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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间佛教不是

书名:人间佛教释疑 作者:净空法师 本章字数:2948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1日 21:59


第二章 人间佛教不是孤立的,正是全球现代思潮与东亚佛教人间化趋向在中国激起的反响,也是海峡两岸传统佛教的自我更新

  第一节传统佛教的困境及其肇因佛教自汉代传入中国以来,几经兴衰,及至清代后期,再现颓势。传统佛教之衰有着极其复杂的原因。其中主要有:

  一、传统宗法社会的衰落与西方列强的侵略,使整个社会持续动荡,佛教失去世俗王权的庇护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发展,其兴衰始终与中国社会环境密切相关,与中国世俗政权统治者对佛教的好恶密切相关。

  中国汉传佛教在唐代臻于全盛,八宗竞秀,高僧如云,中国化佛教的义理也趋于成熟。其重要原因首先是传统宗法社会在唐代前期趋于鼎盛,小农经济发达,国力雄厚。其次就是由于国力强盛,唐代朝廷有充分的自信,对内放松了意识形态控制,对外采取了开放政策,带来了文化的繁荣,也促进了佛教的发展。但是,统治者对佛教的偏好与过分利用,会导致政教关系的偏差。如唐宪宗李纯于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在长安迎凤翔法门寺佛骨入京,导致举国如痴。仅仅24年后,即会昌三年(公元843年),唐武宗李炎就下令毁佛。这固然与他个人爱憎有关,但更重要的是民众的宗教狂热,包括对民俗佛教的信仰癫狂、建寺造像热、出家热,危及了儒家意识形态的主流地位与政府税收,并浪费了大量社会资源。同时,这也不符佛教的理性信仰本色。因此,历史上佛教的几次兴衰都与帝王过于好佛,或以行政手段强抑佛教有关,而“三武一宗”灭佛造成的“法难”更是家喻户晓。这说明了长期以来,中国佛教一直不得不在帝王护持,国家管理下传播、发展。帝王或出于个人信仰,或出于政治目的,扶植、利用佛教,敕建寺庙,礼遇高僧;或反之。长此以往,形成了佛教对王权极大的依赖性。

  而至少从清代中后期始,传统宗法社会本身已老态毕现。湖广白莲教起义反映了小农的生存窘境,本是“良民”却被迫揭竿而起。为镇压这一规模并不很大的农民起义,又搞得清廷国库空虚,以至于无力对付英国的鸦片贸易政策,举措屡屡失当,引发了鸦片战争……这一切,如同连锁反应。从内部看,鸦片战争及其后一系列反侵略战争的失败,其实叙说的是衰老的中国宗法社会及其政治权力体系,已无法与力量空前强大的全球资本主义抗争。对外极其虚弱,丧失了自信心的清廷,为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祭出了加强儒家意识形态控制的传统法宝,“庙产兴学”为其对策之一。这既可争取士大夫的支持,又可节省朝廷办学的财力,还可饰以“维新”的美名。而作为佛教生存重要根基的寺庙财产,历来依赖王权保护。但在近代乱世之中却是屡遭劫夺。早在戊戌变法时,湖广总督张之洞着《劝学篇》,建议朝廷改全国寺庙、寺产的70%为学堂之用。此议被清廷采纳。失去了王权保护的佛教寺院虽也有抗争,但实际上只能任人宰割。此后历届政府延续了这一政策。如1915年,袁世凯政府公布“管理寺庙条例”

  31条,将寺庙田产置于地方官吏管辖之下,准予地方官吏占用。这是民国第一次庙产兴学风潮。1928年,国民政府内政部长薛笃弼与中央大学教授邰爽秋提议“改僧寺为学校”,掀起民国第二次庙产兴学风潮。1930年,邰爽秋组织“庙产兴学促进委员会”,主张解散僧众,划拨寺庙振兴教育,并经国民党三届四次全会议决,掀起了民国第三次庙产兴学风潮。

  由于大量寺产被占,使佛教失去了赖以生存、发展的经济基础,佛教也就不能像以往那样通过赈灾、布施来沟通与贫苦百姓间的联系,极大地削弱了佛教的社会基础,从而使传统佛教的重振举步维艰。

  此外,由于内忧外患交织,长期战乱不已,中国传统的佛教在千年未遇的剧烈的社会动荡中仿佛汪洋中的破船,随风漂荡,岌岌可危。1851年兴起的太平天国运动其实代表着西方宗教与中国民俗信仰的第一次大规模的结合。如果不能将其引导至建设性方向,这就是一股毁灭性力量,不但在那时,还会在未来历史舞台上反复表现。所谓“皇上帝”,正是这一结合的典型。于是,信奉这唯一神,必视儒、佛、道为魔,兵锋所至,焚寺毁佛,江南佛教几遭毁灭性打击。西学东渐也使固守原有封闭思想体系,且与社会日渐隔离的佛教信仰基础被削弱。1916年高举着民主、科学旗号的新文化运动兴起,科学主义成为意识形态权威,成为人们判断是非的基本标准,误被认为与科学水火不相容的宗教亦受到知识界人士的反对,他们既然不了解宗教与巫术(迷信)有着重大区分,那么一波波的反宗教反迷信运动就必然玉石俱焚。在这一运动中代表着“全盘西化”倾向的一批人更是激烈地全盘否定中国传统文化,传统佛教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二、其它宗教挤压,传统佛教四面楚歌佛教自传入中国以来,在长期的流传中,逐渐中国化,并与中国传统的儒学和道教成鼎足之势,并驾齐驱。

