像你那样的阵痛和叫喊,将这些粗野的喧嚷向一个自豪的民族奉献。)各个国家啊,你  们想比历史上所有的国家更加自由吗?如果你们想比历史上所有的国家都更自由,就来听我说吧。  避免优美、雅致、文明、奢侈,力戒日食肥馔,嚼饮蜂蜜。提防大自然日益致命的成熟,当心那些引起国家和人民逐渐衰弱的东西。  历史,祖先,早已在积累漫无目的的材料,美国产生建筑师,也产生它自己的风格。  亚洲和欧洲的不朽的诗人们已完成他们的任务,向别的世界转  移了,只留下一项工程,即超过他们的全部成就。  美国,对外国人的性格感到新奇,但要冒险坚持它自己的特征,它独立客观,广大、丰富、健壮,引进先人们的真实的价值,不排斥他们或过去的事物,或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生产的成品,冷静地吸收教益,打量着从住宅里缓缓搬出的死尸,知道它还得在室内停留一会,因为它最适合它的时代,尽管它的生命已嬗传给那个高大健壮而体态优美的后嗣,而他将最适合他的世纪,并且已经到来。  任何时期都有一个民族领导,总有一个国家是未来的希望和依靠。  这些州就是最宏伟的诗,这里不只是一个民族,而且是由多民族组成的一个丰饶的民  族,这里人们的行为与昼夜传播的那些行为相一致,这里有在不讲特殊的广大群众中流行的东西,这里有灵魂所爱的粗人,大胡子,友好,好斗的品性,这里有流动的队列,有人群、平等、多样性,都为灵魂所珍惜。  让这多国之国和诗人们证实吧!一个属于他们和处于他们中的人将他的西方型的脸扬起,对于他,父母双方都遗传了世袭的面容,他的首要成分是物质、  土地、水、动物、树木,由普通的材料构成,有远远近近的发展天地,惯于不依靠别的国家,只赋予这个国家以形体,将它从肉体到灵魂全部吸人自己,以无比的爱抱着它的头颈,将他的生殖肌伸入它的优点和缺点里,让它的城市、创始、活动、多样性和战争在他身上发声,让它的河流、湖泊、海湾和入海口在他身上奏鸣,让年年暴涨和急流多变的密西西比河,让哥伦比亚河、尼亚加  拉瀑布和赫德逊河,在他身上可爱地奔泻,如果大西洋海岸延伸,或者太平洋海岸延伸,他就与它们一起  向南北延伸,在它们之间横跨东西两面,对它们之间的一切给以触摸、温存,各种的生长物从他长出,衬托着松树、雪松、铁杉、槲树、刺  槐、栗树、山核桃、三角叶杨、柑桔、木兰,像任何藤丛和沼泽那样,他身上也缠满了纠结,他好比那高山的山腰和山峰,以及披着北方透明冰块的森林,如热带草原般肥美的天然牧场、大草原和高地从他那里伸展,他浑身是飞翔、回旋、尖叫,应和着那些鱼鹰、模仿鸟、夜间的苍鹭,以及老鹰的声音,他  的精神环绕着他的国家的精神,向善与恶开放,环绕着现实事物的本质,包括古代现代的种种,环绕着刚刚发现的海岸,岛屿,红种土人的部落,久经风雨的船只,登陆处,定居地,胚胎的身材和肌筋,建国初年傲慢的挑战,战争,和平,宪法的制定,各个分立的州,简单而灵活的计划,侨民,常常充斥着饶舌者但仍经常自信而坚定不移的联邦,未经勘定的内地、木头房子、林中空地、野兽、捕兽者、猎人,环绕着多种多样的农业、矿山、气温,以及成立新州的酝酿,一年一度召开的国会,从边远地区如期赶到的议员,环绕着机械工和农民特别是青年的高尚品行,适应着他们的礼貌、言谈、衣着、友谊,以及他们那种因未曾  经验过置身于优越者面前而表现的步态,他们容貌的清新和坦率,他们的颅相所显示的果断和丰盈,他们仪表上的明显的洒脱,他们被冤枉时的凶狠,他们谈吐的流利,他们对于音乐的爱好,他们的好奇心、厚道  和慷慨,以及整个的品性,他们的奔放的热情和冒险精神,  强大的爱欲,女性对男性的完全平等,人口的流动,优良的海运,自由贸易,渔业,捕鲸,淘金业,码头罗列的城  市,联络各地的铁路和轮船航线,工厂,商业活动,节省  劳力的机器,东北部,西北部,西南部,曼哈顿消防员,北方佬的交易,南方种植园主的悠闲,奴隶制——想在所有其他地方的废墟上来发展它的血腥的背  叛,对它的顽强搏斗——凶手哟!就以你们和我们大家的生命为赌注,别再拖延。  (瞧,今天,高高地伸向天空,从征服者的战场上回来的自由哟,我注意到你头顶周围那个新的光环,它不再轻柔如星云,而是炫目的、猛烈的,放射着战争的火焰和烁烁的电闪,而你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仍然是浇不可灭的目光,高举紧握的双拳,你的一只脚踏在威吓者的颈上,这个狂妄者己在你脚下被完全  踩扁,那个愚蠢而做视一切的、带着杀人匕首趾高气扬的恐吓者,那  个大吹大擂的家伙,昨天还不可一世的混蛋,今天已成为  一堆被诅咒的腐肉,世界上最可鄙的东西,早已抛在粪堆上的蛆虫里,那腥臭的废物一团。)  别的都在了结,只有共和国永远臻造,永远前程万里,别的都在装饰过去,只有你现今的日子哟,我来装饰你,未来的日子哟,我相信你——为了你,我不惜孤立自己,美国啊,只因你为人类建设,我就建设你,  令人深爱的石匠们啊,我领着他们,那些富于果断和科学精神的设计者,我以友爱的手领着现今向未来走去。  (为所有那些给下一个时代输送明智的儿女的冲动欢呼啊!但要诅咒那种随便将污染、痛苦、沮丧和虚弱遗传给后代而混过自己一生的败类。)  我谛听着安大略湖边的那个幽灵,我听见那声音扬起来,向诗人们发出呼吁,那些本地的伟大侍人,只有由他们,这些州才能融合为一个国家的整体。  用契约或强制把人民结合在一起是没有意思的,只有那种把一切像身体的四肢或植物的纤维那样聚集在同一生活原则下的力量,才能把人们结合在一起。  在所有的民族和时代,这些饱和着诗情的州最需要诗人,将拥有最伟大的诗人,并且最充分地尊重他们,它们的总统将不如它们的诗人能管理好它们共同的事情。  (爱的灵魂和火的言语!能透视最深奥秘和对全世界一览无余的眼力!母亲啊,你在一切方面那样丰富多产,可是多久了还如此贫瘠,  贫瘠?)  这些州的诗人是平静的人,当事物不在他身上而在他身外时,便是荒诞的,古怪的,不能产生充分的成果,凡是不得其所的东西都不会好,凡是适合的东西都不会错,他  赋予每个对象或品种以适当的均衡,不多也不少,他是各种事物的仲裁人,他是司铎,他是他的时代和国家的平衡器,他供应那些需要供应的,他抵制那些应受抵制的,和平时期他宣扬大规模的、富足的、节约的和平精神,提倡建  设人口众多的城镇,奖励农业、艺术、贸易,启迪对于人、灵魂、健康、不朽和政府的研究,战时他是最有力的战争支持者,他能提供与工程师的一样好的  大炮,他能用自己的每句话鼓舞士气,他以自己的坚定信念力挽狂澜,避免时代背信的趋势,他不是辩士,他是裁判,(大自然绝对承认他,)他不像法官那样裁判,而是像阳光倾注到一个无助者的周围,由于他看得最远,他才有最大的信念,他的思想就是对事物的赞美诗,他在关于上帝和永恒的争论中缄默不语,他看出永恒并不像一  出有头有尾的戏剧,他看出永恒就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他不把男人和女人看得虚幻  或卑微。  为了那个伟大的思想,关于完美而自由的个人的思想,为了它,  诗人走在前面,作为首领们的首领,他的态度鼓舞奴隶们  起来,使外国的暴君们心惊胆丧。  自由不会灭亡,平等永不衰朽,它们生活在青年人和最优秀的妇女的感情中,(世界上那些不屈的头颅决不是白白地随时准备为自由而掉  落。)  为了那个伟大的思想,我的兄弟们哟,那就是诗人的使命。  始终准备着坚决反抗的歌曲,迅速地武装起来和挺进的歌曲,和平的旗帜赶快卷起,代之以我们熟悉的旗帜,那面伟大思想的好战的旗帜。  (那愤怒的巨幅哟,我看见它在那里跳跃!我又一次站在弹雨中向你迎风舒卷的英姿致敬,我到处歌唱你,你飞扬着、召唤人们经历了整个战争——啊,  那硬拼苦斗的战争!大炮张开红光闪闪的炮口,——冲口而出的炮弹嘶叫着,火线在硝烟中形成,——密集的射击从阵地上连续发出,听,那震天的呼喊“冲啊!”——时而是扭打和狂暴的叫声,时而尸体仆倒,蜷伏在地面上,僵冷地,为了你的宝贵的生命,愤怒的旗哟,我望见你飞跃不停。)  你可是那个想在这儿美国当一名教师或做个诗人的人?这样的身分是可敬的,但条件却严酷得很。  谁要想在这里任教就得全身心地准备好,他得好好地考察,思量,武装,设防,加固,使自己变得机灵,他一定得事先接受我的严峻的质问。  你究竟是谁,要对美国说话或歌唱?你是否研究过这个国家以及它的俗语和人民?你学习过这个国家的生理学、骨相学、政治、地理、自尊、自  由和友谊吗?还有它的基础和目标?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国家独立第一年第一天由三军首脑华盛顿  宣读的、经委员们签署、各州批准的纲领?你掌握了联邦宪法吗?你知不知道是谁把所有的封建体制和诗  歌抛在后面而采用了民主的诗歌和规程?你忠实于事物吗?你讲授陆地与海洋、男人肉体、女人特性、  爱恋以及英雄义愤所讲授的东西吗?你迅速通过了那些匆匆过眼的风习和名望吗?你能否坚贞不移地抵制所有的诱惑、愚昧、混乱和猛烈的争斗?你是不是很强壮?是不是真的属于全体人民?你不属于什么小集团?或者某个学派乃至宗教?你已经不再评论和指摘生活了?如今在热衷于生活本身?你是否由于这些州的孕育而自己更加生机旺盛?你也有古老而又永远新鲜的容忍和公正吗?你是不是同样喜爱那些逐渐所坚强和成熟的东西?那些最幼小  的?或者无论大小?以及那些迷路的人?  你给我的美国带来的这个是什么?  这与我的国家相配吗?  这不是从前已经更好他说过或做过的吗?  你没有把它或它的精神用海船运进来吧?  它不只是一个传说?一篇韵文?一种美饰?其中有没有高尚古  老的大义呢?它没在敌国的诗人、政治家和文化人的脚跟后面追随了许久  吗?它没有设想那些已经臭名昭著地消失了的东西在这里  依然存在吗?’它能满足普遍的需要吗?它会改良风尚吗?它像军号般欢呼过联邦在那场南北战争中的光荣胜利吗?你的行为能够面对广大田野和海滨吗?它会吸入我,犹如我吸收食物、空气然后再在我的力量、步履  和面容上表现那样吗?它获得过实际职业的助益吗?是创造性的工作者而不是简单的  抄写员?它能正面适应现代的发现、规格和实际吗?它对美国的人物、进步和城市有什么意义?对芝加哥、加拿大、阿肯色呢?它看到了表面的管理人背后那些静静地站着和威吓着的真的管  理人吗——那些机械工,曼哈顿人、西部人、南部人,他  们在冷漠无情和乐于爱别人方面同样是很突出的?它看到了那些最后会落在而且往往已终于落在每一个曾经向美  国有所贪求的妥协者、掩饰者、旁观者、偏袒者、危言耸  听者、背信者的头上的东西吗?多么嘲弄人和鄙视人的过失啊!前车之辙撒满了骨灰。其余的被轻蔑地在路旁抛弃。  诗和诗人消失了,从诗中提炼出来的诗也归于消亡,大群大群的反映者和文雅者过去了,只留下灰烬,羡慕者们,输入者们,恭顺的人们,只成为文学的土壤,美国在证明它自己,只要有时间,没有什么伪装能骗住它或瞒  过它,它绝不轻易上当,它只向自己的同类走上前去,迎接它们,如果它的诗人出现了,官会及时走去迎接他们,不怕显得卤莽,(一个诗人要获得证书,只有当他的国家亲切地吸收了他,正  如他吸收了它那样。)  只有精神上作了主的人才能作主,只有最后令人喜爱的人才最  可爱,为时间所欣赏的强健者的血液才畅通无碍;在需要诗歌、哲学、一部相称的本国大歌剧、造船术和任何技  艺的时候,惟提供了最大创造性的实际榜样,谁就是第一流。  一种悄悄地脱颖而出若无其事的人已经在大街上出现了,人民  只向实干家,爱别人的人,满足需要的人,有真知的见的  人,欢呼致敬,很快就不会有牧师了,我说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在这里死亡没有什么意外,生活却永远充满意外的事情,你的身体、起居、礼貌是极好的吗?你死后也会极好。正义,健康,自尊,用无敌的力量开辟道路:你怎敢阻挠一个人前进?  美国各州啊,排在我后面!有个人在一切之前——我自己,代表众人,在一切之前。  按我的劳务付给我报酬,让我来唱那个伟大思想的歌,其余的全都拿走,我爱上了大地、太阳、动物,我鄙视财货,我给了每个要求的人以救济,我起而支持那些愚人和疯子,把  收入和劳动奉献给旁人,憎恶暴君,不辩论有关上帝的事,对人民忍耐而宽容,但不向  任何知名或无名的人致敬,同有体力而无文化的人和青年人、同家庭主妇们融洽相处,在野外对我自己朗读这些诗篇,凭树木、星辰、河流来考验它  们,凡是侮辱我灵魂和损害我肉体的都予以排除,凡属我不曾以同样条件替别人热心要求过的东西,概不为我自  己申请,迅速赶到军营去会见那些从每个州征集来的同志,(在我这胸脯上曾经有许多濒死的士兵倚靠着完成了最后一次  呼吸,这条胳臂,这只手,这声音,抚慰过、扶起过、恢复过许多的  仆倒者,将他们唤回到的生活;)我愿意等待通过我的风格的成长而让  人们了解我,什么也不拒绝,一切都许可。  (母亲你说呀,难道我没有对你的思想坚贞如铁?难道我没有一辈子服膺于你和你的一切?)  我发誓,我要看清这些东西的意义,不是大地也不是美利坚伟大得很,伟大或将要伟大的是我,是那里的你,或者任何人,只能迅速地经由文明、政府、理论,经由诗歌、游行、展览,去形成一个个的人。一切的根基是个  人。我发誓,凡属轻视个人者,对于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美利坚的契约同个人连在一起。唯一的政治就是记录个人的政治,宇宙的全部理论都准确地针对着一个单一的个人——即针对着  你。  母亲哟,你感觉细微而严厉,你手持出鞘的宝剑,我看出了你最终只同意与个人直接周旋。  一切的根基,是出生地,我发誓要维护我自己的出生地,不管它是虔诚还是邪恶的,我发誓除了出生地什么也休想使我着迷,男人,女人,城市,国家,只由于出生地才显得美丽。一切的根基是对男人和女人的爱的表达,(我发誓我看够了那种卑微而虚弱的对于男人和女人的爱的表  达方式,从今天起我采取我自己的对于男人和女人的爱的表达方式。)我发誓要在自己身上保有我的民族的每一种品德,(不管你怎么说,只有支持美国的、大胆无畏和意气风发的人,  他才同这些州相适合。)  