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9
的,很有点这方面的经验,但我却只是个一窍不通的单身汉,我的无知得靠你来改变,靠你来开导,就是这样的情况
她嚷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杜洛瓦回答道
事情明摆着,我对女人可以说一无所知,而你刚刚失去前夫,自然很了解这个男人,难道不是吗?一切得由你手把手地来教我……今晚就……要是你愿意,甚至现在就可开始
玛德莱娜乐不可支,大声说道
啊!要说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帮你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他接着又学着中学生背书的腔调说道
当然,我就指望你了。我甚至希望,你给我开的课,能够讲得扎实一些。整个课程……可分为二十讲……前十讲打基础……阅读和语法还是很重要的……后十讲用来学提高和修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
玛德莱娜已然笑得前仰后合,说道
你可真是个名符其实的榆木疙瘩
杜洛瓦又说
既然你跟我说话,左一个‘你,右一个’你,我也这样做的,今后对你一律以‘你,相称,而不再用’您,.亲爱的,告诉你,我对你的爱现在是越来越强烈,一分一秒都在增加。卢昂怎么还没到呢,真是急死人了
这番话,他是学着演员的腔调说的,并且脸上充满逗乐的表情,使得这位看惯了风流文人装腔作势。不拘形迹的年轻少妇,忍不住十分开心
她从侧面看了看杜洛瓦,感到他长得特别美。这时的她,好似见到树上熟透了的诱人果实,恨不得马上就能一饱口福,然而理智告诉她,这果实很好,但必须在饭后吃果点时方可品尝,因此还是忍住了
想着自己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她也感到满脸通红,说道
小家伙,我是过来人,我的话你还不信?在车厢里偷情只会使人倒胃,并没有多大意思
接着,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由于她又说了一句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她那魅人的小嘴说出的这一句句话是何意思,杜洛瓦难道还听不出来?他不觉兴致大增,憨笑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同时口中吐吐噜噜,好像在作祈祷。随后,他大声说道
我刚刚求得主司诱惑的天神圣安东尼对我的庇佑。如今,我是心硬如铁,不为任何诱惑所动了
夜色渐渐降临。透明的夜幕宛如一袭轻纱,笼罩着列车右方的广袤原野。列车此刻正沿着塞纳河岸前行。车内两个年轻人凭窗望去,路边的河水像一条光滑如镜的宽阔金属带,不停地向前伸展。火红的夕阳已坠入地平线以下,一块块斑点残留在天幕上,在水中形成耀眼的红色倒影。倒影渐渐暗了下去,变成深褐色,很快也就苍凉地悄然无踪了。四周原野于是带着一种类似死神降临的战栗,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苍茫大地,每当夜幕降临时,都会出现这种令人感到凄惶的景象
通过敞开的车窗,面对这凄凉的夜色,这对年轻的夫妇不禁受到深深的感染。他们刚才还是那样地欢快,可现在却突然地一句话也没有了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这一天春光明媚,就将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车到芒特,车厢里点起了一盏小油灯。那摇曳不定的光焰,立刻在长座位的灰色垫子上洒了一层昏黄的光晕
