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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三十九

书名:白话史记(上) 作者:司马迁 本章字数:22496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7


史记卷三十九

  

  晋世家第九

  周虎林译

  晋国的祖先唐叔虞,是周武王的儿子,成王的幼弟,当初武王和叔虞的母亲会合时,虞母曾梦见天神对武王说:"我命你生这个儿子取名为虞,我将以唐这块土地给他。"当儿子出生以后,手心上有个虞字,因此就命名为虞。后来武王崩殂,成王继位,唐城有乱,周公于是诛灭了唐。有一回,成王与叔虞做游戏,曾将桐叶削成珪状,送给叔虞,并说"以这个封你。"史佚因此恭请选择吉日以立叔虞,成王说"我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史佚说"天子说话不能开玩笑,任何言谈史官都会加以记载,然后以礼乐程序达成其事。"于是就封叔虞于唐。唐这个地方位于黄河与汾水之东,方圆一百里,因此称为唐叔虞。叔虞姓姬,字子于。其子名燮,称为晋侯。晋侯的儿子宁族,称为武侯,武侯的儿子服人称为成侯,成侯的儿子福,称为厉侯,厉侯的儿子宜臼,称为靖侯,从靖侯以下,年代可以推算,但从唐叔到靖侯之间的五世,却无法统计年代。

  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且暴虐无道,国人纷纷起来作乱,逼得厉王出奔到彘这个地方去,朝中行政由大臣执掌,因此称为"共和"。十八年,靖侯逝世,其子釐侯司徒继立,釐侯十四年,周宣王登基,十八年,釐侯逝世,其子献侯籍继位。献侯十一年逝世,其子穆侯费王继位。

  穆侯四年,娶齐国女子姜氏为夫人,七年,攻伐条城,并生下太子仇。十年,攻打千亩,战功很好,又生了一个小儿子,命名为成师。晋国大夫师朝说:"君上给儿子的命名真是奇怪啊!太子名叫仇,仇的意思就是仇敌。幼子名叫成师,成师是能成其众的意思。名是自命的,物是自定的,如今所命之名彼此背逆,从此以后,晋国能不出乱子吗?"二十七年,穆侯逝世,其弟殇叔自立为侯,太子仇出奔,殇叔三年,周宣王崩殂。四年,穆侯太子仇率领他的党徒袭击殇叔而自立,称为文侯。文侯十年,周幽王暴虐无道,犬戎入境杀了幽王,周室因此东迁,秦襄公在此年始列为诸侯。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其子昭侯伯继位。

  昭侯元年,封文侯幼弟成师于曲沃,曲沃的面积比翼还要大,翼是晋君的都城。自成师封于曲沃,即号称桓叔,靖侯的一位旁系孙子栾宾为桓叔之相,桓叔当时的年纪已经五十八岁了,由于爱好德政,晋国的百姓都来归附他,当时有君子感叹地说:"晋国的祸乱,将从曲沃发生了,末梢大于根本,又得民心,不作乱还等到何时呢?"七年,晋国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接曲沃桓叔,桓叔想入晋都,晋人却起兵攻打桓叔,桓叔失败,返回曲沃。晋人于是拥立昭侯的儿子平继位,称为孝侯,并将潘父杀掉。

  孝侯八年,曲沃桓叔死,其子鱓代桓叔,称为曲沃庄伯。孝侯十五年,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晋人复起而攻庄伯,庄伯又返回曲沃,晋人再立孝侯之子郄为君,称为鄂侯。

  鄂侯二年,鲁隐公初立,鄂侯六年逝世,曲沃庄伯听说晋鄂侯死了,即起兵攻打晋都,周平王即派虢公率领兵马攻打曲沃庄伯,庄伯立即回保曲沃。晋人又拥立鄂侯之子光为君,称为哀侯。哀侯二年,曲沃庄伯死,其子称代庄伯而立,称为曲沃武公。哀侯六年,鲁人弑其君隐公。哀侯八年,晋人侵伐南边的陉廷,陉廷人与曲沃武公合谋,九年,从汾水旁伐晋,俘虏哀侯,晋人即立哀侯之子小子为君,称为小子侯。

  小子元年,曲沃武公派韩万将俘虏的晋哀侯杀掉,曲沃的势力愈来愈强大,晋人莫可奈何。晋小子侯四年,曲沃武公诱召小子,并将他杀了。周桓王即派虢仲攻打曲沃武公,武公返回曲沃,虢仲即立晋哀侯的弟弟缗为晋侯。晋侯缗四年,宋国将郑祭仲捕捉,而立突为郑国君主。晋侯十九年,齐人管至父将其君襄公杀死,晋侯二十八年,齐桓公开始称霸于诸侯,曲沃武公攻伐晋侯缗并将他灭了,将晋人所有的珍宝器物贿赂奉献于周釐王。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国之君,列为诸侯。从此将晋国所有的土地合并管理。曲沃武公即位已经三十七年了,才更改称号为晋武公。晋武公至此始建都于晋国,加上在曲沃即位的时间,合计达三十八年。

  晋武公,是先晋穆侯的曾孙曲沃桓叔的孙子,桓叔是首先被封在曲沃的,武公是庄伯的儿子,自从桓叔开始封到曲沃,以至于武公灭晋共六十七年,终于取代晋国为诸侯。武公代晋两年逝世,如与曲沃合并,在位共三十九年才逝世。其子献公诡诸继位,献公元年,周惠王之弟穨攻打惠王,惠王出奔,居于郑国的栎邑。

  献公五年,攻伐骊戎,虏得骊姬,骊姬与其娣都很受献公宠幸。八年,晋大夫士■劝献公说:"先晋的群公子尚多,如不诛杀,将有祸乱产生。"因此献公即派人将群公子全部杀光,而建都城聚,改名为绛,从此即定都于绛。九年,晋国群公子纷纷逃奔到虢国去,虢国因此再起兵攻伐晋国,却未得胜。十年,晋国将攻打虢国,士■劝献公说:"暂且等他们混乱再伐不迟。"十二年,骊姬生子奚齐,献公有意废除太子,就说:"曲沃是我祖先宗庙的所在地:而蒲邑靠近强秦,屈邑又边临翟人,如不命诸子守住这些地方,我怕会有敌患。"于是即命太子申生居守曲沃,公子重耳居守蒲邑,公子夷吾守屈邑。献公与骊姬子奚齐住在国都绛城。晋国人因此已经看出太子将不能继立为君的事了。太子申生的母亲原是齐桓公的女儿,称为齐姜,很早去世。申生的同母胞妹,嫁给秦穆公为夫人。重耳的母亲,是翟国狐氏女子,夷吾的母亲,是重耳母亲的妹妹。献公的儿子共有八人,其中太子申生、重耳、夷吾,都有贤能的德行,但自从献公得到骊姬后,即开始疏远这三人。

  十六年,晋献公扩充军队为二军,而自将上军,太子申生将下军,由赵夙御公车,毕万为右乘,前往攻伐邻国,灭了霍、魏、耿三国,班师回朝后,太子仍旧驻守曲沃,却将耿国赐给赵夙,魏国赐给毕万,并封为大夫。士■即劝申生说:"看这情形,太子不得立为君了,分到先君的都城,位为下将军,所有的禄位不过极尽于此,哪还有机会被立为君呢?还不如逃走,不要在此等罪受,像吴太伯的做法,不是很好吗?这样做还可博得谦让的美名。"太子却不听从,掌卜的大夫郭偃说"毕万的后代必有大发展,万是个满数,魏的意思是巍巍高大,献公将魏国赏给他,真是天开的福祉。天子号称兆民,诸侯号称万民,如今名之以巍巍高大,又加上满数,将来一定会拥有群众。"当初,毕万在晋国占卜仕途如何,遇到了屯卦变成比卦,晋大夫辛廖解释卦兆说’好得很,屯是险难,却有坚固之意,比是亲密,就像水从地上渗入一般,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吉利的呢?‘占到这卦的人其后代必是繁殖昌盛。"

