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公版经典 > 人间佛教释疑

第七章人间佛教与时代

书名:人间佛教释疑 作者:净空法师 本章字数:25611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1:59


第七章人间佛教与时代主题

  第一节适应形势与社会:巨赞主要思想20世纪50年代的时代主题是,佛教必须适应当时面临的形势,必须与巨大的社会变革相适应。“适者生存”是严峻的自然法则,在自然与社会中生存的佛教自不例外。巨赞法师(1908-1984)不但精通佛学,早年参与了诸多社会活动,与社会各界人士有广泛交往,是对这一点有很清楚的认识的佛教代表人物。

  巨赞,俗名潘楚桐,江阴澄江贯庄村人。自幼多愁善感,早年就萌生了出家之念。

  与当时许多青年佛教徒一样,他崇仰着最早提出人间佛教理念的太虚大师,要求追随太虚出家。但那时太虚已不再亲自收徒,于是几经周折,终于在1931年经太虚介绍,他在杭州灵隐寺从却非法师出家,法名传戒,后改名巨赞。巨赞乃现代名僧之一,一生爱国爱教,在大陆备受人们推崇。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初,由于佛教一时难以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也由于有些人不了解人民政府的宗教政策,导致佛教界思想混乱,人心萎靡,组织上更是一盘散沙。于是在新的形势下,有近两千年传统的中国佛教向何处去?成为摆在佛教徒面前的重大问题。对此,巨赞毅然本着太虚提出的契理契机原则,参与筹组中国佛教协会,创立《现代佛学》,为在太虚圆寂之后,人间佛教思想在大陆的传承、阐发与恢复、弘扬,作出了特殊贡献。

  一、不满现实社会深切关怀人间巨赞自幼目睹当时社会苦难与黑暗,因而深怀“赤热真诚的正义感”,对劳苦大众充满慈悲与关怀。为了改变现实社会的悲惨状况,他早年受国民革命影响,积极参加社会运动。17岁时,他在江阴师范学校求学,就接受了革命思想。此后,不论在上海大夏大学读书,还是在家乡金童桥小学任校长,他都积极投身革命活动。出家后,除遍阅佛教经论外,又研读先秦诸子、宋明理学典籍,甚至马克思、恩格斯着作,并且多次亲近有“现代佛教革命领袖”之称的太虚法师,因此虽为出家之人,却始终关怀着社会,关注着“人间”.

  抗日战争爆发后,中华民族面临亡国灭种的严重危险,各界民众奋起抵抗,以拯救国家危亡。巨赞虽为“方外之人”,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首先是个中国人,因而在国难当头之际,毅然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他在流亡各地途中,不顾个人安危,积极宣传和鼓动佛教徒参加抗日救国运动。有一次巨赞在湖南常德向群众演讲,被国民党警备司令部抓去审问,面对恐吓,巨赞朗声反驳:“出家人不问政治,无党无派,但国土沦丧却是事实,如果贵党抗日,我偌大的中华何至于败在小小的日本之手?我等出家人何至于流离失所?”义正词严,驳得国民党军警哑口无言。抗战中苦难遍野,更加增长了他对于佛法救世的信心。他呼吁佛教界同仁投身抗日:“寄语山林深密处,倾危大厦要君扶。”为此他在中国共产党和进步人士帮助下,先后发起组织了“南岳佛道救难协会”、“佛教青年服务团”等团体,联合抗日信众,投身救亡运动。由于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巨赞遭到当局的通缉,他被迫转移到广西桂林。在桂林期间,巨赞担任广西佛教会秘书长,创办了《狮子吼》月刊,在创刊号上,以醒目的位置刊登了太虚的文章。他还撰写了大量诗文,使《狮》刊成为继《现代僧伽》之后,太虚掀起的佛教革新运动中激进一翼的又一代表刊物。同时,该刊也大力宣扬抗日救国。巨赞频繁地抛头露面,不断出现在社会公众面前,以至有人对他产生误解,认为他作为一个出家人,与他们心目中的佛教似乎应远离凡尘、避世清修的形象背离太远。殊不知巨赞利用各种机会广泛接触社会,是希望借此“深入考察社会上每一个阶层的底蕴”,因为他认为对社会上的形形色色了解得越多,就更足以证明佛理的正确,从而坚定自己彻底改革佛教的心愿。[1]

  由此,巨赞始终保持对现实社会的高度关注,积极参与社会活动,这既是大乘佛法“不离世间觉”的体现,也完全契合太虚所讲人间佛教成佛必先做人的根本精神。实际上,这正是人间佛教思想的体现之一。巨赞从小关注现实社会苦难,青年时代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与人间佛教思想有着天然的契合。

  二、从革除明清弊端着手提倡佛教生产化、学术化人间佛教思想之所以在中国近代得到全面、创造性阐发,与其从革除明清佛教模式的弊端着手有很大关系。由于种种原因,明清以来,寺庙大多弊窦丛生,丛林规范尽失,管理制度混乱,完全复制了宗法社会的家长制,严重制约了佛教在近代的生存发展。对此,巨赞深感痛心,经常思考如何结合社会实际,实现太虚提出的教制改革的问题,并于1944年,撰写成《新佛教概论》一书,系统阐述了他的革新思想体系。这也是他个人对人间佛教思想具有独特理解的体现。

  书中体现的巨赞思想相当激进,与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有强烈的全盘否定传统的倾向。在该书中他认为,过去佛教由于和封建主义血肉相连,关系密切,佛教徒的思想行为大多是封建落后的,因此,佛教要想得到弘扬与发展,必须排除佛教中封建的思想与迷信毒素,剔除其糟粕,吸收其精华。必须用科学的历史的观点,重新建构佛学理论,以指导佛教实践。为此巨赞提出佛教改革必须遵循“生产化”和“学术化”两个基本方向。

  具体而言,在理论上,要积极发扬中国佛教注重学术研究的优秀传统,倡导僧人进行佛学研究,要深入研究大乘教理,去伪存真,澄清思想,从根本上阐述佛教的博大精深的教理,增进佛教的文化品位,加强佛教徒对于佛教的认识,以正信破除迷信。在实践上,要“无我”破执,发扬大乘菩萨的积极的济世精神,要废除传统的广建坛场、聚众讽诵以作佛事为衣食之资的恶习,革除佛教界存在的追求安逸享受,耽于懒散,脱离民众的弊病,号召佛教徒农禅并重,发扬“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百丈遗风,积极从事日常生产劳动,自食其力。这样可以打破旧时各寺院靠收地租为生的经济关系,帮助佛教徒立足于社会,培养僧众自立自强的精神。只有这样,佛教才能不被社会淘汰,佛法才能发扬光大。

  他认为,人是众生六道之中最具有可塑性的一类。人间佛教的本质说到底是为了提升人本身,要求佛教徒走人---菩萨---佛的修行路线,即由凡夫修人间正行(五戒十善),进而发心学修菩萨行愿,由菩萨行愿趣证佛果的同时,更要发菩提心与长远心,普度众生。因此说佛法的弘扬与否,改革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佛教徒的素质。巨赞生逢乱世,耳闻目睹寺庙原有清规渐被封建教条和仪式所腐蚀,僧人素质更是良莠不齐,许多僧众不思济世利生,弘扬佛法,专注自修自了,甚至热衷于赶赴经忏,谋取私利。为此,巨赞提出要改革僧伽制度,改进佛教教育,整顿寺院,积极培养僧才,提高佛教徒素质。

  从巨赞的这些设想与倡导中,不难看出太虚思想的诸多影响,诸如农禅并重,提倡正信破迷信等,都是太虚早在20年代就强调的,只是太虚晚年更趋稳重。而对巨赞来说,这些实际上与太虚当时正在着手的“整理佛教”密切呼应。后来赵朴初把发扬注重学术研究的优良传统,也归纳到人间佛教思想体系中去,也分明受到巨赞这一思想影响。

  然而,尽管当时巨赞为推行他的设想作了多方面努力,包括与中国共产党人以及社会各界人士进行广泛接触,以谋求支持,但终因时局动荡,机缘未就,不仅未能付诸实践,而且巨赞本人还为此遭受保守势力的谩骂攻击,甚至受到了生命威胁。

  三、实践改革主张力倡“现代新佛学”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巨赞感到,他多年盼望的改革佛教的机遇终于来了。为此,他四处奔波,辗转到了北京,经过详细考查和讨论后,上书毛泽东和各民主党派,提出改革佛教的意见,得到多方赞成和同情。此后,他又与北京市和中共中央统战部领导张友渔、胡乔木、李维汉等进行了接触,谈了自己改革佛教的意愿,并得到鼓励,这使他深受鼓舞。此后巨赞本着“生产化”和“学术化”两个基本方向,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佛教的重建中去。整个20世纪50年代,大陆汉传佛教实际上走的都是在坚持修行的同时,实行“生产化”的路子。巨赞又被美誉为“现代新佛学”的奠基人,这是他“学术化”方向的体现。为此,他积极筹办中国佛教协会会刊《现代佛学》,并长期担任主编。在50-60年代初,该刊在国内佛教界具有很高的权威性。在培养佛教人才,提高佛教徒素质方面,他也做出了很多努力。

