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38
个能转的铜把手,和城里的房子一样.客厅里没有摆床,不像城里许多房子的客厅里都摆着床铺.
另外,还有个壁炉,底座是用红砖砌的,每块砖都擦得干干净净,都是用砖头蘸水磨出来的.有时候,他们还拿一种叫做西班牙赭色的颜料擦洗砖面,就像城里人那样.他们的家里还有黄铜柴火架,大得能装下一大段锯好的木料.壁炉架正中摆着一个座钟,还挂着一幅小镇风景画,当中一块圆圆的地方就算是太阳了,可以看见钟摆在画儿的后面摆动.嘀嗒嘀嗒的响声听起来舒服极了.有时候,会来个货郎把钟擦得锃光瓦亮,焕然一新.
对了,钟的两边还分别有一只怪模怪样的大鹦鹉,像是用白灰制成,上面涂着花花绿绿的颜色.一只鹦鹉旁边还有个瓷做的猫,另一只鹦鹉旁边摆着个瓷狗.拿手一按,它们就吱吱地叫,可是并不张嘴巴,脸上也不变样儿.那吱吱的叫声是从它们的肚子底下发出来的.这些东西后面摆着两个撑开的火鸡毛扇子.屋子当中的那张桌子上,摆着一个漂亮的大瓷篮子,里面放满了假的苹果、桔子和葡萄,颜色又红又黄,比真水果还鲜艳得多.
那桌子上铺的是一块漂亮的油布面儿,上面是用红白两种颜色画的展开翅膀的老鹰,周围还有一圈花边.他们说那是从千里迢迢的费城带回来的.桌子上也整整齐齐地摆着图书,有一本是家庭《圣经》,里面都是插图;有一本是《天路历程》,故事说的是有个人离家出走了,可并没讲原因.那本书我断断续续看了不少.里面的话特有趣,就是不好懂.另一本是《友情献礼》,里面有不少诗歌,有一本是亨利·克莱的讲演录,还有一本是《家庭医药》,书里说的都是人病了该怎么办.另外还有本赞美诗集,以及一些别的书.屋子里有几把木条的椅子,样子很好看,全都完整无损.
墙上挂着图画,是华盛顿和拉斐特的画像,还有些打仗的图画,还有《高原上的玛丽》和《签署独立宣言》的图画.他们管那些画叫蜡笔画,那是这家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儿在十五岁时画的.这些画和我以前见过的画不一样,颜色比一般的画都黑,有张画上画的是个女人,穿着一身瘦瘦的黑衣服,胳肢窝底下用带子捆得紧紧的,两只袖子中间鼓鼓的,人活像棵圆白菜,头上戴一顶像个大勺子一样的黑帽子,脸上遮着一块黑面纱,又白又细的脚腕子上缠着黑带子,脚穿一双活像凿子的小巧的黑色尖拖鞋,她站在一棵垂柳树底下,右手腕扶在一块墓碑上,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另一只手垂在身边,拿着一块白手绢和一个网袋.这张画的下面写着:"呜呼!此生再难相见."另一张画上是个年轻女人,头发齐齐地在头顶上梳成一个髻,后面插着一把梳子,活像个椅子靠背,她用手帕捂着嘴在哭,另一只手里躺着一只两脚朝天的死鸟,画的底下写着:"呜呼!再难听到你那婉转的歌喉."还有一张画上画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在窗前仰望着月亮,脸上的眼泪一直往下流着,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口上露着黑火漆,她用一个带链儿的小金盒子捂在嘴上,画儿底下写着:"呜呼!弃我去者终难留."我觉得所有的这些画都不错,可不知怎的,我不是很喜欢,假使我本来自己就不高兴,看了这些画儿就会更难受了.人人都为她的死去而感到难过,因为她本打算画好多这样的画儿,看着她画好的画儿,就知道损失是很大的了.
我觉得,她那种性格,呆在坟墓里也许会更舒服.她病倒的时候,正在画一幅画,他们说那是她画得最好的一幅画,她每天每夜都要祷告,请求上帝叫她活到把画儿画完的那天,可是她没能如愿.