  十七年,晋侯命太子申生攻伐东山赤狄,晋卿里克向献公进谏说:"太子是奉祀宗庙最重要的人,且昏定晨省,服侍君王的饮食,所以称为冢子。如果君王出行则太子镇守国都,若有人代为镇守,则太子始可随君出行。随君出行时负有帮助抚循军士之责,所以称为抚军,如果镇守国都,则负看管之责,所以称为监国,这是古来一向的惯例。至于率领军队,必须具有专门的军事才能方可胜任,发号施舍,则是国君与正卿的责任,两者都不是太子分内的事。军队在于服从将军的命令,如果太子一意禀从君命,就失去了统帅的威严,如果独自把持军令,又对君王不孝,所以说一个国君的继承者,不可命他率领军队,现在任命太子做他分外的事,又使他率领的军队失去威严,怎能就此命他出征呢?"献公说"我有好几个儿子,不知该立谁为太子?"里克无话可说,只得告退,去见太子。太子说:"我是否将被废除呢?"里克说"太子好自为之,君王命你率领下军,只怕不能好好任战,怎会随便就废除呢?而且为人子者只怕不能好好尽孝,不要怕得不到君位,努力修养自己而不责备于他人,即可免除灾难。"于是由太子率领军队,献公让他穿着左右异色的衣服,并佩以金质的块为兵要,里克称病不随太子,于是太子即出征去攻伐东山。

  十九年,献公说:"以前我的祖先庄伯与武公诛灭晋乱时,虢国常常帮助晋人来攻伐我们,又藏匿了许多晋国出亡的公子,如果联合称乱,不加诛灭,必定给后代子孙留下祸患。"于是即派荀息以屈地出产良马去贿赂虞公;向虞国借道,虞国答应了,即出兵攻打虢国,夺取下阳以后即凯旋回国。献公私下对骊姬说:"我想废除太子,以你的儿子奚齐取代他。"骊姬哭泣着说:"太子被立,诸侯无不知道此事,而他又屡次率兵出征,百姓都亲附他,怎能以我的关系,废除嫡长子而立庶子呢?你如果一定要这样做,我只得自杀了。"其实骊姬是佯为称誉太子,暗中却派人毁谤他,企图立自己的儿子为君。

  二十一年,骊姬对太子说:"君王梦见齐姜,你赶快到曲沃生母的庙去祭祀一番,然后将胙肉致送与君。"太子于是到曲沃去祭祀生母齐姜,并将胙肉奉与献公。献公当时正好出去打猎。即将胙肉放在宫中。骊姬暗中派人将毒药藏在胙肉里,并在酒中下毒,过了两天,献公打猎回来,管膳食的厨夫即将胙肉奉给献公,献公正要吃时,骊姬从旁劝说"胙肉从老远的地方拿来,应该先试试再吃。"于是以酒祭地,地上忽然隆起一堆,将肉给狗吃,狗立即死掉,再给宫中的厮役尝,厮役也立刻毙命。骊姬即哭泣着说:"太子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来?连自己的父王都想杀害取而代之,何况他人呢?而且君王年岁已老,性命在旦暮之间,竟迫不及待,想加谋害。"即向献公说:"太子所以要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我与奚齐的缘故,我希望我们母子两人能避难于他国,或者早点自杀,以免为太子凭白欺凌,以前你想废掉太子,我到今天还觉得遗憾,谁知这种遗憾完全是错误的。"太子听到这些话,立即奔回新城曲沃,献公大怒,即将太子之傅杜原款杀了。有人对太子说"下毒药的人就是骊姬呀!太子为何不亲自去说明这件事呢?"太子说"我父王年纪已老,没有骊姬,睡也睡不安,饮食也无味,即使向他解释清楚,又惹他发怒,这是不能做的。"有人又向太子说:"太子可以逃到其他国家去。"太子说:"冒着这样大的恶名出奔,还有谁会接纳我呢?我还是自杀算了!"·十二月戊申这一天,太子申生即在新城自杀。当时重耳、夷吾到朝中去,有人向骊姬说:"这两位公子都恨你进谗言害死太子。"骊姬怕他们生事,就放谗言说:"太子申生放毒在胙肉里的事,两位公子预先都知道。"两位公子听到谗言,十分恐惧,重耳即逃回蒲邑,夷吾则逃回屈邑,将他们自己的城池牢牢地防守着。当初献公派士■为二公子建筑蒲城与屈城时,施工不慎,夷吾因此报告献公,献公怒责士■,士■谢罪说:"边城没什么贼寇,何必建得如此坚固?"退朝以后,随口作歌唱道:"国事纷扰,一国之内三个首领,我究竟将归从谁呢?"最后还是将城墙建好,等申生死后,二公子即各自归保其城池。

  二十二年,献公因二公子都不告而别,非常愤怒,认为其间果有阴谋,因此派兵去攻打蒲邑,宦者勃鞮(又称履鞮。《左传》作寺人披,由献公派来追杀重耳,《史记》略有出入)命重耳赶快自杀,重耳跳墙而出,宦者追斩不着,只砍断了他的衣袂,重耳于是就逃奔到翟国去。献公又派人去攻打屈邑,屈邑守得很牢固,久攻不下。就在这一年,晋国向虞国借道去攻打虢国,虞国的大夫宫之奇劝献君说:"千万不要轻易借道给晋国,借道之后,虞国即将被灭。"虞君说:"晋国与我同姓,应该不会攻打我们。"宫之奇说:"太伯与虞仲都是周太王的儿子,后来太伯出奔,因此不继承君位。虢仲与虢叔是王孙的儿子,曾为文王卿士,他们的功勋记载在王室,藏在司盟的官府。晋国将虢国都要灭了,怎会反爱惜虞国呢?而且虞晋之亲,能超过献公与桓叔庄伯的亲戚关系吗?桓叔与庄伯的亲族究竟有什么罪状,献公却将他们全杀了。虞国与虢国,就像嘴唇与牙齿,没有嘴唇,牙齿必觉寒凉。"虞公不听,即答应借道与晋,宫之奇只好率领全族离开虞国。当年冬天,晋国灭亡虢国,虢公丑逃到京师。晋军回头顺道偷袭灭了虞国,俘虏了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与百里奚,作为献公女儿嫁给秦穆公的陪嫁,并重修虞国的祭祀。荀息牵回以前所贿赂给虞公的屈产良马,奉还献公,献公笑道:"马的确是我的马,只是马齿老了不少!"

  二十三年,献公又派贾华等去打屈邑,屈邑溃败。夷吾想逃到翟国去,晋大夫冀芮说"不行,重耳已经在那里了。你如果再去,晋军必定移兵攻翟。翟国怕晋军攻击,必有灾祸,不如逃到梁国,梁国靠近秦国,秦国强大,等君王去世后,可以设法再回晋国。"于是就逃往梁国。二十五年,晋军攻伐翟国,翟国因重耳投奔之故,即反击晋军于边境啮桑。晋兵只得解除攻击退回。此时晋国国势甚强,西边保有河西与秦国接壤,北方与翟国相邻,东方一直延伸到河内。

  在这个过程中,骊姬的妹妹为献公生下悼子。二十六年夏天,齐桓公大会诸侯于宋地葵丘,晋献公正好生病,稽迟于途中,来不及到盟会的地方,遇上了周天子的代表宰孔,宰孔说:"齐桓公愈来愈骄傲,不务德政而勤远略,诸侯都感到不平,阁下大可不必去参加盟会,他对晋国也莫可奈何。"献公也因病重,只得回国,后来病得非常严重,就对荀息说:"我打算立奚齐为王,因他年少,所有的大臣都不服,恐怕产生祸乱,你能够辅立他吗?"荀息说:"能。"献公说:"你拿什么来证明?"荀息回答道:"我将奉遗命而不违背你平生的志向,即使你死而复生,我也不会有任何羞惭与遗憾,誓以此忠诚的心作为证明。"于是献公即将奚齐托附给荀息。荀息当时是宰相,主持朝政。秋天九月,晋献公崩殂。晋大夫里克与邳郑想迎回重耳,由于三公子的党徒作乱,就对荀息说:"三公子的纷乱不久即将产生,秦晋又各有所辅,你将归从哪一方。"荀息说:"我不能违背对先君的诺言。"十月,里克在献公丧所将奚齐杀死,当时献公还未下葬,荀息拟以身殉,有人说:"不如立奚齐的弟弟悼子为王而从旁加以辅弼。"于是荀息立悼子为君,并将献公埋葬。十一月里克又在朝中杀了悼子,荀息亦以身殉。有君子批评此事说"《诗经·大雅》所说的’白珪上的斑点,还可磨去,言论上的错误,却不可复治。‘荀息的作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他没有违背诺言,可说没有什么言论上的错误了!"