  首先,巨赞把人间佛教契理契机原则作了适应特定历史条件的具体化阐述,即不违反佛教立场,不违背政府政策。“为佛教在新国家新社会中,争取一个合理的立场与正当的工作岗位而到北京”.在当时条件下,这是能够维护佛教界权益的唯一可行方针。同时,为维护佛教权益,也为了解决佛教自身的许多问题,也需要重建联系全国佛教徒的组织。

  巨赞早就着手考虑这个问题。刚到北京时,巨赞会见了张友渔副市长,张友渔提出,要“整理佛教”,应当有一个佛教团体从中领导。不久巨赞在天安门上见到胡乔木时,胡也指出应该组织一个协会进行工作。为此,巨赞草拟了一个全国佛教整理委员会和筹备会的章程,并送请中共中央统战部核商。1949年首届人民政协会议闭幕后,巨赞又多次与政府有关人员商谈推动佛教改革问题。在一次座谈会上,陈其瑗传达了周恩来关于宗教问题的指示,并指出“社团登记条例”已反复商讨,不久即可公布,宗教团体亦可参照执行。在1950年6月18日的一次座谈会上,包括巨赞、赵朴初在内的与会人士再次谈到在当时情况下组建佛教协会的重要性。此后巨赞同赵朴初等人,便积极投入到中国佛教协会的筹备工作中去。经过多方努力,1953年中国佛教协会在北京成立,巨赞被选为副秘书长。1957年,被增选为中国佛协副会长,成为佛协核心领导成员之一。

  中国佛协成立后,作为全国佛教界的协调机构,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当时佛教界惶恐不安的情绪,为大陆佛教的稳定发展做了大量的工作。在全国土地改革的背景下,通过寺院生产化,以解决经济问题,成为各级佛协主要工作之一。

  巨赞深感佛教之衰微,早怀改革之心。然而现实证明,佛教和“整个社会是分不开的,整个社会没有革命,佛教内部的革新也无法进行”.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成功后,巨赞认为佛教革新也可推动展开了。他积极配合当时在各地展开的思想改造运动,认为改革佛教的重点是对佛教徒的改造。因此首先要革除追求安逸享受,脱离社会,远离民众的弊病,要培养佛教徒深入社会、深入群众、关心群众疾苦、解除群众苦难的精神。为此,他在北京成立了佛教徒学习会和僧尼训练班,让他们搞通思想,认清时代,认清佛教的真精神。同时巨赞提出,僧尼既是如法如律的佛教徒,又是劳动生产者。因此必须发扬百丈“农禅并举”的传统,让僧尼从事生产,既可以使出家人老者有所养,少者有工作,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又可以使僧尼适应社会需要,通过劳动,真正融入社会,体味人间疾苦,发扬人间佛教的真精神。1950年巨赞与周叔迦等人在北京开办大雄麻袋厂,组织僧尼参加生产,不久该厂聚集了100多位僧尼群众。在巨赞等人的倡导下各地寺僧纷纷响应,掀起生产热潮,走上劳动自养道路。仅半年时间,全国佛教徒就开办了纺织、颜料、化工等几十家工厂,太原白云寺僧众还于1958年开办中医医院。巨赞等大力倡导的生产自养的办法既安置了大量僧尼,又服务于社会,沟通了佛教与社会的联系,这种福慧双修,既重视社会责任,又顾及生死解脱,既自利又利他的修行理念充分体现了大乘佛教的根本精神,也完全吻合时代发展的需求,因此是人间佛教契理契机原则在当时的体现。

  第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初,面对佛教颓靡不振,佛教徒思想混乱,无法适应社会剧变的状况,巨赞与赵朴初、陈铭枢、周叔迦等人商议,提出要想发扬正确的佛学,符合如来随宜说法、实相常新、适时便巧的宗旨,必须在首都创办一个全国性的佛教刊物,及时传达政府的宗教政策,反映全国佛教界各种情形,纠正佛教界错误思想,这样才能发扬释迦牟尼佛的真精神,振兴佛教。为此,巨赞与喜饶嘉措、赵朴初、陈铭枢、周叔迦等人在1950年6月发起成立了现代佛学社,负责出版《现代佛学》月刊,由陈铭枢任社长,巨赞任刊物主编。此后,巨赞全身心投入刊物的编辑中去,几乎所有的佛学论文都由巨赞亲自编辑审定,在大家努力下,仅用三个月的时间,《现代佛学》创刊号就出版了。

  1953年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后,《现代佛学》即成为其会刊,到1964年因故停刊时,总共出版了144期。十余年间,《现代佛学》发表了高僧大德大量的佛学论文,推进了佛学理论的发展。人间佛教本质上就是佛教的现代转型,现代佛学就是现代佛教的先导。尽管当时在海峡两岸,太虚及其人间佛教思想都遭受非议。但巨赞所传播的基本思想理论,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保留了人间佛教的内在精神,对此后海峡两岸人间佛教思想蔚为主流,起了积极的作用,这其中长期担任刊物主编的巨赞是功不可没的。该刊作为沟通政府和佛教界的桥梁,也及时宣传政府的宗教政策,有效地稳定了佛教界的情绪,团结了全国佛教界力量。

  第三,佛法的弘扬最终要靠佛教徒,因此人才培养是振兴佛教的关键。巨赞法师历来重视佛教界人才的培养。早在20世纪30-40年代,巨赞就先后担任过闽南佛学院、汉藏教理院、沩山佛学社等佛学院的教师。1947年巨赞在杭州创办武林佛学院并担任院长。这些都属太虚一系创办或主持的佛学院。他要求学生勤读佛书的同时,还要兼读文史哲,要关心国家大事,阅读报纸新闻,充分体现了人间佛教佛法不离世间的理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巨赞更是积极筹备建立佛学院。早在1952年中国佛教协会筹备成立时,巨赞和赵朴初等人就提出,要举办佛教院校,培养佛教人才。1953年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后,马上着手筹备建立佛学院。经过多方努力,1956年,中国佛学院在北京法源寺正式创立,喜饶嘉措任院长,巨赞任常务副院长。他不仅担任佛学院的领导工作,还亲自授课,核定教学内容。中国佛学院旨在培养“热爱祖国、拥护和平、具足正信、能发扬佛教优秀传统”的佛教人才,成立后可谓群贤毕至,人才荟萃,师资阵容强大,学员素质整齐,学员学修一体,解行相应,1956-1966年十年间,总共毕业了近400名学员,这些学员毕业后,大都成为各地佛教界的骨干力量。至20世纪80年代,赵朴初提出把人间佛教思想作为中国佛教协会指导思想之所以得到全国响应,与这批骨干力量的拥护是分不开的。

  巨赞和赵朴初等人在广泛调查的基础上还提出了新丛林计划,这一计划初衷不坏,旨在从佛教界自身改革做起,以防政治运动冲击,但本身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明显受苏联计划经济影响等,加上不久后大陆“文革”爆发,该计划并未实施。

  总之,巨赞法师一生的最活跃年代,正与中国共产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与建设取得节节胜利以及计划经济时代相始终,他是佛教界紧跟这一时代主题的代表人物,也是这一代人中不多的深研佛学,又通达世法,乃至英、日、德、俄诸国文字,晚年犹孜孜不倦学习法文的大学者,主要论着有《评熊十力所着书》、《新佛教概论》、《龙树提婆与无着世亲》、《道安法师传》、《鸠摩罗什法师》、《法显玄奘两大师》、《天台与嘉祥》、《禅宗的思想与风范》、《华严宗的传承及其他》、《般若思想在中国汉族地区的发展》

  等,汇为《巨赞法师文集》(上中下)3卷本,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巨赞既是太虚人间佛教思想的坚决支持者,也是这一理念在那特殊年代的阐发者。他与赵朴初等一起,利用与社会各界的密切关系,以维护佛教界应有权益。在改革开放之后,人间佛教思想之所以能在大陆重放光辉,也与他主持的《现代佛学》潜移默化的宣传分不开。在当代,唯有人间佛教才真正继承了大乘佛教慈悲济世精神。巨赞法师一生即以实践这一精神为己任,忧国忧民,在社会剧变,佛教举步维艰的转折关头,毅然挺身而出,为弘扬正法,殚精竭虑,虽晚年遭受不幸,成败有待后人评说,其精神不可磨灭乃可肯定。

  第二节经受时代的考验:正果主要思想一、经受时代考验20世纪60、70年代,中国佛教正面临着严峻的时代考验。正果法师(1917-1988)是能够经得起时代考验的典型的大陆佛教代表人物。

  正果,俗姓张,四川自贡人。青少年时期,因长期患病,深感世间苦难多磨,萌发出家之念。19岁于新都宝光寺剃度,21岁在成都文殊院受比丘戒。后至重庆华岩寺天台教理院学习,闻说太虚主办的重庆汉藏教理院招生,即转入汉院,从太虚以及该院多位名师研习佛学,长达六年。据同班同学惟贤法师回忆:“他性情淳和,平易近人,但为人谨严,不苟言笑。上殿、上课、坐香、诵戒等严守时间,从不缺席,在班中起了带头作用,因此被选举连任学长(班长)。”“同学们都称他"老大哥‘.”