  然而在中国人的习惯思维中,大多认为儒主入世,承担社会管理与伦理教化;道主养生,担负着人们养生健体的指导。而具有浓厚出世色彩的佛教,则主要被人们用于追求心灵的解脱。因此在大多数中国人看来,学佛是“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是在现实生活中不如意的人寻求避世的路径,从而使得在极重现实和物质生活的农耕民族中,佛教难以成为人们精神生活的主流,在与儒、道两家争夺信众的长期过程中,虽有其优势,但屡遭失败。

  加上元、明以来,随正统佛、道教的衰败,白莲教、八卦教等多种民间宗教在中国蓬勃兴起。这些宗教往往掺杂传统佛、道教思想,利用民间信仰,与民间秘密社会、政治力量和家族势力相结合,在民间秘密、迅速传播,极大地挤占了传统佛、道教的发展空间。

  除此以外,明末清初西方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又使走入困境的传统佛教雪上加霜。虽然基督教在中国的流传不及佛教久远,尤其在近代中国的传播向与西方坚船利炮相伴随,遭到了中国民众的厌恶和抵制。但与中国佛教相比,其文化强势依然存在。

  例如早期传教士以西方科学技术为先导,赢得了部分中国士大夫的信服。其教理主要依据人们对现世苦难的憎恨及对救世主的敬畏和依赖而建立,与强调“自力”救度的佛教宗派比起来,容易得到动荡社会中深感自身软弱无力的下层民众的共鸣和信奉。

  虽然基督教刚传入中国时,因百姓不理解而遭到仇视。但基督教在全球范围的广泛传播使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一些传教士通过其对宗教无私的献身精神,在中国兴办医院、学校、孤儿院等慈善机构,救济贫困,使基督教在中国贫苦百姓间改变了形象,获得了一批坚定的信众支持,对传统佛教构成极大威胁。

  三、导致佛教衰败的自身原因---久已被中国社会宗法化而不自知传统佛教在近代中国的艰难处境,除了上述社会文化原因外,更重要的还是其自身原因。

  首先是僧尼素质低下。应该承认,无论从悠久的佛教传统看。还是从中国实际看,僧尼都是承载着佛教传播、发展使命的主体。在中国宗法社会分崩离析之际,佛门僧尼数量仍相当可观。据统计,清嘉道年间(1796-1850),全国僧尼总数逾五十万,到民国时期,汉地僧尼总数更是逾七十万之众。然而令人可悲的是,僧尼人数虽多,却素质低下,已经难以承担这一使命。中国近代社会纷乱不堪,僧尼的中绝大多数来自贫苦百姓,因天灾人祸、战乱、贫困等原因走投无路而避入佛门,并非出自对佛教的真心信仰。况且这些人大多文化层次不高(据印光法师称,当时僧尼中不识字者占80%),佛学根基全无,进入佛门后亦很难深造,以至出家多年不会背简单的“楞严咒”者,也不在少数。在宗法社会的熏陶下,正如严复所言,中国人只是各恤己私,“夫泰西之俗,凡事之不逾于小己者,可以自由,非他人所可过问,而一涉社会,则人人皆得而问之。而中国不然,社会之事,国家之事也。国家之事,惟君与吏得以问之,使民而图社会之事,斯为不安本分之小人,吏虽中之以危法可也。然则,吾侪小人,舍己私之外,又安所恤?

  且其人既恤己私而以自营为惟一之义务矣,则心习既成,至于为诳好欺,皆类至之物耳,又何讶焉?”[1]与社会上几乎一模一样,民国佛教界领袖太虚曾痛心指出,僧界“末流之陋习”为四种:(1)清高流:即传统的山林高僧,不问世事,隐遁清修。(2)坐香流:

  传统的丛林僧众,终日在禅堂打坐参禅,一切不管。(3)讲经流(讲经说法),但其所讲者也还是宗法社会中的老套,脱离了民众急欲解答的疑问与紧迫需求。(4)忏焰流:专作佛事经忏。“除第一流外,余之三流,人虽高下,真伪犹有辨,其积财利、争家业,藉佛教为方便,而以资生为鹄的则一也。”[2]释正果亦抨击,某些寺庙的“当权者,贪图享受……懒惰成风,对于佛教的公共利益和存亡问题,一概置之不顾。他们甚至为了一己之私欲,将寺庙财产挥霍殆尽”.而苏曼殊和章太炎在《儆告十方佛弟子启》中揭露说,当时佛门僧人“不事奢摩静虑,而唯终日安居,不闻讲经说法,而务为人礼忏。嘱累正法,则专计资财,争取缕衣,则横生矛戟。驰情于供养,役形于利衰……复有趋逐炎凉,情钟势耀。诡云护法须赖人王。相彼染心,实为利己,无益于正教,而适为人鄙夷……”.更有甚者“裸居茶肆,拈赌骨牌,聚观优戏,锔牵母邑”.因此说“法门败坏,不在外缘而在内因”.由此看来,佛教在近代的衰败,其根本原因在于承担传教护法大任的僧众素质低劣,不但不了解国内外大势,也不顾关系佛教存亡的大局,甚至其上者,即太虚所讲“清高流”,也只顾个人清修。其理由就是未能自度,又岂能度众?殊不知大乘佛教强调,菩萨度尽众生最后才自己成佛,正是针对这一口实。而没有社会的相对安定,个人实际上也很难自度。

