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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一百一十三

书名:白话史记(下) 作者:司马迁 本章字数:5209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史记卷一百一十三

  

  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赖明德译

  南越王尉佗是真定郡的人,姓赵。秦国兼并天下以后,平定了杨越,设置桂林、南海、象郡等郡以安置被谪戍的人,和越国杂居了十三年。佗在秦朝时被任命为南海郡龙川县的县令。到秦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重快死的时候,召见龙川县令赵佗,告诉他说:"听说陈胜等人发动叛乱,秦朝的政治暴虐无道,天下人感到很痛苦。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人在他们所属的州郡各自都组织军队,集合民众,像龙争虎斗一般地在争取天下。中国动乱,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安定?豪杰之士都背叛秦朝而自立。我们南海郡在地理上偏僻而遥远,我怕那些作乱的军队侵略土地到我们这里来,我想要发动军队去断绝我们和秦朝的通道,自我防备,以静待诸侯的变乱,恰好我的病这么重。况且番禺这个地方,后有险固的山塞可以倚靠;前有南海横阻着,可以作为屏障,从东到西,有数千里之大,也有不少中国人在辅助,能掌握这些条件,也可以成为一州的主人,而且可以建立成为一个国家。因为郡中的官吏没有什么杰出的人才值得我和他商量,所以召见阁下,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就颁授任命的文书给赵佗,让他执行南海尉的职务。任嚣死后,赵佗就派人传送檄文通知横浦关、阳山关、湟溪关的官吏说:"乱军就要到了,赶快断绝信道,集合军队,各自好好防守!"因此略为利用法令诛杀了秦朝所设置的官吏,用自己亲信的党羽做暂代的守备。秦朝被推翻后,赵佗就派兵去攻打和兼并了桂林郡、象郡,自己立为南越武王。汉高帝平定天下以后,顾虑到中国人民的劳苦,所以放弃对赵佗的征讨,而不诛杀他。汉高帝十一年,派陆贾去立赵佗为南越王,和他剖符定约,互通使节,要他们集中百越的民心,和睦相处,不要成为中国南边的祸害。南越的边界和长沙国接境。

  高后时,官吏请求禁止对南越的开设关市和出售铁器。赵佗说:"汉高帝立我为南越王,互通使节信物;现在高后听了臣子的谗言,故意要分别汉朝和蛮夷的不同,拒绝把重要的器物给南越,这一定是长沙王的计谋,想要倚赖中国,消灭南越,兼做南越的君王,作为自己的功劳。"因此赵佗就尊称自己为南越武帝,派军队去攻击长沙王的边邑,打败了好几个县才离去。高后派遣将军隆虑侯灶去攻打南越。恰好天气暑热潮湿,士兵们多数得了重病,军队没有办法越过阳山岭。经过了一年多,高后逝世,就罢兵回朝。赵佗因此便以他的兵力威服南越的边界各小国,用财物讨好闽越、西瓯、骆各国的侯王,使他们归属南越,领土从东到西有一万多方里之大。于是就乘坐天子的黄屋车,车左竖着天子的大纛,称皇道帝起来,一切规模制度都和中国相似。