  当时在抗战中,国土沦陷,“人民流离痛苦,而佛教徒多因循守旧,教制不振。太虚大师感伤时事,忧教忧国,特提出"人生佛教‘,建立"菩萨学处‘,发扬大乘菩萨精神的主张。许多同学受了感化,正果法师表示要以太虚大师为模范,修菩萨行,并在我的纪念册上,题写"内秘声闻乘,外现菩萨身‘,互相勉励”[2].

  毕业后,他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不久就成为汉藏教理院第二任院长法尊法师的得力副手。法尊不在期间,都由正果法师处理院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有人劝他赴港台,但正果坚持,佛教在祖国大陆,我也应留在大陆。1950年,汉藏教理院由西南文教部接管,宣布停办,留下的学生被安排在重庆市暑期学苑学习,待分配工作。

  正果法师赴京,与法尊法师同住在北海公园内的菩提学会,协助法尊翻译当时政府交办的材料,回答佛教信众提出的有关教义等各种问题。1954年,以研究唯识学闻名的北京三时学会邀请正果担任研究室主任,指导有兴趣的僧俗研究法相宗与唯识学。

  1956年秋,中国佛学院在北京成立。他应聘主讲佛学课程,后担任教务主任。1957年,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理事。1962年,任中国佛协副秘书长。在“十年动乱”中,他遭到“四人帮”的残酷迫害……1973年中国佛教协会开始恢复工作,他回京襄理会务。[3]应当承认,正果法师是为数很少的当时最早恢复工作的佛教界人士之一。这可能与他经历比较单纯、个人历史清白有关。从1978年起,被选连任第五届、第六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常务委员。1980年冬,当选为中国佛协副会长,被任为中国佛学院副院长,被推为北京广济寺住持。翌年冬,当选为北京市佛教协会首任会长。

  从20世纪60年代起,正果法师就长期从事国际佛教友好交往与海外联谊工作。

  1961年,他随中国佛牙舍利护持团前往斯里兰卡访问。1963、1964、1978年,他前后三次出访日本,在日本佛教界产生了良好的影响。1982年,他率领中国佛教协会代表团访问了泰国。这些都可以说体现了中国佛教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先声。

  从1942年起,正果法师就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投入现代佛教教育事业与佛学研究。他学养深厚,以身作则,作风感人,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佛教人才。他学识广博,特精唯识;修行精进,以禅为归。

  正果法师自“被投入牛棚劳动”,“长期拖累,得了糖尿病”.后来“左腿也摔伤了……成了残疾”.[4]1974年后,中国佛协副秘书长郑立新用“每况愈下”来形容他的身体状况,但他仍“不顾自己的健康拼命工作”.1987年秋,病重乃不得不住院。同年11月17日,自知时至,乃不顾赵朴初的恳切劝说,念偈语道:“坚持无上菩提心,专修四宏誓愿行;弘扬佛法令久住,永作菩萨度众生。”并毅然依戒律出院,回到广济寺。11月20日11时35分,他在广济寺丈室安详示寂,世寿七十五,戒腊五十四。在大陆,人间佛教思想与事业失去了一位最有力的倡导者,中国佛协为此举办了正果法师示寂回向法会,佛教四众与社会各界人士同声哀悼,现场送来挽联挽诗难以尽数。广济寺两序大众的挽联云:“瓶钵犹存,水月清风留典范;津梁顿失,晨钟暮鼓望慈云。”朱德夫人康克清亲送的挽联是:“清风留雅范,水月证禅心。”着名作家沈从文的挽联为:

  “大德曰生,菩提愿满;哲人其萎,薤露声寒。”这些都是正果法师的知音知言。太虚之后,在大陆提倡人间佛教的第二代代表人物中,唯独正果法师的人品修行很少有非议。自然,这与他在80年代圆寂有关,一方面他头脑清楚,没做糊涂事;另一方面,当时大陆佛教的恢复正蒸蒸日上,束缚发展的瓶颈问题还未浮现,全局也不像90年代以后趋于复杂。在当时只要坚持正气,就不会出错。

  二、最直接地继承太虚人间佛教思想胡晓光认为:在太虚门下,“法尊法师是精通汉藏两系佛教的大师,又是着名翻译家,可谓"当代之玄奘‘;印顺法师是深通三藏经典的佛学泰斗和佛教思想家,可谓"当代之龙树‘”.但“法尊法师在见地上是持西藏格鲁派的应成中观见,而印顺法师则以印度中期大乘龙树中观为宗极”.唯有正果法师在见地上,既继承了太虚的中国佛学本位立场,也继承了太虚以法相唯识学作为整体上的佛教共有的方法论。[5]这一见解虽有不少可议之处,如按印顺所判,龙树为印度早期大乘的代表人物等等,但大体可成立。

  正果法师与太虚同样,不赞成以历史考据为依据的对中国佛教“性觉”本位的全盘否定。他认为,佛教在汉地的本土化成就不可抹煞。印度佛教衰落后,中国佛教至少也曾经在一千年间,成为佛教在当时世界的中流砥柱就是确证。东亚各国佛教的兴盛,也依赖于中国佛教。中国佛教高僧大德既依经典的指引,也靠自身的修证体验抒发的对佛法的理解,极大丰富了佛学宝库,也完全经得起后人验证。[6]笔者认为,历史考证本身作为学术研究的一种方法论,自有可取之处。其问题主要出在所谓“原教旨主义”的价值取向。无疑,作为印度与中国文化交往的智慧结晶,中国化佛教品位不是被降格,而是得到了升华;同时也开辟了满足无数人的宗教需求的又一途径,在文化与宗教多元时代,仍具有重要价值。

  中国化佛教的典型是禅宗的创立。太虚提出“中华佛化之特质在乎禅宗”,后又明确指出,如果中国佛教确能复兴,那必定在于禅。[7]正果法师对此抱有坚定信念,不但自身修行不懈,而且有所证悟。早在汉藏教理院时,他就既在禅堂,也时常在岩边石上盘坐。通过长期禅修实践,他依据传统,并进一步以现代语言对禅修入门途径、方法,偏差的防治等作出了阐述与总结,编着了《禅宗大意》一书,寓意深长。他对青年僧人说:“你们若能抓住讲堂和禅堂,将来(中国)佛教的振兴就有希望。”[8]

  太虚是否即以法相唯识学作为整体上的佛教共有的方法论?这也是仍可讨论的问题。但太虚在中年时期对法相唯识学确有很深入的研究与阐发,而且批评了欧阳渐、吕澂不妨说是“片面的深刻”见解,坚持中国化佛教本位。正果法师研究法相唯识的方法论,也保持了传统本色,阐发时恪守《瑜伽师地论》等原典结构,维护其严密体系,但他并非对欧阳渐、吕澂的批评中国化佛教传统含有的合理性视而不见。恰恰相反,他一方面看到了中国化佛教简约的特点对于“利根上士是方便的”,另一方面也看到,对大多数“学修佛法者,则需详明,没有详明的佛理基础,就无法导入实践”.[9]正果法师的这一态度,而不是简单化的反批评,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因此,他运用法相唯识学理论阐解禅宗,纠正了后期中国化佛教的流弊,归于“中道”.

