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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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想下去.想啊想,不由就想到了我们这趟旅途,基姆的影子一直就在我面前,想起了那些白天和黑夜,有时有月光,有时有暴风雨,我们在一起顺着大河往下漂,在一起谈话,在一起唱歌,在一起放声大笑.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的全是他的好处,他的一点坏处都没有,根本想不出什么事能让我对他狠下心来.我总是想到他轮班守夜的时候,替我守望,为的是不喊醒我,好让我继续睡觉.我又看见我在大雾里回来的时候他那么高兴的样子.还有那回在报家仇的地方,我上沼泽地去找他,他那么欢喜.我还想起许多这样的事情.他总是叫我"宝贝儿",一心照顾我,什么都为我做,他这人真是太好了.
后来,我又想起那次我告诉那两个人说,我们木排上有人害天花,这才救了基姆,他感激得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说我是老基姆在天底下最好的朋友,还说我是他现在惟一的朋友.想到这儿,我正好扭过头来,瞧见了那封信.
这可是个让人左右为难的事.我把信捡起来,拿在手中.我浑身发抖,因为我得打定主意才成.在两条路中选定一条,这对我一辈子可是事关重大,我心里也清楚.我又琢磨了一会儿,大气也不敢出,最后对自己说:"嗨,下地狱就下地狱吧."然后把信撕得粉碎.
动这种念头,说这种话都够可怕的,可我已经说了.说了我也不后悔,从此我再也不打算改邪归正了.我把想过的事情全都抛到脑后,心里说,我要再次走邪路,这条路我本来从小就熟悉,干好事我可不在行.首先,我得把基姆偷出来,让他别再做奴隶,如果我能想出什么更坏的勾当,我也一定要干,反正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干就干它个痛快.
接着,我就开始想怎么个干法,心里翻来复去想了许多办法,最后打定了一种我感到称心如意的主意.我把稍稍靠下游一点的一个长满树丛的沙洲看了个清楚,等天一黑下来,我就把木排划出去,停靠在那儿藏起来.
我睡了一个通宵,天快亮的时候就爬起来,吃了早饭,穿上我从店铺买来的新衣裳,把其他衣裳和零碎东西都打包,撑上小船到岸边去.我估计出费尔罗斯家大概在什么地方,就把小船靠在他家下游一点儿的地方,把我的包裹藏在树林里,在一个河边距木厂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我往小船里灌满水,又装了许多石头块,把它沉在水底,等以后用的时候还能找得到.
然后,我就顺着大路往前走,经过锯木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牌子:"费尔罗斯锯木厂",我又往前走了二三百米,到了村子跟前的时候,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到处看,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可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想见到任何人,只是想熟悉一下这个地方.照我的计划,我要装作是从大河上游那个村子里来的,不像是从下游来的.
所以,我熟悉了那个地方以后,就一直奔镇子上去了.嗨,我到了那儿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公爵,他正在那儿贴戏报呢—"皇家奇兽"只演三个晚上—还是老一套把戏.这两个骗子的脸皮可真厚呀!我跟他打了个照面,躲都没法躲.他很是吃惊的问:"嗨,你上哪儿去啦?"接着,他装出又高兴又关心的样子问:"木排在哪儿,找个好地方藏起来啦?"我说:"呀!我正想问你哪,陛下."
他一下子就显得不高兴了,说:"你怎么会想到要问我?""昨天,"我说,"在那个酒店看见国王醉成那个样子,我就想,要等他清醒过来把他弄回去还得好几个小时呢,所以我就在镇子上到处逛逛,打发时间.遇见一个人,说给我一毛钱,要我帮他划条小船过河去驮一只羊过来,我就答应了.等我们要把羊拉上船的时候,那人让我拉着绳子,他在后面推,那羊太大,我拉不住,一下子挣脱就跑开了,我们就跟在后头追.