杜洛瓦挽着妻子的纤细身腰,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方才炽烈的欲望,现已变成一股脉脉柔情,变成一种懒洋洋的要求,渴望稍稍得到一点滋润心田的抚慰,如同母亲怀内的婴儿所得到的那种
我的小玛德,我太爱你了!"他喃喃地说,声音非常低
听了这柔声细语,玛德莱娜顿时魂酥骨软,全身一阵颤抖。杜洛瓦已将脸颊靠在她那热乎乎的胸脯上,她就势俯下身子,把嘴唇向他凑了过去
他们一言未发,热烈地吻了很久。后来,两个人猛的一下直起身,猛然疯狂地拥抱在一起,接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行起了好事。就此,总共没用多长时间,便猛烈而又笨拙地完成了他们的交合。事毕,他们仍旧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心中未免有点幻灭之感,既感到周身无力,又觉得好像欲望依然。直到一声汽笛长鸣,报告列车就要抵达下一个车站
玛德莱娜用尖指理了蓬乱的云鬓,说道
咱们就像孩子一样,太不懂事了
然而杜洛瓦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她的手被狂热地吻着,吻了这一只又吻那一只。口中不停地嘟哝道
我的小玛德,我是这么地爱你
车到卢昂之前,他们就这样脸贴脸地依偎在一起,动也不动,眼睛朝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下,不时可看到几处农舍的灯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他们因为自己能这样地紧紧相依而感到心满意足,不禁陷入悠悠遐思,越来越迫切地期望着更加亲密无间。更加放浪形骸的拥抱
他们在与河岸相对的一家旅馆住了下来,稍微吃了点东西,于是上床就寝了。第二天,时钟刚打八点,女仆便走来把他们唤醒了
他们将女仆放在床头柜上的茶喝完后,杜洛瓦向他的妻子瞟了一眼,就像刚刚得到一笔财宝似的,怀着满腔喜悦,兴冲冲地一下把她搂在怀里,无比激动地说道
啊!我亲爱的小玛德,我是多么……多么……多么地爱你
玛德莱娜微微一笑,信赖和欢乐充满了目光中。她一边回报杜洛瓦的吻,一边向他说道
我只怕……也一样
不过,对于他们今番来卢昂探望其双亲一事,杜洛瓦一直都忧心忡忡。他已多次提醒过她,要她做好思想准备,不要把情况想得太好。此刻,他感到有必要再说一说
你知道吗?他们只是乡巴佬,是乡下的农民,而不是舞台上的农民
我自然知道,"她笑道,"这你已不知对我说过多少遍了。好了好了,起来吧。你一起,我也就起来了
杜洛瓦跳下床,马上开始穿袜子
那边一切都非常简陋。我的房内只有一张铺着草垫的床,住在康特勒的人从没见过弹簧床
不想玛德莱娜听了这句话,却似乎兴致大增
这有什么不好呢?尽管睡不好,可是身边……却有你,到了早晨还有公鸡打鸣把我叫醒,这该多有意思
她套上了晨衣。这是一件宽大的白法兰绒晨衣,杜洛瓦一眼就认了出来,心头不禁有些不快。为什么呢?据他所知,这类晨衣,他妻子一共有一打之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把这些东西统统扔掉,另外买件新的呢?说实在的,他真不希望她仍然使用这些她同前夫一起生活时穿过的晨衣。睡衣和内衣。因为他觉得,这些柔软。温暖的织物,一定会还保存着弗雷斯蒂埃同她接触的印迹
他点了一支烟,朝窗边走了过去
窗外,宽阔的河面上帆樯如林,起重机隆隆作响,正挥动铁臂,把船上的货物卸到岸上。这景象,杜洛瓦虽然早已看惯,但今天见了,心中仍觉得分外激动。他放声喊了起来
啊!这景象是多么的美啊
玛德莱娜跑过来,将两手搭在丈夫的肩膀上,他被她的整个身心靠着,不禁心潮澎湃,欣喜非常,一连声地赞赏道
啊!是美,真是美极了!真没有想到,这里的船只是这样多
不久,他们登车上了大路。因为几天前已经写信告诉两位老人,他们要赶到那边,同他们一起吃午饭。这是一辆破旧的敞篷马车,走在路上摇摇晃晃,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们先走过了一段坑坑洼洼。很长很长的大路,不久穿过一大片流水淙淙的草场。后来,马车就开始向山坡上走去了