  倡导“今菩萨行”,既是大乘精髓,也是太虚晚年成熟的人间佛教思想之核心。正果法师早在汉藏教理院学习时已服膺,一生深入准确地领会,精进实行,从不动摇。海峡两岸的太虚学生以及仰慕太虚的青年僧俗无疑成千上万,但能领会人间佛教精义,始终不退者则屈指可数。然而正是这些少数的一生继承、奉行者,只要天假以年,都成就了一番大事业。疑虑动摇退转虽也为人之常情,但实际上正是未能经受住历史严峻的考验。正果法师在大陆,既是把人间佛教思想确定为中国佛教协会指导思想的幕后促动者,也是其忠实阐发者。1984年,紧接着中国佛协四届二次理事会会议强调了人间佛教思想的指导意义,正果迅即在《法音》上发表了《人间佛教寄语》。

  首先,依据佛教经论,指出人身与人生崇高的价值。他认为:现代佛教信众应“把佛陀的教授教诫奉为生活言行的南针”.“学佛的人应在日常生活中勘验自己的现前一念,使之符合佛陀的教导,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神秘的方法可用,更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可使你即身成佛。”想捡便宜,找捷径,嫌佛陀的教导“平淡无奇、拘束麻烦”,不是学佛的正确途径。

  第二,承接太虚一贯做法,强调正信,反对搞在部分佛教徒中颇有市场的迷信活动。

  第三,立大志,发大愿,“本着"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的宗旨,做一个人间佛教的实行者”.他引用了赵朴初《中国佛教协会三十年》报告中有关人间佛教的论述,阐明了人间佛教思想的可行内涵。[10]笔者认为在当代大陆,一方面,这是支持人间佛教主张与不赞成这一主张的两种观点妥协的产物。另一方面,又为人间佛教思想的提倡,树立了堂堂正正的旗帜。从此,即便有人不认同,也只能窃窃私语,或者打着人间佛教旗号,阉割人间佛教内容。在海峡两岸,有关人间佛教思想的这类形式的争议,还将长期进行下去。

  第四,继承太虚五乘归一[11]的见解,指出“人间佛教,实亦包括声闻缘觉菩萨行在内”,阐发三皈五戒十善的真义,最后归结为“佛教五乘的有漏无漏善法功德,都是以人身为基础而修习成就的,故人间佛教思想实为佛陀出世之本怀”.正果法师概括的人间佛教思想对于纠正当时佛教界的模糊认识,具有强烈的针对性。

  三、不朽之盛事太史公(司马迁)曰:“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此所谓人生三不朽也。芸芸众生三者有其一已够了不起了,而正果法师三者俱全。在中国佛教经历严冬之后,百废待兴的第一春,他担任了中国佛协副会长,成为赵朴初的主要副手,分工领导中国佛协的教务,在实践人间佛教理论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根据他在中国佛协第五届全国代表会议上代表第四届理事会所作的《工作情况报告》,主要有六方面:

  1.落实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建议通过立法加以保障。当时全国汉传与少数民族佛教重点寺院名单的确定及其恢复与重建,都与赵朴初、正果法师等作了大量调查研究与建言的巨大努力分不开。

  2.指导恢复与建立各省、市、自治区的佛协组织。仅六年,全国绝大部分地区的佛协组织就先后开展了会务工作,其中新建的缺乏工作经验的市、县佛协的比例很高,仅仅答复处理他们以及佛教徒的来信来访,就达八千余件。正果不仅亲自答办其中一些信访,还就其指导方针指出:提倡人间佛教思想,主要是从理论上去探索;发扬三个传统,就是从实践上明确。这就是说,针对着各地普遍存在的劫难后余悸尚存的心理,凡是符合这几点的,各地佛协都可以自己放手干,不必畏首畏尾。根据胡绍皆的考证,这三点都依据中共领导人讲话以及政府关于宗教工作的政策性文件,即“一是团结与动员信教群众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主要指生产建设,这是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条;二是进行宗教历史文化研究;三是开展宗教方面的对外友好交往”[12].这是赵朴初提出人间佛教三个传统的背景,也是在当时条件下最具有可行性的三个方面,但人间佛教理念的展开,包括赵朴初的人间佛教思想,决不限于这三方面。这三方面很重要,但也不能把人间佛教思想狭隘化。

  3.把培养僧才作为佛教恢复发展的头等大事,也是当时急需解决的迫切问题来抓。1980年9月,中国佛学院北京本部得以恢复。随后,陆续开设了中国佛学院苏州灵岩山分院以及南京栖霞山分院。1986年中国佛学院开始办研究生班。这些在当时全国宗教教育系统中都走在前列。同时,中国佛协选派了研修生、留学僧前往日本、斯里兰卡深造,对地方佛学院的开办和建设作了一系列的推动、协助工作,覆盖了八个省、市、自治区,佛教教育出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未有的兴旺景象。对面广量大的工作展开中出现的问题,当时中国佛协也能迅即展开调查研究,提出对策。如1987年在北京召开了汉语系佛教院校工作座谈会,整理了《座谈会纪要》供各地参照,1983年后,经广泛征求意见,反复修改,上报审定,公布施行了理事会《关于汉族地区佛教寺庙收徒传戒问题的决议》,制约了滥收滥传现象。1982年,针对佛教经典、图书出版难,中国佛协邀请多省市佛协代表举行“佛书出版流通座谈会”,拟定《纪要》,报请审定后实施,初步解决了问题。

  4.佛教学术文化研究工作取得可喜成绩。其中包括《法音》以及《法音文库》的创办、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的设立、金陵刻经处的恢复、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的成立、中日佛教学术会议的举办、许多佛教论着的出版发行等。

  5.加强了国内各民族佛教界的团结与联系,推动汉传佛教大力支援少数民族地区6.与港澳佛教界、海外华人佛教界的联系交流有了迅猛发展,襄助推动香港天坛大佛的兴造。正果法师还特别强调:“我们一直深深怀念台湾佛教界同胞,希望有更多的台湾佛教徒回大陆参拜佛教圣迹。”同时,积极开展与世界各国佛教界的友好交往,接待应邀来访的各国佛教界人士达650起,7754人之多;并组团出访了日本、印度、朝鲜等国,参加了许多国际宗教组织的会议。这些活动很重要,但也占用了赵朴初、正果法师等佛协领导人大量宝贵的精力与时间。

  正果法师总结说:这一时期,中国佛协“会务是大大发展了,工作是有显着成绩的,是我会成立以来最好的时期之一”.这一总结并未有丝毫夸大,相反,实际工作情况很艰难。一是由于极“左”思潮的泛滥与强行灌输,民众中视佛教为迷信,排佛、反佛情绪仍很强烈,工作阻力大。二是“一年被蛇咬,三年怕草绳”,在经历“浩劫”的僧人与居士中疑虑很重,许多事儿其实并不大,但都需要中国佛协出面鼓励推动。三是“大跃进”时期献庙、送庙易,而当时要求占有原属佛教的房产、文物的单位、个人放弃则难上加难,往往需要当事人、地方佛协反复申诉,中国佛协多次推动,由政府宗教管理部门与地方政府出面才能收回,有些寺院花了几年、十几年才解决问题。万事开头难,中国佛协的工作千头万绪,都压在以赵朴初为首,正果法师等为辅的人数不多的工作班子身上,好在社会清明,人们精神振奋,中佛协成绩斐然,其中也有正果法师立下的很大功劳。

  在立言方面,他则有《佛教基本知识》、《禅宗大意》、《止观述要》等论着行世,亦足以不朽。可惜数十万言的唯识学专着《辨了不了义论讲义》,在“浩劫”中被毁。但与立功、立业相比,正果法师的德望更为感人,的确“太上”.

  四、德望口碑长留人间宗教历来依靠其伦理功能成为凝聚人心,稳定社会的柱石之一。相对于西方重法制,中国社会也一向重道德,佛教传入中华并被接纳,与其大慈悲伦理的彻底性有密切关系,因为以此可补儒家“爱有等差”的不足。在现代社会,宗教的神话色彩逐渐褪去,其伦理性将愈加被强调,这一历史趋势纵然会有反复,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神通术数可以媚俗一时,却难以深入人心。正果法师的一生,正是佛教伦理的人格化典范,赵朴初概括的好:

  排众坚留迎解放,当风力破桃花浪;辞医不殊易篑贤,我在佛在气何壮!