  其次,传播手段落后。佛教在中国的传播,虽然在隋唐时也曾经有过俗讲、悲田院等较为积极活泼的方式,但宋、元以后这些方式逐渐消失了,大多数地区的佛教传播还是靠在寺院里讲经说法为主要方式。应该说这种守株待兔式的传教方式,在太平盛世,对社会公众尚有一定吸引力。名山古刹,得道高僧,足以吸引一批善男信女前往磕拜,皈依。但在近代中国连年战乱中,民不聊生,一般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飘泊,佛教靠这种方式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其实质是整日坐在寺院里等人上门供养。这与基督教传教士那种深入社会底层,直接面对基层群众,以服务为手段,循循善诱,劝人入教的积极态度相比,其效果是有天壤之别的。与守株待兔相反的是另一极端,即是寺院与寺院间争夺地盘,僧人与僧人间争夺信徒。这是宗法家族中由于财产共有的家长制造成的“窝里斗”在佛教内部的表现。各寺院间你争我夺,甚至互不往来,或者往来只是门面上的,暗地里对弘法效果好的寺院心生忌恨。这与基督教在教区制下,各教堂职责分明,教堂间相互帮助,形成了鲜明反差。僧尼间争信徒则表现为把佛门“三皈依”中的皈依僧,片面理解为皈依某一位僧尼,以至僧尼都自称我这一法门为正信,别人则如何如何。僧寺之间、僧人之间往往因争夺徒众而产生矛盾,导致对抗,其实质同样是争供养。这些导致了山头林立,或门户争斗。或各扫门前雪,而对外部社会与佛教的公共事务,多数僧尼都采取了消极态度,极大地制约了佛教传播。

  这也是传统佛教在近代走入困境的原因之一。

  其三、缺乏统一的组织领导。与西方基督教自上而下、层次清楚、职责分明的组织系统相比,根据现代社会的客观需要考量,在与王权相联系的僧官制瓦解后,传统佛教始终还停留在与宗法社会的小农经济同样的一盘散沙状态,没有代表佛教界权益的统一组织,也缺乏从国内外大势与佛教生存发展的大局出发,对各地寺院进行指导的机构。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阻碍了按其教义在冲破了清廷的意识形态控制后应大有作为的佛教潜力发挥。

  及至近代,一些有识之士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因此也着手酝酿、筹建佛教组织,统一领导全国佛教运动,并开始思考教制改革、教理研究、教产管理等一系列事关佛教发展的根本大计,力图统筹规划。辛亥革命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各地民众,各种政治、社会团体纷纷涌现。其中也包括佛教界人士组建的佛教组织,如谢无量发起的佛教大同会,李政纲、桂伯华、欧阳渐等人发起的“佛教会”,太虚发起的佛教协进会等。

  在这其中,影响较大的是敬安法师等人筹建的中华佛教总会。敬安有感于当时佛教组织散乱无章,全国佛教缺乏统一领导,难以协调发展,于1912年在上海留云寺召集各方,组建中华佛教总会,拟对全国佛教活动进行统一领导。可惜敬安不久骤然去世,而继任者冶开无论是才干还是威望都难以与敬安相比,加上随后北洋政府实行高压政策,而佛教界内部又矛盾重重,以至中华佛教总会这一中国近代第一个初具近代形式的全国性佛教组织,对内无法团结僧俗,推进佛教发展,对外无力对抗各界挤压,维护佛门权益,终在1918年被北洋政府取缔。

  “五四”运动后,随社团活动的日益活跃,各地组建的佛教团体亦不断增多,但大多各自为战,缺乏统一领导。而民国佛教领袖、倡导佛教革命的太虚法师亦认为“欲改革佛教,必先统一佛教”,因此也多次做过这方面的努力,先后筹建中国五族佛教联合会、中华佛教联合会等。1929年又参与发起成立了一度发挥较大影响的中国佛教会(即中佛会),该会虽成为佛教界统一的象征,但成立伊始即因争夺领导权而内争不断,后因日本军国主义侵略,除了在大后方领导佛教界配合抗战外,内部分裂问题始终未解决,也未能有效组织全国佛教徒,推进传统佛教的现代转型。

  因此,缺乏全国性的组织机构进行强有力的领导,也是传统佛教日趋衰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由于上述种种原因,传统佛教到了近代,已经举步维艰,似已山穷水尽,穷途末路,问题还在于大多数僧尼已被传统社会同化而不自知,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但是,所有这些,也引起了关注佛教命运的人的深深忧虑。面对前所未有的形势,佛教界许多有识之士纷纷挺身而出,与民族文化复兴的追求同步,就思路而论,形成了“发扬(优良)传统、学习外求、返本归源、改革鼎新”[3]四大思潮,内溯外求,上下探索重振中国佛教的途径。

  第二节复兴中华佛教传统对生活在传统之中的大多数民众而言,浸染着传统而不自觉是十分正常的现象。

  他们对异于自身传统的外来文化,或新兴文化的本能的第一反应也就是极力维护传统,并努力发掘传统的长处与外来新兴文化抗衡,以维护自尊与自信。这也很自然。同样,佛教自传入中国近两千年以来,已经完全适应了中国传统社会,故能在中华大地生根发芽,被普遍接纳并深入社会下层。对主张维护中华传统的一批僧俗而言,其中必蕴有自身的优越性是无疑的。因此深入挖掘、发扬曾经造成传统佛教辉煌的历史经验(准确地说,是历史记忆),以拯救衰败中的佛教,自然成为他们的共同选择。应该说,在近代中国,传统佛教各宗派几乎都有堪称大师的高僧大德挺身而出,重振宗风,并取得相当大的成就。