感到困倦的玛德莱娜,忍不住在车内打起了盹来。原野上,微风习习,春光明媚。暖烘烘的阳光照在身上,真让人感到无比的舒坦
她这时被丈夫叫醒了
快看呐
马车此时已在山坡中央往上一点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是观赏山下风景的最佳地方,因此历来成为游人必到之处
俯瞰山下,一个又宽又长的大峡谷呈现在眼前。整个峡谷被一条大河穿过。清澈的河水带着汹涌的波涛,从峡谷的一头奔腾而下。河中小岛星罗棋布。湍急的河水绕过一个弯,然后沿卢昂边沿穿流而过。该城就在河的右岸,此刻正笼罩在一片飘渺的晨雾中。灿烂的朝阳,给万家屋顶镀上了一层金辉。数以千计的钟楼,或尖或圆,个个小巧别致,精湛的手艺,远远看去极似一件件硕大精美的珍宝,而那一个个方形或圆形的塔楼,就像是戴着一顶顶装饰华美的王冠。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的塔楼和钟楼,散布于城中各处。这一大片哥特式教堂建筑,又以大教堂高耸入云的青铜塔尖看来最为突出,应属世界上最高的教堂塔尖。多么粗犷。古怪和不合分寸的造型,分外引人注目
河对岸是圣塞韦尔市广阔的关厢地带。又细又高的工厂烟囱,栉次鳞比,其顶端部分都呈圆形拱凸状
这些耸入云天的砖砌圆柱建筑,比塞纳河彼岸的教堂钟楼还要多,一直延伸到旷野腹地,天天向蓝天喷吐着黑色的煤烟
其中最高者,那罕见的烟囱坐落在富德尔广场,其高度甚至可与世界第二高建筑物……埃及的凯奥波斯金字塔……相媲美,同卢昂城大教堂的塔尖也不相上下。于是,在这喷吐黑烟的工厂烟囱群中,它也就成了烟囱之王,就像那大教堂塔尖,在众多教堂钟楼群中,成为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一样
若将目光移向更远处,在这座工业城后面,人们还可发现一座枞树林。塞纳河在流过这两座城市后,继续向西而去。两岸山峦起伏,山上树木葱茏,不时有一些岩峭壁裸露在外面。随后,河水又绕了个近似圆形的大弯,消逝在遥远的天际。河中,一队队驳船来来往往,远远望去,在前面拖带的汽船小得像苍蝇一样,不停地冒着一股股浓烟。大小不等的岛屿在水上一字儿排开,有的首尾相接,有的相距较远,看去好象一串碧绿的念珠
就在杜洛瓦夫妇对着这如画江山尽情饱览之际,一直耐心地等着的马车,毫无焦急的样子。由于经常送游客来此观赏,车夫已逐渐摸索出各类游客在此伫留的时间
马车又要重新上路了,不料杜洛瓦忽然发现,前方几百米开外,有两个老人正蹒跚而来。他立刻跳下车,大声叫了起来
他们来了,我一眼就认出他们
两个农民模样的老人,一男一女,正摇摇晃晃,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因为步履不稳,身子不时碰着对方的肩头。男的五短身材,红红的脸膛,腹部有一点拱凸,虽已上了年纪,身子倒还结实。女的瘦高个儿,背已有点驼,神色也相当忧郁,显然是个累了一辈子的道地农村妇女。她恐怕从来也没笑过,而丈夫有时倒有可能会陪客人喝上两杯,说笑取乐
玛德莱娜此刻也已走下车来,看到杜洛瓦的父母竟是这样一副模样,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他们的儿子现在是这么一副衣冠楚楚的仪表,他们是一定认不出来了。对于她,他们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这穿着鲜艳裙子的漂亮女人,就是他们的儿媳
他们默默地匆匆向前走着,去迎接自己盼望已久的儿子,对车子前边站着的两个城里人连看也没看
他们就要走过去了,杜洛瓦笑着喊了一句
爸爸,您好啊
两位老人猛地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他,脸上一片惊讶的神色。还是老妇人首先明白过来,她站在原地,问了一声
是你吗,儿子