在事物、精神、自然、政府、所有权的教训底下,我发誓我还  注意到了别的功课,一切的根基对于我是我自己,对于你是你自己,(这同一支单  调而古老的歌。)  哦,我忽然发觉这个美国只不过就是你和我,它的权力、武器、证据,就是你和我,它的罪行、谎言、偷窃、缺点,就是你和我,它的国会就是你和我,那些军官、州议会大厦、军队、船只,  就是你和我,它不断地孕育的新的州,就是你和我,战争,(那场如此残忍和可怖的战争,我愿意从此忘却的战争,)  就是你和我,那些自然的和人工的东西,就是你和我,自由,语言,诗歌,职业,就是你和我,过去,现在,将来,就是你和我。  我不敢规避我自己的任何一个部分,  不敢规避美国的无论好坏的任何一个部分,不敢规避为那些替  人类建设的人建设,不敢规避在不同等级、肤色、教义和  性别的人中进行平衡,不敢规避为科学或平等运动进行辩护,也不敢规避去鼓励那些为时代所嘉许的刚毅者的傲慢的血性。  我拥护那些从来没有被制服过的人,拥护那些性情倔强、从未屈服过的男男女女,拥护那些不为法律、学说、习俗所支配的人们。  我赞成那些与整个世界并肩前进的人,他们带动一点,将全面推进。  我不在不合理的事物前感到恐惧,我要看透它们心里嘲弄我的是些什么东西,我要使城市和文明都听从我,这就是我从美国学到的——它是结果,我再用来进行教育。  (民主啊,当到处有人把武器对准你的胸口时,我看见你清醒地养育绵绵不绝的儿女,我梦见你不断扩大的形  体,我看见你用宽广的披风将世界荫庇。)  我愿面对这些昼夜不息的景象,我想知道我是否不能与它们相比,我想看看我是否不如它们那样庄严,我想看看我是否不像它们那样微妙而真实,我想看看我是否不如它们慷慨,我想看看我是否没有什么意义,而房子和船都是有意义的,我想看看鱼类和鸟类是否会自足,而我却是不会自足的。  我将我的精神与你们的相较量,你们这些星球,种植物,山岳,  畜生,尽管你们那样丰饶,我将你们全部吸收,自己成为首领,孤立的但却体现着一切的美国,最后还不只是我自己?这些州,它们除了我自己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地球那么粗野、逗人、刻毒,那是由于我  的关系,我要把你们特意攫为己有,你们这些可怕而粗笨的形体。  (母亲哟,俯下身来,把你的脸向我挨近,我不知这些计谋、  战争和拖延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最终的成果,但是我知道通过战争和罪恶你的工作在  前进,而且一定还要前进。)  就这样,在蓝色的安大略湖畔,湖风吹着我,波浪成排地向我涌来,我与力的脉搏一起颤动,我的主题的魅力笼罩着我,直到那些束缚我的薄雾从我身上散开。  于是我看到诗人的自由的灵魂,历史上那些最崇高的诗人,在我前头迈步,奇怪而巨大的人,长期没有醒过来、没有显露的人,如今已向  我显露。  我的着迷的诗,我的呼唤哟,请不要骗我!不是为了过去的诗人,不是要召唤他们,我才把你打发出去了。不是为了呼唤甚至这安大略湖边的高贵的诗人们,我在此唱出了这么任性而高昂的粗野的歌。  我只召唤那些拥护我自己国家的诗人,(因为战争,战争已经  过去,战场已经扫净,)直到他们从这里开始演奏进行曲,胜利地前进,来鼓舞,母亲哟,你那无限期待的灵魂。  伟大思想的诗人们,和平创造的诗人们,(因为战争,战争已  经过去!)仍然属于潜在的军队和早已等待出征的百万士兵的诗人们,高唱着像出自燃烧的煤块或交叉鞭挞着的闪电的歌的诗人们  哟!辽阔的俄亥俄的、加拿大的诗人们——加利福尼亚的诗人们,  内地的诗人们——战争的诗人们哟!我以我的魔力召唤你们。  颠倒  让那个站在前头的退到后面,  让那个在后面的走到前头,  让顽固派、傻子、不贞洁的人提出新的计划,让那些旧的计划  被推后,让一个男人到处去寻找欢乐,但不从自己身上寻找,让一个女人到处去追求幸福,只不从自己身上追求。  秋之溪水  好像大量夏雨造成的结果  好像大量夏雨造成的结果,或者秋天任意泛滥的小河,或者许多在两岸芳草间蜿蜒而过的溪水,或者奔向大海的地下海流,我唱着不断的岁月的歌。  生命常新的急流居先(很快很快就要汇合,同死亡的古老的河川。)  有的串联着俄亥俄的农田或林莽,有的从千年积雪的源泉流入科罗拉多峡谷,有的部分隐藏在俄勒冈,或者在得克萨斯向南流淌,有的在北部向伊利湖、尼亚加拉瀑布和渥太华寻找出路,有的奔向大西洋海湾,从而进入浩渺的洪洋。  在你,在凡是细读我这书的人身上,在我自己身上,在全世界,这些滔滔的水流,全部奔向神秘的海洋。那些用于开创一个新大陆的水流,从液态中送往固态的前奏,海洋与陆地的结合,柔和沉思的水波,(不仅安全平静,波翻浪涌时也同样凶险,从深处,谁知从哪里呢?那些狂暴而深不可测的骇浪,咆哮着涌上海面,卷着许多断裂的桅杆和破碎的帆。)  或者从时间,那收集和装载一切的大海,我把一大堆漂积的杂草和贝壳给带来。  小小的贝壳,那么古怪地旋绕着、那么清冷而沉静的贝壳啊,难道你们,小贝壳,不愿意给系在神殿的鼓上,继续召唤那些潺潺细语和回声,那遥远飘渺的永恒的音乐,从大西洋沿海漂向内地的、送给草原之灵的乐曲,那些絮语般的震颤,欢乐地为西部拨响的悦耳的和弦,你们的古老而又常新但无法译出的消息,出于我的生命和许多个生命的极微小的东西,(因为我不只献出我的生活和岁月——而且全部,我全部献  与,)这些漂流物,从深处高高地抛出和变干了的,抛洒在美国海岸  上的漂流物——所有这些,小贝壳哟,难道你们不愿意继续招呼?  英雄们的归来  为了田地,为了这些激情的日子,也为了我自已,如今请让我暂时回到你这里,秋天田野里的土地哟,我要俯伏在你的胸脯上,把我自己奉献给你,应和着你那健全而平静的心脏的跳动,捧出一首献给你的诗。  无声的大地哟,请向我吐露一个声息,我的田地的收获季节哟,——无边的夏季作物哟,多产的、正在分娩的褐色土地哟——无限丰富的子宫哟,唱一支歌来说说你。  永远在这舞台上,总是演出上帝的每年一度的平静的戏剧,豪  华的队列,群鸟的歌曲,最充沛地供养和最大地鼓舞灵魂的日出,起伏的大海,拍岸的水波,浩大而悦耳的涛声,林地,粗壮的树木,纤秀挺拔的树木,无数矮小的一簇簇的野草,暑热,阵雨,无边无际的牧场,奇异的雪景,寒风恣肆的呼啸,铺展而轻盈地悬着的浮云的顶盖,清撤蔚蓝的银亮的边缘,高空密布的星星,温和地霎着眼睛的星星,迁徒流动的鸟群和兽群,绿宝石般的草地和平原,所有各个地带和所有生长物与产品的展览。  丰饶的美利坚哟——今天,  你浑身沉浸于生产和欢乐!  你因满载财宝而嘎嘎作响,你的财富像一件外衣把你裹着,  你放声大笑时因满身财富而发痛,  一种千缠万绕的生活像交织的藤,把你整个庞大的领地捆缚,  象一艘运到海边的巨大货船,你驶入港口,  像雨水从天空降落,像水雾从地面上升,贵重的珠宝落在你身  上并从你体内长出,你是大地的羡慕对象!你是奇迹!你在充沛的财源中洗浴、游  泳,呼吸迫促,你是那些天然仓库的幸运的主妇,你是大草原夫人,端坐在当中环顾你的世界,看着东方和西方,你是女施主,一开口就给一千英里的土地,一百万个农场,但  毫无所损,你是一切的接待者——你殷勤好客,(你款待一切,像上帝那  样。)  近来我歌唱时,我的声音是悲伤的,我周围的情景,连同震耳的仇恨之声和战争的烟尘,是悲伤的;我站在战争当中,在英雄们当中,或者缓步地穿过那些受伤和濒死的人群。  但是现在我不歌唱战争,也不歌唱士兵们齐步行进,或者野外的兵营,或者是在前线调度中迅速开来的团队;不再歌唱悲伤和违背人道的战争情景。  那些满脸兴奋的不朽的士兵,最先开上前线的部队,要求过自  己的地位吗?是啊!那些幽灵般的士兵,那些跟上去的令人敬畏的部队,是  在要求自己的地位。(你们一个个骄傲的旅,以沉重而刚  健的步伐,开过去,开过去,你们那年青壮实的庸膀,扛着背包和枪枝;我多么兴奋地站着观望你们啊,当你们迈步出发时。  开过去了——接着又是格格的鼓声,因为又一支军队出现在眼前,另一支正在集合的军队哟,聚集着,尾随在后面,你自然增殖的威严的军队哟,你们这些正在闹腹泻和发烧的虔诚的团队哟,我的国家的重伤的亲生儿,裹着厚厚的渗血的绷带、拄着拐杖  的人哟,瞧,你们的满脸菜色的部队跟上来了。)  但是,对于这些光辉的日子,对于这远远伸展的美丽的景色,这些大路和小道,这些装得满  满的农场大车,这些果实和仓库,死者会来打扰吗?  啊,死者并不干扰我,他们与大自然完全适应,他们非常适合树木花草下面的风景,以及天边地角那遥远寥廓之境。我也不会忘记你们这些逝者,无论是冬天或夏天,我所失去的亲人,但是像如今身在原野,当我的灵魂欢乐而平静时,对你们的怀  想便往往油然而生,如一些可爱的幻象悄悄地滑过我的心灵。  那天我看到英雄们凯旋,(不过那些空前卓越的英雄永远也不会回来,对于他们,那天  我没有看见。)  我看到陆续不断的军团,我看到部队的行列。我看见他们走近来,一个师一个师地成纵队行进,涌向北方,在任务完成之后,短期驻扎在密集的庞大军营。  没有假日的士兵——年青而老练的,疲惫的,黝黑的,漂亮的,强壮的,来自家园和车间的,在许多次长期战役和辛苦行军中锻炼过的,在许多个浴血厮杀的战场上过惯了的士兵!  一次暂停——部队等待着。一百万个满脸兴奋、准备战斗的征服者等待着,世界也等待着,  那时像残夜一样柔和、黎明一样信实地,他们融化了,他们在消失。  欢跃啊,田地,得胜的田地!你们的胜利不在那些殷红的颤抖的战场上,你们的胜利是在这儿和从今以往。部队哟,你们融解——穿蓝色军服的士兵哟,你们分散,你们分解后又恢复原状,把杀人的武器永远弃置不用,从今田野已作为另一种武器属于你们,无论南方北方,要从事更为理智的战争,可爱的战争,生殖的战争。  我的嗓子哟,更高昂,我的灵魂哟,更清澈!感恩的季节和丰产的欢声,对于无限丰产的欢乐和能力的讴歌。  一切耕过和不曾耕过的田地在我的前方扩展,我看见了我的民族始终参与的真正的竞技场,那是人类单纯和强健的竞争地点。我看见英雄们在从事别的劳  动,我看见更好的武器在他们手中熟练地使用。我看见万物之母在那里,以纵观一切的目光向前注视,凝神良久,计算着各种产品的收获。  在远处,那阳光灿烂的全景是一片繁忙,大草原,果园,北部金黄的谷类;南部的棉花和稻子,以及路易斯安那的甘蔗,空旷的没有下种的休耕地,丰盛的三叶草和梯牧草田野,放牧的牛马,一群群猪羊,以及许多条浩浩奔涌的河流,许多支快活的溪水,以及在微风中飘着草香的壮阔的高地,以及绿得可爱的草原,那年年复生的青草像奇迹般肥美。  苦干下去吧,英雄们!收割庄稼吧!万物之母不单单在那鏖战的沙场上,以扩张的形体和温柔的眼神把你们守望。  苦干下去吧,英雄们!好好地干啊!好好地运用武器!万物之母还在这里一如既往地守望着你。  心满意足的美利坚,你注视着,那些在西部田野上爬行的怪物,人类神圣的发明,节省劳力的工具;注视着那些生气勃勃地朝每个方向旋转的干草耙,那些蒸汽发动的收割机和马拉的机器。那些引擎,那些打谷机和扬场机,那新发明的草又将稻草分堆成垛的灵活动作,注视着那更新的锯木厂,南部的轧棉机和洗米机。  母亲哟,在你的眼底,英雄们用这些以及别的工具,用他们强大的双手,在收获胜利。大家都采集,大家都收割,可是如果没有你,权威者哟,就不会有一把镰刀像现在这样安  全地挥舞,就不会有一根玉米秆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地摇曳它那丝光的流  苏。  他们只有在你的眼底收获,哪怕一小捆干草,只有在你庄重的  面前才有可能,收割俄亥俄、伊利诺斯、威斯康辛的小麦,每个带刺的叶片都  在你面前,收割密苏里、肯塔基、田纳西的玉蜀黍,每个  棒子都在它浅绿的鞘中,把干草收集成无数的草垛,放进那芳香而宁静的草棚,燕麦收进仓里,白马铃薯和密执安的养麦也分别入囤;把密苏里或阿拉巴马的棉花采集起来,把佐治亚和卡罗来纳的  金黄的甜薯挖出藏好,剪取加利福尼亚和宾夕法尼亚的羊毛,收割中部各州的亚麻,或者边境地区的大麻或烟草,打下豌豆和蚕豆,从树上摘下苹果,或者从葡萄藤上采下一串  串葡萄,或者在所有这些或北或南的州中成熟着的各种物产,在灿烂的太阳下面,在你的眼前。  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只要观看某一个东西,他就变成了那个东西,在当天或当天  某个时候那个对象就成为他的一部分,或者继续许多年或一个个世纪连绵不已。  早开的丁香曾成为这个孩子的一部分,青草和红的白的牵牛花,红的白的三叶草,鹟鸟的歌声,以及三月的羔羊和母猪的一窝淡红色的小崽,母马的小驹,母  牛的黄犊,还有仓前场地或者池边淤泥旁一窝啁啾的鸟雏,还有那些巧妙地浮游在下面的鱼,和那美丽而奇怪的液体,还有那些头部扁平而好看的水生植物——所有这些都变为他的  成分,在某个部位。  四五月间田地里的幼苗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还有冬季谷类作物和浅黄色的玉米苗儿,以及园子里菜蔬的块  根,缀满花朵的苹果树和后来的果实,木浆果,以及路边  最普通的野草,从小旅馆外面厕所里很晚才起来的踉跄而归的醉老汉,路过这里到学校去的女教师,途经这里的彼此要好的男孩子和争吵的男孩子,整洁而脸颊红润的小姑娘,赤脚的黑人娃娃,以及他所到的城市和乡村的一切变化。  他自己的父母,那个作他父亲的男人和在子宫里孕育并生产了  他的女人,他们从自己身上给予这孩子的还不止此,他们后来还每天都给,他们成了他的一部分。  母亲在家不声不响地把一盘盘的菜端到餐桌上,母亲言语温和,穿戴整洁,走过时会从她身上和衣服上散发出  健康的芳香,父亲强壮,自负,魁伟;吝啬,爱发脾气,不公正,那种殴打,急促而响亮的言谈,苛刻的讨价还价,耍手腕的本  领,那些家庭习惯,语言,交往,家具,那渴望和兴奋的情绪,那无法否认的慈爱,那种真实感,那种惟恐最后成为泡影的忧  虑,那些白天黑夜的怀疑,那些奇怪的猜测和设想,猜测那现象是  否属实,或者全是些斑点和闪光那些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男  女,他们不是些闪光和斑点又是什么?