  当年献公将伐骊戎,行前曾经占卜,卜者说:"此行将有谗言为祸。"等打破骊戎,获得骊姬,由于过分宠幸,竟因此扰乱了晋国。里克等人已经弑杀了奚齐与悼子,即派人迎接公子重耳于翟,欲立以为君。重耳推辞道:"违抗父命而出奔,父死又不能尽人子之礼以守丧,我重耳岂敢就此随便回到晋国,请大夫们再选立其他公子。"使者回报里克,里克又派人到梁国去迎接夷吾,夷吾很想回国,吕省与郤芮劝说:"朝中倘有公子可立为王,却反求于外,实在使人难以相信。如果不能借强秦的威势以进,恐有危险。"于是即派郤芮隆重贿赂秦王,并相约说"如果我夷吾能回国为君,愿以晋河西的土地送给秦国。"并且又致书与里克说:"倘能被立为君,愿将汾阳的县邑封给你。"秦穆公即派兵护送夷吾到晋国,齐桓公听说晋有内乱,也率领诸侯往晋,齐军派隰朋会合秦军共同将夷吾送进晋国,立为晋君,是为惠公,齐桓公进入晋国的高梁才回国。

  惠公夷吾元年,派邳郑到秦国去解释说:"夷吾以前曾答应将河西的土地奉送给穆公,现在幸而得以回国为君,但大臣们说:’土地是先君流传下来的,君王流亡于外,怎能随便割让给秦。‘我虽然极力争取,却得不到大臣的支持,因此特地来向秦国道歉。"同时也不将汾阳之邑赐与里克,反而夺取了他原有的权力。四月里,周襄王派周公忌父会合齐国与秦国的大夫共同以诸侯之礼待晋惠公。惠公因为重耳流亡在外,又怕里克叛变,所以赐里克死,并对他说:"如非先生之力,我根本无法被立为君,虽然如此,但先生也杀死了两位君王和一位大夫,现在做你的君主,实在非常为难。"里克回答说:"如不废除旧王的势力,君王哪有机会被立,想找借口杀我,还怕找不到理由吗?却说这种话,我听从命令就是了!"即伏剑自杀。当时邳郑恰好被派到秦国去道歉,还没回国,所以没有遇难。晋君因献公时申生葬不如礼,故改葬恭太子申生。秋天,太子申生以前的御者狐突在曲沃遇到了申生的鬼魂,申生又登上他的车子,并告诉他说:"夷吾无礼,我已请天帝惩罚他,并将以晋国赐与秦国,秦国会好好地祭祀我。"狐突回答道:"我听说神不吃宗族相异的祭品,像这样做,不就等于断绝了祭祀吗?请你仔细考虑一下。"申生说"好,我将再向天帝禀告,十天以后,新城曲沃的西边,将有个巫者,可因他见我。"狐突答应以后,申生的鬼魂随即消失。到了约定的日子狐突果然又见到了申生,申生说:"天帝答应将惩罚有罪的人,不久他将在韩原大败。"当时有童谣唱道"恭太子改葬了,十四年后,晋仍不昌,昌在其兄。"邳郑出使在秦,听说里克被杀,即游说秦缪公说"当今晋大夫吕省、郤称、冀芮三人最不服秦,如能厚加贿赂并与谋合,即可驱逐晋君,迎入重耳,如此事必有成。"秦缪公答应此计,即派人随邳郑回报晋国,重赂三人,三人皆说:"币帛厚重、甜言蜜语,这必定是邳郑在秦时出卖了我们。"于是即将邳郑杀死,同时将里克、邳郑的同党与申生的七位舆士也杀了。邳郑的儿子邳豹逃到秦国,请秦国出兵讨伐晋国,缪公不听。但自惠公被立为君以后,既背约不以河西地与秦,又失信而杀里克,最后又杀掉七位舆士,国人皆不亲附。

  二年,周襄王派召公过策命晋惠公,惠公倨傲失礼,召公讥其无后。四年,晋国饥荒,向秦国求输米粮,秦穆公问于百里奚,百里奚说:"天灾流行是每个国家常有的事,救助灾荒,敦睦邻邦,是国与国相处之道,我们应以粮食救助他们。"邳郑的儿子邳豹说:"我们不如乘机去攻打晋国。"缪公说:"虽然晋君甚恶,但晋国百姓何辜?"终于以米粮接济晋国,从秦都雍城接连不断地运送到晋都绛城。五年,秦国也闹饥荒,即向晋国请求粮食接济,晋君召大臣商讨,大夫庆郑说:"君王赖秦国之助,始得君位,当目的达成后即推翻割地的诺言,去年晋国饥荒,秦国以粮食救济我国,现在秦国饥荒求助,这是义不容辞的事,何须怀疑商讨才作决定!"虢射说:"去年老天将晋国送给秦国,秦国不知夺取,反而以米粮贷我,如今老天将秦国赐给晋国,晋国怎可违背天意?不如乘机攻打他们。"惠公用虢射的计策不以粮食救助秦国,反而派兵去攻打。秦人大怒,也派兵回攻。

  六年春,秦缪公率兵攻打晋国,晋惠公向庆郑说:"秦军已深入国境,怎么办才好?"庆郑说:"秦人将君王送回来,君王已经违背赠地的诺言,晋国闹饥荒,秦人以粮食救助,秦人饥荒,我国却一反睦邻之道,竟乘其饥困而攻之,以致敌寇深入,岂不是咎由自取吗?"晋君卜问驾车者与陪乘者,屡次都以庆郑为吉,惠公说:"庆郑对我太不恭逊。"即另以步阳驾车,家仆徒为车右,进兵攻打秦军。九月壬戌,秦缪公与晋惠公在陕西韩城附近交战。惠公的马陷入泥淖,无法前进,眼见秦兵将至,惠公窘急中召庆郑代驾戎车,庆郑说"不听占卜,打败仗是很自然的事。"说完即掉头而去,惠公命梁绵靡代替驾车,虢射为车右,正好与秦缪公相遇,缪公手下壮士冒死击败晋军,晋军败散,乃失去捕获缪公的良机,惠公却反被秦军俘虏回去。秦军既回,打算以战果祭祀上帝。晋惠公的姐姐原为缪公夫人,当她知道此事以后,穿着丧服伤心地哭泣,缪公说:"活捉晋侯,原是快乐的事,想不到结果如此。我听说箕子看见唐叔刚被封时,曾说:’他的后代一定大有发展。‘晋国岂可就此灭亡!"于是与晋侯在陕西王城订立盟约,并答应放他回国,晋侯也派吕省等人向国人报告说"我虽能免难回国,却没有脸面重见故国社稷,大臣们还是另立子圉为王吧!"晋国百姓听到这消息都悲痛哭泣。秦缪公问吕省说:"晋国上下和顺吗?"吕省回道:"不和,小人因失君丧亲而伤痛,不以立子圉为难,并说’一定要报仇,宁事戎狄,也不事秦。‘君子则爱怜惠公而知罪,以待秦国归还其君之命,并说:’我们一定要报答秦国的恩德。‘因为有这两方面的意见,所以上下不和。"于是秦缪公改馆晋惠公,并以侯伯之礼飨飧七牢。十一月,将晋侯送回国,晋侯回国后,即将庆郑处死,并重修政教。与大臣计谋说"重耳逃亡在外,诸侯多乘机利用并接纳他。"因此打算派人到狄国去谋杀重耳,重耳听到风声,即逃往齐国。

  八年,晋将太子圉送往秦国为人质。当初惠公逃亡到梁国,梁伯将女儿嫁给他,生下一男一女,梁伯占卜的结果,男的将为人臣,女的则为人妾,所以将男孩命名为圉,女孩命名为妾。

  十年,秦国灭梁。梁伯喜好建筑,极力整治城郭沟池,百姓疲极怨恨,梁伯屡次惊吓国人说:"秦兵将来伐我。"百姓恐慌,秦国终将之灭亡。

  十三年,晋惠公病,内庭有好几位公子可封。太子圉说:"我母家原在梁国,梁国如今被秦灭了,我在外被秦国轻视,在国内又无后援,君王如果一病不起,恐大夫轻忽,更立其他公子为王。"因此计划与其妻同时逃亡归国。秦妇说:"夫君为一国太子,忍辱为质在此,秦王命我嫁你,是要安你的心,如今你逃亡归国,我不便跟随,但也绝不敢泄露机密。"子圉于是即逃回晋国。

  十四年九月,晋惠公逝世,太子圉继立,称为怀公。当子圉逃回晋国以后,秦王十分愤怒,即到处寻找公子重耳,想将他送回晋国,立以为王。子圉被立以后,畏惧秦王前来攻伐,即下令国内所有跟随重耳出亡的人,限期必须归国,期满还没有回来的,将抄斩全家。狐突的儿子狐毛、狐偃,跟随重耳正在秦国,狐突不愿召他们回来,怀公即怒囚狐突。狐突说:"臣下的儿子侍奉重耳已经有很多年了,现在召他们回来,是教他们背叛主上,怎能以这种违反伦常的道理来教他们呢?"怀公大怒,终将狐突杀死。秦缪公见时机成熟,即将重耳送回晋国,事前并派人通报栾、郤等党羽为内应,在高梁附近杀了怀公,迎入重耳,重耳继立,是为文公。