"我们没有狗,只好满世界跟着它在田里跑,直到最后它跑不动了,我们才把它逮住,划过河来.然后我就往下游木排那儿跑,可跑到那儿一看,木排没了.我就想:‘肯定是他们闯了祸,撑着木排逃掉了,他们把我的黑人也带走了,我可就这么一个人呀,现在我到了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可怎么活呀.’我就坐下来哭.晚上,我在树林里睡了一整夜.可是木排上哪儿去啦?还有基姆,可怜的基姆!""我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木排的下落.那个老傻瓜跟人家做了笔买卖,得了四十块钱,可是我们在那个小酒店找到他的时候,那帮二流子已经跟他赌了半天五毛钱一局的赌戏,闹得他除了付酒账什么也没剩下来.昨天深夜,等我把他弄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木排不见了,我们说:‘那个小坏蛋偷了我们的木排,把我们丢下,自己朝下游跑了.’""我总不会丢下我的黑人呀,对不对?他是我在世界上惟一的黑人,我惟一的财产呐.""我们可没这么想过.其实,我们也把他当成我们自己的黑人啦.老天在上,我们确实把他当成我们的黑人,我们为他操的心还少吗?所以我们一看木排不见了,兜里又穷得一分钱也没有,没法子好想,只好再把‘皇家奇兽’拿出来应场.我一直就在四处游荡,口干得就像只火药桶.你那一毛钱呢?快给我吧."我的钱还挺多呢,所以就给了他一毛钱,不过我乞求他拿钱去买点吃的东西,分给我一点儿,我说我只有那一毛钱啦,还说我自从昨天起就没吃过东西啦.
他听了一声都不吭.随后,他一个转身冲着我说:"你觉得那个黑人会不会把我们揭发出去?如果他敢揭发,我们就扒了他的皮!""他怎么能揭发?他没跑走吗?"
"没有!那个老傻瓜把他给卖掉啦,卖的钱根本就没分给我,钱也没了."
"把他卖啦?"说着我就开始哭了,"那可是我的黑人啊,卖得的钱也是我的呀.他在哪儿?我要我的黑人.""好啦,反正你也找不回你的黑人啦,别哭哭啼啼了.告诉我,你敢不敢揭露我们?嗨,我如果信你的话才怪呢.不过,你如果敢揭露我们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我从来没见过公爵的眼睛变得那么可怕.我还是继续抽抽答答哭个不停,说:"我可不想揭露什么人,我也没时间去揭露,我得去找回我那黑人."这下他显得有点不安起来,呆呆地站在那儿,搭在胳膊上的传单让风刮得乱飘.他皱起眉头想啊想,最后说:"我告诉你点事儿吧.我们要在这儿呆三天.你如果赌咒不揭我们的底,也不让那个黑人说出去,我就告诉你上哪儿去找他."我就赌了个咒,他说:"一个农民叫赛拉费斯…"说到这儿他打住话头.
看,他本来打算把实话告诉我的,可他打住不说了,我就知道他准是在琢磨,想改变主意啦.果然不错.他不相信我,他想把我打发走,三天之内不再到这儿来.所以他马上改口说:"买他的那个人叫阿布拉姆特,住在离这儿四十里的乡下,在去拉斐特的路上.""好吧,"我说,"我走着去三天就能到.我今天下午就走.""不,那可不行.你现在就得走,别浪费时间,也别在路上多嘴多舌.闭上嘴走你的路,那样的话,我们就饶过你.听明白了没有?"这可正是我想听到的话,我本来就是想要他这么说的.我要单独完成我的计划.我心想.
"那就快走吧,"他说,"你跟阿布拉姆特先生爱怎么说,那都随你的便.大概你能让他相信基姆是你的黑人—有些白痴根本就不跟人要文书证明—至少我听说南方人就有这样的傻瓜.你可以告诉他说传单和赏金都是假的,告诉他这是一种保护他的办法,也许他信你的话.现在走你的路吧,想跟他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我可跟你说清楚,一路上不许嚼舌头."于是,我就迅速离开他走了,一直往乡下走.我头也没回,可我还是能觉得他在盯着我看.我知道我可以让他看个够,直到他看累了为止.
我一直走了一英里路,到了乡下,这才停下脚步.然后我顺原路回来,穿过树林往阿布拉姆特家走去.我想我不必绕弯子,我要马上就动手干我的事,因为我要在那两个家伙离开之前封上他们的嘴.救我的朋友基姆,我实在不想再跟这两个骗子打交道了.他们干的事我已经看够了,我要彻底地甩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