那些大街本身和房子的门面,以及橱窗里的货样,  那些车辆和畜力车队,铺着厚木板的码头,规模宏大的渡口,日落时远远看到的高地上的村庄,中间的河流,阴影,光晕和雾霭,落在远处白色或棕色屋顶和山墙上的夕照,近处那些懒懒地顺流而下的帆船,缓缓拖在后面的小舟,纷纷翻滚的波涛,在激扬中立即碎裂的浪峰,层层迭迭的彩云,孤单地呆在一旁的紫酱色霞带,它静静地躺  在其中的那片澄净的苍冥,地平线的边缘,飞绕的海鸥,盐沼和海岸泥土的馥郁,这些都变成那个孩子的一部分,那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正  在走,他将永远天天向前去。  老爱尔兰  离这里很远,一个神奇美丽的小岛上,一位古代的母亲俯身坐在一处坟墓之旁,她那老年的白发纷乱地披罩着肩头,她曾经是王后,如今已消瘦、褴楼而忧伤。一张没有用过的王室竖琴坠落在她的脚边,她久久地沉默,沉默得太久,哀悼着裹上了尸布的嗣子,她的  希望,她的心因为洋溢着爱而满怀人世间最大的悲怆。  听我一言吧,古老的母亲,  你毋需再蹲在那里,在冰凉的地上,前额搁在膝头,  啊,你毋需坐在那里,隐蔽在那散乱的萧萧白发之后,  因为你知道你哀悼的那个人并不在墓里,  那是一个幻象,你所爱的儿子并没有真的死了,  基督没有死,他在另一个国家又被抚养着,年青而抖擞,  甚至就在你哭泣时,在墓边那掉落的竖琴之旁,  你所哭泣的已被转化并从墓地上送走,一路顺风地飘海远游,  他以殷红而新鲜的血液,  今天在一个新的国度重试身手。  城市停尸所  在城市停尸所侧面,在大门旁,  我走出闹声,懒懒地闲荡,  这时我好奇地站住,瞧,一个被弃的尸身,被抬出的死妓女,  他们把它抛在潮湿的砖道上,它躺着无人领取,  这神圣的女人,她那躯体,我看见那躯体哟!我独自瞧着它,  那所曾经洋溢着热情和美的房子,别的我全没注意,  连那如此凄冷的寂静,那龙头上哗哗的流水,或者致病的恶臭,  都没有进入我的意识,唯有那房子,那所奇妙的房子,那精致漂亮的房子——那废墟!那不朽的房子,它胜过世间所有一排排的宅邸!或者那戴着庄严图案的白色圆顶的国会大厦,或所有古老的上  面高耸着尖塔的教堂,唯独那所小小的房子胜过它们全体——可怜的绝望的房子哟!美好而可怕的遭难者——一个灵魂的住所,它本身也就是一个  灵魂,无人认领的被遗弃的房子,——请从我这颤抖的嘴唇接受一声  叹息吧,捡拾一颗我为你沉思时滴落在旁边的眼泪吧,爱的停尸所——疯狂与罪恶的房子,破败了的,压垮了的,生命的房子,不久前还谈笑着——但是,可怜的房子哟,即使  那时候也是死的,月月,年年,一所响着回声的、装饰得很美好的房子,——然  而是死的,死的,死的。  这堆混合肥料  在我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有件叫我吃惊的东西。我退出了我所爱的那片静静的林地,如今我不想到牧场上去散步了,我不想脱光衣服去同我的爱人大海相狎昵,我不想用我的肉体像接触别的肉体那样去接触土地,以更新我  自己。  土地本身怎么能不生病呀?你们春天的生长物怎能活着不死亡?你们这些花草、根茎、果树和谷物的血液,怎么能增进健康?难道他们不是在连续给你们塞进腐朽的尸体?难道每个大陆不是靠发酵的死尸才不断更新、肥壮?  你们把他们的死尸处置在哪里呢?那些世世代代的醉汉和馋鬼?你们把那肮脏的血液和皮肉全都吸收到哪里去了呢?今天我从你们身上一点也找不到,也许我是受骗了。我要用我的犁开一条沟,我要将我的铁锹插入上中,把它兜底  翻起,我确信我将掘出一些腐臭的肉体。  细看这堆混合肥料吧!仔细地看吧!也许每条蛆虫都曾构成一个病人的部分——可是瞧啊!春草覆盖着大草原,蚕豆在园子里悄悄地拱开了土缝,洋葱的嫩叶向上猛长,苹果花的蓓蕾聚在果树枝头一丛丛,返青的小麦脸色苍白地从它的坟墓里钻出来,柳树和桑树梢头都开始浮现了绿晕,雄鸟从早到晚地歌唱,雌鸟静伏在窝里,家禽的幼雏从孵着的卵里正破壳诞生,新生的动物也出现了,牛犊来自母牛,小驹出于骤马,甘薯的暗绿色叶子从它的小坡上信实地升起,黄黄的玉米秆也从坡头升起,丁香花在门前院子里正开得茂  盛,在所有那些层层迭迭的酸臭的死尸之上,夏季的生长物都站了起来,傲慢而天真。多么神奇的变化啊!原来风真的不会传染,  原来这不是欺骗,这透明碧绿的、如此钟情于我的海水,原来可以安全地让它用舌头把我赤裸的身躯舔遍,原来它不会用那些储藏其中的热病来危害我,原来一切都永远永远是清洁的,原来那井中的清凉的饮水是那么甘甜,原来黑莓是那么香甜而多汁,原来苹果园和桔园里的果子,原  来甜瓜、葡萄、桃子、李子,它们谁也不会把我毒害,原来当我躺在草地上时不会感染瘟疫,尽管每片草叶都可能是从以前的疾病媒体中滋长出来。  如今我被大地吓了一跳,它是那么平静而富有耐性,它从这样的腐败物中长出如此美妙的东西,它在它的轴上无害无碍地旋转着,带着这样连续不断的患病的  尸体,它从这样浓烈的恶臭中提炼出这样甘美的气味,它以这样漠然的神态更新着年产丰富而昂贵的收成,它给予人们以神圣的物资,而最后从它们接受这样的剩饭残  羹。  给一个遭到挫败的欧洲革命者  更勇敢些吧,我的兄弟,我的姊妹!坚持下去!我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自由;一次两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失败,都算不了什么,不管带来失败的是别人的冷淡或忘恩负义,或者是权威者的怒吼,或是他们的士兵、大炮和刑罚。  我们所信仰的东西,永远都隐伏在各个大陆上等待着。不邀请任何人叫,提出任何诺言,在宁静和光明中坐着,积极  而泰然,什么也不能使它沮丧,它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这些不只是颂扬忠诚的歌曲,  它也是叛乱的歌曲,  因为我是誓为全世界无畏的叛逆者进行歌唱的诗人,  和我一道前进的人,都将把安宁和日常琐事丢在身后,  并预备在任何时候将自己的生命抛掷。)战斗发出无数次大声  的咆哮,经历了许多次前进和退却,出卖自由的人胜利了,或者设想他是胜利了,监狱、行刑台、绞柱、手铐、铁项枷和枪弹都在发挥作用,有名的和无名的英雄们不断地去到另一世界,伟大的演说家和作家被放逐,卧病在遥远的远方,正义的事业沉寂下去,最坚强的喉咙也已被自己的鲜血塞断,青年人相遇时低垂着睫毛,眼望着地下;尽管如此,自由并没有被消灭,出卖良由的人并没有将一切全  部占有。  如果自由会被消灭,它决不会第一个被消灭,也不会是第二、  第三,它将等待着一切都被消灭以后,它是最后被消灭的一个。  只有在英雄和烈士已被人完全遗忘的时候,只有在一切男女的生命和灵魂已从世界上的某一角落被完全排  除的时候,那时,自由或自由这个观念才会被从那一片土地上排出,那时,出卖自由的人才能将那里的一切全部占有。那末勇敢吧,  欧洲的男女革命者!除非一切都终止了,你们就绝不能终止。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或其他一切事物为什么而存在,)但我将小心认真地去寻求,即使是在挫败之中,在失败、贫穷、误解、囚禁之中——因为这些也是伟大的。我们认为胜利是伟大的么?诚然如此,但在我看来,当失败不可避免时,失败也是伟大的,而且死和绝望也是伟大的。  没有命名的国家  在这些州之前一万年、多少万年的各个国家,不断积累的一串串时代,那时像我们一样的男人和女人成长着,度过他们的一生,那时是什么样规模宏大的城市,秩序井然的共和国,畜牧部落  和游牧人,什么样的历史、统治者、英雄,也许超类绝伦,什么样的法律、习惯、财富、艺术、传统,什么样的婚姻,服式,属于生理学和骨相学的种种,他们当中那些属于自由和奴役的东西,他们心目中的死亡和灵  魂,又都怎样,谁机智而聪明,谁美丽而有诗意,谁粗野而下老成,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标志,任何记载——可是一切都照样留存。  啊,我知道那些男人和女人并没有虚度一生,并不比我们更徒劳无益,我知道他们的一点一滴,正如我们今天这样,全都属于世界的  体系。他们站在远处,可他们离我很近,有的脸型椭圆,好学而平静,有的裸露而野蛮,有的像大群大群的昆虫,有的住在帐篷里,是牧人、族长、部落、骑手,有的在林地里徘徊,有的太平地生活在农场上,劳动着,收获  着,把谷物装满仓囤,有的踏过铺石的小道,行走在神庙、宫殿、工厂、图书馆、展览、法庭、戏院以及奇妙的纪念碑当中。  那百十亿的男人果真死了吗?那些饱尝尘世间的传统经验的女人死了吗?难道只有他们的生平、城市、艺术由我们来处理?难道他们没有为自己做出永久性的成绩?  我相信所有生活在那些没有命名的国家的男人和女人中,每个人至今仍在这里或别处生存,但我们看不见,这与他们生时所从中成长的一切完全相称,也是由于他们生时的所作所为和所感,以及他们的发展、爱好和罪愆。  我相信那不是那些国家或其中的任何个人的结局,正如这不是我的国家或我的结局;  他们的那些语言、政府、婚姻、文学、产品、游戏、战争、习俗、罪行、监狱、奴隶、英雄、诗人,所有这些,我猜想其后果都在那个尚未出现的世界好奇地等待,作为已知世界中归于它们的那些东西的副本,  我猜想我将在那里遇到它们,我猜想我将在那里找到那些没有命名的国家的每个古老的特征。  谨慎之歌  我思索着在曼哈顿大街上逡巡,思索着时间、空间、真实——思索着这些,以及与它们并列的谨慎。  关于谨慎的最终解释,总是还有待作出,或大或小都一样无用,因为与永恒的谨慎不大相符。  灵魂是自在的,一切都与它接近,一切都与那些接踵而来的有关,凡是一个人所做、所说、所想的一切都影响深远,一个男人或女人每采取一种行动,都不仅在一天一月或自己一  生的某个时期,或临死时对他或她起作用,而且在以后整个的来世都继续同样地与他们牵连。  间接的与直接的完全相等,精神从肉体得到的,比它所给予肉体的,即使不更多也不稍逊。  没有哪一句话,哪个行动,哪一种性病、污染或手淫者的秘密,贪食者和耽饮者的堕落,盗窃、机诈、背叛、谋杀、诱奸、卖淫,不是在死后也像生前那样必然得到报应。  博爱和个人的努力是唯一值得的投资。  用不着细说,一个男性或一个女性所做的一切,只要是健康的、仁慈的、清洁的,就对他或她有益,在宇宙的不可动摇的秩序中,并永远遍及于它的整个领域。  谁聪明谁就获得益处,野蛮人、重罪犯、总统、法官、农人、水手、机械工、文化人,年青的、年老的,都一样,益处总会到来——一切都必来不误,  个别地,整体地,现在产生影响,曾经影响他们的时代,并永  远影响着一切过去的、一切现在的和一切将来的事物。一切战争与和平的勇敢行动,一切给予亲属、陌生人、穷人、老人、不幸的人、年幼的孩子、  寡妇、病人和不可接触者的帮助,所有那些坚定而孤单地站在遭难的船上看着别人挤上救生艇的自我克制者,所有那些为了崇高的事业或者为了朋友或某种主张而献出财产与生命的人,  所有那些被邻人嘲笑的热心者的痛苦,所有母亲们的无限温柔的爱和高尚的牺牲,所有那些在史书上记载过或没有记载的斗争中被打败了的诚实  的人们,所有那些由我们来继承其未竟之业的古代民族的光辉和美德,所有那些我们不知其名其时其地的几十上百个古老民族的典  型,所有那些被英勇地开创了的或成或败的事业,所有人类的崇高智慧、卓越技艺或辉煌言论所提供的启示作  用,所有今天在地球上任何部分或在任何行星、任何恒星上,被那  里的人、犹如此地的我们所思考和谈论得很好的东西,所有今后将由你(无论你是谁)或任何人想出或做出的事情,这些都适用于、已经适用于和将要适用于它们从中产生或将要  产生的那些个性。  你曾猜想任何东西都只活过它自己的短暂的一生吗?世界不是这样存在的,没有哪个摸得着或摸不着的部分是这样  存在的,任何完美的东西,要不是从许久以前的完美中而来,而以前的  那个又来自它的前身,要是没有那可以想见的比任何一个都更为接近于开端的最远的  一个,它就不会存在了。  凡是能满足灵魂的都是真实的;而谨慎能完全满足灵魂的渴望和贪求,只有它本身才能使灵魂最终满足,而灵魂是那样傲慢,它除了  自己的以外任何教训都拒不接受。如今我低声念着谨慎这个与时间、空间和真实并列的词,它与  那种除了自己的以外任何教训也不接受的傲慢相一致。  谨慎原是不可分的东西,它拒绝让生命的一个部分与每个别的部分脱离,不让把正当的与不正当的或者生的与死的划分。要使每个思想或行动与它的关连者相匹敌,它不懂什么可能的饶恕或替代性的偿还,只知道一个从容赴难并献出生命的青年是最出色地尽了自己的  职责而毫无疑义,而那个从不冒生命危险却富裕舒适地活  到老的人可能没有为自己做出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体,只知道惟独那个学会了重视效果的人,那个对肉体和灵魂同样喜爱的人,那个发觉出必然随直接事物而来的间接事物的人。那个在任何危机中精神上既不鲁莽也不逃避死亡的人,  才是真正学会了的人。  牢狱中的歌手  “啊,这景象可怜,可耻,更可叹!啊,多可怕的思想——一个已定罪的囚犯!”  沿着监狱的长廊,响着这样的复唱,它上达屋顶,上达天穹,这悲调如洪流倾注,其音调是自来未有地强烈而凄凉,它达到了远处的岗哨和武装的卫兵,使他们停止了脚步,更使一切听者因惊愕而停止了呼吸。  那是冬天,太阳已在西方低沉,在本国的强盗和罪犯中间的一条狭窄的过道上。(那里有千百个人坐着,颜色憔悴的杀人犯、邪恶的伪造证件  者,都集合在监狱的星期日教堂里,周围是众多时刻不放松地监视  着他们的全副武装的看守们,)一个妇人安详地走着,两手各抱着一个幼小的纯洁的孩子,她把这两个孩子放在讲台上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开始用乐器奏了一个低沉而悠扬的前奏,接着便用压倒一切的声音,唱出一首古雅的赞歌。  一个被禁闭着带着枷锁的囚人,扭着自己的双手,呼叫着,救命呀!啊,救命!