是我,妈妈,"杜洛瓦答道,说着跨上一步,使劲亲了两下她的脸颊。接着又亲了亲父亲。老人此时已把头上的黑色丝质帽子摘了下来,其高高的帽筒与牛贩子日常戴的帽子相仿
这就是你们的儿媳,"杜洛瓦指着身边的玛德莱娜向他们说道。两位老人像是在打量一件稀罕之物,对着这位儿媳端详了许久,心中不无惊讶和担心。除此之外,父亲似乎感到满意,目光中含有几分赞许,母亲的神情则带着明显的猜疑
老头子生性开朗,出来之前又喝了两口苹果酒和烧酒,此刻借着酒兴,将眉毛一扬,问道
我能亲亲她吗
当然可以,"儿子说道
玛德莱娜不免有些难为情,但仍将上身俯过去,让这位乡下老公公在她的粉脸上亲了两个响吻。亲完之后,老人抹抹了嘴角
现在轮到她的老婆婆了。于是这位老妇却是带着敌意在儿媳的脸上亲了亲。不,这根本不是她所盼望的儿媳。在她的脑海中,她的儿媳应该是一副村姑的模样,身子壮实,气色红润。总的来说,脸膛应像苹果一样红润,身体应像产驹母马一样粗壮。而眼前这个女人,却打扮得妖里妖气,全身充满麝香味,一点都不知道爱惜金钱。由于在这位老妇看来,所有脂粉都是以麝香制成的
大家于是跟在装着杜洛瓦夫妇行囊的马车后边,朝村中走去
父亲挽起儿子的胳臂,故意放慢脚步,以便同前边的人拉开一点距离。这之后,他带着分外的关切,向儿子问
怎么样,这些年,在外边,你干得好吗
很好,非常的好
是吗?这就好,实在是太好了!告诉我,你妻子带了多少嫁资
四万法郎,"杜洛瓦回答道
父亲情不自禁地轻轻打了个口哨,压低嗓音发出了一声赞叹:"真利害
有这样大的数目,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接着,他又庄重地说道
说真的,你娶的这个女人可真漂亮
他这样说,是因为他觉得玛德莱娜很合他口味。想当年,对于如何评价一个女人的美丑,他可是个行家
玛德莱娜这时仍和婆婆肩并肩走着,可是两人始终一言未语。杜洛瓦和他父亲随即赶了上去
村子终于到了。小村坐落在公路旁,路两边各住着十来户人家。村里面的房屋,有的是砖砌,屋顶盖着石板瓦,就如同同城镇所见相同;有的则是用泥土垒成的简陋农舍,屋顶铺着茅草。杜洛瓦父亲开的"风光酒店",就设在村口左侧一间非常简陋的平房里,但是房子上部带有一个小小的鸽楼。酒店的门上,按照古老习俗,上面插着一根松树枝,意思是,这儿为口渴的过往路人,备有水酒
堂屋里,并在一起的两张桌上,铺了两条大毛巾,所需餐具早已经摆好。隔壁一位大婶,特意前来帮忙,正在那里张罗着。看见一位美人走了进来,她马上同她行了个大礼,认出杜洛瓦后,她不由地喊了出来
耶稣基督,真是你呀,小乔治
是的,是我,布律兰大婶,"杜洛瓦高兴地回答道
说着,他就像刚才亲吻父母一样,走上去亲了亲她
随后,他转过身对妻子说
走,到咱们的房里去呆会儿吧,先把帽子摘了
他领着她通过右边一扇门,走到一间地上铺着方砖。在房间里凉气阵阵袭人。房内四壁因用石灰刷过,显得一片洁白;床上挂着一顶棉布帐幔。关于摆设,却只放了个圣水缸,圣水缸上方挂了个十字架。再就是两幅水彩画,一幅画画的是呆在一株蓝色棕榈树下的保尔和维吉妮,另一幅画的是,骑在一匹黄色骏马上的拿破仑一世。此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房内尽管十分整洁,但并不怎样让人赏心悦目
房门关上后,杜洛瓦一把就把妻子搂在怀内,说道
你好吗?玛德。今天见到两位老人,我心里真是高兴。平时在巴黎,倒也不怎么想他们。等到见了面,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乐
老头这时在墙板上拍了两下,喊道
来呀,来呀,饭已经做好了
一对新人就坐在桌旁