  晋文公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年轻时即好结交贤士,十七岁时,左右即有贤士五人,他们是赵衰、狐偃、贾佗、先轸、魏武子。当献公还是太子时,重耳即已成人,献公即位为君,重耳二十一岁。献公十三年,由于骊姬之故,重耳到晋国的边界蒲邑去防守秦军。献公二十一年,献公杀太子申生,骊姬又谗害重耳,重耳未向献公告辞即奔回蒲邑。献公二十二年,献公派宦官履鞮去杀重耳,重耳跳墙逃走,宦官在后追赶,将重耳衣袖砍断一截,重耳即逃奔到翟国去。翟是他母亲的故国,当时重耳已经四十三岁了,除有上述五位贤士跟随以外,其余不知名的尚有数十人。

  到翟国后,有一回翟人攻打另一支赤翟隗咎如,俘虏了他们两位公主,翟君即以长女为重耳之妻,生下伯儵和叔刘两子。以次女嫁与赵衰,生下赵盾。在翟国住了五年,晋献公逝世。其时里克已杀了奚齐与悼子,即派人前去迎接重耳,欲立他为君。重耳畏惧被杀,所以坚辞不敢回去,不久晋人另迎其弟夷吾立以为君,称为惠公。惠公在位的第七年由于始终畏惧重耳,就派宦官履鞮与壮士一起去谋杀重耳,重耳听到风声,即与赵衰等人商量说:"当初我逃奔到翟国来,原无利用翟国以成事的企图,只因蒲城距离翟国较近,容易来往,所以暂且在此休息,休息得太久了,还是希望搬到一个大国家去。据说齐桓公推行善政,有称霸的志向,所以广为收抚诸侯。现在又听说管仲、隰朋已死,齐国或许会利用这个时候寻求贤佐,何不到齐国去看看?"于是即向东方进发,出发前重耳向他的妻子说:"等我二十五年,如果还不回来就改嫁好了。"妻子笑答:"等你二十五年,我坟上的柏树都会长大了。虽然如此,贱妾愿意等你回来。"重耳在翟国一共住了十二年才离开。

  一行经过卫国,卫文公不以礼接待,即离境由五鹿往东行走,半路饥饿难耐,向一个乡野百姓讨吃的,其人将土块放在碗中献给重耳,重耳非常生气,赵衰说:"土块正好象征获得土地,你最好向他拜谢接受吧!"

  最后到达齐国,齐桓公以厚礼接待,并将女儿嫁给重耳,送他乘马八十匹,重耳觉得非常舒服。当他们到齐国二年,桓公逝世,正好竖刁等作乱,因此齐孝公被立之时,诸侯屡次率兵来平乱。重耳在齐国住了五年,因为很爱他的夫人,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赵衰、咎犯等人即在桑下商量回国大计,夫人的侍者正好在桑树上听到消息,即悄悄报告夫人,夫人怕泄漏机密,即将女侍杀掉,劝重耳离开齐国。重耳说"人生一世,能享安乐就够了,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我决定此生死在齐国,不想别的了。"夫人说"夫君是一国的公子,由于穷困来到齐国,跟随的几位贤士都托命于你,你却不赶紧回国报答勤苦之臣,眷恋着儿女之情,实在为你羞耻,如不谋求回国,何时才能成功?"于是和赵衰等商量,将重耳灌醉,用马车载出齐国。车子走了很远,重耳才发觉,于是大怒,拿起戈矛要杀咎犯,咎犯说:"如果杀了我却能成全公子的大计,倒是我狐偃的愿望。"重耳说"如果大事不成,我就吃舅舅的肉。"咎犯说"事情如果不成,我的肉已腥臭,哪还值得吃呢?"重耳无法,只得随车远离齐境。

  经过曹国,曹共公不以礼接待重耳,还想偷看他并生的胁骨。曹国的大夫釐负羁说"晋国公子十分贤能,与我国又属同姓,走投无路,前来拜访,为何不以礼接待?"共公不听劝告,负羁只得私下馈赠重耳一些食物,并在食物下暗藏璧玉。重耳接受了食物,归还璧玉。

  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宋襄公才被楚兵所困,又在泓城受伤,听说重耳十分贤能,即以国君的礼节接待重耳。宋国将军公孙固与咎犯有老交情,说道:"宋是个小国,不久前又被敌人所困,无法帮你们回到晋国,请另外找一个更大的国家去寻求协助。"于是一行即离开宋国。

  经过郑国,郑文公不以礼待公子。郑叔瞻劝其君说:"晋公子十分贤能,他的随从个个都有大臣之相,并且与我们又是同姓,郑国的祖先是周厉王,晋国的祖先是周武王。"郑君说:"诸侯逃亡的公子经过我国的很多,岂可都以礼待之?"叔瞻说:"君王如果不能以礼对待,不如将他们杀了,以免日后成为国家大患。"郑君不听。

  重耳一行来到楚国,楚成王以诸侯的礼节隆重接待,重耳推辞不敢领受。赵衰说"公子在外逃亡已经十多年了,连小的国家都轻视你,何况大国呢?现在楚是大国,却如此隆重地礼待你,公子还是不要推辞的好,这是老天要成全公子的象征。"于是以诸侯贵宾晋文公复国图,北宋李唐绘。

  的礼节相会。成王对重耳之礼非常隆重,重耳十分谦卑。成王说:"公子如果回国,将如何报答寡人?"重耳说:"羽毛齿角玉帛等值钱的物品,都是君王出产得过剩的东西,真不知要报答什么才好。"成王说:"虽然如此,总有什么可以回报吧?"重耳说:"实在不得已的话,如果有一天不幸贵我两国在平原大泽以兵车交战,我愿退避九十里路。"楚将子玉听了很生气地说:"我王对晋公子如此隆重,重耳却出言不逊,让我们把他杀了!"成王说:"晋公子十分贤能,在外又受困许多年,跟随的人都是成国大器,这是老天有意安排的,岂可随便杀了,他不这样说,更将如何说呢?"在楚国住了几个月,正好晋太子圉逃离秦国,秦人恨他,听说重耳在楚,即派人请他到秦国去。成王说"楚国地方辽远,要经过很多国家才能回到晋国,秦晋国土相连,秦王又贤明,请公子还是去投奔秦国吧!"于是隆重地欢送重耳离境。

  重耳到达秦国,秦缪公以同宗的五位女子嫁给他,以前子圉的妻子也在其中,重耳不想接受。司空季子说:"国内不久将有攻伐,接受子圉的前妻又有什么难的。而且接下来即可与秦人结亲而寻求回国之途,公子何必拘泥小礼而忘却大事呢?"于是重耳只得接受。缪公非常高兴,设盛宴款待重耳,赵衰在席中歌颂《黍苗》之诗。缪公说:"我知道公子很想回国了!"赵衰与重耳离座再拜说:"孤臣仰望君王,就像百谷的仰望甘霖一般。"

  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惠公在九月逝世,子圉被立为君,十一月,葬下惠公。十二月,晋国大夫栾、郤等,听说重耳在秦,都暗中来劝重耳、赵衰等回国,国中有很多内应。于是秦缪公即派兵送重耳回晋,晋国听说秦军来临,也派兵抵抗。然而大家都知道是公子重耳回国来了。国中只有惠公时代的大臣吕、郤之属,不愿拥立重耳。重耳在外一共逃亡十九年才回国,当时年纪已经六十二岁了,大多数晋人都拥护他。

  文公元年春天,秦军送重耳到黄河边,咎犯说:"臣子跟随君王奔走天下,犯了许多错误,臣下自己都知道,何况君王呢?请让我从此分手吧!"重耳说:"如果我回去,有不与子犯共赴国事之处,河神可以为证。"于是将璧玉投入河中,作为与子犯盟誓的信物。当时介子推随从在船中,暗中笑道:"公子的大业实由上天开导,子犯还以为是他的贡献,竟向君王强邀功劳,真是可耻,我不忍和他同位共事。"于是就悄悄地归隐了。一行渡过黄河,秦军即围困令狐,晋军则驻在令狐西北的庐柳。二月辛丑,咎犯与秦