她的眼睛看不清,她的胸前滴着血,她得不到赦免,她得不着安息的慰藉。  她不断地走来走去,啊,痛心的岁月!啊,悲苦的晨夕!没有友朋的手,没有亲爱的颜面,没有恩情照顾,没有慈悲的语言。  那犯罪的不是我,我是受了无情的肉体的拖累,虽然我长久勇敢地挣扎,但我终究胜不过它。  亲爱的囚人,请忍耐一会,迟早一定得到神的恩惠;神圣的赦免——死一定会来临,把你释放,带你回到你自己的家园。那时你不再是囚犯,不再感到羞耻,也再不悲伤,离开了人世——你得到了神的解放!  歌者停止了歌唱,她的明澈安详的两眼的一瞥,扫过了所有那些仰望着的面孔,扫过由囚犯的颜面,千差万别的、狡狯的、犷悍的、伤痕累累  的、美丽的颜面所组成的新奇的海,然后她站起来,沿着他们中间的狭窄的过道走回去,在沉默的空气中,她的衣衫邃窣地响着,触到他们,她抱着她的孩子在黑暗中消失了。这时囚犯和武装的看守都寂然无声,(囚犯忘记了自己在监狱里,看守忘记了他们的子弹上膛的手  枪,)一种沉默而寂静的神奇的瞬间来到了,随着深沉的哽咽和被感动的恶人的低头与叹息,随着青年人的急促的呼吸,对家庭的回忆被唤起;母亲的催眠的歌声、姊妹的看顾、快乐的儿时 ——长久密闭着的精神重新苏醒了;那真是神奇的一瞬间,——以后在凄凉的夜里,对于那里的许  多许多人,多年以后,甚至在临死的时刻,这悲沉的调子、这声音、这言  辞,还会再现,重见到那高大安详的妇人行走过狭窄的过道。重听到那悲哀的旋律,那歌手在狱中唱出的歌声,啊,这景象可怜、可耻、更可叹!啊,多可怕的思想——一个已定罪的囚犯!  为丁香花季节而歌唱  现在为我歌唱丁香花季节的喜悦吧,(它正在怀念中归来,)为了大自然的缘故,舌头和嘴唇哟,请给我选择初夏的礼物,为我收集那些可爱的音符,(如儿童收集卵石或成串的贝壳,)将它们放进四月五月,将池塘里呱呱叫的雨蛙,轻快的微风,蜜蜂,蝴蝶,歌声单调的麻雀,蓝知更鸟和疾飞的紫燕,也别忘了那扇着金色翅膀的啄木鸟,那宁静灿烂的霞彩,镣绕的烟霭和水雾,养育鱼类的湖海的波光,头上蔚蓝的天色,那容光焕发的一切,奔流的小河,那枫械林,那清新的二月天和酿糖的日子①,那跳跃着的、眼睛发亮的褐胸知更鸟,它在日出时清脆悦耳地鸣啭,日落时又歌唱,或在苹果园的树木中飞动,给他的爱侣筑巢,三月里融化的雪,杨柳刚抽出的嫩绿的柔条,因为春季到了!  夏天来了!它孕育着什么,产生什么呢?你,解放了的灵魂哟,——我不明白还在急切地追求什么;来吧,让我们不再在这里逗留,让我们站起身来往前走!啊,但愿一个人能够像鸟一样飞翔!啊,能够逃走,像乘着快艇出航!同你,灵魂哟!越过一切,进入一切,像一只船滑过海洋;收集这些提示和预兆,这蓝天,青草,早晨的露水,这丁香花的芬芳,这披着暗绿色心形叶片的灌木林,这木本紫  罗兰,这名叫“天真”的娇小的淡淡花卉,这种种的标本,它们不只是为自己,而且为它们的周围,为了装饰我心爱的丛林——为了与百鸟一起吟哦,唱一支深情的歌,为这在回忆中归来的丁香花季节的欢乐。  ①北美洲有一种糖槭,其树干上流出的液汁可以制糖。  给一座坟写的碑记  (G.P.1870年安葬。)我们怎样唱你呢,你这坟墓里的人哟?给你悬挂什么样的匾额和概述呢,百万富翁?你的履历我们不了解,只知道你在交易中、在经纪人常到之处度过你的一生,既不见你的英雄事迹,也不见战斗,或者光荣。  静静地,我的灵魂,低垂着眼皮,在沉思,在等待,从所有的标本——英雄们的墓碑,转过身来。  而通过内心一连串的反映,  一些闪光的画面,预示式的渺无形迹的景象,精神的投影,无声地,如幻象一般升起,  (好比在晚上北方曙光女神在降临。)  在一个画面中,城市街坊里出现了一个工人的家庭,他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地毯扫过了,炉子生得旺旺的,一切洁净而欢快,点起了汽灯。  一个画面中是一次神圣的分娩,那个愉快的没有痛苦的母亲生了个上好的婴儿。  一个画面中人们在吃丰美的早餐,慈祥的父母由心满意足的儿子们陪伴。  一个画面中,青年人三三两两地,成百的人汇合着,在大街小巷和马路上行走,到一所高屋顶的学校去。  一个画面中有美妙的三重唱,祖母,心爱的女儿,心爱的女儿的女儿,坐在那里边聊边缝补衣裳。  一个画面中有套豪华的住宅,在丰富的图书、报刊、墙上的绘画和精美的小件雕塑当中,坐着一群友好的熟练工人,老年和青年机械工,  ① G. P.即乔治·皮波迪,他曾为发展科学和黑人教育以及改善伦敦贫民的生活条件捐献大量金钱,他死于伦敦,1870年 2月归葬美国麻萨诸塞州。  大家在阅读和谈论。  一切一切劳动生活的情景,城市和乡村的、女人的、男人的、孩子们的形象,他们的需要得到供应,沐浴在阳光里喜气洋洋,婚姻、街道、工厂、农场、居室、公寓房间,劳动与辛苦,浴室、健身房、操场、图书馆、学院,领去受教育的学生,男的或女的,受照顾的病人,穿上了鞋的赤脚娃,获得父爱和母爱的孤儿,吃饱了的饥民,有了住处的流浪者;(意图完美而神圣,活动和细节也许都合乎人情。)  你,这座坟里的人哟,由于你才有了这样的景象,你无所限制的慷慨捐献者,与大地的赋与一样丰盈,与大地一样广博。你的名字就是大地,连同山岳、田野与江河。  不只是由你们的流水,你们的江河哟,你,康涅狄格河,你的两岸。你,老泰晤士河以及你全部丰饶的生命,你,冲刷着华盛顿踩  过之地的波托马克河,你帕塔普斯柯河,你赫德森河,你无尽的密西西比河——不只  是你们,还有我的思想,对他的忆念,也在向辽阔的海洋前进。  从这个面具后面  (面对一幅画像)  从这个俯着的、草草刻制的面具后面,从这些光的明暗,这整个的戏剧后面,从这个在我身上为了我、在你身上为了你、在每人身上为了每  人的面幕后面,(悲剧,愁苦,笑声,眼泪——天哪!这帷幕遮掩着的热情而丰富的表演!)从上帝的最宁静、最纯洁的天空中的这片釉彩后面,从撒旦的沸腾深渊上的这层薄膜后面,从这幅心脏地理图、这个无边的小小大陆、这个无声的海洋后  面;从这个地球的旋转中,从这个比太阳或月亮,比木星、金星、火星更奥妙的天体的旋  转中,从宇宙的这个凝缩体的旋转中(而且这儿不只有宇宙,这里还有观念,全都包藏在这神秘的一撮里;)这双雕凿的眼睛,闪耀着对走向未来岁月的你,穿过斜斜旋转着的空间,从这些眼睛发射出,对你,无论你是谁——投出一瞥。  一个多思的、经历过和平与战争岁月的旅行者,  经历了长途趱赶的青年与开始衰老的中年的旅行者,  (好比一部小说第一卷已经看过给撂在一边,  而这是第二卷,  歌唱、冒险、沉思都即将结束,)  如今在这里逗留一会,我转过身来对着你,  像在大路上或碰巧在一扇微开的门或一个敞开的窗户边,  停下来,倾身向前,脱下帽子,我特别向你致意,  吸引和抓住你的灵魂,使它至少一时不可分地和我的在一起,  然后继续旅行,继续往前去。  发声的技巧  发声的技巧,

适度,集中,确定,以及说话的神圣才能,你声音洪亮、吐字清晰,是由于长期试验?由于艰苦练习?还  是天然生成?你是否在这些广阔的领域里广泛地运动?从而获致了说话的才能?因为只有经过许多年,经历了贞洁、友谊、生殖、谨慎和裸露  之后,经历了在陆地步行和在江河游泳之后,经过放开了的嗓子,经历了引人入胜的时代、气质、种族,经历了知识、自由和罪  行之后,  经历了完全的信念,经历了澄清、提高并且排除障碍之后,经历了这些及其他种种,这才有可能使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掌握说话的神圣机能;  于是,对那个男人或那个女人,一切都迅速赶去——谁也不拒绝,大家都倾听,军队、船只、古董、图书馆、绘画、机器、城市、憎恨、绝望、和睦、痛苦、偷窃、谋杀、志气,密密地站成一排排,它们按照需要恭顺地迈着步子从那个男人或那个女人的嘴里走出来。  啊,我身上有什么东西使得我一听到声音就颤抖?无论谁只要以适应的嗓音对我说话,我准会跟着他或她走,好比潮水跟随月亮,悄悄地,以轻快的步伐,在地球上任何一  个角落。  一切都听候适当的嗓音;那熟练而完美的器官在哪里?那发达的灵魂在哪里呢?因为我看见每个从那里来的词都有更深更美的新的含意,条件  不够是不可能的。  我看见大脑和嘴唇关闭着,鼓膜和太阳穴没有敲响,直到那个能人来把它敲响,打开,直到那个能人把一切言词中那永远睡着在等待的东西引出来。  献给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  亲爱的兄弟哟,我的精神和你的精神在一起,许多宣扬着你的名字的人不理解你,但不要在意,我并不宣扬你的名字,我却理解你,我以极大的欢欣提出你的名字,哦,伙伴哟,我向你致敬,向  那些和你一起的人致敬,以前的,以后的,和未来的,我们大家一起劳动,交相传递同一的责任和传统,我们少数人是一致的,无时代之别,无地域之分,我们包含了一切大陆、一切阶层,容许了一切神学的存在,我们是人类的博爱者、理解者、共鸣者,在各种论争与主张中我们沉默地行走,我们不排斥任何论争  者,也不摒弃任何主张,我们听到了咆哮和喧嚣,我们被各方面的异见、嫉妒、责难所  攻击,他们专横地逼近我们,包围我们,我的伙伴哟!但我们仍无碍地自由行遍全世界,我们上上下下地旅行着,直到我们在各个不同的时代上印上我们的不灭的足迹,直到我们浸透了时代,若干年月后,各种族的男女也像我们一  样,彼此成为兄弟和爱人。  你们在法庭受审的重犯  你们,在法庭受审的重犯,你们,单人牢房里的犯人,被判刑和戴上镣铐的暗杀者,我又是什么人呢,却没有受审,没有坐牢?我也像任何人那样残忍而凶恶,可是我手腕上没有铁铐,脚踝  上没有铁镣?  你们,在大路上拉客或在房间里卖淫的妓女,我是什么人,竟能说你们比我更卑污?该受谴责啊!我承认——我暴露!  (爱慕者哟,不要赞赏我——不要向我致敬——你们只叫我畏  缩,我看见你们所看不见的——你们不清楚的我清楚。)  在这个胸腔里,我躺着,污黑而闭塞,在这张表面安详的脸孔底下,放荡的潮水奔流不息,情欲和罪孽对我很合意,我满怀热爱地与违法者同行,我感到自己是他们中的人——我  自己就属于那些犯人和娼妓,所以我今后不会否定他们,——我怎能否定我自己呢?创作的法则  创作的法则,高明的艺术家和领袖人物,新一代的教师和上等的美国文化  人,尊贵的学者和未来的音乐家,都必须遵循。  所有的人都必然与世界的整体、与世界的严密真理联系着,不会有什么过分明显的主题——一切作品都将体现这一神圣的  迂回法则。  你以为创作是什么呢?你以为还有什么能满足灵魂,除了自由行走和不承认有人胜过  自己?你想我会用百十种方法提示你什么,要不是告诉你男人和女人  都不亚于上帝?告诉你没有任何上帝是比你自己更神圣的?告诉你这就是那些最古老和最新近的神话的最终意义?告诉你,你或任何人都必须凭这样的法则去走近创作的领地?  给一个普通妓女  镇静些——在我面前放自在些——我是惠特曼,像大自然那样  自由而强壮,只要太阳不排斥你,我也不排斥你,只要海洋不拒绝为你发光,树叶不拒绝为你沙沙作响,我的言  词也不拒绝为你发光和为你沙沙作响。  我的姑娘哟,我同你订一个条约,我责成你作好值得与我相会的准备,我还责成你在我到来之前要耐心而完美。  直到再见时我以意味深长的一瞥向你致敬,因为你没有把我忘记。  我在长久地寻找  我在长久地寻找目的,为我自己也为这些诗寻找一条通向过去历史的线索——如今我  才找到了,它不在图书馆那些书上的寓言中,(对它们我既不接受也不拒  绝,)它也不在传说或所有别的东西里,它就在现今——它就是今天这个世界,它寓身于民主中——(这自古以来的目的和憧憬,)它是今天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今天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它是在语言、社会风习、文学和艺术之中,它存在于那些人工的东西,船舶、机器、政治、信条、现代进  步和国际间的交相访问,一切都为了现代——一切都为了今天的普通人。  思索  想起那些获得了高位、礼仪、财富、学位等等的人物;(据我看,那些人物所已经获得的一切都从他们消失了,除非  它在他们身上和灵魂上产生了效果,)因此我时常觉得他们既枯瘦又浑身赤裸,我时常觉得他们中的每个人都在嘲弄其余的人,也嘲弄他或她  自己,而每个人的生活的精髓,即幸福,都长满了蛆虫,一片腐臭,我总觉得那些男人和女人不知不觉地错过了生活的真的现实而  走向了假的现实,我总觉得他们是靠了世俗的什么供应才活着,别无所有,我总觉得他们悲哀,匆促,昏睡在暮色苍茫中梦游。  奇迹  怎么,有人重视奇迹吗?  至于我,我却除了奇迹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无论我是在曼哈顿大街上走动,  或者将我的视线越过那屋顶投向天空,  或者赤脚在海滩的边缘蹚水,  或者在林中的树下逡巡,  或者白天同一个我所爱的人闲谈,或者晚上同一个我所爱的人  共枕而眠,或者与其余的人同桌用饭,或者在车上瞧着坐在对面的陌生人,或者夏日午前观看蜂房周围忙碌的蜜蜂,或者看牲畜在田野吃草,或者是鸟类或奇妙的虫子在空中飞绕,或者是蔚为奇观的日落,或照耀在静夜晴天的星星,或者是春天的新月那优美精致而纤巧的弧形;这些及其他,所有一切,对我都是奇迹,都与全部关联,可每一个又清楚地各在其位。  白天黑夜的每个小时对我都是一个奇迹,每一立方英寸的空间都是一个奇迹,每一平方码地面都散布着  与此同样的东西,每一英尺之内都聚集着同样的东西,  大海对于我是个连续不绝的奇迹,游泳的鱼类——岩石——波涛的运动——载着人的船,还有什么更奇的奇迹呢?  火花从砂轮上四出飞溅  在城里川流不息的人群整天移动着的地方,我停下来加入一群看热闹的孩子;我和他们呆在——旁。  在靠近石板道的大街边缘,一个磨刀匠在操作砂轮磨一把大的刀子,他弓着背,运用脚和膝头,以整齐的节奏将磨石迅速旋转,以灵活而坚定的手抓着刀子,认真地把它按近石面,于是,像一股充沛的金黄的喷泉,火花从砂轮上四出飞溅。  