这一顿乡间的饭菜,吃的时间却很长。菜上了一道又一道,但先后顺序全无讲究。首先是一盘烧羊腿,接着是大香肠,再后是摊鸡蛋。几杯苹果酒和葡萄酒下肚,父亲就来了兴致,一个接着一个地讲了些他所念念不忘。只在喜庆场合讲的笑话。大都讲着庸俗而低下的笑话,然而他自己说,全系其朋友们的亲身经历。这些故事,杜洛瓦虽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但仍一阵阵笑声发出来。今日重归故里,对孩提时代所熟悉的场所常常梦牵魂萦的眷恋之情,不禁油然而生。过去的岁月在脑海中留下的深刻印象,各种各样的往事和昔日的景物,例如门上的刀痕。放立不稳。闹过笑话的椅子。泥土的芳香。从村外树林吹来的浓烈松脂味和草木味,以及房舍。溪流和粪堆的气味,虽然都不值得一提,如今又在眼前或脑际浮现了起来
母亲始终一声不吭,神情忧伤,郁郁寡欢,时不常带着心头之恨对媳妇瞟上一眼。由于终年劳苦,这已进入花甲之年的村野老妇,对这城里来的女人天生有一种反感和憎恶,总觉得她定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心地不纯。邪念不断的骚货。她常常站起身,到厨去端菜,或给每人的杯内倒上黄色的酸饮料,或冒着泡沫。带着甜味的赭红色苹果酒。装这苹果酒的酒瓶,也同柠檬汽水瓶一样,开启的时候,瓶塞会跳出来
玛德莱娜吃得不多,话也很少,忧郁的神情显而易见。嘴角尽管依旧浮着一丝任何时候都可看到的微笑,但此微笑现在却透出一副凄哀和听天由命的样子。她倍感失望,伤心不已。为什么要这样呢?不是她自己要来的吗?她不是不知道,今日在这儿,见的是乡下人,并且是没有多少知识的乡下人。她这个人素来很少幻想,这一次,为何就对他们产生了兴趣呢
对于这一点,他什么也说不出。女人难道天生喜欢猎奇?到这儿之前,她是否将他们过于理想化了?这倒没有。说她把他们想得更为文雅,更为高贵,更富温情和更具特色,倒是有可能的。不过,她并没有要求他们像小说中所描写的类似人物那样显得出众。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和喜怒哀乐,他们对种种琐屑之事的兴趣,以及诸多难以捉摸的粗鲁表现和乡下人的土气,何以会使她感到如此格格不入呢
自己的母亲也想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她。母亲是在圣德立寄宿学校长大,后来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不幸却被人诱奸而从此无法振作。玛德莱娜十二岁那年,郁郁寡欢的她在贫困中死去。一个陌生人随后将玛德莱娜收养了下来。此人也许就是她父亲吧?但究竟是不是?她也不太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有些疑惑罢了
这餐饭吃得没完没了。几位酒店常客这时走进来同杜洛瓦父亲握了握手,他们见到杜洛瓦,个个称赞不止,同时目光瞟着年轻的新娘,不停地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好家伙!乔治。杜洛瓦的媳妇长得可的确是百里挑一
另外几个跟杜洛瓦家没有多少亲近关系的顾客,在几张木桌旁坐了下来。有的要啤酒,有的要白兰地,有的则要拉斯拜葡萄酒,叫喊声此起彼伏。然后,他们玩起了多米骨牌,在桌上,把黑白方形骨牌拍得震天响
杜洛瓦母亲满脸愁容,不停地走来走去,伺候着顾客。一会儿收钱,一会儿撩起蓝围裙,擦拭桌面
客人们嘴上叼着用陶土烧制的烟斗,吸着劣质烟,把酒店里搞得乌烟瘴气。玛德莱娜被呛得咳嗽不已,于是向杜洛瓦说道
咱们出去吧,我已受不了啦
饭还没吃完。杜洛瓦父亲一闻此言,立刻拉下了脸来。玛德莱娜只得站起身,一个人拿了把椅子坐到门前的大路旁,等着公公和丈夫把咖啡与烧酒喝完
杜洛瓦很快赶了过来,向她提议
咱们从这儿下去,到塞纳河边走走,你说好吗
很好,走吧!"玛德莱娜喜不自胜
他们下山后,在克瓦塞租了条船。整个下午,他们是在一小岛边度过的。岸上垂柳轻扬,河里碧波荡漾,明媚的春光更是暖意洋洋。两人不禁眼饧骨软,打了一会儿盹
天快黑时,他们才回到山上来
对玛德莱娜来说,随后在烛光下进行的晚餐,比中午那顿饭还要难熬。杜洛瓦父亲因中午多喝了两杯,在餐桌上仍然醉眼朦胧,一句话也没有。他母亲则仍旧搭拉着脸