  孝文帝元年,天子刚刚要安抚天下的民心,便派使者布告各国的侯王以及四方的蛮夷,说明自己从代国到京城继承帝位的心意,使他们明白皇帝的盛德。于是为在汉朝真定郡内的赵佗亲属的坟墓,设置守邑,每年按照一定的时节举行祭祀。并且征召赵佗的堂兄弟,给他们尊贵的官位,丰富的赏赐,表示对他们的宠爱。又诏令丞相陈平等人荐举可以出使南越的人才,陈平说好畤县人陆贾,在高帝时曾经数度出使南越。就征召陆贾当太中大夫的官,出使南越,要他顺便责备赵佗,为什么自立为帝时,连派遣一位使者到汉朝来报告都没有。陆贾到南越时,南越王很害怕,就上奏书谢罪,说:"蛮夷大长老夫臣佗,因从前高后歧视南越,臣便怀疑长沙王是进谗言的臣子。又在这遥远的地方听说高后杀尽了臣佗的宗族,又挖掘和烧毁了臣之祖先的坟墓,因此才自己背弃中国,侵犯长沙王的边界。况且南方地势卑下,气候潮湿。在蛮夷之间,东边的闽越有上千的人众,他们的君长号称王,西边的瓯骆裸国也称王。老臣妄自窃称帝号,只是为了自我娱乐,怎么敢报告给天王知道呢?"于是叩头谢罪,愿意长久作为中国的藩臣,尽到朝贡守份的职责。便下令对国中的人说:"我听说两位雄杰是没有办法并立在一个世界上的;两位贤哲也是没有办法同时并存在一个时代里。当今的皇帝,是一位圣明的天子。从今以后,我要除去自己僭称的帝制——黄屋左纛。"陆贾把这种详情带回汉朝向天子报告,汉文帝非常高兴。到汉景帝时,南越王仍然称臣,派人到中国晋谒天子请安。但是南越王在自己的国内还是窃取从前的名号,他派使者来晋谒天子,仍然自称王,在朝廷的名分上和天子的各侯王一样。到了汉武帝建元四年,赵佗死。

  赵佗的孙子赵胡继位为南越王。这时闽越王郢派军队攻打南越的边邑,赵胡派人上奏书给汉天子说:"南越和闽越都是中国的藩臣,不应该擅自派军队攻击。现在闽越派军队侵略臣,臣却不敢派军队去攻打他们,祈求天子下诏处理。"因此,天子很赞赏南越的忠义,能够恪守职责和遵行盟约,就为南越派遣军队,任命两位将军负责前往讨伐闽越。汉军还没有越过阳山岭,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了郢来投降,于是汉军就停止讨伐的行动。

  汉天子派庄助去把汉军讨伐闽越的经过告诉南越王,赵胡叩头说:"天子竟然为臣派遣军队去讨伐闽越,臣就是死了也没有办法报答这种深厚伟大的恩德!"就派遣他的儿子婴齐到汉朝去当宿卫。又对庄助说:"敝国刚被外敌所侵略,请使者先回去;我正在日夜整装准备去晋谒天子。"庄助离开以后,赵胡的大臣劝谏他说:"汉朝派军队去讨伐闽越王郢,也是要以行动使南越惊讶警惕。况且先王从前说过,侍奉汉天子,希望不失礼就可以,最重要是不可以听了天子的好话就去晋谒,一旦去晋谒就回不来了。那是亡国的情势。"因此赵胡就借口生病,终于不去晋见。十几年后,赵胡真的病得很厉害,太子婴齐请求回来。赵胡死,谥号为文王。

  婴齐继位,就把他的祖先武帝的玉玺收藏起来。婴齐在长安当宿卫时,娶了邯郸樛氏的女儿做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名叫兴。等到他继位以后,就上奏书给汉天子,请求立樛氏的女儿做王后,儿子兴做王位继承人。汉朝常常派使者劝告婴齐去晋见汉天子,婴齐因为喜欢放纵杀人,怕晋见了天子后要受汉朝的法制所约束,比照诸侯王一般的被接纳,就坚决以生病做借口,终于不去晋谒。派他的儿子次公到汉朝去当宿卫。婴齐死,谥号为明王。

  太子兴继位,他的母亲当了太后。太后在没有成为婴齐的姬妾时,曾经和霸陵人安国少季私通。婴齐死后,汉武帝元鼎四年,派安国少季去告谕南越王、王太后到汉朝去归附天子,比照诸侯王般的被接纳。又派辩士终军等人去宣导这些话,勇士魏臣等人帮助他们做决定,卫尉路博德率领军队屯驻在桂阳,等待使者的消息。因为王年纪轻,太后又是中国人,曾经和安国少季私通,这一次的出使又是属于私人间的关系。