这情景以及它所有的一切,多么吸引着,感动着我,那个惟悴的、下巴尖削的老人,衣衫褴楼,宽大的皮带紧压着  肩窝,我自己也喷射着,流动者,像个幽灵古怪地飘着,此刻在这里  给吸住了,逮着了,那群孩子,(像广阔环境中一个被忽视的小点,)那些全神贯注的静默的孩子,那闹市的响亮、骄傲而骚动的底  边,那飞转着的磨石的低沉而嘶哑的呜呜声,那轻轻压住的刀片,那火花,像一阵阵金黄的骤雨,从砂轮上散发、降落,四出飞溅。  给一个小学生  需要改革吗?那得通过你吗?所需要的改革愈大,你为了完成它而必须具备的人格也愈大。  你哟!你没看见吗,如果有清洁而可爱的眼睛、血液、面容,那多么管用?  你没看到那会多好,如果有这样一个身体与灵魂,你走进人群时便带来一种欲望和权威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对你的人格印象根深?  有吸引力的人啊!浑身上下的磁性啊!去吧,亲爱的朋友,必要时抛弃其他的一切,从今天起使自己习惯于勇敢,真实,自尊,明确,振奋,不要  休息,直到你本身人格的自我立定脚跟,获得公认。  从围栏中放出  从女人的围栏中放出,男人无所拘束地产生,并将经常无所拘  束地产生,从世界上最优秀的女人那里才会放出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从最友好的女人那里才会放出最友好的男人,从一个女人的最好的身体放出来,一个身体最好的男人才能形  成,从女人的无法模仿的诗篇中放出,才能产生男人的诗篇,(我的诗也无非来自那里;)从那个我所爱的强壮而傲慢的女人放出,那个我所爱的强壮而傲慢的男人才能现形,从我所爱的肌肉丰满的女人那有力的拥抱中放出,才能从那里得到男人的有力拥抱,从女人大脑的回纹中放出,便产生男人大脑的全部回纹,相当  恭顺,从女人的公正中放出,便放出了所有的公正,从女人的同情中放出,便有一切的同情;一个男人是地球上和永恒中的一个伟大之物,但男人的每一点伟大都来自女人之中,男人首先是在女人身上  形成的,然后他才能在自己身上形成。  我究竟是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呢,要不是一个乐于听到我的名字的孩子?他念着它,一遍又一遍地;我站在一旁听——从来不觉得烦腻。  你的名字对于你也是如此;难道你觉得你的名字的声音中什么也没有,只不过两三个发音而已?  宇宙  它包罗万象,是大自然,它是地球的广阔,地球的粗旷和性的特征,地球的伟大博爱,还有平衡,它没有从这些窗户的眼睛向外张望而什么也不寻找,或者它的  脑子无缘无故地以预兆吸引了听众,它包含信仰的人和不信仰的人,它是最庄严的仁爱者,它适当地保持他或她的唯实论、唯灵论和美学或智慧三位一体  的比例,它在考虑了身体之后发现那所有的器官和部分都是好的,它,根据地球以及他或她的身体的原理,通过精细的类推而了  解所有别的原理,一个城市、一首诗以及这些州的重大政治活动的原理;它不仅相信我们的拥有太阳月亮的地球,还相信别的拥有它们的太阳月亮的星球,  它,在建造他自己或她自己的不只为了一天也为了永久的房子时,看到了各个民族、纪元、世代、日期,过去,未来,像空间一样居住在那儿,不可分离地在一起。  别人可以赞美他们所喜爱的  别人可以赞美他们所喜爱的;但是我,来自奔流的密苏里两岸,可不赞美艺术或其他任何事  物中的东西,直到它好好吸收了这条河流的气氛,还有西边的草原香味,然后再把它全部发挥。  谁学习我这完整的功课?  谁学习我这完整的功课呢?老板、雇工、学徒、牧师和无神论者,愚笨的和聪明的思想家,父母和儿女,商人、办事员、门房和  顾客,编辑、作家、艺术家、学生——请走近我,开始吧,这不是课业——这只是打开校门,让你去上很好的一课,从那一课到另一课,一课又一课地连着。  伟大的法则不容争辩地奏效、流行,我也属于同一个类型,因为我是它们的朋友,我以彼此平等的态度爱它们,我并不肃立致敬。  我躺着出神,听某些事物的美丽故事和某些事物的道理,它们那么美,我不禁怂恿自己去听。  我不能将听到的东西告诉别人——我不能对自己讲它——它精妙绝伦。那不是小事,这个浑圆而美妙的地球永远永远如此精确地在它的轨道上运行,没有一点颠簸或一秒的失误,  我不认为它是六天之内造好的,也不是一万年之内,或百亿年之内,也不是一件一件地设计建成的,像一个建筑师设计和建造一所房屋。  我不认为七十年就是一个男人或女人的一生,也不认为七千万年是一个男人或女人的一生,也不认为岁月终归能够量尽我的或任何别人的生命。  那不可思议吗,如果我将会不朽?像每个人都是不朽的;我知道那不可思议,但是我的眼光同样不可思议,我曾怎样孕育在母亲的子宫中也同样不可思议,而且从一个浑浑噩噩地两度寒暑的婴儿过渡到口齿清晰和行走——这全是同样不可思议的。  而此刻我的灵魂拥抱你,我们相互影响却从没见面,还可能永远也不会相见,这也全然不可思议。  又如我能够想起一些这样的思想,这本是同样不可思议的,再如我能够提醒你,而你想起它们并相信它们是真的,这也一样地不可思议。  同样不可思议的是月亮环绕着地球并和地球一起向前转动,同样不可思议的是它们还与太阳和别的星球保持着平衡。  试验  一切都服从它们,当它们坐在那里,内心安泰,灵魂深处浑然  一体,各种传统和外界的权威都不处于审判的地位,它们是外界权威和一切传统的审判者,它们的作用只是确证那些确证自己和检验自己的东西;尽管这样,它们自己永远有权去确证远远近近的一切,一个也  不放弃。  火炬  在我的西北海岸,在深夜中,一群渔夫站着瞭望,在他们面前的湖上,别的渔夫们在叉着鲑鱼,一只朦胧暗影的小船横越过漆黑的湖水,船头立着一支熊熊的火炬。  啊,法兰西之星  (1876—71)  啊,法兰西之星哟,  你的希望、力量和荣誉的光辉,  像一艘长期率领着舰队的骄傲的船,  今天却沦为被大风追逐的难艇,一个无桅的躯体,  在它那拥挤、疯狂和快要淹毙的人群里,没有舵也没有舵师。  被袭击的阴沉的星哟,不是法兰西独有的星辰,也是我的灵魂及其最珍贵的希望的象  征,  捍卫自由的斗争与无畏的义愤的象征,  对遥远理想的向往的、仁人志士对兄弟情谊的梦想的象征,  暴君和僧侣的恐怖的象征啊!  钉死在十字架上——被叛徒出卖了的星,喘息着,在一个死亡的国度、英雄的国度的上空,在那奇怪的、热情的、嘲讽的、轻薄的国度的上空喘息着的星  啊!  可悲呀!但是我不想因你的错误、虚荣和罪过而责备你,你那无比的悲伤和痛苦已将它们全部抵销,剩下的是神圣的你。  由于你虽然犯下了许多过错,但始终抱着崇高的目的,由于你任凭多大的代价也决不真正出卖你自己由于你从麻醉的昏睡中的确哭泣着醒来了,由于你,女巨人哟,在你的姐妹们中唯一粉碎了那些侮辱你的  仇敌,  由于你不能也不肯戴上那惯常用的锁链,  你才在这十字架上,脸色一片青灰,手脚被牢牢钉死,——  长矛啊,扎进了你的腰里。  星哟,法兰西之船哟,长期被击退和打败了的船哟!坚持吧,受挫的星!船啊,继续航行!  要像万物之船的大地本身一样坚信,它是暴戾的火和汹涌的混沌的产物,从那愤怒的痉挛和毒液里  产生,  最终在完整的力和美中出现,  在太阳下沿着轨道前进,  ①此诗发表于 1871年 6月,即巴黎公社失败后不到三个月的时候。  你也这样啊,法兰西的航轮!  苦难的日子结束了,云雾驱散了,剧痛已消失,而那长期追求的解放,瞧,当它再生的时候,高悬在欧罗巴世界的上头,(它从那里遥遥相对,欢乐地回答着、反映着我们的“哥伦比  亚”号,)法兰西哟,你的星,又是美丽辉煌的星,在神圣的和平中更加清辉皎皎,定将不朽地照耀。  驯牛者  在一个遥远的北方县里,在平静的牧区,住着我的农民朋友,一位著名的驯牛者,我歌唱的主题,人们把三岁到四岁左右的公牛交给他治理,他会接受世界上最野性的牡犊来训练和驯养,他会不带鞭子无畏地走进那小公牛激动地跑来跑去的围场,那公牛瞪着怒眼,暴躁地扬起头高高地摔着,可是你瞧!它的怒火很快平息了——这个驯养者很快就把它驯  服了;你瞧!附近那些农场上大大小小一百来头的牡牛,他是驯服它  们的能手,它们都认识他,都对他亲热;你瞧!有些是那么漂亮,那么威严的模样,有些是浅黄色,有些杂色,有些带斑纹,有一头脊背上有白条,有些长着宽阔的犄角(多么壮观)——你瞧啊!那闪亮的皮毛,瞧,那两只额上有星星的——瞧,那滚圆的身子,还有宽阔的  背脊,它们站立得堂堂正正——多么漂亮而机敏的眼睛哟!它们那样地望着自己的驯养者——盼望他靠近它们——它们那  样回过头来看着他离去!多么热切的表情啊!多么依依不舍的别意;这时我惊奇,在它们看来他究竟是什么,(书本、政治、诗歌,  没有了意义——其他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承认,我只嫉妒这位沉默而不识字的朋友的魅力,他在他生活的农场上为百十头牡牛所热爱,在平静的牧区,在北方遥远的县里。  一个老年人的关于学校的想法  (为 1874年新泽西州坎登一所公立学校的落成而作)  一个老年人的关于学校的想法,一个老年人采集着年青的记忆和花朵,而那是年青本身所做不到的。  只有现在我才认识你们,  哦,美丽的、曙光灿烂的天空——哦,草上的朝露!  并且我看到这些,这些闪耀的眼睛,  这些奥秘的宝库,这些年青的生命,  像一队船只,不朽的船只,正在建造和装备,  很快就要向无边无际的大海出航,  行驶在灵魂的航程上。  仅仅是一些男孩和女孩吗?  仅仅是令人厌倦的拼读、书写和算术课吗?  仅仅是一个公立学校吗?  哎,更多,多得没有止境,(像乔治·福克斯 ①那样大声警告道,“这堆砖头和灰浆,这些死的地板、门窗、栏杆,就是你们所说的教堂吗?  嗨,这根本不是教堂——教堂是活着的,是永远活着的灵魂。”)  而你,美利坚,  你是否要为你的今天认真地核算?  是否要估计你未来的或好或坏的面貌?  那么,请面向这些少女、少男,以及教师和学校。  ①乔治·福克斯( 1624—91),基督教新教公谊会创始人。  清早漫步着  清早漫步着,  走出黑夜和朦胧的思索,而你在我的思索里,  向往着你,和睦的联邦哟!你神圣的歌唱着的鸟!  你,我的蜷伏在灾难时世中的国家,负荷着诡计、忧伤和一切  卑劣与叛逆的你,我看到了这个普通的奇迹———只画眉,我望着它喂它的雏婴,这只歌唱的画眉鸟,它那愉快的曲调和入迷的信心,可靠地支持和鼓舞着我的灵魂。  那时我沉思,我感觉,如果可厌的毒虫和蛇蝎可以变为甜美神圣的歌曲,如果歹徒能转变得这样驯良而可贵,那么我的国家哟,我可以信任你,你的命运和岁月;谁说这些就不会成为适合于你的教训呢?你的未来的歌可能从这些之中欢乐而振奋地升起,最终飞遍整个的世界。  意大利音乐在达科他  (“我所听过的最好的第十七步兵团乐队”)  在柔和的晚风中索绕着一切,岩石、树林、堡垒、大炮、逡巡的哨兵、无边的荒野,在悦耳的流泉声中,在长笛和短号的音调中,迷人的、沉思的、汹涌澎湃的、矫揉造作的,(可是即使在这里也惊人地适合那些从未听说过的含意,无比地微妙,罕见地和谐,好像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而不适于城市中有壁画的寓所,不适于歌剧院的听众,声音、回响、飘荡的旋律,似乎在这里真正安适,《梦游女》  ①的天真的爱,带着《诺尔玛》 ①的痛苦的三重奏,以及你《殉难者》 ③的感人的台唱曲;)闪烁在澄黄的斜阳落照中,音乐,在达科他演出的意大利音乐。而大自然,这个乖僻地区  的主宰,潜行于隐蔽的阴郁幽深的蛮荒之地,它承认无论相隔多远的友好关系,(像某种古老的根子或土壤承认它最后孳生的花与果实,)谛听着,十分欢喜。  ①②意大利作曲家贝里尼( 1801—35)所作歌剧。  ③意大利作曲家唐尼采蒂( 1779—1848)所作歌剧。·  以你所有的天赋  以你所有的天赋,美国,安心地站着,勤快地照料着,眺望着世界,势力、财富、广土众民,都赋予了你——这些以及类似的东西  都赋予了你,那么,要是你还缺乏一种天赋,怎么办呢?(人类永远解决不  了的终极问题,)如适合你的那种完美的女人的天赋——要是你缺乏这种天赋中  的天赋?这种崇高的女性,适合于你的美丽、健康和完整?缺乏适合于你的母亲们?  我的图片陈列室  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我保存着悬挂的图片,这不是一个固定  的房间,它是圆的,它只有几英寸宽;可是你瞧,它容得下世界全部的景象,全部的记忆!这里有生活的画面,有死亡的布置;这里,你认识这个吗?这是导游人自己,他伸出指头指着丰富的图片集。  大草原各州  创造物的一个更新的花园,没有了原始的荒僻,稠密、欢快、时新,成百万的人口,农场和城市,用交错的铁路紧密地联结着,将多个合为一体,得到全世界的帮助——自由的和法律的以及节俭的社会,历史积累至今的顶峰和丰饶的福地,为了证明过去的合理。  暴风雨的壮丽乐曲  暴风雨的壮丽乐曲,那么恣肆奔腾、呼啸着越过大草原的强风,森林树冠的嗡嗡震响——是高山的萧笛,人一般的阴影——是你们管弦乐队的潜形,你们,机警地手执乐器的幽灵的小夜曲,将一切民族的语言与大自然的天籁混合在一起;你们好比伟大作曲家留下的和弦——你们是合唱,你们这些无形的、自由的宗教舞曲——你们来自东方,你们这些河流的低调,奔瀑的轰鸣,你们来自远方的铁骑纵横中的枪响,连同兵营中各种军号的回应,这一切骚动地集合着,充塞着深沉的午夜,压迫我这无力的弱者,当我进入孤寂的卧室时,你们啊,怎么把我抓住了?2站出来呀,我的灵魂,让别的都去休息,要谛听,别遗漏了,它们是在注意你,它们告别午夜,走进我的卧房,为了你,灵魂哟,在舞蹈和歌唱。  一支喜庆日子的歌,一支结婚进行曲,新郎新娘的二重奏,以爱的嘴唇,爱侣们的洋溢着爱情的心,兴奋得绯红的双颊和芳香,以及随从中老老少少的友好的脸  容,应和着长笛的曲调和歌咏般地弹奏的竖琴。  洪亮的鼓声来了,维多利亚!你可看见硝烟中那面碎裂而飞扬的旗帜,那些受挫  者的喧扰?可听到了一支获胜的军队的鼓噪?  (哎,灵魂!那些妇女的啜位,那些受伤者的痛苦的呻吟,那火焰的咝咝声和噼啪声,那焦黑的废墟,那城市的灰烬,那人类的挽歌和凄冷。)  