晋双方大夫在郇城盟会。壬寅,重耳进入晋军。丙午进入曲沃,丁未,朝拜武公祖庙,随即就位为晋君,称为文公。群臣都来觐见。怀公圉出奔到高梁,戊申,派人将怀公杀了。

  怀公旧有的大臣吕省、郤芮本不亲附文公,文公立,恐怕被杀,即计划与其徒党将文公宫室放火烧掉,将文公杀死。文公不知,以前曾经谋刺文公的宦者履鞮知道这事,想将消息报告文公以解脱往日的罪过,即去求见文公。文公不肯接见,并使人责骂他说"当年我在蒲城,你来谋刺,将我衣袖砍断。以后我随翟君出猎,又为惠公来谋杀我,惠公和你约定三天,你一天就到了,行动为什么这样快呢?希望你将这些事反省一下。"宦者说"臣下是刀锯之余的宦官,不敢以二心来侍奉君王违背主上,因此当年曾得罪于君,君王已经回国,难道说以后就没有像蒲城与翟国一样的灾难了吗?而且管仲当年曾射中桓公的皮带钩,桓公后来却因为得到管仲的辅佐而称霸于诸侯,现在一个刑余的人有要事相告,君王却不愿接见,恐怕灾祸不久又要降临了。"于是文公立即接见,履鞮乃以吕郤等阴谋报告文公。文公想召见吕、郤,吕、郤等党羽极多,文公害怕刚才回国,国人出卖他,即抄小路间行,在王城会见秦缪公,晋国人都不知道。三月己丑,吕、郤等果然放火焚烧王宫,却不见文公,文公的卫士与暴徒们打得非常紧张,吕郤等率兵想逃,秦缪公引诱他们,在黄河边把他们杀了。晋国才恢复平静,文公也才能回国。夏季,文公到秦国去迎接夫人,当年秦缪公赐嫁与公为妻的女儿,终于成为文公的正式夫人。秦国送三千人为卫士,以防晋国再乱。

  文公即位,推行善政,施恩百姓。并犒赏跟随他出亡的贤士与功臣,功劳大的,封之以县邑,功劳小的也赐之以尊爵。在行赏未尽的过程中,周襄王因其弟带之难逃奔到郑国,来向晋国告急。晋国内乱始平,本欲出兵协助,又恐产生其他祸乱,是故犒赏跟随出奔的贤士,竟遗忘了介子推。推不向文公要求爵禄,所以也没有任何爵禄加之。推说"献公有九个儿子,只有君王还在,惠公怀公无人亲附,国内外都离弃他,上天尚未断绝晋国的恩宠,晋国必将有主,主持晋国者,除了重耳以外还有谁呢?这都是上天的启示,那些跟从者却以为他们自己的功劳,岂不是欺骗吗?偷人财物的还称之为盗,何况以贪求上天的功劳为自己的力量呢?在下的臣子虚报功劳,在上的君王却赏赐这些奸人,上下互欺,实在很难与他们共处。"推母说:"何不也向他要求一些恩赏呢?如果就这样白白死了,还要怨谁?"推又说:"明知是错,还要仿效,罪过更加深重,何况口出怨言呢,我决定不依靠他的爵禄。"母亲说:"既然如此,也让他知道真相如何。"推回答说:"言语是一个人身体的外表修饰,连身都想归隐了,哪还用得着文饰呢?如果再文饰等于是希求显达。"母亲又说:"若能如此,我就和你一起归隐吧!"于是母子同时隐匿,到死都不再显现。介子推的从者可怜他这种行为,即在宫门外悬挂一幅字,内容是"龙想登天,五蛇助他,龙上云霄,四蛇各得其宇,一蛇自怨,终不得处所。"文公出门看见此书,即说"这一定是指的介子推,我正为王室忧愁,忘了为他行赏。"派人去找,却已离去,到处寻找,听说已遁入绵上山中。于是文公以环绕着绵上山中的土地封给介子推,号称为介山,并说"以此记载我的过失,并且表彰善人。"

  跟随重耳出亡的贱臣壶叔说:"君王三次行赏,都没我的份,斗胆前来请罪。"文公回答说:"凡是以仁义引导我,以恩德防止我的过错,这种人受最高的赏赐,在出亡之时,以善行辅导我,使我终于成功的,这种人受次一等的赏赐,如在战阵冒着弓箭炮火的袭击,立下汗马功劳,这种人再受次一等的赏赐,如仅以劳力侍奉我,无补于我的过失者,这种人受更次一等的赏赐,等到三次行赏以后,就将轮到你了。"晋人听到这事,皆大欢喜。

  二年春,秦国军队开入晋国河上之地,将迎周天子回国,赵衰说:"如欲称霸诸侯,莫如迎回天子尊重周室,周晋同姓,晋国如不先迎周王回国,秦军随后将迎,如此即无以令天下,如此尊王重任,正好是晋国的机会。"三月甲辰,晋国派兵到周的阳樊邑,将襄王迎入家乡。四月杀襄王弟带,周襄王以河内阳樊之地赏赐给晋侯。

  四年,楚成王与诸侯围住宋国,宋公孙固到晋国来求救。先轸说:"报答宋国赠马之施以定霸权,正是大好时机。"狐偃说:"楚国才与曹国订交,又与卫国始婚,如果我们派兵去攻打曹、卫,楚兵一定前往援救,则宋国或可免除兵灾。"于是晋国开始建立三军,赵衰提拔郤縠为中军元帅,郤臻为副,使狐偃率领上军,狐毛为副,赵衰自己被命为卿,栾枝率领下军,先轸为副,荀林父驾御公车,魏犨为车右,开赴前线。冬十二月,晋兵顺流而下至于山东,并以原地封与赵衰。

  五年春,晋文公欲攻打曹国,向卫国借路,卫人不答应,只得迂回从河南渡水,侵袭曹国,攻打卫国。正月,取得五鹿,二月,晋侯齐侯在卫国的敛盂订立盟约。卫侯请与晋交盟,晋人不答应,卫侯又打算与楚人联合,国人却不愿意,因此将其君遣出国都以求晋人谅解。卫侯出居于襄牛,公子买戍守,楚军前来援救卫国,却来不及了。晋侯围困曹国。三月丙午,晋军进入曹都,历责其不用贤大夫釐负羁之言,而用美女与小人,致乘轩者达三百人之多。出令军中,不得攻打釐负羁宗族,以报答当年的恩德。楚军围攻宋国,宋乃向晋国告急。文公如想救宋则必须攻楚,而楚国对他曾有恩德,不拟往伐。一方面很想援救宋国,因宋曾对他有恩,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先轸说"将曹伯逮捕,并分曹卫之地与宋,楚军如欲拯救曹卫,就情势看,必定会解脱围宋之急。"于是文公听从其计,而楚成王即引兵归。

  楚将子玉说:"君王对晋侯极为厚道,如今明知楚国急于拉拢曹卫,却故意攻打他们,简直是轻视君王。"楚王说"晋侯在外流亡十九年,困厄的时间很久,如今得以回国,真是备尝患难,故能使令其民,这是上天所要开导的,谁也阻止不了他。"子玉又要求说"虽不敢说此行一定成功,但愿以行动来阻止国内某些进谗言的口舌。"楚王非常生气,稍稍拨给他一些军队。于是子玉即派宛春去通知晋侯,请他恢复卫侯的王位并封曹君,则楚臣也愿释放宋国之围。咎犯说:"那子玉真是无礼,我君只取其一,楚臣却要求其二,不可答应他。"先轸说:"镇抚他国乃是一种合礼的措施,楚人一言而安定卫、曹、宋三国,却由你的一句话而失去和平,这是我国无礼的行为,不答应楚人的要求,等于就是弃绝宋国,不如暗中答应曹卫来引诱楚国,逮捕宛春以激怒楚国,等两国交战之后再作打算。"晋侯于是在卫国将宛春逮捕,并私下答应恢复曹卫,曹卫即与楚国断绝邦交,楚将得臣子玉十分愤怒,即率师攻打晋军。晋军向后退避,军士们说:"为什么要退呢?"文公说:"以前当我流亡到楚国时,曾答应他们后退九十里,如今怎可违约?"楚军见状,也想离去,得臣不肯。四月戊辰,宋公、齐将、秦将与晋侯军次山东城濮,乙巳,与楚兵交战,楚军败,得臣收拾残兵离去。甲午,晋军回到衡雍,并为周襄王作宫于践土。

  以前郑国曾帮助楚人,楚国战败后,郑国畏惧晋国的威势,即派使者向晋侯请求订盟,晋侯乃与郑伯盟。

  五月丁未,晋侯向天子奉献楚囚,披甲驷马共有百乘,步兵千人,天子派大夫王子虎册命晋侯为诸侯霸主,并赏赐大车、赤弓一、赤矢百、黑弓十、黑矢千、黑黍香酒一卣、珪瓒玉器及虎贲之士三百人,晋侯三辞,然后叩首接受。周王作《晋文侯命》。王如是说"伯父以义和诸侯,不惟光耀文武之道,且能慎显其明德,明登于天,广闻于众,是故上帝集成天命,德流子孙,当忧念我身,则我一人可长安王位。"于是晋文公即称霸于诸侯。癸亥,王子虎与诸侯盟于践土王庭。