  辨才无碍万人师,不倦津梁见大慈;忍泪听公本愿偈,预知海会再来时。

  他早年就追随太虚,拥护人间佛教,但主张对暂时不赞成者也要以团结为重。20世纪40年代,惟贤法师撰写了《以大雄力扫荡群魔》等文,发表在《大雄》、《佛化新闻》

  杂志上,“激起了佛教界保守派的恼怒”,正果法师专门写信告诫他:“写时要慎重考虑,对教内要以团结为主。”并传达太虚大师的指示:“要戒骄戒躁;充实学问,提高修养,奠定兴教基础。”[13]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他坚持留在大陆,誓死护持佛教---“我在佛在”.朴老诗中首阕即主要指此。

  太虚圆寂后,正果“师事法尊法师四十多年,恭敬随顺,生死不变”.这样的尊师重道传统丢失已久。而正果法师几乎大半生,特别是在20世纪50-70年代,佛教经历最严重考验的年代,都追随着法尊,分担着法尊法师大部分烦心费力之事。师生之道,莫此为甚?当然,作为法师,最重要的乃为戒行与修证。

“文革”中佛教戒律荡然,有人劝正果舍戒,攀谈竟日的结论竟是“水泼不进”.因而朴老说:“我和法师为佛教事业共[14]

  事三十多年,深深敬佩他之戒品高洁,禅定功深。”1987年11月,在正果法师的生死关头,如依病情与当时医护水平,如继续住院,多活一段时间应有很大可能,但他毅然依戒奉行至寂。朴老诗的最后两行,正指此事。

  “不倦津梁见大慈”,这正是正果法师对待青年、对待学僧的感人肺腑的态度。20世纪80年代,他已多年未回老家探亲,自己省吃俭用为此节省下一些钱,却先拿来给学僧买书。他在广济寺开办了僧伽培训班,聘请老师的讲课费都是由他个人支付,贫困学僧读书有困难,他便解囊相助;其他人如有难处,他同样也主动帮助。有些佛教徒“浩劫”都熬了过来,却过不了市场经济这关。而正果圆寂之后,不但身无长物,还因帮助他人,欠下千元债务。“文革”期间,还有不少无知的人曾狠狠批斗过他,但他不但不记挂往事,反而好好招待这些人,和他们促膝谈心。如此,怎能使这些人不深深感动,有的甚至痛哭流涕,从而发心为佛教作出了不小贡献。至于对他的学生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教诲,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观,影响到他们一生之例,更不知凡几。[15]佛教根本伦理---“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有人以为说得好,做不到。而正果法师的践行,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反驳。

  “菩萨志行垂宇宙,道德高风众所钦。”惟贤法师的悼诗最贴切地形容了佛教伦理与世俗伦理的在源头上的区别,即正果法师的德望口碑之所以能长留人间,源于他早年就发菩提心,“以太虚大师为模范,修菩萨行”.这也是佛教在中国能产生其深远影响的特色所在。

  第三节抓住历史性机遇:惟贤、昌明主要思想20世纪80年代,与现代化建设几乎同步,中国佛教的恢复发展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机遇之一。惟贤法师与昌明法师各自在西南与华中,成为人间佛教的擎天柱。

  一、“松柏经冬万载青”

  惟贤法师(1920-),俗名邱兆红,四川蓬溪县人。1920年7月6日(农历五月二十一日)生于黑堡堰村的农家。自幼父母双亡,由四姐邱兆莲抚养。当时四川地方军阀之间的混战不断,他家的生活比起一般农民更是分外艰难。但四姐也深知有文化对一个孩子前程的重要,故省吃俭用,供7岁的小兆红读私塾。兆红也分外懂事,三年间读熟了现在多数大学生也不了解的儒家四书五经。但随后便因生计窘迫,在蓬溪白塔寺拜定光法师出家。定光法师也非常喜欢这个聪明好学的孩子,于是继续供他上学。惟贤出家后曾以小沙弥的身份写了一篇习作《小沙弥的新年》,被刊于蓬溪县报上。这在当时足以令周围的人对这个小和尚刮目相看。小学毕业后,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着名佛学家王恩洋在南充创办的“龟山佛学院”.在两年多的时间里,王恩洋居士的人品、学问给了他深刻的影响,使他对佛法与儒学都有了深入的基础。

  1936年,惟贤来到了重庆缙云山,被太虚创办、太虚弟子法尊主持的汉藏教理院录取。于是他如鱼得水,在佛学的海洋中尽情遨游。由正科到研究科,不断精进,还学会了英语、藏语。他在太虚创办的《海潮音》月刊以及《佛化》周刊上发表了学习研究唯识学、因明学的论文,初步显露了才华,也获得法尊法师器重。1937年9月,太虚来到了汉藏教理院。自此,惟贤也经常聆听太虚讲学,了解了人生佛教及其原理---真现实论,深受教益与鼓舞。如今,他恐怕已是曾经亲聆太虚《真现实论》的唯一在世者。惟贤回忆说:太虚大师“在整理僧伽制度方面、学术思想方面、教育方面、弘扬佛法方面的贡献,对我的一生产生了重要影响”.“我一生对佛教始终坚持不改变志向,都是受他们的影响。”[16]在太虚弟子中,经历了严峻的时代考验的,像惟贤法师那样献身佛教的人不在少数。

  1938年,由法尊法师为惟贤授沙弥戒。逾两年,他已从汉院毕业,复由开县大觉寺松雪法师授以具足戒。

  1941年,松雪法师在开县创办大觉佛学院,年轻的惟贤法师先后任该院教授、教务主任、副院长等职,编写了《唯识纲要》、《因明纲要》等讲义并授教。他还创办了在四川有一定影响的《大雄》月刊,亲任主编。当时太虚在重庆金剑山筹设了大雄中学,并书赠语“如释迦牟尼佛在宇宙中为一能遍觉能普救之大雄”[17].惟贤则“根据太虚大师[18]

  的人生佛教精神,"菩萨大雄‘(而)这样命名”.惟贤当时还着有《心经讲录》、《淡泊诗集》、《大觉诗稿》等书,尤以《中国佛教青年之前途》一文,呼应太虚名文《知识青年僧的出路》。1947年太虚圆寂,惟贤也像全国佛教青年一样,倍感哀痛。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惟贤任重庆能仁寺佛化学校教导主任,并参与了重庆市佛教协会的筹备,担任了筹备工作组秘书长。但自1954年蒙冤入狱,被关押了近27年,才平反获释。在狱中,佛教信仰给他以坚定的支撑,由此他认为:“人生本是苦的、无常的,我的遭遇其实是在消旧业。”佛法讲“修行要难修能修,难忍要忍。经历困苦,一方面可以在逆境中锻炼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激励自己要根据佛教的人生观,以求得心安,解脱生命、出离生死为修学的第一要务,将生死问题置之度外,只要在世上过一天,就要好好研究佛法,以佛法来鼓励自己,求得受用”.正是“坚持佛法的正念,将27年生活度过来了,这就是佛法给我的力量,是最大的力量”.[19]他谈得平静,但对历史、对监狱生活有所了解的人谁都知道,如没有信仰,这会是何等煎熬?

  1980年,惟贤来到劫后残破的重庆慈云寺,致力于恢复与修建。该寺位于重庆南岸狮子山,对岸是着名的朝天门码头。据传始建于唐代,而于清乾隆二十二年(1785)得以重建,原名观音庙。1927年,云岩法师进一步扩建,改为十方丛林,并更名慈云寺。

  1941年1月,太虚曾设“中国佛教整理委员会预备处”于此,并多次驻锡,也在此写了一些文章。[20]

  惟贤法师除了担任慈云寺住持外,还兼任中国佛教协会咨议委员会副主席、重庆市佛教协会会长、重庆市政协常委、重庆市政协民族宗教委员会副主任等职。其近年讲经讲学论着如《〈大般若经〉之精华》、《心经讲记》、《般若与人生》等已汇编成《般若与人生佛教》一书,由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

  二、继承与践行太虚人生佛教思想惟贤曾说:“我于16岁考入太虚大师创办的汉藏教理院学习,大师是我的佛教信仰和实践的指导者。太虚是法门龙象,他不仅精于学问,而且因为自己处在僧伽内部,对佛教自身的发展有着更多的关注,所以他提倡佛教进行改革,主张"三大革命‘,宣传"人生佛教‘的思想。这些思想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一直影响着佛教界。学院里集中了全国各地的优秀老师,例如法尊法师、法舫法师、印顺法师、雪松法师以及黄忏华、陈健民、潘怀素等居士,开办了汉藏佛学和佛教史、文学、国学、史学、自然科学等课程。一些社会名流。如郭沫若、老舍、田汉、梁漱溟、马寅初等人也来院发表演讲,极一时之盛。我在这种良好的环境里,受到了系统的佛学教育,更重要的是学到了怎样做人的道理。汉藏教理院的院训是"澹宁明敏‘,澹是淡泊于物质,不起贪欲,才能持戒;宁是宁静,即保持禅定功夫,不起妄念;明是能明识因果,分别善恶是非,不迷于主观客观,即是智慧;敏是行动灵敏通达,能审时度势,如理行事。这四个字一直影响了我的一生,以至于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21]其实,太虚的佛教改革思想仍是解决某些现实问题的指导,遵循太虚的人生佛教理念,则是惟贤法师的僧格弥坚弥高的精神源泉。