现在我心中满是古代和中世纪的歌曲,我看见和听到古老的竖  琴师在威尔斯节日弹奏,我听见游吟诗人在唱他们的情歌,我听见中古时代的游唱者,巡游的乐师和民谣歌手。现在是大风琴的声音,它在震颤,而底下,像大地隐蔽的立足点,承载着一切形式的美、优雅和力量,我们所知的种种彩色,使草的绿叶和鸟的鸣啭,嘻戏玩耍的儿童,天上的云朵,跳跃时有所凭藉,升起时有所依托,)那强有力的低音部站在那里,震动着永不停歇,休浴着、支撑着、溶合着其余的一切,其余一切的孕育者,还有同它一起的那众多的种种乐器,正在演奏的演奏者,世间所有的乐师,肃穆的赞歌和引起崇敬的弥撒乐,一切激情的心曲,悲哀的颂词,各个时代无数美好的歌唱家,以及使它们溶解和凝结的大地本身的融洽,风雨、树林以及浩大的海涛之声,又一个结构严密的管弦乐团,岁月与地域的组合者,十倍的革  新精神。  有如古代诗人们说过的遥远的过去,那片乐土,  从那儿开始的迷向,长期的偏离,但现在飘泊已经结束,  旅游完了,外出的人回到了家里,  人类和艺术又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  齐唱啊!为了大地与天堂;(万能的引导者如今在发出信号,用他的指挥棒。)  世界上所有的丈夫们都在雄壮地左转歌吟所有的妻子们都在响应。  小提琴的弦音,(我想,弦音哟,你们诉说着这颗不能诉说它自己的心,这颗不能诉说它自己而思忖着和向往着的心。)  噢,从一个小小的孩子开始,  灵魂你知道,一切音响对于我怎样都成了音乐,  我母亲唱摇篮曲和赞美诗的声音,  (那声音,那轻柔的声音,记忆中的可爱的声音啊,  一切奇迹中的最后一个奇迹,最亲爱的母亲和妹妹的声音;)  雨水,滋长的玉米,叶子长长的玉米间的微风,  拍打着沙滩的有节奏的海浪,  啁啾的小鸟,鹰隼的尖啸,  野鸭晚上低飞着向南方或北方迁徙时的叫嚷,  ①古希腊戏剧中的歌咏队先由右向左舞蹈,然后由左向右。  乡村教堂里的或者密林中野营集会上的圣诗,小酒店里的提琴手,无伴奏的和唱,悠长的船夫曲。哞哞叫的牛,咩咩叫的羊,报晓的公鸡。  当代各国所有的歌曲都来到我周围演奏,关于友谊、美酒和爱情的日耳曼曲调,爱尔兰民歌,欢乐的快步舞曲和舞乐,英格兰歌谣,法兰西短歌,苏格兰曲子,以及高于其他一切的无敌的意大利  乐曲。  诺尔玛①激情如火而脸色苍白,挥舞着她手中的短剑高傲地走过舞台。  我看见不幸发疯的露西亚②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她的头发松散而蓬乱地垂落在背上。我看见爱尔那尼 ①在新娘的  花园里散步,  在夜玫瑰的芳香中,容光焕发,携着他的新婚的妻子,  如今听到了地狱的召唤,号角的死誓。  面对着交叉的剑,白发袒露着映照云天,这是世间那个清晰而动人心弦的男低音和中音歌手,长号的二重奏,永远的自由!  从西班牙粟子树的浓荫里,从古老而笨重的女修道院围墙之旁,有一支呜咽的歌,失恋的歌,在绝望中熄灭了的青春与生命的火炬,濒死的天鹅的歌,费尔南多②的心快要碎了。  终于得救的从悲哀中醒过来的阿米娜唱起来她那喜悦的激情如星星般丰饶,晨曦般欢乐。  (那个丰产的妇人来了,  那光彩照人的明星,维纳斯女低音,鲜花盛开般的母亲,最崇高的神祗们的妹妹,我听到了,阿尔波妮①本人。)  我听见那些颂歌、交响乐、歌剧,  ①意大利歌剧《诺尔玛》中的女主角,歌剧作曲家是文·贝利尼( 1801— —1835)。  ②多尼采蒂歌剧《拉马摩尔的露西亚》中的女主角。  ①意大利歌剧《爱尔那尼》中的男主角。  ②多尼采蒂歌剧《宠姬》中的男主角。  ①意大利歌剧演员,曾在纽约演出,为惠特曼生平最欣赏的女歌唱家。  我在《威廉·退尔》 ②中听见一个觉醒和愤怒的民族的乐曲,我听见梅耶贝尔③的《法国清教徒》,《先知》,或《恶魔罗勃》,莫扎特的《堂·璜》,或古诺 ④的《浮士德》。  我听到所有各个民族的舞曲,使我迷惑和沉浸于狂喜中的华尔兹,某种美妙的节拍。配着叮咚的吉他和卡嗒的响板的波列罗⑤舞。  我看到老的和新的宗教舞蹈,我听到希伯来七弦竖琴的震颤,我看到十字军高高地扛着十字在迈进,配合着铙钹的威武的铿  锵声,我听到托钵僧永远朝向麦加旋转时那单调的吟唱,夹杂着狂热  的叫喊,  我看见波斯入和阿拉伯人跳宗教舞的狂喜之情,  还有,在色列斯①的家乡埃菜夫西斯,我看到现代希腊人在跳  跃,  我看见他们一边柏着手,一边弯着腰身,  我听见他们的双脚有节奏地在曳步移动。  我还看见粗野而古老的祭司舞,表演者彼此猛撞着,  我看见罗马青年合着六孔竖笛的尖叫声在互相抛接他们的武器,  一面相向跪下,然后又站起。  我听到从伊斯兰清真寺传来的呼报时刻者的叫喊,我看见那里面的膜拜者既无仪式也无布道、言词或辩论。只有静静的、奇怪的、虔诚的、抬起来的发光的脑袋,狂喜的  面容。  我听到埃及人的多弦的竖琴,  尼罗河船夫的原始的歌曲,  中国皇室的神圣的赞歌,应和着帝王高雅的声音,(敲打的木  鱼和石磬,)或者一支印度寺院的女舞蹈队,合着印度长笛和烦躁的七弦琴的嗡鸣。  ②意大利歌剧,作曲家罗西尼( 1792—1868)的最佳作品。  ③梅耶贝尔( 1791—1894)是德国歌剧作曲家。  ④古诺是法国作曲家( 1818—1893)。  ⑤一种西班牙舞蹈。  ①古罗马的谷物之神。  现在亚细亚、阿非利加离开了我,欧罗巴又把我抓住,使我得  意洋洋,  合着大风琴和乐队,我仿佛从庞大的声音汇合中欣赏,  路德①的雄浑的赞诗《上帝坚如城堡》,  罗西尼的描写圣母在十字架下的礼拜赞歌,  或者漂浮于某个有彩色窗户的高大而阴暗的教堂,  那激昂的《上帝的羔羊》或《荣耀属于至高者》的歌唱。  作曲家们!杰出的艺术大师们!还有你们,古代各国甜美的歌唱家,女高音,男高音,低音,一个新的吟唱者在西边向你们愉快地高歌,恭敬地将他的爱奉献给你们。  (灵魂哟,这种种都通向了你,全部的感觉、外观和物体,都通向你,但是此刻我觉得,超乎其他一切之上的是声音在通向你。)  我听见圣保罗大教堂里的孩子们一年一度的歌唱声,或者,在某个宏大厅堂高高的屋顶下,贝多芬、汉德尔①或海登  ②的交响乐和圣乐,神圣海涛中的《创世》 ③沐浴着我的心灵。  让我拥抱所有的声音吧,(我狠狠地挣扎着叫喊,)用宇宙间一切的声音把我灌满吧,把它们的以及大自然的悸动赋予我吧,让那些暴风雨,湖海,  天风,歌剧和吟涌,进行曲和舞曲,一齐发声,倾注,因为我要将它们全部吸取!  然后我缓缓地醒来,  迟疑着,将我梦中的音乐探究了一会,  探究所有那些记忆,那怒号的暴风雨,  以及所有女高音和男高音的歌曲,  以及那些狂喜的、充满宗教热的东方舞乐,以及各种美妙的乐  器,风琴的和声,  以及一切爱情、灾难和死亡的朴素的哀陈,  我从卧室的床上对我的沉默而好奇的灵魂说,  瞧,由于我找到了我一直在寻求的那个线索。  ①即马丁·路德( 1483—1546)。  ①汉德尔( 1665—1759),英国歌剧作曲家。  ②海登( 1732—1809),奥地利作曲家。  ③海登所作的一支弥撒曲。  让我们在白天出去,精神振作,  愉快地把生活清理,到现实世界中游逛,  从今以后受到我们的神圣之梦的滋养。  而且,我还说,  也许你,灵魂哟,听到的不是风的声响,  也不是震怒的暴风雨的梦,或者海鹰的尖叫或扑打的翅膀,  也不是阳光灿烂的意大利的歌唱,  也不是德意志的庄严的风琴,  或者各种声音的汇合,或层层迭迭的和声,  也不是歌咏队向左转舞时丈夫们和妻子们的吟咏,或者士兵行  进的声音,也不是横笛,不是竖琴,不是兵营号角的呼唤,而是以一种适合于你的新的韵律吟成的诗篇,衔接着从生命到死亡之路的、隐约地在夜空飘荡而渺无踪影的  诗篇,让我们在大白天前进和谱写的诗篇。  向印度航行  歌唱着我的时代,  歌唱着今天的伟大成就,  歌唱着工程师的坚固而轻巧的产品,  我们的现代奇迹,(古代笨重的七大奇迹已被胜过,)  在旧世界东方有苏伊士运河,  新大陆已被它宏伟的铁道所盘踞,  海洋内部已由雄辩而文雅的电缆架设了通衢,  可是首先发言的,永远发言的,与你一起叫喊的,灵魂哟,  是过去!是过去!是过去!  过去——黑暗而深不可测的回顾哟!  那丰饶的深渊——那些酣睡者和黑影!  过去——已往的无限庞大哟!  因为,要不是过去的产物,又哪来的现今?  (像一个被形成和推进并经过某一界线仍继续下去的抛射物,  现今也全然为过去所形成,所推进。)  灵魂啊,向印度航行!  为亚细亚的神话,那些原始的寓言,提出印证。  不只是你,世界上骄傲的真理,  不只是你,现代科学的事实,  还有古代的神话和寓言,亚洲、非洲的寓言,  照得很远的精神光辉,不羁的梦幻,  潜得很深的传说和经典,  诗人们的大胆的设想,年长的宗教,  啊,你们这些比朝阳沐浴下的百合花更美丽的寺院!  啊,你们这些摒弃着已知事物和逃避着已知事物的控制而升上  天去的寓言!你们,带有尖顶、红如玫瑰的金光闪烁的巍巍高塔,由凡人梦想塑造而成的不朽的寓言的高塔,我也完全如欢迎其他一切那样地欢迎你们!我也欢乐地歌唱你们。  向印度航行呀!怎么,灵魂,你没有从一开始就看出上帝的目的?地球要由一个纵横交错的细网联结起来,各个种族和邻居要彼此通婚井在婚媾中繁殖,大洋要横渡,使  远的变成近的,不同的国土要焊接在一起。我歌唱一种新式的崇拜,你们船长们,航海家们,探索者们,你们所有的一切,你们工程师们,你们建筑师们,机械师们,你们所有的一切,你们,不仅是为了贸易或航运,而且以上帝的名义,是为了你啊,灵魂。  向印度航行啊!  瞧,灵魂,你面前有两个场景,  在一个中我看见已经开凿的苏伊士运河,  我看见一列船只,由“女王尤金尼”号率领,  我从甲板上观看到陌生的景致,纯净的天空,远处的平沙,  我迅速地经过那如画的人群,那些聚在一起的工人,  那些巨人般的疏浚机的姿影。  在另一个不同的场面(可是属于你,同样都属于你哟,灵魂,)  我看见,跨越我自己的大陆、征服每一个障碍的太平洋铁路,  我看见接连不断的一列列车辆运载货物和旅客沿着普拉特河蜿  蜒前进,  我听见火车头咆哮着飞奔,汽笛在尖叫,  我听见回声震颤着穿越世界上最壮丽的风景,  我横过拉腊米平原,我注意到种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小小的山  冈,我看见茂盛的飞燕草和野生的洋葱头,以及荒瘠而苍白的长着鼠尾草的沙漠,我瞥见远处或突然高耸在我面前的大山,我看见温德河和瓦萨  山脉,  我看见石碑山和“鹰巢”,我经过“海角”,我登上内华达,  我隙望威严的埃尔克山,并绕行于它的山脚,  我看见亨博尔特山脉,我穿过山谷,横渡河流,  我看见塔霍湖清澈的水面,我看见庄严的松树森林,  或者横渡大沙漠和含碱的平原,我看见海浪和草地的迷人的蜃  景,  注意到穿越这一切之后,以两条很细的铁轨,  经过陆地上三四千英里的奔跑,  将东海和西海连接在一起,  那欧罗巴与亚细亚之间的大道。  (哎,你热那亚人①的梦,你的梦哟!在你躺入坟墓几百年之后,你所发现的海岸才给证实了。)  ①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是热那亚人。  向印度航行呀!许多个船长的斗争,许多个丧命的水手的故事,它们悄悄地来到.在我心境的上空展开,像高不可及的天上的浮云和霞彩。  沿着全部历史,顺坡而下,像一条奔流的小溪时而下沉时而又上升。一串连绵的思绪,一支多样的队列——瞧,灵魂,它们向你,  在你的眼前升起,又是那些计划,那些航行和远证;又是瓦斯哥·达·伽马出航,又是那些获得的知识,航海家的指南针,新发现的陆地和诞生的国家,你新生的美国。为了宏伟的目的,人类长久的见习期已经完满,你,世界的环绕已大功告成。  庞大的圆环哟,在空间游泳,到处覆盖着看得见的力和美,日光和白天与那丰富的精神世界的黑暗相交替,上面是太阳,月亮和无数星星的难以形容的高空队列,下面是多种多样的青草、动物、山陵、树木、湖水,出于不可理解的目的,某种隐蔽的预言家的意向,如今头一次我的思想好像在开始把你估量。  从亚细亚的花园里光芒四射地下来,亚当和夏娃出现了,后面跟着他们的无数的子孙,漫游着,热望着,满怀好奇地,带着永不安宁的探索,带着沮  丧的、无定形的、狂热的询问,带着永不愉快的心情,带着那悲伤而持续不断的反复吟咏,不满的灵魂啊,你为了什  么?嘲弄的生命啊,你何所追求?  啊,谁能使这些狂热的孩子平静呢?谁来证明这些永不安宁的探索是正当的呢?谁来说出这茫茫大地的奥秘呢?谁来把它与我们结合?这个如此奇怪而孤单的大自然是什么?这个地球对于我们的感情有什么意义?(一无所爱的、对于我  们的心情无动于衷的地球,冷酷的地球,坟墓聚集的处所。)可是灵魂,请务必让最先的  意图保留,并且一定要实现,也许此刻时机已到了眼前。  在所有的海洋都横渡了之后,(它们好像已被渡过了,)在那些伟大的船长和工程师完成了他们的工程之后,在那些杰出的发明家、科学家、化学家、地质学家、人种学家  之后,最后一定会出现无愧于自己称号的诗人,上帝的忠诚儿子一定会唱着自己的歌向我们走近。  那时就不仅你们,航海家、科学家、发明家哟,你们的行为被  证明完全公正。所有这些诸如焦渴的孩子们的心也将获得慰藉,全部的慈爱将受到充分报答,秘密将被说明,所有这些分离和间隙将受到处理,扣拢和连接起来,整个地球,这个冷酷、无情、无声的地球,将被承认和证实,神圣的三位一体将被上帝的忠实儿子——诗人光荣地完成和结  合得十分严密,(他会真的越过海峡和征服高山,他会绕过好望角去达到某个目的,)大自然和人类将不再被离  析和分散,上帝的忠实儿子将把它们绝对地熔合在一起。  一年哟,我在它敞开的门前歌唱的一年!一年哟,希望完成了的一年!一年哟,各个大陆、地带和海洋结婚的一年!(如今不只威尼斯共和国的总督在迎娶亚德利亚的公主,)我看见了,一年哟,你身上那水陆共有的地球在获得和给予一  切,欧罗巴同亚细亚和阿非利加连接了,而它们都连接着新大陆,那些国土、地势都在你面前跳舞,拿着一个节日的花环,像新娘和新郎互挽着胳臂那样美满。  向印度航行呀!凉凉的风从高加索远远吹来,使人类的摇篮为之平静,幼发拉底斯向前奔涌,历史又大放光明。  