  一、中国化佛教的典范---禅宗据传,禅宗为佛陀弟子摩诃迦叶所创。但实际上,达摩适应汉地需要,对印度禅法作出了正确的抉择,与六祖慧能根据自身体验,对之作出了创造性的阐发,才是成功的关键。在此前后,四祖道信扬弃头陀苦行,五祖弘忍广开东山法门,百丈创立中国化的清规等等,都有里程碑的意义。而历史的汰洗也起了重要作用,世人所知的标榜“教外别传”,宣扬“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主张“出世不离世间”的禅宗,实际上只是慧能一脉的南宗禅。北宗禅等虽也兴盛一时,但早遭淘汰。南禅在唐宋时达到鼎盛,至近代也随着佛教的衰落而衰败。全盛时的所谓“一花五叶”中,沩仰、法眼、云门宗先后衰绝,仅剩临济、曹洞维持局面。禅宗丛林大多不再专一参禅,而是讲经、传戒、念佛并行。绝大多数子孙制寺院更是迎合着宗法社会的祖先崇拜,以赶经忏做道场、超度亡人为事,逐渐丧失禅的本质。

  清末以来,为重振禅门而不懈努力的高僧大德不时涌现,而其中功绩最大的应推虚云、来果。

  虚云(1840-1959)俗姓萧,名古岩,又名演彻,字德清,湖南湘乡人。他19岁时在福州鼓山涌泉寺剃度出家,由追求个人解脱至了悟大乘精髓,终成禅门一代宗师。

  虚云一生不仅自身修持精深,而且以爱教护教的大局为己任,为禅宗复兴作出极大贡献。首先,虚云不畏艰险,竭力修复禅宗祖庭,重整戒律。虚云四处募资,先后修复昆明华亭寺(后改名云栖寺)及禅宗六祖慧能道场广东南华寺等十几处禅宗丛林。每建一寺,虚云总是不辞辛苦,亲自劳作,从设计寺庙到搬砖运瓦,育林栽树,虚云都事必躬亲,辛劳不息,其振衰兴废的业绩,足以媲美先祖。修寺造像固然不易,但虚云重兴禅寺的目的与一般为了个人清修甚至暗中享受完全不同,他以为非此不能取得僧众信服,然后就可依佛教戒律重建禅林规范。这是他从最初恢复云南鸡足山祝圣寺得来的经验。明清以来,南禅末流借助曲解“我心即佛”,发展成带有纵欲主义色彩的所谓狂禅,要求废除清规戒律,随性狂为。虚云对此深恶痛绝,他认为戒律为佛法之根本,佛徒理应严格持戒,“修学者,必须依佛戒,戒为无上菩提根本”[4].虚云主持寺院时,制定了包括住持、共住、库房、农场等在内的各种丛林规约,使丛林生活制度化、规范化。同时虚云重倡古代禅门农禅合一的遗风。他所到之处,总是以身作则,率僧众进行耕田种地,重兴百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遗风。再次,虚云对佛教教义的研究也极重视。南禅素来重视参话头、背公案而轻视佛经。虚云对此不以为然,极重视经教。

  早在鸡足山时,他便为祝圣寺请回《龙藏》。在鼓山涌泉寺,虚云亲自整理、修补经版,编有《鼓山经藏目录记》。此外,他还撰写了《楞严经玄要》、《法华经略疏》、《遗教经略疏》等着作。

  虚云一生,可谓“愿大气刚,悲深行苦”,为僧百年,足迹遍及海内外,皈依弟子过百万,同时他一身兼祧禅宗五家法脉,为临济宗四十三代、曹洞宗第四十七代,后又应请为沩仰宗第八代、法眼宗第八代、云门宗第十二代传人,虚云命其门人分别承继五宗,令“一花五叶”重现于世,其对近代禅宗复兴的贡献恐怕无人能比。

  来果(1881-1953)俗姓刘,名永理,字福庭。15岁时便随大智和尚念佛。1905年在江苏宝华山剃度出家,曾先后在金山寺、扬州高旻寺、陕西终南山参禅静修。1928年重返高旻寺,住持月朗命其发誓“生为高旻人,死为高旻鬼”,让其继任住持。

  来果毕生以重振禅门为宗旨,其对近代禅宗最大的贡献在于整顿和重振高旻寺家风。高旻寺为扬州古刹,清代曾毁于战火,寺中宝塔及部分殿宇都遭火焚。来果继主高旻寺后,历时三年之久,云游四海,多方募资,重建寺中宝塔、大殿、禅堂、延寿堂、如意寮等五大工程,使高旻寺重现辉煌。来果立志将高旻寺建成世界第一的禅宗道场,他参考古代丛林规约,制定了本寺丈室、禅堂、客房等一系列规约,规定全寺僧众必须依约而行,在规约面前人人平等。同时他要求全体僧众必须早晚上殿,庄重拜佛,稍犯规矩,便遭痛打。全寺僧众必须齐参“念佛是谁”话头,其余法门一概不准。在来果的整治下,高旻寺重振雄威,宗风严谨,一时竟成禅门典范,以至有“天下丛林不止单。宗禅制者,独有高旻寺”之誉。

  虚云、来果保持与恢复的宗风,熏陶、培育出一大批禅门栋梁之才。他们的禅修体验,也是佛教根本的超越性能够穿越时空限制的证明。当然,他们只是禅门数以千计的杰出人物的代表,禅宗也因此成为体现当代复兴中华传统的佛教思潮中涌现的主力。如当代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一诚法师、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净慧法师、深圳弘法寺住持本焕法师,以及江西、广东、安徽、河北、云南等省名山大寺的住持等。在台湾,由亲传弟子基隆十方大觉寺灵源法师承传虚云大师衣钵,灵源又将临济宗第五十七代法卷分传惟觉法师与圣严法师,前者开台湾四大道场之一中台山,迄今在台湾已建有近百分支道场。后者既受太虚门下东初法师传授的曹洞宗第五十一代法卷,弘扬人间佛教,也是虚云禅风在海内外的弘扬者。[5]在美国、加拿大等地弘扬中华禅宗的代表人物如宣化上人等之法脉,也多系虚云、来果所传。