国中的人大多知道这回事,多数的人都不归附太后。太后怕发生动乱,也想倚靠汉朝的国威,屡次劝王和臣子们请求归附汉朝。就借着使者上奏书给汉天子,请求比照诸侯王一般地被接纳,三年朝贡一次,除去边界的关塞。汉天子批准,就赐给他们的丞相吕嘉银印,和内史、中尉、太傅等官吏的印,其余的可以自己设置。废除他们原有的黥刑和劓刑,采用汉朝的法制,比照诸侯王般地被接纳。汉朝的使者都留下来安抚南越的人民。王、王太后整顿了行李和重要的装备,准备到汉朝去归附。

  他们的宰相吕嘉年纪很大,辅佐过三个王,他的宗族当重要官吏的有七十多人,男的都娶王的女儿,女的都嫁了王子的兄弟和宗室,同时和苍梧秦王有婚姻关系。他在国中的地位很重要,南越人都相信他,做他的耳目的人很多,他获得民众忠心拥戴的程度超过了王。王向汉朝上奏书时,他屡次劝告阻止王,王不听他的劝阻,他因此有背叛的心理,屡次借口生病,不接见汉朝的使者。使者都注意吕嘉的行动,但碍于情势,却不能诛杀他。王、王太后等人也怕吕嘉等人先发动事变,就准备酒席,想倚赖汉使者的权力设法诛杀吕嘉等人。在酒席的坐位之间,汉使者都面向东边,太后面向南边,王面向北边,宰相吕嘉和大臣们都面向西边坐下来侍候饮酒。吕嘉的弟弟当了将官,率领士兵们住在宫外。在敬酒的时候,太后对吕嘉说:"南越归附中国,这是我们国家的利益,但是宰相嫌这样做不方便,是为什么呢?"用这些话激怒汉朝的使者。使者因为受宰相的大权所影响而感到迟疑,终于不敢发动诛杀吕嘉的事件。吕嘉看到左右都不是自己所亲信的人,即刻起立离开酒席。太后很生气,想要用矛撞杀吕嘉,王阻止了太后。吕嘉终于走出宫来,分出他弟弟的一部分士兵布置在他的住处,借口生病,不肯见王和汉使者。于是暗地和大臣准备作乱。王一向没有意思诛杀吕嘉,吕嘉知道,所以过了好几个月都不发动政变。太后因有淫乱的行为,国人都不归附她;想要独自诛杀吕嘉等人,但她的力量又办不到。

  天子听说吕嘉不服从王的命令,王和王太后衰弱孤独不能控制他,使者又怯懦而缺乏决断力。又认为王和王太后已经归附汉朝,只有吕嘉作乱而已,不值得派军队去讨伐,想派庄参率领二千人出使到南越去。庄参说:"要用和好的关系去谈判,几个人就够了;要用武力去征讨,那么二千人不够有什么大作为。"推辞不愿去,天子免除了庄参的官位。郏县壮士从前济北王的相韩千秋奋发地说:"一个小小的南越,又有王和王太后接应,只有宰相吕嘉从中阻碍,我愿意招募勇士二百人,一定要诛杀吕嘉,以报答陛下。"因此天子就派韩千秋和王太后的弟弟樛乐率二千人前往,进入南越境内。吕嘉等人因此终于造反,下命令给国中的人说:"我们的王年纪轻;太后是中国人,又和汉朝的使者淫乱,一心一意想要归属中国,把先王的宝器都拿去献给汉天子,表现她的谄媚。要带了很多的用人去,准备到长安时,把他们卖给中国人做僮仆。为了取得一时的利益,没有顾到赵氏的社稷,和万年以后的意思。"于是和他的弟弟率领士兵杀了王、太后和汉朝的使者。派人去告诉苍梧秦王和他的郡县长官们,立了明王长子的南越妻子所生的儿子术阳侯建德做王。韩千秋的军队进入了南越,攻下几座小城邑。后来南越人直接开路和供给粮食,在离开番禺还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南越人用军队攻击韩千秋等人,终于把汉军消灭。派人把汉朝使者的符节用函封好,放到塞上,用一些骗人的外交辞令向汉朝谢罪,同时派遣军队驻守边界上的重要地方。因此汉天子说:"韩千秋虽然没有成功,也是军队里的尖锐。"就封韩千秋的儿子延年做成安侯。至于樛乐,因为他的姊姊做了南越的王太后,最先愿意归属汉朝,天子就封他的儿子广德做龙亢侯。于是颁布赦令说:"天子的威权衰微,诸侯王极力干政,讥讽朝臣不能讨伐叛贼。现在吕嘉、建德等人造反,逍遥自在地自立为王,特地派遣罪人和江淮以南的楼船部队共十万人前去征讨。"