瞧,灵魂,回想在继续涌出,地球上那些古老的、人口最稠密、最富庶的国土,印度河和恒河以及它们众多的支流,(我今天行走在我的美国  海岸上,看见并重温着一切的事物,)亚历山大在他好战的长征中突然死亡的故事,一边是中国,另一边是阿拉伯和波斯,向南是大海和孟加拉湾,那滔滔不绝的各种文学,宏伟的史诗,宗教,社会等级,可以追溯到很远的古老神秘的婆罗门,温柔年少的佛陀,中央和南部的帝国,以及它们所有的附属品,占有者,帖木儿的征战,奥伦—蔡比①的统治,商人,支配者,探险者,穆斯林,威尼斯人,拜占廷,阿拉伯  人,葡萄牙人,至今还著名的第一批旅行者,马可·波罗,摩尔人巴托塔,有待解答的疑问,隐匿的地图,有待填补的空隙,人类不停的脚步,永不休息的双手,还有,灵魂哟,不能容忍任何挑衅的你自己!  那些中世纪的航海探险者在我眼前升起,1492年的世界,连同它被唤醒的事业心,人性中膨胀起来的像春天土地的活力那样的东西,衰微的骑士制度的黄昏美景。  而你,暗淡的阴影,你是谁呢?巨人般的,梦幻般的,你本身就是个爱幻想的人,有强大的四肢和虔诚发光的眼睛,你的每一瞥视都给周围散布一个黄金世界,给它染上瑰丽的霞晕。  当那位主要演员登上舞台,在某个伟大的场景,我看到支配着别人的船队司令本人,(勇敢、行动、信心的历史典型,)看见他领着他的小小船队从帕洛斯启航,看见他的航程,他的归来,他的崇高的名声,他的不幸,受诽谤,成为囚犯,拖着镣铐,看见他的失意,贫穷,丧生。  (我恰巧好奇地站在那里,观望着英雄们的努力奋斗,还要拖延很久吗?那种诋诽、贫穷和死亡很痛苦吗?种子会埋在地里几个世纪无人过问吗?瞧,它准时地响应上帝,在晚上起来,抽芽、开化,  将价值和美散遍天下。)7灵魂哟,是真正在向原始的思想航行,不单是陆地和海洋,还向你自己的清新之境,你那幼苗和花朵的早期成熟,向经典发芽的国上。  ①印度在伊斯兰教统治时期一个从父亲篡夺王位的君主;英国作家德莱顿的同名悲剧( 1676)即以此为题材。  灵魂哟,不受约束,我同你和你同我,开始你的世界周游,对于人类,这是他的精神复归,回到理性早期的天国,返回去,返回到天真的直觉,到智慧的诞生地,再次同美好的宇宙在一起。  啊,我们已再也不能等待,  我们也启航呀,灵魂,  我们也欢乐地驶入茫茫大海,  驾着狂喜的波涛无畏地驶向陌生之地,  在飘荡的风中(灵魂哟,你紧抱着我,我紧抱着你,)  自由地吟咏着,唱着我们赞美上帝的歌,  唱着我们愉快的探险的歌。  以欢笑和频繁的亲吻,(让别人去祈求赦免,让别人为罪愆、  悔恨、羞辱而哭泣,)灵魂哟,你叫我高兴,我叫你欢喜。  哎,灵魂,我们比任何神父都更加相信上帝,  但是对于上帝的神秘我们可不敢儿戏。  灵魂哟,你使我高兴,我叫你欢喜,  无论是航行于这些大海或者在高山上,或者晚上醒着不睡,  思索,关于时间、空间和死亡的默默的思索,有如流水,  真的载着我像穿过无边的领域,  我呼吸它们的空气,听着它们荡漾的水波,让它们浑身洗浴我,  在你的心里洗浴啊,上帝,我向你升起,  我和我的灵魂一层层进入你的领地。  超凡的你啊,  不知名的,素质和呼吸,  光的光,流溢着宇宙万象,作为它们的中心,  你,真的、善的、仁爱者的更强大的中心、  你,道德的、精神的源泉——爱的溪涧——你蓄水的深潭,  (我的沉思的灵魂啊——没有满足的渴望啊——不是在那里等  待吗?那完美的伙伴不也在那儿什么地方等待着我们吗?)你——星  星,太阳,太阳系的脉搏;你——它们的动力,它们旋绕着,有秩序地、安全而融洽地运动,斜穿过浩渺无形的空际,我该怎么想,怎么呼吸(即使仅仅一  次),怎么说呢,如果仅凭我自己,  我不能向那些更为高超的宇宙航去?  我一想起上帝就自觉渺小,无可奈何,  一想起自然和它的奇迹,时间、空间和死亡,  我就只好转而呼吁你,灵魂哟,你这实际的我,  而且你瞧,你轻轻地支配着这个星球,  你与时间匹配,对死亡满意地微笑,  并且满满地充塞着、增长着空间这无垠的寥廓。  啊,灵魂,你大过星星和太阳,  跳跃着出外旅行;  还有什么爱能比你的和我的扩充得更广?  还有什么抱负、愿望能胜过你的和我的,灵魂?  还有什么贞操、完美和力量的设计?什么理想的梦?  什么愿为别人而献出一切的精神?  为了别人便不惜一切的牺牲?  朝前想想吧,灵魂哟,当时机成熟,  所有的海洋都渡过了,海岬都经历了,航程完毕你被包围,对  付和抗衡上帝,终于服从,这时目的达到了,那样满怀友谊和仁爱的长兄找到了,在他的怀抱中,弟弟完全为爱抚所融化了。  航行到比印度更远的地方去呀!你的翅膀真的丰满得能飞行这么远吗?灵魂啊,你真的要作这样的航行?你要在那样的海岸上游戏?你要探测梵文和吠陀经的底蕴?那么,首先要解除那束缚你意志的禁令。  向你们航行呀,向你们的海岸,向你们老迈而凶狠的谜!向你们航行呀,向你们的支配地位,向你们逼死人的问题!你们,到处散布着遇难船只的遗骸,它们活着时可从没抵达过  你们那里。  航行到比印度更远的地方去呀!大地和天空的奥秘啊!你们海上波涛的奥秘啊!婉蜒的小溪与江河的奥秘啊!你们林地与田野的奥秘啊!你们,我的国上上的巍巍高山的奥秘啊!你们大草原的奥秘啊!你们灰白岩石的奥秘啊!朝霞啊!云彩啊!雨雪啊!  白天和黑夜啊,向你们航行!  太阳和月亮以及你们全部的星星啊!天狼星和木星啊!向你们航行!  航行,赶快航行呀!热血在我的血管里燃烧!走啊,灵魂!赶快起锚!把粗绳砍断——拉出来——抖开每一张风帆!难道我们像树木  生长在地上那样站在这里还不够长久?我们趴在这里像畜生一样吃着喝着,难道还不够长久?我们用书本把自己弄得头昏眼花,难道还没有弄够?  驶出去——专门驶向深水区,要无所顾虑,灵魂哟,向前探索,我同你、你同我靠在一起。因为我们的目的地是航海者还没有敢去过的,而我们甘愿冒险,不惜船只和一切,连同我们自  我的勇敢的灵魂哟!更远更远地航行吧!啊,大胆的欢乐,可是安全!难道它们不都是上帝的海面?啊,航行,航得更远,更远,更远!  哥伦布的祈祷  一个被击败了的遭难的老人,  被抛弃在这蛮荒的海岸,远离家乡,  为大海和险恶的巉岩所禁锢,十二个月了,  因历尽辛劳而痛苦、僵硬,病得几乎死亡,  为了散散这优郁的心,  我在岛屿的边沿闲逛。  我的悲伤太重了啊!  或许我已熬不过今夜;  上帝哟,我不能休息,我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睡,  直到我将我自己和我的祈祷再一次献给你,  我再次在你的怀中呼吸和沐浴,与你谈心,  再一次地向你倾诉我自己。  你知道我的全部历史,我的生活,  我那长期操劳的生活,不只是崇敬而已,  你熟悉我年青时的祷告和祝祷的仪式,  你熟悉我成年时严肃而富幻想的沉思,  你知道在我开始之前我怎样把未来的一切都献给了你,你知道  我年老时重申了那些誓言并信守不渝,你知道我从没丧失对你的信念和入迷,戴着镣铐,身系狱中,受污辱,但并不埋怨,接受出自你的一切,它们应时来到我这里。  我的全部企图中都充满着你,我的打算和计划都按照你的旨意而开始和执行,为你而航行于大海,跋涉于陆地;意向、主旨和抱负是我的,但成败都由你决定。  啊!我相信它们的确是从你而来,那冲动,那热情,那不屈的意志,那强大的、感觉到了的、比言语更有力的内在控制,那些来自上天的、甚至在梦中也向我耳语的信息,所有这些都促使我向前不止。  由于我和这种种,至今的工作得以完成,由于我,那些饱腻而窒息的比较古老的国土得以疏松和获释,由于我,两个半球合成了圆球,未知才变为已知。  结果我不知道,这完全在你,或大或小,我不知道——也许是什么广阔的田野,什么地带,也许我所认识的人类下层那种粗野的无限繁殖,被移植到那里会长大成材,获得无愧于你的知识,也许我所熟悉的剑在那里会真的化为铧犁,也许我所认识的那个无生命的十字架,欧罗巴的死了的十字  架,会在那里发芽,开花,结实。  还有一个努力的结果,是我在这荒凉沙滩上的祭坛;  上帝哟,是你把我的生命点燃,  用你稳定的、不可言喻的、恩赐的光线,  那罕见而难以描述的点燃光线本身的光,  那远非笔墨和语言所能叙说的光源,  为了这些啊,上帝,让我进最后一言,我跪在这里,  我老迈、贫穷而瘫痪,向你表示内心的铭感。  我的终点近了,  乌云已经在我头上密集,  航行受到挫折,航线争执不定,完了,  我把我的船队交给你。  我的双手和肢体已经麻痹,  我的脑子被折磨得几乎昏迷,  让这老朽的船骨散裂吧,可我不愿离开,我要紧抱着你,上帝  啊,尽管浪涛不停地冲击,我至少还认识你呀,认识你。  我说的是预言者的思想吗?或者我是在胡言乱语?我懂得哪些生活的事,哪些我自己的事呢?我甚至连我过去或现今的工作也不理解,我面前展示着的种种对它的猜测,也永远变化不已。还有对于新的较好世界及其分娩的猜想,在捉弄着、迷惑着我的心机。  而我突然看见的这些东西,它们意味着什么呢?仿佛一只神圣的手把我眼睛上的封条揭开了,出现了奇迹,一些膝陇的巨大形象微笑着,穿过天空和大气,无数的船只在  辽阔的海涛上航行,我听见一些新的语言的赞歌在向我招呼致意。  睡眠的人们  我整夜在我的幻想里漫游,我轻轻地走着,迅速而无声地举步停步,我睁着两眼俯视睡眠的人的紧闭着的眼睛,我神志迷惑,忘记了自己,错乱,矛盾,屏息,凝视,俯身和停息。  他们在那里伸直了身子,静静地躺着,看来是如何地严肃,他们的呼吸是如何地安静,像睡在摇篮里的小孩子一样。  倦怠的人的悲苦的脸、死尸的苍白的脸、酗酒者的发青的脸、  自读者的灰白的脸,战场上受重伤的人体、在坚闭着门户的屋  里的狂人、神圣的呆子、从大门出现的新生者、从大门出  现的将死的人,夜遮盖着他们,包围着他们。  夫妇恬静地睡在床上,他把手放在妻子的腰肢上,她把手放在  丈夫的腰肢上,姊妹们亲爱地并排睡在她们的床上,男人们亲爱地并排睡在他们的床上,母亲搂着小心包裹着的幼小的婴儿睡着。  瞎子睡了,聋子和哑子也睡了,犯人在监牢里睡得很熟,逃跑的儿子也睡了,明天就要受绞刑的谋杀犯,他如何能睡呢?被谋杀的人,他如何能睡呢?  单恋的女性睡了,单恋的男性睡了,成天计算着赚钱的人的头脑也睡了,性情暴烈和奸诈的人,也完全睡了。  我在黑暗中低垂着眼皮,站在那些最受苦,最不安的人们的旁  边,我把我的两手离着他们几寸,抚爱地来回移动,心中不安的人在床上躺下来,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现在我穿过黑暗,新的景物又出现了,大地从我身边退到夜色中去,我看见它是美丽的,我也看见大地以外的一切也都是美丽的。我从床边来到床边,我轮流着和别的睡眠者紧紧地睡在一起,我在梦中,作着别的作梦者的一切的梦,我也是别的作梦者之中的一个。  我是一阵舞蹈——奏起音乐来吧!这一阵高兴使我回转得多么轻快呀!  我是永久的欢笑——那是新月和夕阳,我看见狂欢者的隐藏,我到处看见轻捷的幽灵,在海陆的深处、  在非海非陆的深处、潜藏又潜藏。  那些神妙的工匠完美地作着他们的工作,只有对于我,他们不能隐匿任何事物,即使他们能,他们也不  愿意,我想我是他们的首领,并且他们又很宠爱我,当我走路的时候,他们围绕着我,引导着我,并跑在我的前头,揭起他们巧妙的掩护物,用伸长的两臂指示着我,又继续走路,我们前进着,一群快活的恶棍!随着欢呼的音乐,举着猛烈翻  飞的欢乐的旌旗!  我是男演员、女演员、选举人、政治家、移民和放逐者、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已经有名的人和今天以后将要有名的人、口吃者、身体健美的人、衰弱无力的人。我是一个怀着期待的  心情装饰好自己,并且束好了头发的女人,我的游情的恋人来到了,而天已经黑了。  黑暗哟,你弯下身子来接待我吧,接待我,也接待我的恋人,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去的。  我在你身上滚来滚去,如同在一张床上,我把自己交付给黄昏。  我呼唤的人回答了我,并且代替了我的情人,他和我一起静静地从床上爬起来。  黑暗哟,你比我的情人还要温柔,他的肉体流着汗并且喘息着,我还感觉到他留给我的潮湿的热气。  我摊开两手,我向各方面挥动着它们。我要试探你正在向着它前进的黝黑的海岸。  黑暗,小心呀!那已经触到我的是什么呢?我想我的情人已经离开了,要不然黑暗和他是一个人,我听到心的跳动,我跟随着,我消逝了。2我降落到西方的路上,我的筋力衰惫了,芳香和青春从我面前经过,而我只是它们的辙迹。  黄皱的面孔不是老妇人的,而是我的,我深深地坐在草垫的椅子上细心地为我的孙儿补袜子。  那也是我,不眠的孀妇眺望着冬天的深夜,我看见星光闪照着积着冰雪的惨白的大地。  我看见尸衣而我便是尸衣,我包裹着一个尸体并躺在棺村里  面,这里在地下是漆黑的,这里没有罪恶和痛苦,这里只有空虚。  (在我看来,在光亮和空气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是幸福的,无论谁只要没有在棺材里和黑暗的坟墓里,就应该感到满足。)  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巨大的游泳者赤裸地在大海在漩涡中游泳,他的棕色头发均匀地紧贴在他的头上,他用勇敢的双臂搏击  着,并用两腿推动着自己,我看见他的雪白的身体,我看见他的勇敢的目光,我憎恨那些急流的漩涡,那会把他冲击到岩石上。  你凶恶的赤血浸滴着的海浪,你在做什么呀?你要杀死这勇敢的巨人么?你要在他的盛年时代杀死他么?  他坚定地挣扎了很久,他受到挫折,遭到冲击,他受伤了,但是他仍尽力地支持着,激荡着的漩涡染上了他的血迹,它们把他带走,滚转着他,摆  动着他,翻搅着他,他的美丽的身体卷在回转着的漩涡里,他不断地在岩石上碰  伤,这勇敢的尸体迅速地消失了。  我转动着但不能解救我自己,混乱,一次回顾过去,再一次回顾过去,但仍然是漆黑一片。海岸上吹着如割的寒风,遭难的船上枪声响了,暴风雨停止了,月亮从云彩中露了出来。  我向那船正在毫无办法地沉没下去的地方望去,我听见它碎破  的响声,我听见绝望的叫号,愈来愈显得微弱。  