  晋军焚烧楚军,大火数日不停。文公叹息,左右的臣子说"战胜楚国而君王犹自忧叹,究竟为何?"文公说:"我听说能战胜敌人犹自以为安的只有圣人,因此心中恐惧。而且楚将子玉仍在,怎可存喜幸心呢?"子玉战败而回,楚成王恨他不听命令,贪图与晋作战之利,即大加责备,子玉自杀。晋文公说:"我击其外,楚又诛于其内,内外互应。"于是才有喜色。

  六月,晋人迎回卫侯。壬午,晋侯渡河,向北回到国内,即行封赏,狐偃得首功。有人不平地说:"城濮之役,是先轸的谋略。"文公说:"城濮之役,狐偃劝我不要失信。先轸说’用兵以战胜为尚‘,我用此议而战胜,但这不过是一时的善言,偃所说的却是千秋万世的功业,怎可以一时的利益而超越万世的功业呢?因晋楚城濮之战示意图此以狐偃居首功。"

  冬,晋侯会诸侯于温城,本欲率领诸侯朝见周王,但力量不够,又恐其中有反叛者,即派人请周襄王巡狩河阳。壬申,率诸侯朝王于践土。孔子读史书,读到文公时说:"诸侯不可以召周王来见,周王巡狩河阳的这个记载,是《春秋》故意讳言其非。"丁丑,诸侯围许,曹伯之臣有劝晋侯的说:"齐桓公会合诸侯而扶持异姓之国,现在君王会集诸侯却除去同姓。曹国是叔振铎的后代,晋国是唐叔的后代,会合诸侯而灭亡兄弟,是极不合礼的事。"晋侯听了,颇以为然,即恢复曹伯之旧封。晋国此时开始建立三行。荀林父率领中行,先縠率领右行,先蔑率领左行。

  七年,晋文公、秦穆公同围郑国,因其在文公逃亡经过,未以礼待之。且城濮之役郑军助楚,故合围郑国,欲得叔瞻,叔瞻听到这消息立即自杀。郑国持叔瞻之头以告晋,晋人说:"一定要得到郑国的君王才甘心。"郑国恐慌,只好暗中派使者去跟秦穆公说:"灭亡郑国而强大晋国,对晋而言是颇有收获,但对秦国却没有好处,君王何不解除郑国之围,保持一个东道的友邦呢?"秦伯领悟其中道理后,即解除重围,晋国亦解除重围。

  九年冬,晋文公逝世,子襄公欢立,同年郑伯亦卒。郑人有出卖其国于秦者,秦缪公即派兵偷袭郑国。十二月,秦兵通过晋郊。襄公元年春,秦师经过周室,极不合礼,王孙满曾加讥讽。军队到了滑国,郑国商人弦高正准备到周王畿去做生意,半途遇到秦军,心生一计,乃以十二条牛犒赏秦军,秦军以为郑国有备,大惊而退,灭了滑国而返。晋先轸说:"秦伯不用蹇叔,违反民心,趁此时机可以攻击。"栾枝说:"尚未报答秦国对先王之恩,不可攻击。"先轸说:"秦国侮辱我国,又伐我同姓,还有什么恩德可报。"遂派兵攻打秦国,襄公将丧服染黑从戎,四月,击败秦军于殽地。俘虏秦国三位将军孟明视、西乞秫、白乙丙而还。即以黑色丧服葬文公。文公夫人原为秦女,向襄公说:"秦国希望获得三将,归而杀之。"襄公答应遣返,先轸听到以后,向襄公说:"祸患从此产生了。"轸即追赶秦将,秦将渡,已在船中,顿首道谢。终究不再回头。

  后三年,秦国果真派孟明伐晋,以报殽之役,取回晋国先前夺走的汪邑而还。四年,秦缪公大举兵伐晋,渡河夺取王官城,重整殽之战的秦墓而回,晋国恐惧不敢出兵,只得坚守城池。五年,晋军攻秦国,取得新城,报王官战役之仇。

  六年,赵衰成子、栾贞子、咎季、子犯、霍伯五大夫卒。赵盾代赵衰执政。

  七年八月,襄公逝世。太子夷皋年少,晋人以国家数历患难,希望立一位年纪较长的君王。赵盾说:"立襄公之弟雍,其人好善而年长,先王甚为爱顾,且与秦人亲近,秦国乃我旧友之邦,立善人则稳固,事年长则和顺,奉先君所爱则尽孝,交旧友则安。"贾季说:"不如立其弟乐,其母辰嬴曾受宠于怀公与文公,如立其子,百姓必定安服。"赵盾说:"辰嬴地位低贱,次序排在九人以下,她的儿子还会有什么威势呢?而且为二君所嬖爱,是荒淫的事,为先王之故,不能求大,而僻隐在远方的陈国,母亲荒淫,儿子无援,毫无威势,陈国既小且远,毫无后援,将如何为君呢?"即派士会到秦国去迎接公子雍,贾季也派人到陈国去召公子乐。赵盾废除贾季的官位,因其曾杀太傅阳处父。十月,葬下襄公,十一月,贾季出奔到翟国。当年,秦穆公也逝世了。

  灵公元年四月,秦康公说"以前文公回国时没有强大的护卫,因此发生了吕郤之难。"因此给公子雍许多卫士。此时在国都里,太子之母缪嬴日夜抱着太子哭泣于朝中说:"先王何罪,他的嗣子又何罪,放弃嫡子不立却反到国外去寻求君王,将把太子置之何地。"出朝则抱着太子到赵盾家,顿首说:"先王曾手抱此子托付于先王说:’太子如果成材,我拜受你的赐与,如不成材,我将怨恨你。‘如今君王逝世,说的话还在耳边,怎能就此抛弃嘱托?"赵盾与各大夫都怕缪嬴的逼迫,只得背弃所迎于外者,而立太子夷皋,是即灵公。于是派兵去拒斥秦国所送回的公子雍,赵盾为将,攻打秦军,败之于令狐,先蔑、随会逃到秦国。秋天,齐、宋、卫、郑、曹、许各国之君皆会赵盾,盟于扈邑,由于晋灵公初立之故。

  四年,攻打秦国,夺取少梁,秦亦取晋之北征。六年,秦康公攻伐晋国夺取羁马,晋侯大怒,派赵盾、赵穿、郤缺击秦,大战于河曲,赵穿最有功劳。七年,晋国的六卿,担心随会在秦常使晋乱,即假令魏寿余叛晋降秦,秦派随会与魏见面,因将随会带回晋国。八年,周顷王崩驾,公卿争权,故不赴告诸侯。晋国派赵盾率兵车八百乘平定周乱,而立匡王。同年,楚庄王开始即位,十二年,齐人谋弑其君懿公。

  十四年,灵公奢侈无度,以重赋而雕饰官墙,又从楼台上以弹子弹人,看他们惊恐躲避取乐。厨房的宰夫炖熊掌不烂,灵公怒杀宰夫,叫妇人将他的尸体拿出去丢了,绕过朝堂。赵盾、随会上前屡谏,不听。一会儿又看见死人手,二人上前劝谏,随会先谏,不听。灵公厌恶,派力士■麑去刺杀赵盾。赵盾一大早开了寝门,准备上朝,其居处又十分节俭。■麑十分感动,退而叹息说:"杀死忠臣或违背君命,罪过都一样。"于是乃触树而死。

  有一回赵盾曾到雷首山田猎,看见桑下有一饿人,名叫亓眯明,盾即将食物给他吃,饿人只吃一半,问他原因,说:"我为人臣隶三年,不知母亲尚存否,希望带点食物回去给母亲吃。"赵盾称赞他的孝心,多给他一些饭和肉,后来他去担任晋君的宰夫,赵盾却不知道。九月,晋灵公请赵盾饮酒,预先埋伏甲士想暗杀他,宰夫亓眯明知道此事,害怕赵盾酒醉不能起,即进去劝说"君王赐宴大臣,行酒三遍即可作罢。"打算让赵盾离开,不要首当其冲。赵盾离开后,灵公预伏的甲士还没有汇集,就嗾使猛犬去咬赵盾,亓眯明为赵盾徒手搏杀猛犬。盾说:"弃人而用狗,再猛有什么用?"却不知亓眯明暗中报答他的恩德。不久灵公命预伏的甲士去追赶赵盾,亓眯明反击甲士,使他们无法前进,因此赵盾得免于难。后来盾问他原因,他说:"我就是桑下的饿人。"问他名字,始终没说狗咬赵盾,汉画像石,山东嘉祥武氏祠。