  在当代大陆僧伽中,只有惟贤法师,才“不管在哪里开示,都会讲到人间佛教,不管讲哪部经典,同样也会落实到人间佛教”.而与许多法师同样的是,在就中国佛教向何处去,“什么法门才能够救世”的提问时,惟贤答道:“在佛教来讲,佛法所有法门都能救世,但佛法有原则,有方便,具体来讲,就是要契理契机。契理就是符合佛教的原则,发扬佛教的优良传统;契机就是要适合时代(社会),根据地方不同、人(根器)不同、环境不同、时代不同,而行方便法门。过去太虚提出的人生佛教,现在赵朴初提倡的人间佛教,都是以佛法精神做入世事业,达到二谛圆融,那么这个人生佛教以及人间佛教的具体内容,就是当今最契理最契机的法门。”[22]当然在当代,这点已成了常识。但惟贤对太虚人生佛教的具体内容还有自己深入的理解,他说:“太虚大师的"人生佛教‘精神是什么呢?就是以人乘为主,兼修菩萨行。”首先是“要做个完人”,然后是如菩萨、佛一般地超越自性,“也就是最伟大的人。这一点,并不是一般的神秘化,(而)是人格化”.惟贤以他亲眼目睹证明,太虚本人就是奉行人间菩萨行的典范:太虚虽然名声很大,但“个人生活简朴,并不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因为我亲近了他大概有十年时间,耳濡目染了他的教诫和个人生活。他老人家生活很简朴,经常穿一件灰布衣服”,“早晨吃稀饭馒头和一点咸菜,中午两菜一汤。另外,居士供养的钱财,他全拿出来做好事,周济贫困学生”.居士不忍太虚生活太苦而供他的食品也完全交出来,“这是我亲眼看到的”.[23]惟贤不但自己也这么做,还领导慈运僧众这样践行。在使古刹重光之余,还继承与发扬太虚的一贯作风:外重弘法利生,内重提高僧伽素质。

  在弘法方面,由于老人德高望重,四方邀请应接不暇,而他不顾古稀之年,四处奔波讲经、传戒、参访。先后出访了日本、泰国、新加坡、韩国、美国等,并走遍祖国大江南北,云南鸡足山、浙江天台山、江西庐山、无锡灵山……到处留下了他的足迹。在利生方面,首创佛教的“希望工程”、“母亲工程”,强调办佛教的慈善公益事业,救济扶助贫困失学儿童,帮助下岗后就业难的妇女。为此创办了慈云“佛教慈善功德会”.

  在佛教自身建设方面,他自己严持戒律,修行不辍就不必细表,老人更关注的是佛门下一代,培养佛教人才。为此,他开办了慈云寺僧伽培训班,后又亲任重庆佛学院院长。他熟谙太虚办学模式,并归结为四点:1.在课程上佛学为主,世学为辅,使学僧在佛学、世学两方面都能够有较高的、全面的研究和认识。2.在修持方面,对上殿、过堂、诵戒都很重视。3.在生活方面讲究朴素,太虚大师本人节衣缩食,以身作则。4.设置的学制循序渐进,学生毕业后有所成就。惟贤还注意把过去办学经验与当代实际结合起来,针对佛教教育的不足,提出了一些新的要求:现在“尽管提倡学修并重,但实际上学重于修”.“当然在硬件方面,不管是教室、教具、设施、学生待遇等方面都比过去好。但在培养学生能够艰苦朴素、吃苦耐劳方面,我觉得还有待于进一步努力。”其实,惟贤法师在此不但不反对运用现代教学设备和高科技手段,他在国外访问期间,还表示要学习电子化、网络化等先进弘法方式。八旬多老人依然与时俱进,乃太虚门风使然吧?他还认为,应借鉴太虚当年学制,“否则两年、三年学僧毕业后出来就当家、做会长,我觉得还不成熟”.“在时代潮流中,佛教与佛教徒应该在思想建设、净化人心、维护社会方面以身作则,从文化方面对思想净化起到一定作用。”“对学僧的教育一方面要接受历史的优良传统教育;一方面要展望未来,如何使佛法振兴,对社会人心,对世界作出贡献。”[24]这些建议都有相当大的针对性,无疑都不错,关键还在如何进一步落实。

  惟贤以诗明志:

  太虚倡导菩萨行,人格完成即佛成;朴老契合新时代,二谛圆融独创新;鞠躬尽瘁呕心血,松柏经冬万载青;继往开来承遗志,人间佛教点明灯。

  三、教研唯识行在净土惟贤说:“我一生之所以在唯识学方面有很大的收获,就是得益于王恩洋先生的教育。那时我们看书首先要求背诵,像《唯识三字经》、《佛教三字经》、《八识规矩颂》、《二十唯识颂》等经典,都必须会背。接下来就是解,然后再贯穿(领会)整个意义,抓住纲要。而且在学的时候,做到眼睛看、耳朵听、心里记三结合。”青少年时期的这样学习,使法师一生都很受用。背的时候虽难免枯燥,但以后常给人以回味无穷,给人新启。以至惟老八十多岁讲授《唯识学在佛法中的地位》时,名句典故依然随手拈来,听众深感“简直就是一部活字典”[25].

  其实,不仅王恩洋,太虚也是一位唯识学大师。他与欧阳渐、王恩洋在当年常常切磋唯识学,他们之间的争议更促进了唯识学研究的深入。惟贤得到两位大师的传授,其唯识学养因而长进深入。晚年着有《唯识札记》,惜迄今未能出版。他认为:“般若经典主要是"破‘,破邪才能显正;而瑜伽的法相唯识,除了"破‘以外还有"立‘,建立正论,故说它有破有立。所以,玄奘法师会合这两种思想写了《会中论》。这部书就阐发了瑜伽法相唯识学所开显的中道。”[26]这一见解也可自成一家。

  当然,惟贤也继承了太虚的主张“八宗平等”.个人研学重点虽在唯识学,但他对般若学、真常唯心论都作了宣讲。他认为,般若智慧就是“不落"断‘、"常‘二边。能够观察到诸法实相,亦有、亦空,具中道智,这就是真正的智慧。所以,中心点要破执。说假,是说明它是幻化的;说空,就是它没有常恒不变的实体。因此,要去执---去"我执‘和[27]

  "法执‘”.惟贤不仅讲《大般若经》,也讲禅宗宗奉的般若类经典《金刚经》、天台宗经典《法华经》以及般若学与真常唯心论的结合《心经》。结合“人生佛教”,在修学次第上,他认为,首先要“以般若精神指导人生。第二,依般若思想树立正确的人生观;第三,结合"八正道‘以净化心灵;第四,修方便般若以慈悲为本怀”[28].这也体现了惟贤法师弘法的特色所在,即以“智增上行”为启导,智悲双运。

  惟贤的“行在净土”,也有其特色。这一净土,正根认为“就在我们现实的人间”.至少,特重“人间净土”,或通过不懈努力,把人间转换成净土,应无疑义。至于惟贤本人的日常修行生活也与此相应。他每天清晨4点就起来,率众上殿之后,马上就是处理寺务,接待客人。由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寺院兴盛,与国内外联系大为扩展,光接待与出席其他寺院佛像开光等项,通常就占了住持大部分时间。而惟贤身兼多职,出席与主持各种会议更形忙碌。直到晚上七八点,才稍有个人余暇。一般白天太忙,八旬有余的老人至晚上九点多不得不休息了。但惟贤还常常因准备讲经讲学材料、看书、改稿而至深夜。即使在讲学中,他的讲述也经常被电话、琐事及客人到访打断,但惟贤最深的功力在哪怕中断半小时,无须提示还能思路连贯,反应冷静。哪像八十五岁的老人。正根以为这好似平凡的忙碌中的宁静就是“大修行人二六时中均在定中”.[29]

  实际上,这正是人间佛教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的体现。用惟贤法师的话说,就是“于平常中见真实(法尔如是),于平凡中见不平凡(超越性的伟大),踏踏实实地真正有所作为”[30].从这点看,菩萨道难行也易行。不管能力大小,从所做平凡的小事中,能见些不纯为个人利益考虑的精神就是良好的开始。

  四、仰慕太虚诸大德护教弘法见智勇昌明法师(1917-2007),俗姓曹,湖北枝江人。少年曾入私塾,习儒家《三字经》、《千字文》启蒙。他天性聪颖,加以刻苦,不几年即领会了四书五经。1935年秋,至枝江弥陀寺礼觉岸法师出家。1936年2月,于该寺依妙德法师受具足戒。两位法师都有心栽培这年轻人,遂送他前往崇善佛学院就学。毕业后,亦即1940年,他至湖南衡阳罗汉寺法光佛学院深造。当时颇为青年僧人崇拜的太虚法师也多次到罗汉寺讲经。听说有名的太虚和尚来了,听经之余,总有不少人索求太虚墨宝,太虚也多随缘作法施。昌明则为之研墨铺纸。太虚爱才,看到昌明勤勉好学,赠以两幅对联。昌明也乘这难得机缘,向太虚请益。太虚的谆谆教诲,令昌明终身不忘:“学佛,首要修身,做高尚之人,做利益众生之人。做人学好了,自然而然进入了佛陀妙境。”这就是太虚常讲的人生佛教。青年僧人也最关心佛教前途问题,太虚就此回答说:“今后的佛教,还归佛陀人本原义为其首要任务,要把被歪曲了的佛教扶正过来,就必须进行佛教改革。佛教只有改革,才有生命,才有前途。”[31]这是太虚提倡人间佛教的良苦用心所在。