她最后的那画里是个穿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正站在一座桥的栏杆上打算跳下去,长头发披在背上,仰头望着月亮,满脸都是泪水,她的好多条胳膊都交叉抱在胸前,两条伸向前面,两条向上举着伸向月亮—她本来是想看看画哪两条胳膊最合适,然后再把别的胳膊全擦掉的.但是她的主意还没定下来,人就死掉了.
如今,她的家人把画都挂在了她的床头上,每当她生日的时候,就在上面挂几朵鲜花,平时总拿一小块布盖着.画里的年轻女人脸长得挺好看,可惜胳膊画得太多,我觉得简直像蜘蛛,让人看了不舒服.
听说女孩活着的时候,保存着一本剪贴簿,经常把《长老会观察报》上登的一些讣告、事故等剪下来贴在簿子里,还写了些特别的诗附在后面.诗写得美妙极了,下面这首诗是她为一个名叫斯蒂芬·达可的男孩儿写的,那孩子不小心掉井里淹死了:
祭斯蒂芬·达可
年纪轻轻斯蒂芬,
难道竟已病故?
亲人为你哭断肠,
能不伤心惨目?
少年夭折为哪般,
身体本无疾病;
亲人泪下湿衣裳,
知是命里注定.
未曾沾染百日咳,
也无麻疹红斑;
英年早逝太可悲,
但与疾病无关.
一头鬈发多英俊,
失恋也不灰心;
头疼脑热放不倒,
天天快活欢欣.
命运无常催人泪,
且听我从头说;
不幸失足掉井底,
魂魄飞出心窝.
捞起挤掉肚里水,
可惜已经太迟;
灵魂冉冉游太虚,
天国逍遥永世.
爱米丽还不到十四岁,就能写出这么漂亮的诗,如果她活着,真不知道会有多么能干.罗克说她拿起笔来就能写诗,都不用想.他说她一下笔就是一行,如果想不出下句的韵脚,就干脆擦掉这行,再另写一行,接着往下写.她并不只是写一个方面的事,不管你叫她做哪方面的诗,她都可以的,凡是让人伤心的事,她都能写进诗里.只要有人死了,不管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子,她不等人家尸骨未寒,就能立刻把"祭诗"写好.她把这种诗叫做祭诗.街坊邻居都说,每逢这种场合,第一个到的是医生,第二个到的准是爱米丽,然后才是殡仪馆的人—他们总不如爱米丽来得快,只有一次比她来得早,那是因为她为一个死者写诗要押他名字的韵,左思右想一时没有押上.从那以后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从来没有过什么病,可是却一天天瘦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可怜的女孩,有很多次我看她的画难受的时候,我就上楼到她住过的小屋里,取出她那本旧得不成样儿的剪帖簿来,看看上面贴着的东西.这家人我都喜欢,连死去的那位姑娘在内,所以我不打算在我们之间发生不愉快的事.
可怜的爱米丽活着的时候,总是给人家做诗,可等她自己死了,却没人来给她做诗,所以我自己打算给她做上一两首,否则那就太不公平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来.
他们家里人把爱米丽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所有的东西都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还照她的意思摆着,房子一直空着没人在里面住.她家有不少黑奴,可老太太非要亲自照料这间屋子,她总是在里面做针线,念《圣经》.
对了,我刚才提到那大客厅,客厅里的白色的窗帘真的很漂亮,上面的图画是墙上爬满藤萝的城堡,还有正在河边喝水的牛羊.客厅里还摆着一架旧的小钢琴,我想如果能听听年轻姑娘们唱那首《最后一缕情丝已断》,用钢琴弹那支《布拉格之战》的曲子,那是最美妙的事情了.这里所有的房子地板上都铺着地毯,整个房子外面都刷着白灰.
客厅是一座盖着顶、铺着地板的双排房子,两排中间有一大块空地,有时候,午饭就在那儿吃,真是个又凉快又舒服的地方呢.住在这儿真是最惬意,吃得也不错,而且又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