  就隐遁而去。

  于是赵盾奔亡,但还没离开晋国。乙丑,盾同族兄弟将军赵穿,在桃园暗杀灵公,并迎回赵盾。赵盾一向为人敬重,且得百姓附和。灵公年少奢侈,百姓不附,因此很轻易地就将他杀死。赵盾恢复了正卿的地位,晋国太史董狐记载说:"赵盾弑杀其国君",并传观于朝中。盾说:"杀国君的是赵穿,我没有罪。"太史说:"你是国家的正卿,出奔时没有离开国境,回到朝中又不为国家除乱,杀国君的不是你还有谁?"孔子听到此事时说:"董狐真是古代的良史,记事书法绝不隐人之罪,赵宣子也是个好官,为守法而受恶名。真可惜啊,当时如果他出奔到国外即可免除弑君之罪了。"

  赵盾派赵穿迎入襄公的弟弟黑臀于周,并立以为君,是为成公。

  成公,原是文公的幼子,他母亲是周人之女。壬申,朝拜于武公庙。成公元年,赐赵氏为公族大夫,其后,攻打郑国,因为郑国叛晋之故。三年,郑伯新立,亲附晋国而背弃楚国,楚人怒而伐郑,晋国派兵前往援救。六年,攻打秦国,俘虏了秦国的斥候。七年,成公与楚庄王争强,汇集诸侯于扈,陈国畏惧楚人而不来参加盟会,晋国派中行桓子荀林父攻打陈国,并趁机援救郑国,与楚军交战,击败楚军。同年,成公逝世,子景公据立。

  景公元年春,陈大夫夏征舒,弑其君灵公。二年,楚庄王攻陈,诛杀征舒。三年,楚庄王围郑,郑国向晋人告急。晋国派荀林父率领中军,随会率上军,赵朔率下军,郤克、栾书、先縠、韩厥、巩朔佐之。六月,大军开到河边,听说楚军已使郑国臣服,郑伯去裼露体,既盟楚王离去。荀林父打算回头,先縠说"此次出兵目的是在救郑,非达目的不可,否则将帅心中必有不满。"于是即渡河。楚已使郑臣服,欲以马匹饮水于河为出师之名而去。楚军与晋军大战,郑国新附于楚,畏惧楚国的威势,反助楚军攻打晋国,晋军失败,逃到河边争夺渡船,船中因此有很多争船被砍的手指。楚军俘虏晋将军智縠而归。荀林父说:"臣为统帅,以致军败,应当受诛,请让我自杀。"景公原想答应他,随会说:"以前文公与楚军在城濮交战,楚成王回国后将子玉杀了,文公即欣喜异常,现在楚军打败我军,我又诛杀大将,等于是帮助楚人杀了仇敌。"因此才没有让荀林父死。四年,先縠由于首谋而使晋军败于河上,恐被议处,即奔翟,与翟谋攻晋国,晋人发觉其计,乃族灭先縠家人。縠,本是先轸之子。五年,攻打郑国,因其曾助楚之故。是时楚庄王强,因挫败晋军于河上。六年,楚攻宋,宋人向晋国告急,晋国欲往援救。伯宗建议说:"楚国正是上天要开启的时候,其锋不可当。"即命大夫解扬诈言救宋。却被郑人抓来送到楚军,楚人以厚礼贿赂,命他到宋国去说反话,命宋国赶紧投降,解扬假装答应,最后却完成了晋君要他说的话,楚人想杀他,有人谏说不必,才将解扬释回。七年,晋国派随会灭赤翟。

  八年,派郤克到齐国去,齐顷公的母亲从楼上看见觉得十分可笑,所以如此,是因为郤克驼背,而鲁使脚跛,卫使眼眇,故齐国即令偻者、蹇者、眇者为诸使者的先导。郤克非常愤怒,回到河上说:"将来如果不向齐国报仇,河伯可为见证。"回国后要求晋君攻打齐国,景公问明原因就说"以你个人的怨恨,岂可烦扰整个国家。"不听他的要求。后来魏文子年老请求退休,推荐郤克,郤克执政。

  九年,楚庄王逝世,晋国攻打齐国,齐国派太子强到晋国为人质,晋兵才解去。

  十一年春,齐国攻打鲁国并取得龙邑。鲁国向卫告急,卫与鲁后来又靠郤克的关系向晋君告急。晋国即派郤克、栾书、韩厥率兵车八百辆与鲁卫共同伐齐。夏,与齐顷公交战于安革,使顷公受到伤困。顷公和他的车右交换位置,下车取水始得逃去。齐军战败而逃,晋军追逐亡军直入齐境。顷公只得奉献国宝要求谈和,晋军却不答应。郤克说:"我们一定要萧桐叔子做人质才答应。"齐国的使者说:"萧桐叔子,是我顷公之母,顷公之母就像你们晋君之母一样,为何一定要她做人质才行呢?如果你们再坚持这种不合道理的要求,我们只得承命再战。"晋人于是才答应与齐谋和而去。

  楚大夫申公巫臣在这一年私取夏姬投奔晋国,晋君封他为邢大夫。

  十二年冬,齐顷公到晋国来,想尊景公为王,景公推辞不敢。晋于此年建立六军,韩厥、巩朔、赵穿、荀骓、赵括、赵旃六人被封为卿。大夫智■亦自楚国归来。

  十三年,鲁成公来朝拜晋君,晋君不敬,鲁君怒而离去,并与晋绝。晋于此年攻伐郑国,取得泛邑。

  十四年,梁山崩陷,景公问伯宗,伯宗以为不足怪。

  十六年,楚将子反恨巫臣私取夏姬,夷灭其宗族。巫臣大怒,即致书与子反说:"我一定要让你疲于奔命。"即向晋侯请求前往吴国,并命其子为使者,教导吴国乘车用兵之法。吴晋从此通好,相约攻打楚国。

  十七年,晋君杀赵同、赵括并灭其族。韩厥说:"赵衰与赵盾的功绩怎可遗忘?为何将他后代都灭掉?"于是才立赵家的一个庶子赵武为后,并恢复其封邑。

  十九年夏,景公重病,立其太子寿曼为君,称为厉公。一个多月以后,景公逝世。

  厉公元年,因为初立之故,想与诸侯互为盟好,首与秦桓公夹河而盟。盟会之后,秦即违背约定,与狄人共谋伐晋。

  三年,晋国派吕相责让秦国,并与诸侯攻打秦国,至于泾水,在麻隧附近击败秦军,还俘虏了秦将成差。

  五年,郤家的三豪谗害伯宗而死。伯宗为人以善于直谏而得祸。国人因此怨恨厉公,不再附和。

  六年春,郑叛晋而与楚和,晋公十分愤怒。栾书说:"不可在我们这个时代失去诸侯。"于是起兵。厉公亲自率军,五月,渡过黄河。听说楚军来救,范文子请厉公率师回国,不要再打。郤至说:"起兵的目的原在诛杀叛乱,遇到强敌反而走避,将无法使令诸侯。"于是才正式交战。六月癸巳,晋人射中楚共王眼睛,楚军即在鄢陵附近战败。子反收拾残兵,安抚整顿,还想再打。晋人颇为忧虑。共王召子反谋,其侍者竖阳谷奉酒,子反大醉不能见,王怒责子反,子反自杀。楚王即引兵夜去。晋从此威服诸侯,且欲令天下求霸。

  厉公有许多宠幸的嬖姬,鄢陵战后回国即打算将群大夫除去而立这些嬖姬的兄弟。有一位宠姬的哥哥名叫胥童,曾与郤至结怨,加上栾书又恨郤至不采纳他的计谋而击败楚军,即派人暗与楚通。楚人欺厉公说:"鄢陵之战,实在是郤至召楚国而来,他想乘机作乱迎立子周,因盟国没有完全准备以致失败。"厉公以此转告栾书,栾书说:"这事可能是真的,希望能派人到周京去暗中察访一番。"厉公果然派郤至到周京去。栾书又使公子周会见郤至,郤至不知已被出卖,厉公暗中派人调查属实,因恨郤至,想将他杀了。