  重整戒律,特别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清规;扬弃乞食与经忏,提倡农禅合一;反对狂禅,要求经教并重;破除门户之见,力图恢复各宗派百花争艳。所有这些历史经验,或曰优良传统,都是禅宗的可贵之处,在过去与现时也的确行之有效,但对佛教所面临的亘古未有的历史变局而言,更重要的是这些可以成为创造性转换传统的健康生长点。

  二、在中国社会中下层民众中拥有最雄厚根基的净土宗净土宗,又名莲宗,由东晋释慧远创立白莲社,倡导往生净土而得名,慧远被尊为初祖,而后唐释善导、五代释延寿等相继弘扬,渐为普及。

  与禅宗相比,净土宗因主张修持不单依靠自身,而是仰仗阿弥陀佛,其修行似乎可得外力护持,因而被认为更适合所谓“根器”中下者即意志力不够坚强的贫民百姓修持。及至近代,由于社会转型造成的剧烈动荡,人们的孤立无助感更为显明,因此借助外力加强个人意志的净土宗修持在知识分子中也影响日大。在近代弘扬净土宗最力者当推印光、李炳南。

  1861-1940)俗姓赵,名绍伊,1881年出家,专修净土。1919-1936年在沪宁印光(一线广行弘法利生护教,曾倡办上海、苏州等地佛教净业社、莲社,开示净土法要;把上海太平寺、苏州灵岩寺、南京法云寺改为净土道场;建立弘化社,开展佛教文化与社会慈善事业;并积极与当局交涉,平息庙产兴学风潮。抗战时,印光在上海护国息灾法会上说法,各界人士求皈依者甚众,在其带动下,上海工商界人士纷纷捐款赈灾,一时间上海净土宗风大振。

  印光的贡献还在于对净土宗经典的整理与弘扬。可以说,在整个西方弥陀净土教义的规范化、系统化过程中,印光实属中坚。其一生所着,多为净土教理专论,而与人书信来往,亦多为净土教理的应机问答。1918年其所着被汇成《印光法师文钞》出版,立时风行天下,几十年间,教化几乎遍及全国。印光生平不做寺院住持,不收剃度弟子。从1919年起,只受在家弟子皈依,20余年间,皈依弟子数十万众,被尊为净土第十三代祖师。

  李炳南(1890-1986)名艳,号雪庐,山东济南人,为印光在家弟子之一。1949年赴台湾,专事弘扬净土。在其努力下,台中法华寺成为净土道场,李炳南在寺内设中医诊所,免费为患者诊治,还对贫苦病人施送药物。受其影响,台湾净土宗人大都热心社会公益事业,在社会上影响日大。1950年3月,台湾第一个专修净土团体---台中佛教莲社正式成立,李炳南任社长。1955年,该社首创在社址设坛传授三皈五戒、菩萨戒,请僧人传戒,盛况空前。1958年,李炳南又兴建了台湾第一所佛教图书馆---私立慈光图书馆。1963年,李炳南又创办了台湾第一所现代化佛教医院---菩提医院。此外,李炳南还经常前往台湾各地讲演,传授净土法门的同时,大力推行援助灾民,赈济灾民,帮助失足青年等善举,扩大净土宗影响,奠定了净土宗在中国台湾的根基。

  除印光与李炳南外,当代弘扬西方弥陀净土,意在发扬本宗传统的代表人物还有一大批。如净空法师在中国台湾以及新加坡、澳大利亚、美国,煮云法师在台湾,何东莲觉在香港,高鹤年在苏北,妙真法师、明学法师在苏州灵岩山寺,果一法师在庐山东林寺,根通法师在山西交城玄中寺等等,大陆各地居士林也大多以传统的念佛法门,即以弥陀净土修行为主。

  经印光规范、确认的《净土五经》,有着与《圣经》类似的简明扼要的特点,使历来被认为繁杂、深奥的佛教经论易于走向平民大众。念佛法门的简易、念佛团体的普及与仰仗“他力”的心理支撑更强等因素,也使传统的净土宗与其他佛教宗派比较,有其相对优势,特别是对老弱病残与社会弱势群体而言,何况老、病乃人生难免,凭“自力”,哪怕自身意志再强者也不可克服。因此,中国佛教史上自古就有禅净、台净“双修”的趋势存在,与世界宗教史上“唯一神”宗教取代“多神”趋势相仿。当代佛教“现代禅”教团的创始人李元松早年参禅有悟,晚年转而趋向净土,这一点也不用奇怪。更不必说“净土”本身,不管是西方弥陀净土、东方药师净土,还是弥勒净土、自心净土等,与基督教的“天国”一样,是佛教各宗派信仰的终极皈依处。但是,传统的优势也很容易转化为劣势。净土宗在诸多方面固然与基督教相类,但其教理的丰富性与现代性已远逊于基督教神学,因而净空法师与美籍华人张澄基教授在这方面开始有所突破。另一方面,在当代全球宗教竞争格局下,与他教相类而缺乏自身特色的宗教很难发达。

  日本禅宗与中华藏传佛教都以其特色取胜,也因此之故,净土宗似只能在海外华人社会中有一席之地。而作为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佛教,其总的特色在哪里?对此,中华传统的净土宗又保留了多少?如何创造性转换发扬?

