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2:09
。跟班应声在门廊下出现。
“请您原谅这位正直的人,夫人,"他一面说,一面给男爵夫人引路,“他受过严格的吩咐,而维尔福先生要我告诉您,他这种做法也是不得已之举。"
前庭里有一个供应日常用品的商人,他也是经过同样的预防手续才进来的,有人在检查他的商品。男爵夫人踏上台阶,她觉得自己已强烈地感染到周围这种惨淡的气氛;她在那跟班目不转睛的伴随下到达那法官的书斋里。邓格拉司夫人虽然一心想着这次访问的目的,但这些下人们对她的态度是这样的不恭,以致她开始抱怨起来;但维尔福抬起他那被悲哀压低的头,带着一个这样惨淡的微笑望着她,以致她的怨言一到口边就冻住了。“请原谅我的仆人造成一种我不能责备他们的恐怖气氛,"他说,“他们因为受了嫌疑,所以就特别多疑了。"
邓格拉司夫人常常在社会上听人说到法官家里的恐怖气氛,但在不曾亲眼目睹以前,她不能相信那种恐怖气氛竟已达到这样的地步。“那末,您也不快乐吗?"她说。
“是的,夫人。"法官回答。
“那末您是同情我的?"“衷心地同情,夫人。"“而您懂得是什么事带我到这儿来的?"“您希望跟我谈一谈您所遭遇到的事情,不是吗?"“是的,阁下,一场可怕的灾祸!"“那应该说是,一件不幸。"“一件不幸!"男爵夫人喊道。“唉!夫人,"检察官带着他那种沉着镇定的态度说,“我认为只有那些不可补救的才是灾祸。"“而您以为这件事情会被人遗忘的吗?"“一切事情都会被人遗忘的,夫人,"维尔福说,“令嫒不久又会结婚的,不在今天,就在明天,--不在明天,就在一星期之内。我想您不见得为令嫒失掉那个未婚夫表示遗憾吧。"邓格拉司夫人定睛望着维尔福,她觉得这种平静的态度几乎近于侮辱。“我是见到一位朋友了吗?"她用一种满腔悲哀庄严的口吻问道。
“您知道是的,夫人。"维尔福说,当他给她这种保证的时候,他那苍白的脸颊略微红了一红。的确,这种保证使他想起了他与男爵夫人之间种种过去的事情。
“嗯,那末热情一点吧,我亲爱的维尔福,"男爵夫人说。“不要以一位法官的态度对我说话,而要以一位朋友的态度说话,当我精神极度痛苦的时候,不要对我说我应该快乐。"
维尔福鞠了一躬。“最近几个月来我得了一个坏习惯,"他说,“每当我听到任何人提到灾祸的时候,我便禁不住要想起我自己,于是我便不由自主地要在我的脑子里作出一个对比。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我觉得以我的灾祸来比较,您的只是一件不幸。处于我这种痛苦的境地,您的境况似乎还是可羡慕的了。但这使您很不高兴,我们来改变一个题目吧。你刚才说,夫人- -"
“我是来问您,我的朋友,"男爵夫人说,“您将怎么处理这个骗子?"
“骗子!"维尔福复述了一遍,“夫人,您看来是减轻一些事情而又夸大了另一些事情。骗子!安德里?卡凡尔康德先生,或说得更准确些,贝尼台多先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暗杀犯呀!"
“阁下,我不否认您改正得公道,但您对那个不幸的人处罚得愈严厉,您对我的家庭也就打击得愈厉害。来,暂时忘掉他吧,不要去追捕他,让他逃走了吧。"
“您太迟了,夫人,命令已经发出了。"“哦,他会被捕吗?--您认为他们能捉到他吗?"“我希望能够。"“假如他们捉到了他(我知道监狱里有时可以有逃走的机会),您肯让他关在监狱里吗?"检察官摇摇头。“至少把他关到我女儿结婚以后再说。"“不可能的,夫人,法院有一定的程序。"“什么!甚至对我也一样?"男爵夫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对所有的人都一样,甚至连我自己在内。"维尔福答道。
“啊!"男爵夫人喊道,但并不表示那个喊声里所透露的意思。
维尔福以那种他用来探索隐藏思想的穿透性的目光望着她。“是了,我懂得您的意思,"他说,“您是指外界所散布的那些可怕的谣言,指最近三个月来我家里的那些人死得不自然,指凡兰蒂的幸免一死是一个奇迹。"
“我没有想到那个。"邓格拉司夫人急忙回答。
“是的,您是在想那件事,而且想得很公正。您不能不那样想,不能不在您的心里说:’你既然这样铁面无私地办理罪案,现在倒请你回答:为什么你家里的罪人却未受惩罚?‘"男爵夫人的脸苍白起来。“您是这样说吧,是不是?"