  1939年,日本侵略战火烧到了湖南,巨赞法师发起成立“南岳佛道救难协会”.昌明到罗汉寺后,也义不容辞地参加了该会组织的“抗日僧伽救护队”,上抗日前线救护伤病员。1943年12月,太虚应邀至桂林弘法。当时昌明在祝圣寺弘化社,闻讯再次赶去得以亲近太虚。不料这已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随着抗战胜利,太虚先至南京,后回上海于玉佛寺圆寂。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昌明回到家乡,任枝江弥陀寺住持。1954年,听说虚云大师在江西云居山真如寺恢弘百丈家风,昌明不辞迢迢,远赴请益。1956年,他被请至汉口,任护国寺监院。不久移驻汉阳归元寺。翌年,被中国佛学院研究部录取,得以进一步深造。但随着一个个政治运动浪潮卷来,中国佛学院已难以为继。1960年,昌明法师不得不卒业,回武汉任归元寺监院。

  “文革”初期,各地佛教寺院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归元寺作为当时武汉地区首刹,亦首当其冲。“红卫兵”到归元寺查抄所谓封建主义黑材料,说什么这是封建思想根据地。昌明法师巧妙地与之周旋,他用大纸写上“反封园”大字,贴在“归元禅寺”匾额上,使他们难以动手,把寺匾保护下来。又作“种种随顺劝导”,使这些被极“左”思潮鼓动起来的狂热青少年的行为“得以节制”.[32]1967年闻名全国的武汉“七·二○”事件后,多个所谓“兵团”、“造反司令部”先后强行占据归元寺,并在寺内开设工厂。昌明法师只能把大雄宝殿、罗汉堂、藏经楼等主殿从里向外反锁,用东西顶住门,在外面贴上封条。但这些措施后来也不顶用了。1968年4月6日,法师感到形势已失去控制,冒着巨大风险与压力,上书周恩来总理,说明归元寺及其所保存的文物的危急状况。当时,大多数寺院僧人已被扫地出门,仅存者也多噤若寒蝉,周总理本人也面临着林彪、“四人帮”的攻击,危险可想而知。但庆幸的是,不到半月,周总理就亲笔批复保护归元寺,造反派不得不在解放军武汉警备司令部的命令下,撤出归元寺。这一名寺在“翠微公园”的名义下得以留存,而且基本完好,在全国罕见。消息传出,周边有些寺院也得以减轻了压力。这些都得归功于昌明法师的大智大勇。

  周恩来虽于1976年逝世,但因有周总理的亲笔批示在,1979年归元寺即得以恢复原名,列入首批对外开放的寺院。当年11月,昌明法师荣任该寺住持。他是经历“浩劫”后第一位升座的方丈,这是恢复由僧人自主管理寺院的第一步,标志着中国寺院管理体制的重大转折。昌明法师后又接任湖北黄梅五祖寺、武昌宝通寺住持,兼武汉市佛教协会会长、湖北省佛教协会会长、中国佛协常务理事、中国佛教协会咨议委员会副主席,湖北省人大常委、武汉市政协常委等职。

  五、恢复太虚创办的武昌佛学院太虚于1922年创办了武昌佛学院,被称为佛教的“黄埔”,新佛教运动的发源地。

  当年培养的佛教人才济济,惜因日本侵华战火烧到武汉地区,于1938年停办。抗战胜利后,曾一度拟恢复武昌佛学院,先期恢复世界佛学苑图书馆(武院后期别称),由太虚弟子苇舫主持。[33]但1947年3月太虚圆寂,随后大江南北又陷入战火,武院恢复未果。

  20世纪80年代,佛教在全国逐步恢复发展,但因“文革”浩劫,也面临着严重青黄不接的人才断层问题。1992年1月,中国佛协会长赵朴初呼吁:“当前最重要最迫切的事情,第一是培养人才,第二是培养人才,第三还是培养人才。”[34]就湖北省而言,许多寺院得到恢复、重建,经政府宗教管理部门批准的合法佛教活动场所更多,但是僧才奇缺,“许多大小寺庙长期空闲(笔者按:不是空着,而是由居士或不懂佛教的村民管理),无僧人或无住持”[35].迫切需要高素质管理者。

  昌明法师对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深为崇仰,对太虚办武昌佛学院的教育思想也有所了解。他作为湖北省佛协会长,对培养湖北的佛教人才也负有责任。在当地政府民族宗教局的支持下,经过他与其他高僧大德的多年努力,湖北省和武汉市佛协的具体筹备,1994年,武昌佛学院终于得以恢复重建。新院址设于洪山宝通寺。昌明法师在复校典礼上讲话说:新生的武昌佛学院要继承“武昌佛学院创始人太虚佛学思想的正信精华:学佛必须先学做人,成佛必须先成人。我们办学宗旨就是培育僧才,振兴佛教”[36].

  发扬人间佛教思想是武昌佛学院的办学宗旨与理论基础,昌明法师曾多次强调,湖北省佛协秘书长万松亭先生也一再重申。他们把太虚人间佛教的入世思想具体化至当代,理解为就是学生的学习要与社会主义相适应,要爱国爱教,利国利民,为国家的富强作贡献。这倒与赵朴初对人间佛教思想的阐发很接近。因此,学校既开设多门佛学课程,也为了适应社会和建设的需要,开设古汉语、历史、地理、政治、书法、体育、财会等课程。此外,每周还有一次专题讲座。从课程设置看,相当于国内中级佛学院。

  继承太虚的八宗平等思想与“中华佛化之特质在乎禅宗”思想,[37]昌明法师在修行上以禅为主,博取各宗之长。为适应当时广大信众,特别是老年信众的要求,主张[38]

  “禅净并重”.因而,恢复重建的武院佛学课程安排有禅宗经典、净土经典、律学纲要、丛林生活制度、唯识学等。

  应当承认,昌明法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承的只能是太虚的人间佛教思想与办学精神。

  沧海桑田,原武昌佛学院遗址已不可能恢复了,太虚当年在武院积累的丰富图书资料也早散佚。五十年后,曾在原武院任教的教师也早已星散逝去。在物质条件与师资方面,昌明法师可以说一切从头开始。校舍与教室等均由他住持(后由道根法师接任)的宝通寺提供。太虚曾任院长,20世纪80年代最早恢复的闽南佛学院以及四川自贡佛学院等院校、浙江三门多宝寺等寺庙、港台佛教界以及新加坡隆根法师等原武院学生,都捐赠了图书资料。恢复初期的武院专职教师人数不多,但其中也有原武昌佛学院的毕业生现身说法,使当年武院的精神风貌得以重现。新武院充分利用武汉作为华中地区文化教育中心的优势,聘请了十几位兼职教师,有来自中学的,也有来自武汉大学、华中师范大学等名校的。昌明法师还敢于启用年轻的有学识的僧人任教,如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的首届毕业生乘实法师就承担了律学和佛教概论两门重要课程。这也仿佛太虚当年在武院。

  与闽南佛学院相比,较晚恢复的武院规模较小,与内地大多数佛学院一样,学生主要来自湖北各地寺院或佛协的介绍推荐。但其教学秩序相当整肃,教学质量有保证。首先,昌明法师要求寺院的法事活动不能冲淡教学。道根法师吩咐职事,一切佛事活动要避免安排在教学时间内。其次,严格执行教学计划,每学期授课17周,周学时约36课时。其三,专职教师认真负责,有的带病坚持上课,有的甚至患病临终前还不忘上课。其四,请专家、名师兼职或开讲座,如华中师范大学彭端淑教授讲《印度佛教史》,武汉大学吕有祥教授讲《三论宗概要》、《佛学辩证法》,武汉音乐学院周耘教授讲《佛教音乐》。古汉语专家童勉之、香港圣一法师等,都曾来开讲座。[39]

  佛学院与社会上的学校相比,必须坚持自身有修行的特色。重建的武院继承了太虚主张,要求培养出解、行相应,堪任住持的佛教人才。学僧的管理教育模仿十方丛林规制,注重律仪,严格训练。[40]为此,学院实行“学修一体化,生活丛林化”.学生与宝通寺僧人一样,禅房素食,早晚打坐,不仅通过学习获得知解,还因禅修有了体验。但学院规定,学生不可像游方僧人那样随意迁单。同时,院方为学生提供基本生活用品,医疗也有保障,每月还有一定零用钱,节假日酌增。并为学业优秀者设置了奖学金。昌明指出,武院“相对于其它佛学院起步较晚”[41],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免不了的,因此学院要“边教学,边建设,边发展,边前进”[42].