  八年,厉公出猎,与嬖姬共饮,郤至杀豕欲奉厉公,为宦者所夺,郤至射死宦者。厉公生气地说:"季子欺我太甚!"打算将郤家三豪诛杀,而未见诸行动。郤錡听到风声,企图先攻厉公,说道:"即使我因而死难,厉公亦必受创。"郤至说:"信者不叛君,智者不害民,勇者不作乱,如无以上三种修养,还有谁来从我,我还是自杀算了!"十二年壬午,厉公命胥童率兵八百人偷袭攻杀三郤。胥童乘机又劫持栾书与中行偃于朝,并说:"不杀此二人,公将有后患。"厉公说:"在一天里杀掉三卿,我不忍再增加。"胥童回答道:"别人将忍心谋害你。"厉公不听,反向栾书等道歉说只是惩处郤氏的罪过,请大夫复其旧位。两位先生顿首说:"幸甚!幸甚!"厉公即命胥童为卿。闰月乙卯,厉公游幸匠骊氏,栾书与中行偃率领其党羽暗中捕获厉公加以囚禁,并杀胥童,另使人迎接公子周于周京而立之,称为悼公。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栾书与中行偃弑厉公,不将他当诸侯看待,只用一乘车行葬礼。厉公被囚六日而死,死后十日庚午,智■迎公子周回国,至于绛邑,斩鸡与大夫盟誓立以为君,是为悼公。辛巳,朝拜武官。二月乙酉,即位。

  悼公周,祖父名叫捷,是晋襄公的幼子,不得被立为君,号称桓叔,桓叔最受宠爱,

  桓叔生惠伯谈,谈生悼公周,周被立时只有十四岁。悼公说:"我的祖父和父亲都不得被立为君,现在各位大夫不忘文公襄公的德意,而立桓叔之后,幸赖宗庙与各大夫的灵祐,使我得奉晋祀,岂敢不战战兢兢尽力而为?请各位大夫佑助我寡人。"于是驱逐不尽臣道的七个人,重整武功,普施德惠,寻求追随文公入晋功臣的后人,并重用他们。秋,攻打郑国,郑师败,又移军侵陈。

  三年,晋令诸侯。悼公问群臣中谁可重用,祁傒举解狐,解狐为傒之仇。再问,傒即推举其子祁午。君子论此事说:"祁傒真可说是个不偏党的人了!推举贤才,在外人之中不避弃仇人,在内亲之中,亦不埋没子弟。"当会集诸侯时,悼公的弟弟杨乾乱了行阵,司马魏绛即将他的仆御杀了。悼公十分生气,有人劝谏他,悼公终以魏绛为贤而命以重任,派他去安抚戎人,戎人皆来亲附。

  十一年,悼公说:"自从我用魏绛担当国政后,屡次会集诸侯,安抚戎狄,都是魏子的功力。"于是赐以女乐,魏绛三推而后才接受下来。冬,秦国败我于栎邑。

  十四年,晋命六卿率诸侯联军攻打秦国,渡过泾水,大败秦军,至于棫林而回。

  十五年,悼公问治国之道于晋乐太师旷,师旷说:"治国的根本最重要的就是推行仁义。"冬,悼公逝世,其子平公彪立。

  平公元年,攻打齐国,齐灵公与晋军战于靡下,齐师败散,晏婴说:"君王既无勇略,何不设法止战?"结果还是逃走。晋军追逐败军,围困临淄,放火焚烧城郭,并屠杀其民,东至于胶,南至于沂,齐人恐慌,皆坚守其城,晋始率军回国。

  六年,鲁襄公朝见晋君。晋栾逞有罪,出奔于齐。

  八年,齐庄公暗中派遣栾逞回到晋国曲沃,并以兵随其后。齐兵登上太行山,栾逞从曲沃内造反,袭入绛城,绛城未加警戒,情势危急,平公想自杀,范献子力加劝阻,又率其徒党攻击栾逞,逞失败逃回曲沃。曲沃人围攻,将他杀死,因此而夷灭栾氏宗族。逞是栾书之孙。当他袭人绛城时,与曾魏氏相谋。齐庄公听说逞失败了,即班师掠取晋边邑朝歌而回,以报平公元年屠烧临淄之仇。

  十年,齐崔杼弑杀其君庄公。晋国利用齐乱,派兵攻齐,败齐军于高唐而去,报太行之仇。

  十四年,吴国延陵季子出使于晋,曾与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交谈。事后对他人说"晋国的国政,终将为此三家所夺。"

  十九年,齐国派晏婴出使于晋,曾与叔向交谈。叔向说:"晋国正逢衰世,君王向百姓抽取重税来建筑亭台池塘,而不顾念国政,政治大权藏在私家,国家命运岂可长存?"晏子颇以为然。

  二十二年,攻打燕国。

  二十六年,平公逝世,其子昭公夷立。

  昭公在位六年而卒。此时六卿权势更加强大,晋室却愈形衰弱。昭公子顷公去疾立。

  顷公六年,周天子景王崩逝,王子争立。晋六卿助平王朝之乱,立周敬王。

  九年,鲁国权臣季氏逐其君昭公,昭公逃居晋国乱侯。

  十一年,卫国与宋国派使者到晋国来,请晋人送回鲁君。季平子暗中厚赂范献子,献子受赂,即向晋君说:"鲁季氏并未犯罪。"因此晋人即不将鲁君送回。

  十二年,晋君之宗族祁傒孙、叔向子互恶于君。六卿意欲削弱公室,即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封邑为十县,各令己子为大夫。晋室更弱,六卿益大。

  十四年,顷公逝世,其子定公午立。

  定公十一年,鲁国阳虎逃奔到晋国,赵鞅简子将他收留。

  十二年,孔子相鲁。十五年,赵鞅欲将卫贡五百家徙于晋阳,与邯郸大夫午约定,邯郸父兄不许,鞅以午背信想将他杀掉。午与中行寅、范吉射有亲戚关系,即联合攻赵鞅,鞅逃往晋阳坚守城邑,定公围晋阳。荀栎、韩不信、魏侈诸大夫与范、中行为仇,乃移兵击范、中行,范、中行叛,晋君击之,败范、中行。范、中行逃往朝歌,即坚守城邑。韩、魏为赵鞅向定公道歉,晋君乃赦赵鞅,并恢复其大夫旧位。

  二十二年,晋人败范、中行氏,二人出奔于齐。

  三十年,定公与吴王夫差会于黄池,争夺盟主,赵鞅当时随侍于侧,但终以吴为盟主。

  三十一年,齐田常弑其君简公,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三十三年,孔子卒。三十七年,定公卒,其子出公凿立。

  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韩、魏瓜分范、中行的土地以为己邑。出公怒而告齐鲁,欲借兵以攻四卿。四卿恐诛,即反攻出公。出公欲奔往齐国,结果死在半路。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称为哀公。

  哀公的祖父雍,原是晋昭公的幼子,号为戴子,戴子生了忌,忌与知伯相善,可惜早死,故知伯虽欲完全兼并晋国,却不敢立刻行动,乃立忌的儿子骄为君。当时,晋国的一切政治措施皆由知伯决行,晋哀公不得有任何作为。知伯因得兼并范、中行的土地,在晋国是最大的权臣。

  哀公四年,赵襄子、韩康子、魏桓子联合谋杀知伯,并将其土地完全并吞。

  十八年,哀公逝世,其子幽公柳立。

  幽公之时,晋国衰弱,畏惧权臣,反向韩、赵、魏之君行朝拜礼。晋于是只存绛城与曲沃,其余土地尽归三晋所有。

  十五年,魏文侯初立。十八年,幽公淫乱妇女,夜间私出邑中,为盗所杀。魏文侯率兵诛灭晋乱,立幽公子止为君,称为烈公。

  烈公十九年,周威烈王赐赵、韩、魏,皆命之为诸侯。

  二十七年,烈公逝世,其子孝公颀立。

  孝公九年,魏武侯初立,偷袭邯郸,无法取胜而去。

  十七年,孝公逝世,其子静公俱酒立。是年,即齐威王的元年。

  静公二年,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联合灭了晋国,而将其地瓜分。静公被贬为庶人,从此晋祀断绝。

  太史公说:"晋文公是古来所谓的明君,在外流亡十九年,有极为困苦穷乏的遭遇,当他做上晋君的时侯,对臣下大行封赏,却独独忘了忠心耿耿的介子推,明君尚且有此疏忽,那些骄奢淫逸的君主就更不用说了。灵公被弑以后,成公和景公把政治更推演到极为苛严的地步。到了厉公时代,由于更加刻薄,大夫们个个生怕遭受诛杀,纷起而作乱。悼公以后,晋国的国势渐趋衰败,六卿专权,情形就更加混乱。为君之道主要在于如何驾御臣下,如此说来,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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