“嗯,我承认。"
“我来答复您。"维尔福把他的圈椅向邓格拉司夫人拖近一些;然后,他两手靠在桌子上,用一种比往常更空虚的声音说,“那些罪人之所以未受惩罚,是因为还不知道罪人是谁,我们或许会错罚了无辜的人,但当罪人被发现的时候,"说到这里,维尔福把他的手伸向他桌子对面的一个十字架,“当他们被发现的时候,我凭有灵有圣的上帝发誓,夫人,不论他们是谁,他们就得死!现在,夫人,在我发过了这个誓以后,您还敢要求我宽恕那个坏蛋吗?"
“但是,阁下,您确定他是象他们所说的那样有罪吗?"
“听着,这是他的履历:’贝尼台多,十六岁时因伪造钞票罪被判处苦役五年。‘后来他的资历也不错,您看,--最初做逃犯,然后又做一个暗杀犯。"
“这个可怜虫是谁?"
“谁知道?一个流浪汉,一个科西嘉人。"
“他是没人认的吗?"
“没有人认他,他的父母不知是谁。"
“但从卢卡带他来的那个人是谁呢?"
“是一个象他那样的流氓,或许就是他的同谋犯。"
男爵夫人合拢她的双手。“维尔福!"她用最温柔最魅人的态度喊道。
“算了吧,夫人,"维尔福带着一种坚决而且不免有几分严厉的表情说,--“算了吧,别再要求我宽恕一个罪犯了!我是什么?是法律。法律可有眼睛来看您的愁容吗?法律可有耳朵来听您那甜蜜的声音吗?法律能回忆您竭力想唤醒的那些柔情蜜意的往事吗?不,夫人,法律已发出命令,而当它发出命令的时候,它就要打击。您会告诉我,说我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不是一部法典,--是一个人,不是一部书。看看我,夫人,看着我的周围。人类可曾象兄弟般待我吗?他们可曾爱我吗?他们可曾宽容我吗?可有任何人曾以您现在向我要求的那种仁爱来对待我吗?不,夫人,他们打击我,老是打击我!您老是用那种迷人的眼光盯着我,使我想到我应该惭愧吗?嗯,就算是吧,就让我为您所知道的过失--甚至其他更多的过失--惭愧吧!我自己虽然有罪,虽然我的罪或许比旁人更深重,但我却永不休止地去揭破我同类人的伪装,找出他们的弱点。我始终在揭发他们,我可以进一步说,--当我发现那些人类的弱点或邪恶的证据时,我感到高兴,感到胜利。因为我每次判处了一个犯人,我就似乎得到了一个活的证据,证明我不是一个可怕的例外。唉,唉,唉!整个世界都是奸恶的。所以让我们来打击奸恶吧!"维尔福说最后这几句话的时候狂怒万分,以致他的话听来非常雄辩有力。
“但是,"邓格拉司夫人说,决心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这个青年人虽然是一个杀人犯,但却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呀。"“那就更糟,或是,说得更贴切些,那就更妙,这是上帝的安排,这样就不会有谁为了他哭泣。"“但这是蹂躏弱者的行为呀,阁下。"“杀人的弱者!"“他的耻辱会影响我的家庭。"“我的家里不是受着死神的光顾吗?"“噢,阁下,"男爵夫人喊道,“您对旁人毫无怜悯心!嗯,那末,我告诉您,旁人也不会怜悯您的!"“让它去吧!"维尔福把双手举向天空说。“至少,拖延到下一次大审的时候再审判他吧,那可以使我们得到六个月的时间来冲淡人们的记忆。"
“不,夫人,"维尔福说,“罪状已准备好了。现在还有五天时间,五天已超过我的要求。您不知道我也切盼着冲淡记忆吗?当我夜以继日地工作的时候,有时我便遗忘了过去一切的往事,那时我体验到想象中死者所感到的那种快乐,可是,它比痛苦总还是要好一点。"
“但是,阁下,他已逃走了,让他逃走吧,--行动不力是一个可以原谅的过失。"“我告诉您那已经太迟了,今天一早就用急报发出命令,这个时候--"“老爷,"跟班走进房间里来说,“内政部的一个龙骑兵送来了这封信。"维尔福抢过那封信,急忙拆开它。邓格拉司夫人怕得发抖。维尔福高兴地跳起来。“捉住了!"他喊道。“在贡比涅捉住他了。成功了!"邓格拉司夫人脸色苍白,浑身冰冷地站起身来。“告辞了,阁下!"她说。
“再会,夫人!"检察官一面回答,一面带着一种几乎是愉快的态度送她到门口。然后,他回到他的桌子前面,用右手拍着那封信说:“妙,我已经有了一件伪造钞票案,三件抢劫案和两件纵火案。我只缺一件谋杀案,现在它来了。这次大审辉煌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