  元鼎五年的秋天,卫尉路博德当了伏波将军,率领军队开出桂阳,向汇水前进;主爵都尉杨仆当了楼船将军,开出豫章,向横浦前进;从前来归附的义士越侯二人当了戈船和下厉将军,开出零陵,有的向离水前进,有的到达苍梧又派驰义侯利用巴蜀的罪犯,和派出夜郎的军队,向牂柯江前进,各路人马都到番禺会师。

  元鼎六年的冬天,楼船将军率领精锐的士兵首先攻陷寻陕,击破石门,虏获了南越人的船只和粮食,因而继续向前推进,打败了南越人的精锐部队,以数万人的兵力等待伏波将军的到来。伏波将军率领了罪犯,因为路途遥远,比预定会合的日期稍后才到达,和楼船将军会师时只有一千多人,于是一起进军。楼船将军在前领兵,到了番禺。建德和吕嘉都坚守他们的城邑。楼船将军选了一处有利于进攻的地方,把军队安置在东南面,伏波将军把军队安置在西北面。到了晚上,楼船将军打败了南越人,放火烧城。南越人一向知道伏波将军的威名,又在傍晚,不知道他有多少军队。伏波将军就扎下营地,派使者去招呼来投降的南越人,赐给他们印,又放他们去引导更多的人来投降。楼船将军尽力的攻打南越人,烧毁敌人的营地,反而把这些敌人赶进伏波将军的营中去投降。到了天亮,城中的南越人都投降了伏波将军。吕嘉、建德已经在夜里和他们的部属好几百人逃亡到海上,乘着船向西边逃去。伏波将军又利用机会询问已经投降的南越贵人,因此知道吕嘉所逃去的地方,派人去追赶。因此前校尉司马苏弘虏获了建德,被封为海常侯越人的郎官都稽虏获了吕嘉,被封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和越王同姓,听到汉军来了,就和南越的揭阳县令名叫定的人,自己决定归附汉朝。南越的桂林郡中监居翁告谕瓯骆归汉,这些人都得到封侯。戈船、下厉将军的军队,以及驰义侯所派出的夜郎军队还没有抵达,南越已经完全被平定了。成为汉朝的九个郡。伏波将军的赏赐又增加。楼船将军的军队因为攻下了敌人的坚固防守,被封为将梁侯。

  从尉佗开始称王以后,南越经过五代共九十三年而亡国。

  太史公说:"尉佗成为南越王,是由于任嚣的提拔;因为遇到汉朝刚刚平定天下,便被列为诸侯。汉将隆虑侯由于天气湿热,士兵多患疾疫,无法进攻南越,佗因此更加傲慢。由于和瓯骆互相攻伐,南越的国势发生了动摇。汉朝的军队开到边境,婴齐就到中国去当宿卫的官;后来亡国,是由樛姓的女子引起的。吕嘉的小忠,导致佗断绝了后代。楼船将军因为放纵自己的意志,变成怠惰傲慢,发生困惑。伏波将军遇到了困难,智谋思虑越发丰富,使灾祸变成了福气。成功和失败之间的转机,就如同纠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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