  三、强调解行相应的天台宗天台宗,相传为隋代智所创,因教义依据《法华经》而立,故又名法华宗。台宗在理论上继承了龙树中观学说与缘起性空论,并结合如来藏说,依汉地需要作出了创造性的发挥。其修持既不同于禅僧对上门求教者作开示,也不同于净土宗人注重身教,而注重教理与修持相结合,因而能够走出寺院,直接用讲经方式向社会传播天台教义,指导修行,从而在社会上形成较广泛的传播。近代弘扬台宗传统的主要有谛闲和倓虚。

  谛闲(1858-1932)俗姓朱,名古虚,浙江黄岩人,20岁时在白云山剃度出家。1908年应杨仁山之请任只洹精舍学监,次年在南京毗卢寺讲《楞严经》,不久担任南京僧师范学堂总监,培养弘法僧才。1913年住持宁波观宗寺,立志恢复台宗祖庭,倡导“三观为宗,说法为用”,因而将其改名“观宗讲寺”,并建观宗学社,下设研究、弘法二部,研究部选择有一定佛学基础者深造,专门培养讲经师,弘法部广泛招收学僧,培养僧才,成为台宗近代僧教育基地。1915年,为抵制日僧在华所谓“布教”,谛闲应邀赴北京讲《楞严》,各界名流,听者云集,扩大了台宗在北方的影响。

  1929年谛闲以72岁高龄,犹应约往哈尔滨为极乐寺开坛授戒,为台宗在东北的传播推波助澜。而谛闲一生倡导的“教宗天台、行归净土”亦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中国化佛教诸宗融合的趋势,谛闲亦被尊为天台教观四十三世祖。

  倓虚(1875-1963)俗姓王,名福庭,河北宁河人,为谛闲弟子。其对台宗的贡献主要在两个方面。其一是改革传统嗣法制度,他主张“传法不传座,传座不传法”,认为接法的人,只要他破参、开悟、有资格,合于接法的条件,三个五个,十个八个,往下传都可以,甚至自己的徒弟、徒子,只要他是个法器,都不妨传给他一支法,让他到外面去弘扬佛法。而寺院住持则应由佛教会特派或公选,不许私人授受,亦不可由同一支法子法孙在本寺院继任。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纠正传统子孙制造成的“房头患”,又可以保持佛教法脉不坠。其二,倓虚极大地促进了台宗在东北、西北、山东等地的传播。

  1921年,倓虚赴东北讲经,在东北先后创建哈尔滨极乐寺、长春般若寺等多处天台宗丛林,并在寺庙建立佛学院,研修天台教理,为东北地区培养弘法人才。“九·一八”后,倓虚离开东北,至西安任大兴善寺住持,并建佛学院,扩大台宗在西北的影响。1933年又到青岛建湛山寺,后又建湛山佛教学校,使该校成为台宗乃至近代佛教培养弘法人才的着名佛学院。此外他又到京、津,甚至远赴香港讲经传法。倓虚一生赴各地讲经弘法凡四十三年,建佛学院共十三处之多,为振兴台宗作出了杰出贡献。

  谛闲、倓虚之外,祖印兴复了湖北当阳玉泉寺,净月中兴湖北沙市章华寺,使湖北浙东相互呼应,成为20世纪天台重镇。静权(1881-1960)则继承了谛闲衣钵,在浙东维护天台法脉不坠。1937年之前,他主要在观宗寺、国清寺讲授《法华经》与其他台宗典籍,培养青年学僧,并协助国清寺住持可兴重建、扩建该寺。抗战期间,他辗转江浙,弘法不辍,同时开导佛教徒爱国爱教,鼓励他们参与抗战。1950年,他往上海法藏寺讲经,并留任该寺主讲。1957年,被选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晚年应国清寺僧众要求,回该寺息养,着有《天台宗纲要》等。天台祖庭国清寺在六七十年代亦遭冲击。80年代前后,由释唯觉、可明等主持重兴,并设国清佛学研究社,浙东天台法脉获得延续弘扬。同时,浙江普陀山全山住持妙善(1909-2000)也很重视台学,在他的推动下,普陀山佛学院与普陀山佛教文化研究所都把台学的研究与教习作为重点。另在华南、港台及海外,弘扬天台,建树卓着者也多为谛闲、倓虚一支所传。如宝静(1899-1940)、觉光、永惺、宝灯、慧峰、斌宗等。在江苏,弘扬天台的代表人物为释仁山(1887-1951),他曾在谛闲主持的江苏僧师范学堂就学,后与太虚一起“大闹金山寺”,主张佛教革新颇有名。曾在高邮创办天台学院。1922年他兼任高邮放生寺住持,大力兴办佛教慈善事业,并将天台学院扩为“四弘学院”,仍以弘扬天台教观为主,培养了释智诚等一批青年僧材。仁山晚年潜心经藏,其阐述台学的着述有《法华析疑》等。同时仍为护教弘法不遗余力。智诚后创办了有名的潮州岭东佛学院。在上海,则有兴慈(1881-1950)创建了法藏寺、瞻风学社、法藏学院,曾颇有影响。

  应当承认,论地域覆盖之广,中华天台的弘传不输往昔,甚至在东北、青岛、香港等深受列强殖民文化影响的地区还有拓展。但天台宗最富生命力的传统在于其能与当地当时宗教需求结合的解行相应的义理,因而此义理传布到日本,就有日本天台宗以及台密的创立,传布到新罗(今朝鲜),也有高丽台宗的繁衍。然而当代海峡两岸的台学研究,大体依旧是教义的反复重述或文献学的考证,很少涉及这一精髓,更没有多问几个为什么。