昏黄的烛光照在灰色的墙上,留下了一个个身影。但鼻子显得尤其大,动作也变了形。偶尔有人稍侧过身对着摇曳不定的光焰,用叉子往嘴里送食物时,在墙上留下的影像,却是一只其大无比的手,在拿着木叉朝一张魔鬼般的大嘴里填着什么
晚饭一完,玛德莱娜便拉着丈夫到了外面,因为黑漆漆的屋子里,到处弥漫的烟草味与泼洒的饮料发出的气味,的确呛人
走出屋子后,杜洛瓦向妻子说
我看你已经有点厌烦了吧
玛德莱娜正要否认,丈夫止住她
不必逞强,我已经看出来了。要是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回去。你看怎样
她小声答道
好的,我是想要走了
他们慢慢地向前走了走。和风拂面,柔和而深沉的夜色里,似乎到处充满淅淅沥沥的细小声音。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走在一条曲折的小径上,头顶的树木直冲霄汉,两旁则是一片漆黑的灌木丛
玛德莱娜问
我们这是走到哪儿来了
树林里,"杜洛瓦说道
树林很大吗
很大很大,可是法国屈指可数的一座森林
小径四周弥漫着泥土味。草木味与苔藓味,含苞待放的幼芽所散发的清新气息,同灌木丛中枯枝败叶霉烂变质的陈腐味交织在一起,这正是茂密的森林里所特有的气味。玛德莱娜昂起头,看到硕大的树冠之间繁星点点。由于没有风,树枝纹丝不动。虽然如此,她仍感到四周这苍茫林海,似乎有一条脉搏在轻微跳动
不知怎地,她的心忽然一阵战栗,并迅速传遍全身。胸中顿时隐隐约约涌起一丝哀愁。此时此刻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她也不明所以。只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像是在这广袤的大森林中迷了路,又像是落入水中,时时面临着生命危险,而又没人搭救
她呐呐地说
我有点害怕,想回去了
好吧,咱们往回走吧
那么……我们明天回巴黎了
当然,明天就走
明天早上就走
好,就明天早上
他们回到酒店时,两位老人已经进入梦乡。这一夜,她没有睡好,不断地被各种各样的声响惊醒。这些声响正是农村所特有的,她难以适应,如猫头鹰的叫声。一头猪在墙边猪圈里的哼哼声,以及午夜刚过便已经出现的雄鸡打鸣
天蒙蒙亮,她便起了床,很快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杜洛瓦过去禀告父母,说他们要走了。两位老人听罢,不觉一怔,经过三言两语也就弄清楚,这匆匆离去是谁的意思。 父亲只问了一句
你不久还回来吧
当然,一到夏天就回来
是吗?那好吧
母亲在一旁嘟哝着
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不会因自己做的事而招来苦果
为使两位不满的老人得到安慰,杜洛瓦作为礼物,给他们留了二百法郎。十点左右,派去叫车的小男孩,把马车领了来。一对新人也就吻别双亲,登车离去了
车子正向山下走去,杜洛瓦噗嗤一笑,说道
你看,我是否有言在先,不能带你来见我父母杜。洛瓦。德。康泰尔先生与夫人
玛德莱娜也笑了,说道
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好,并已开始喜欢他们。回到巴黎后,我要给他们寄点糕点
然后,她又嘀咕道
杜。洛瓦。德。康泰尔……你等着瞧吧,收到我们的结婚喜报后,谁也不会对这个称呼感到奇怪的。我们就说,在你父亲的庄园里住了一周。" 她把身子靠过去,在他的嘴角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你好,乔
你好,玛德,"杜洛瓦将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搂住了她
远远看去,晨光下的塞纳河,如同一条银色的丝带展现于山谷深处。大河的一边,一个个工厂烟囱正向天空喷着团团煤烟。另一边,古城卢昂岿然耸立的大小钟楼直插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