  由于昌明法师与师生的共同努力,如今的武昌佛学院一方面坚持一贯的办学方针,一方面还开设了专门的讲经班,通过讲小座的形式,培养讲经法师,以满足当前佛教界十分需要的讲经弘法人才需求。同时,也培养出不少佛教管理人才。如见忍法师曾任黄梅五祖寺住持,还有多人被聘为各地寺院住持或执事。当然,与内地不少中小佛学院一样,重建不久的武昌佛学院也面临着重重困难,但只要坚持太虚倡导的人间佛教方向,前景必将是光明的。

  六、关注佛教现状与未来致力国内外佛教友好交往年届九旬的昌明法师,依然壮心不已,关注着佛教现状与未来。他认为:“中国佛教在七届佛代会(2001)以来,呈现出两大特点,一是工作变化大,做了许多在国际上影响大的事情;二是在领导班子中,年轻人多,他们年富力强……在当前社会与佛教形势下,第一要做的事,还是要增加僧才的培养,这是根本、是关键。第二是对佛教优秀的传统要继承、保持、发扬,这是立足点。”昌明法师讲的优秀传统,包括太虚、赵朴初等垂立的人间佛教思想传统。

  昌明法师不但在他担任住持的寺院提倡和践行人间佛教,而且作为湖北佛协会长,生于湖北,长于湖北,多次来到湖北各地寺院,支持各寺院的恢复重建,关心僧人生活,协调寺院与社会的关系。1985年,着名天台祖庭湖北当阳玉泉寺得以维修一新,他与湖北佛协副会长万松亭一起“给玉泉寺送来了三位僧人、三位居士。僧人正式接管(该)寺庙,敲响了沉寂三十余年的古刹洪钟”.玉泉寺举办的重大法事活动,已届高龄的昌明也不辞劳苦赶来推动或主持,并时时关心着该寺的进一步建设。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中,也能看到他的关心无处不在,如“清溪寺的水、玉泉寺的塔、宝花寺的香炉、鹿苑寺的茶”[43].昌明法师还访问了许多国内名寺,在他任职期间,归元寺、宝通寺、黄梅寺与多地名寺建立了密切联系,并接待了美国国务卿基辛格、新加坡总理李光耀、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比利时王储菲利浦等政要,在塑立中国宗教的国际良好形象方面,在当时处于全国领先地位。1984年,他作为中国佛教代表团成员,应“印度文化关系委员会”邀请,作了为期二十多天的访问,走遍印度六邦十八个佛教圣地,被印度友人誉为20世纪80年代的玄奘。特别是在菩提迦耶,不期而遇中国台湾佛教朝山团一行二十余人,其中有昌明法师50年前在湖南学习时的老同学灵根法师。兴奋与惊讶之余,大家畅谈深厚友情,有些人讹传的大陆佛教如何如何的谣言也不攻自破。昌明法师还先后出访尼泊尔、泰国、韩国、日本等国,对加强国际佛教友好交往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昌明法师的书法造诣深厚,与禅意融为一体,清秀高峻,各界无不称赏。而他自己认为:“昔画竹通禅者曰竹禅,吟诗通禅者曰寄禅;今泼墨透禅者书禅也。禅书融合,千变万化,方便多门,归元无二。书禅合一,只是书以现心,心以书明而已。先师太虚上人挥毫时一气呵成,尤其是"佛‘字末一竖,一笔到底,修长有力,我写"佛‘字时多效尤。”

  “总之,精进万化,寂默是本,禅书若舟,渡人渡己。”[44]深融禅意的书法在昌明看来,也是弘扬人间佛教的方便。

  昌明法师还深切地怀念着太虚大师。1989年12月,他特地撰写了论文《缅怀行师,继承人本遗业---亲近太虚大师的因缘》,参加了由香港法住学会举办的“太虚大师诞生100周年国际会议”,文中高度肯定了太虚对当代中国佛教的巨大贡献:“其一,太虚大师一生举办僧学,培养僧才,为人本佛教做干部准备。其二,太虚大师一生倡导佛教服务社会,参加社会各部门的工作,遵循"问政不干治‘的原则。其三,太虚大师一生立足佛地,胸怀祖国,放眼世界。其四,太虚大师一生弘法以人为中心,破除封建迷信和鬼神色彩。太虚大师其行其为,其思其想,对中国佛教乃至世界佛教,对今天乃至今后,都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佛教只有立足于人间社会,适应于人间社会,服务于人间社会,贡献于人间社会,爱国爱教,发扬优良传统,才能与社会共同兴旺,永世昌隆。”[45]昌明法师这里阐述的是他个人真切体会,重要的是,他能把这些体会付诸实施,他担任了武汉市慈善协会副会长、武汉市残疾人基金会常务理事等职,为社会公益事业捐款达1000余万元。他把“人间”的词义解读为社会,也是很精当的。是否能在实践中坚持人间佛教的方向,确乎关系到中国佛教的未来。今年1月28日,昌明法师以年迈病重,在武昌安详示寂。他一生戒行精严,在多方面足为表率。

  [1]巨赞:《巨赞自述》。

  [2]惟贤:《松柏经冬更青翠一生业绩仗心坚:悼念正果法师》,《法音》1998年第1期。

  [3]郑立新:《怀念正果法师》,《法音》1988年第2期。

  [4]惟贤:《松柏经冬更青翠一生业绩仗心坚:悼念正果法师》。

  [5]胡晓光:《浅谈正果法师的佛学思想》,《法音》1998年第1期。

  [6]参见正果《佛教基本知识》。

  [7]太虚:《评宝明君〈中国佛教之现势〉》,《太虚大师全书》第49册。

  [8]净因:《一代高僧---正果法师》,《法音》1998年第1期。

  [9]胡晓光:《浅谈正果法师的佛学思想》。因正果本人有关论述已佚,在此只能转引其入门弟子的见解。

  [10]即提倡一种思想,发挥三个传统。参见本书第五章。

  [11]参见本书第三章。

  [12]胡绍皆:《构建和谐社会应重视宗教的社会服务功能》,《佛教伦理与和谐社会研讨会论文汇编》

  (上海玉佛寺觉群佛教文化研究与传播中心编印,2006年9月)。

  [13]惟贤:《松柏经冬更青翠一生业绩仗心坚:悼念正果法师》。

  [14]赵朴初:《在正果法师示寂回向法会上致词》,《法音》1988年第1期。

  [15]净因:《一代高僧---正果法师》。

  [16]《惟贤法师访谈录》,《觉群》2003年第1期。

  [17]释印顺:《太虚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74页。

  [18]《惟贤法师访谈录》,《觉群》2003年第1期。

  [19]《惟贤法师访谈录》,《觉群》2003年第1期。

  [20]释印顺:《太虚法师年谱》第265、274页。

  [21]正根:《出水莲花自清净:记着名高僧惟贤长老》,《中国宗教》2006年第6期。

  [22]正根:《出水莲花自清净:记着名高僧惟贤长老》。

  [23]释惟贤:《般若与人生佛教》,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年,第109页。

  [24]《惟贤法师访谈录》,《觉群》2003年第1期。

  [25]正根:《出水莲花自清净:记着名高僧惟贤长老》。

  [26]释惟贤:《般若与人生佛教》,第27页。

  [27]释惟贤:《般若与人生佛教》,第35页。

  [28]释惟贤:《般若与人生佛教》,第84页。

  [29]正根:《出水莲花自清净:记着名高僧惟贤长老》。

  [30]《惟贤法师访谈录》,《觉群》2003年第1期。

  [31]《昌明方丈法偈选》第138页。

  [32]《昌明法师访谈录》,《觉群》2005年第2期。

  [33]印顺:《太虚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96页。

  [34]《法音·编后语》,《法音》1992年第11期。

  [35]宫哲兵:《宗教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湖北宗教现状考察》,武汉出版社,2004年,第254页。

  [36]《昌明方丈法偈选》第238页。

  [37]太虚:《评宝明君〈中国佛教之现势〉》,《太虚大师全书》第49册。

  [38]《昌明方丈法偈选》第220页。

  [39]宫哲兵:《宗教人类学的田野调查:湖北宗教现状考察》,第257、258页。

  [40]太虚:《我新近理想中之佛学院完全组织》。

  [41]《昌明法师访谈录》,《觉群》2005年第2期。

  [42]《昌明方丈法偈选》第238页。

  [43]一尘:《昌明法师与玉泉寺》,《一音》2006年第2期。

  [44]《昌明法师访谈录》。

  [45]《昌明法师访谈录》。

下载APP看小说 不要钱!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快捷键→)

类似 《人间佛教释疑》 的 公版经典 类小说:

游戏二维码

扫描二维码 下载畅读书城

下载APP 天天领福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