我不能用我的紧握着的双手援助,我只能跳到澎湃的浪里,让它浸濡我并且使我寒栗。  我和众人一起搜寻,没有一个船上的人活着冲上岸来,在早晨,我帮着收拾尸体,并将他们一排排地放在仓房里。  现在讲讲过去的战争,在布鲁克林的战败,华盛顿站在火线内,他站在挖了战壕的山上,在一群军官之间,他的脸面冷肃而润湿,他禁不住淌下眼泪,他不断地举起望远镜放在眼睛上隙望,他脸上失去了血色,他亲眼看见南方的父母们交托给他的勇敢的儿子遭受屠戮。最  后也是这样,最后当和平宣布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站在古旧旅舍的屋子里,可爱的士兵都从那里通过,军官们都无言地慢慢地轮流着走近前来,这领袖用手臂搂着他们的脖子,并亲吻他们的面颊,他一个一个地轻轻地亲吻着他们的润湿的面颊,并和他们握  手,并向军队送别。  现在讲讲,有一天我和母亲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故  事,那时她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年的女孩子,和她的父母居住在古旧  的房屋里。  一天吃早饭的时候,一个红印第安女人来到这古老的房屋里,她背负着一捆作椅垫用的灯心草,她的头发劲直,有光,粗糙,乌黑,浓密,半遮盖了她的脸面,她的步履活泼而有弹力;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优美。  我的母亲又惊又喜地看着这个陌生人,她看着她那高颧骨的光鲜的脸,和她的丰满而有韧性的肢体,她越看她,越觉得爱她,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美和纯洁,她让她坐在火炉旁边的凳子上,做饮食给她吃,她没有工作给她做,但给了她以回忆和慈爱。  这个红印第安女人,停留了整整一上午,直到下午过去了一半,  她才走开,我的母亲很不愿意她离开,整整一星期她想念着她,有几个月她盼望着她再来,有几个冬天,几个夏天,她都想念着她,但这个红印第安女人却永远没有再来,也从此没有听说。  一种夏之温柔的流露,——不可见的事物的接触,——一种阳  光和空气的爱恋,我怀着仰慕,且被深情压倒了,我自己愿意出去与阳光和空气冶游。  啊,爱和盛夏哟,你们在梦中,且在我的心里,秋冬在梦中,农人有着他的收获,家畜和粮食增加,谷仓装得满满的。  风和雨在黑夜中隐没,船舶在梦中前进,水手张帆,放逐者回  到家里,流亡者无恙地归来,移民几月几年之后归来,可怜的爱尔兰人,和他所熟知的邻人和朋友,住在儿童时代的  简陋的屋子里,他们热烈地欢迎他,他又赤裸着脚,他忘记了他已经发了财,荷兰人航海回家,苏格兰人,威尔士人航海回家,地中海的土  人航海回家,英国,法国,西班牙的每一口岸都有载满了人的船舶驶入,瑞士人向着他的山地走去,普鲁士人走着他的路,匈牙利人走  着他的路,波兰人走着他的路,瑞典人归来,丹麦人和挪威人也归来。  向本国航行和向外国航行,美丽的沉没了的游泳家、厌倦者、自渎者、单恋的女性、赚钱  者、男演员和女演员、那些已经演出的、那些等待着演出的、热情的孩子、丈夫和妻子、选举人、当选的候选人、落选的候  选人、已经知名的伟人、今后随时可以成名的伟人、口吃者、病人、  身体健全的人、平常的人、站在被告台上的罪人、坐着并宣判他的法官、有辩才的律师、  陪审官、旁听者、笑者、位者、跳舞者、午夜的寡妇、红印第安的女人、肺痨患者、丹毒患者、白痴、受到委屈的人、地球对面的人、在黑暗中这两者中间的每一个人,我敢说现在他们都平等了,——谁也不比谁更加优异,夜和睡眠使得他们彼此相像,并使他们恢复原状。我敢说他们都是美丽的,每个睡眠的人都是美丽的,在微光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美丽  的,最野蛮的和最残酷的已经过去,一切都是平静。  和平永远是美丽的,天国的神秘表示了和平和静夜。  天国的神秘表示了灵魂,灵魂永远是美丽的,它出现得多,或出现得少,它来到或者落  在后面,它从树荫密蔽的花园中来,并快乐地看着自己,并且包围了世  界,完美而洁净的生殖器过急地喷射,完美而洁净的子宫凝结,长得完好的头颅十分匀称端正,内脏和关节也匀称端正。灵魂  永远是美丽的,宇宙整整齐齐,万物各得其所,已经来到的各得其所,等待着而未来的也将各得其所,扭折的头盖骨等待着,多水的或腐败的血液等待着,贪食者或花柳患者的孩子长久地等待着,酗酒者的孩子长久地  等待着,酗酒者自己也长久地等待着,生生死死的睡眠者等待着,前进得很远的人到时将继续前进,  落后得很远的人到时完全来到,不同的将继续不同,但他们将流动而结合,——现在他们是结  合了。  睡眠者赤裸裸地躺着,是十分美丽的,他们赤裸裸地躺着,在整个大地上手牵手地从东方走到西方,亚洲人和非洲人手牵着手,欧洲人和美洲人手牵着手,有学问的人和无学问的人手牵着  手,男人和女人手牵着手,女子的裸臂横过她爱人裸露的胸脯,他们毫无贪欲地紧抱着,  他的嘴唇紧贴着她的脖子,父亲怀着无限的爱,用手臂抱着已经长成或者还未长成的儿  子,儿子也怀着无限的爱用手臂搂抱着父亲,母亲的白发在女儿的雪白的手腕上发光,儿童的呼吸和大人的呼吸一致,朋友被朋友的手臂搂抱着,学生亲吻着教师,教师亲吻着学生,受委屈的人得到公正待遇,奴隶的呼叫和主人的呼叫一致,主人向奴隶致敬,罪人从监狱走出,狂人成为清醒者,病人的苦痛被解除,流汗和发热停止了,从前有病的喉咙健全了,肺病者的肺复元  了,可怜的忧愁者的心里轻松  风湿病患者的关节如平常一样地活动自如,甚至比以前更能活  动自如了,窒息和通道打开了,麻痹者可以弯曲,肿胀者和痉挛者和充血者恢复了健康,他们受了夜的滋补,通过了夜的神秘作用,清醒过来了。  我也通过了夜,啊,夜哟,我要离开一会,但我仍要回到你这里来,并且爱你。  我为什么要伯把我自己交托给你呢?我并不惧怕,我已经被你带着前进了很久,我喜爱丰富的奔驰的白昼,但我不离弃在她那里躺过这么久的夜,我不知道我怎样从你那里来,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到何处去,但我知道我来得很好也将去得很好。  我要和夜在一起仅仅停留片刻,到时候就起来,我要按时地通过白天,啊,我的母亲哟,并且按时地回到你那里。  换位  让改革者从他们永远在喊叫的岗位上下来——让一个白痴或精神病人在每个那样的岗位上坐镇;让法官和犯人对调——把狱卒关进牢里——让那些本来是囚犯的人掌管钥匙,让那些不相信诞生和死亡者领导其余的人。  想想时间  想想时间——想想一切过去的事;想想今天,以及从今以往的后世。  你猜想过你自己不会继续下去吗?你害怕这些土甲虫了吗?你在担忧未来对你毫无意义了吗?  今天就毫无意义?那没有个开端的过去毫无意义?如果未来是毫无意义的,它们也同样毫无意义了  想想太阳本是从东方升起的——男人们和妇女们本是温顺的、  真实的、活着的——每个东西都是活着的,想想我和你本来看不见,无感觉,不思想也没有职分,想想如今我们在这里担负着我们的责任。  每过一天,一分钟或一秒钟,都不会没有人分娩,每过一天,一分钟或一秒钟,都不会没有人死亡。  沉闷的黑夜一个个过去,沉闷的白天也是这样,在床上躺得太久而产生的痛苦过去了,医生拖延了许久才报以沉默而可怕的一瞥眼光,孩子们哭着急忙赶来,兄弟姐妹也派人去叫了,药品原封未动地搁在架子上,(樟脑味儿却早已充满了各个房  间,)生者的忠实的手总不放开垂死者的手,颤动的嘴唇轻轻地贴在弥留者的额上,呼吸停止,心脏的搏动停止,遗体直躺在床上,让生者观望。它是摸得着的,犹如生者是摸得着的一样。  生者以他们的目光望着遗体,但一个没有目光的不同的生者也留恋着,好奇地向遗体端详。  想想那种融合在关于物质的想法中的关于死亡的想法吧,想想城市与乡村的所有这些奇迹,别人对它们感兴趣,  而我们不感兴趣。想想我们是多么热衷于建设自己的住宅,想想别的人也会这样热衷,而我们毫不在意。  (我看见一个人建筑住宅,那住宅只能给他使用几年,至多七  八十年,我看见一个人建筑住宅,那住宅却能使用更长的时间。)  缓缓移动的黑线在整个大地上爬行——它们从不停息——它们是送葬的人群,那个原来是总统的人埋葬了,那个现在是总统的人也一定会出殡。  一种对于庸俗结局的回忆,一个关于工人的生与死的常见标本,各自按照自己的类型。渡头飞溅的寒波,河流中推揉的冰块,  街道上半冻的污泥,头上灰沉沉的令人沮丧的天空,十二月的短促欲尽的白昼,一辆柩车和若干驾马车,一个年老的百老汇马车驾驶员的出  殡,大半是车夫的送葬者。  朝向墓地安稳缓步地行进,丧钟及时地敲响,进了大门,在新掘的墓穴旁停下来,活着的人从车上跳下,把柩车打开,棺材给抬出,停放妥当,鞭子留在棺盖上,黄土迅速地抛入墓  床,用铲于把上面的坟堆弄平实了——沉默,一分钟——谁也不动不响——完了,他被体面地收拾好了——此外还有什么呢?  他是个好伙伴,心快口快,性情急躁,模样也不丑,为朋友不顾生死,喜欢女人,赌博,大吃大喝,尝到过富裕的滋味,老来精神不振,病了,靠一种捐助来接济,死了,年仅四十一岁——以上就是他的葬礼。  伸开的大拇指,举起的指头,围裙,披肩,手套,皮带,雨衣,仔细挑选的鞭子,老板,秘密监视者,调度员,马夫,某人靠你闲混,你靠某人闲混,前进,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好日子的工作,坏日子的工作,受宠爱的牲畜,劣等的牲畜,头一个外出,最后一个外出,夜里上床睡,想想,所有这些对于别的驾驶员都那样重要和亲密,而他在那里却不感兴趣。  市场,政府,工人的工资,想想这些在我们白天黑夜的生活中  多么重要,想想别的工人就那样重视它们,可我们却很少或一点也不计较。  粗俗的和文雅的,你所谓的罪恶和你所谓的善良,想想这中间的区别有多明白,想想这区别对于别人将继续存在,可我们却置身于区别之外。  想想有多少乐事,你在城里过得惬意吗?或者忙于做生意?或者在安排一种提名和竞选活动?或者同你的太太和全家在一起?或者同你的母亲和姐妹?或者从事妇女的家务?或者是美好的慈母般的操劳?这些也在向别人纷纷流动,你和我便向前流动不息,但是到相当时候,你和我就会对它们不大感兴趣了。  你的农场、赢利、收成——想想你是多么的热中,想想将来还会有农场、赢利、收成,可是那对你有什么用?  未来的将是好的,因为现在的就是好的,感到兴趣的是好的,而不感兴趣的也一定是好的。  家庭乐趣,日常家务或职业,住宅建筑,这些不是幻象,它们  有分量,有形状,有地点,农场,利润,收成,市场,工资,政府,全部不是梦幻,罪恶与善行之间的区别不是错觉,地球不是一个回声,人和他的生命以及他生命的一切都是经过  深思熟虑的。  你不是随风飘散了,你必将可靠地环绕你自己而聚集,你自己!你自己!永远永远你自己!7你由你的父母生下来,那不是为了把你扩散,而是要使你具有  个性,那不是要你游移,而是要你坚定,某些长期准备着的、无定形的东西已经达到并在你身上定形  了,你从此万无一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那些纺出的线聚合了,经线和纬线交织起来了,式样也合乎规格。  每一种准备都证明是正当的了,乐队已调整好他们的乐器,指挥棒发出了信号。  那位来访的客人,他等候了好久,如今已被安顿,他是那种美丽而愉快的人,他是那种你只要看着和与之相处就感到满足的人。  过去的法则不能逃避,  现今和将来的法则不能逃避,  生者的法则不能逃避,它是永恒的,  升迁和转变的法则不能逃避,  英雄和做好事者的法则不能逃避,酒徒、告密者、卑鄙者的法  则,它们的一丝一毫都不能逃避。  缓缓移动的黑色行列不断地走过大地,北方人被运走,甫方人被运走,在大西洋岸上的人,在太平洋岸上的人,在这二者之间、遍布密西西比河流域、遍布于地球表面的人们。  伟大的大师们和宇宙是好好的,英雄们和做善事的人是好好的,著名的领袖人物、发明家和财主,那些虔诚和出众的人,也可能是好好的,但是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即所有一切的价值究竟几何。  那无尽的一群群的蠢人和坏人并非无足轻重,非洲和亚洲的野蛮人并非无足轻重,那些浅薄者的绵绵不绝的后裔一般说来也不是无足轻重。  在所有这些事情方面,我梦想过我们不会有多大改变,我们的法则也不会改变,我梦想过英雄们和做好事的人必定为现今和过去的法则所制  约,谋杀者、酒鬼、骗子,必定为现今和过去的法则所制约,因为我梦想过他们现今所面对的法则也足够了。  我还梦想过那已知的短暂的生命之目的和本质,是要为未知而永恒的生命构成并确定其身份。  假如一切只能沦为灰烬和粪肥,假如蛆虫和老鼠会把我们消灭,那得警惕啊!因为我们被出卖了,那就真正有了死亡的嫌疑。  你疑虑有死亡的危险吗?如果我有这种疑虑,我宁愿现在就死,难道你以为我能愉快地、顺顺当当地去消逝?  我愉快而顺顺当当地行走,我不能确定究竟走向哪里,但我知道那是好的,整个宇宙都指出那是好的,过去和现今都指出那是好的。  动物是多么美丽而完整啊!地球,以及它上面那最小的东西,多么美丽而完整啊!凡是所谓好的东西都是完美的,而凡是所谓坏的东西也同样是  完美的;植物和矿物是完美的,那不能估量的流体是完美的,它们缓慢而坚定地来到了这里,它们还要缓慢而坚定地继续前  去。  我起誓,我现在认为每一事物都毫无例外地有个不朽的灵魂!树木有,扎根在地里!海里的草有!更何况畜生!  我起誓,我相信除了不朽就什么也没有了!那精巧的结构属于它,那星云般的浮游物属于它,那正在凝聚的属于它!一切的准备都属于它——本体属于它——生命和物质通通属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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