  笔者以为,这与中国古代宗法社会常唱的儒家意识形态高调有关。这类高调,体现着统治者单方面的要求,与民众的实际需求关系不大,与民众希望得到解答的问题更是无关,反过来还引起了民众的厌恶,压制着一部分知识分子思想,表面上以仁义道德反功利,实际上引导着百姓趋向于狭隘功利。因此,自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以来,汉地就成了极其讲求实用而思辨贫血的国度。这一国情,身染其中,真心信奉儒学的知识分子不容易看清,作为非主流文化的佛教则未尝不可善加利用。受到佛教影响的儒家王阳明“心学”迟至晚明,才提倡“知行合一”,就是因此时才真切感受到这类理论与实际的“二律背反”.而早在隋唐,天台宗智者大师依据出于如来藏说的唯心论,推阐出“一念三千”思想,很有力地解答了众生(对信徒而言即为个人)与国土(社会)的关系问题,本体(心、念)与现象(五蕴)的关系问题,指出在这些关系中,意志本体具有决定作用,从而坚定了信众的修行心愿。他实际上在对儒家的中庸之道有所吸取之后,以此解释龙树的基于“二谛(真、俗)”的中观学说就显得更为圆融调和,进而构建了台学的“三谛三观(空、假、中)”真理观,也使龙树的大乘思想更易被汉地与受汉文化影响的周边各国接纳。他从佛教的“性具染净”观点出发,强调性恶,不赞成主流文化所提倡的片面性善论,既回答了佛教信徒对由于社会污浊,恶行昭彰者暂时没有受到(在他们看来是)应有报应的疑惑,又给造恶者留下反恶自醒的出路(一阐提也能成佛)。这些在当时都颇具独创性。而且,愈是在意识形态话语流于“自说自话”,甚至被依附者当做谋利禄的工具时,坚持理论与实际结合的思想也愈能被民众与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接受。龙树思想之对应于智者大师,犹如智者大师思想对应于当代,故而台宗解行一致的传统,也只有在其能够直面当代场景时,才能被激活。

  四、富有中印文化交融特色的华严宗华严宗以《华严经》为立宗的根据,由唐初法顺创立,传至法藏,其理论体系逐步建立和完善。武则天曾赐号法藏“贤首大师”,故华严宗又称贤首宗。

  华严宗的创立代表了印度佛教中国化在哲理方面的最高成就。但其社会基础薄弱,本宗制度化程度低,传至清末,与其他宗派相比,几乎没有自身道场,而独特的教规、仪式及修行法门又几近失传,因此其社会影响自然远不如其他各宗派。近代为振兴华严出力最多的是月霞与应慈、智光等。

  1858-1917)俗姓胡,名显珠,湖北黄冈人。19岁出家,初习禅,后在河南太月霞(白山顶听了尘讲《维摩经》,其宣扬的大乘菩萨道深契其心,遂开始钻研并弘扬华严经典,并在湖北、安徽、江苏、浙江等地讲《华严经》,受到大江南北僧俗听众的欢迎。月霞曾在南京创设江苏僧教育会,并与谛闲一起创立僧师范学堂培育僧才。1914年,月霞在上海哈同花园创办华严大学,专弘华严。不久因与园主矛盾,先将学校迁往杭州海潮寺,又迁往常熟兴福寺,该校虽历经周折,四处飘泊,却培养了包括持松、常惺、慈舟在内的一批僧才。

  应慈(1873-1965)俗姓余,名铎,江苏东台人,26岁时剃度出家。早年随月霞讲经参学,初悟华严教理,后协助月霞办华严大学。1922年应慈在杭州西湖菩提寺闭关,专研华严典籍,对华严教理有了较深造诣,他主张佛教应适应时代需要,尤其应依据华严的圆融观进一步入世化、现代化。1925年,应慈在常州清凉寺创办清凉学院,弘扬华严。1939年,又与蒋维乔、李圆净等共同发起成立“华严疏钞编印会”,主持校勘出版了大量有关《华严经》的着述,同时在上海建立华严速成师范学院,培养僧才,弘扬华严教理。应慈晚年在上海慈云寺开讲华严初祖的《法界观门》,将慈云寺作为其在上海的道场,弘扬华严宗。1957年,他被推选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上海玉佛寺住持、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真禅法师乃其华严学传人之一。1928年,兼弘华严与南山律的慈舟与蔼亭一起在镇江创办竹林佛学院。蔼亭晚年赴香港,在东觉莲苑内设图书馆,并于九龙、望角及澳门创立义学,弘扬华严,着有《华严教义章集解》。

  1887-1963)曾创办镇江焦山佛学院。1949年赴台湾,驻锡十普寺,讲《遗教智光(三经》。1952年,其弟子南亭创立华严莲社,迎请智光。智光与众弟子一起,在该社创建月会制度,他亲自领众共修;还发起华严供会,属互助性质,自愿参加,集资作为奖学基金,鼓励社员子弟升学深造,并救济贫困或遭变故的社友。该社实为华严宗在台湾的主要道场,现任住持为释成一,系智光门下第三代。智光着有《华严大纲》、《妇女学佛缘起》等。南亭(1900-1982)除随侍智光外,还曾亲近常惺、应慈,有华严专家之誉。

  曾任江苏泰县光孝寺住持及光孝佛学研究会会长。1949年赴台弘扬华严,曾在台北、台中讲经,时人尊为华严宗主。50年代两度出任台湾“中国佛教会”秘书长,主持护国法会,筹印《大藏经》,声望颇着。1958年闭关台中,礼诵《华严》。1965年与星云、悟一合力创建智光高级商工职业学校,任董事长。1975年再建华严专宗学院,该院为台湾贤学研习弘扬中心。1979年他力促释成一扩建桃园侨爱佛堂,并创办华严侨爱儿童村,收养孤儿。他还曾在台湾民本电台开辟“佛教之声”专题节目,广泛刻印三译《华严》、《华严疏钞》等,为华严在台湾的弘传奠定了基础。其着述有《心经讲义》等十多种。

  智光、南亭圆寂后,成一法师继承了其事业,除维持发展了台北、台中华严莲社,还在美国建立了华严道场。然而华严在当代,与禅、净、天台相比只能算一小宗派,意在复兴传统的小宗派与固守传统的中小寺院一样,率先遭遇了现代性困境,在净资的筹措上难以与大寺院、大山头竞争等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接法人与本宗发展方向问题。成一法师也已年届高龄,多年经验教训使他体会到纯凭传统的华严学,而缺乏有特色的修行方法,很难在高度竞争性的现代社会进一步有所开拓,因而在自己已体衰的情形下,力主借人间佛教开创者太虚大师的威望,弘扬太虚主张的可适应现代社会的弥勒净土修持法门。然而华严莲社与台湾大多数中小寺院一样,僧人极度匮乏,比丘尼当家。这表面上是因当局推行节制生育政策,使家长不愿让仅有的男孩出家造成,但在发达国家,人们为提高生活品质,即使政府鼓励,也同样不愿多生。因而这实质上是个现代性问题,体现了传统的宗教制度与现代社会的冲突。当然华严莲社的几位比丘尼也是很出色的,但她们的见解如何与成一法师的主张协调?华严虽古老,本为菩萨行,且富有中印文化交融特色,理论上在现代社会也应大有开拓空间,但具体如何参学,如何使其教义与成一法师选择的修行法门相应乃至水乳交融?

  五、独擅律学与传戒的南山律宗由于在古代,戒律与传戒制度就涉及一系列细致复杂的问题,成为需要专门研究阐述,世代传授的学问,故在中国,就形成了以研习及传持戒律而得名的佛教宗派---律宗。相传律宗开山祖是南北朝律学高僧慧光,到了唐朝,分化成法砺的相部宗、怀素的东塔宗和道宣的南山宗。五代后,相部和东塔宗相继失传,出家僧尼都依道宣的南山宗行事,使道宣一派实际上独擅了律学研究与戒律传持。因道宣住终南山丰德寺,故律宗又称南山律宗或南山宗。近代重振南山律宗的主要有弘一和慈舟。

  弘一(1880-1942)俗姓李,名文涛,

别号叔同。1918年在杭州虎跑定慧寺出家,1920年到浙江新城见山闭关,专研南山律疏,1931年在佛前发誓,愿专学专研南山律。1931年弘一在浙江五磊寺办南山律学院,培养弘法人才,因与寺内当权者不睦而失败。后又致力于讲经说法,弘扬律学,先后在青岛湛山佛校等地奖勉后学。1933年又在厦门妙释寺办南山律苑,然因种种原因,在一年半的时间里,校址竟然四迁,殊为不易。在1924-1942年,弘一还据律藏与中国古德注疏,撰成《律学要略》、《律钞宗要》

  等律学着述三十余种,旨在运用律学经典,解答现实问题,以适应时代发展,弘扬律学宗风。弘一在弘扬律宗的同时,自身也是一位严持戒律的实干家,其人格自律之严谨,有口皆碑,因此弘一被尊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慈舟(1877-1958)俗姓梁,湖北随县人,早年习儒,1910年出家。1914年入月霞办的华严大学学习,后长期从事佛教教育工作。先后在福州鼓山、北京净莲寺等地创办“法界学院”,培养人才,弘扬佛法。慈舟一生,教弘贤首,律持四分,行宗净土,持律严谨,南北弘化,泽被众生。

  清初,南山律第十三祖释古心与三昧、见月三代相继,终使律宗得以中兴。三昧创戒坛于江苏句容宝华山,见月完善授戒仪范于隆昌寺规约,垂为典制。清代宝华山寺规戒范的重整,对中国佛教之维持至关重大。这主要由于清政府自雍正年间(1723-1735)开始,逐渐放弃了官方限制剃度出家人数的度牒制。各处丛林随意放戒,僧人流品混杂,为世诟病。幸而隆昌寺坚持严整戒范,以戒牒代替度牒,使各地戒子以获宝华山戒牒为荣,注重自律,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佛门颓风。特别是释福聚大振宗风,深得清世宗、高宗推崇,使18、19世纪形成了各地传戒寺院唯宝华山隆昌寺独擅胜场的局面。用现代眼光看,这实际上仍然是政府控制的变相继续。20世纪50年代中,释白圣联络一批名僧在台湾借助“中国佛教会”的权威,在全岛推行宝华山传戒仪范(但戒期一般缩为14天)获成功,并对传戒作了以下改革:1.戒子头上烫的香疤由12个减为3个。2.禁止在传戒时无理打骂戒子。3.“寄戒”的方式改为钱照收,但传戒者须到缴费者家中去讲戒规,授戒牒。“中佛会”依靠当局支持,还要求寺院传戒必须得到其批准并派人进行,故其垄断传戒的性质同清代类似。尽管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中华佛教的传播。

  然而,不管是在大陆还是台湾,现代化带来的政治、社会制度变迁对佛教传戒体制都产生了深刻影响。自清朝统治被推翻后,各地寺院自主传戒之风就不可遏止,而且渐宽渐滥。1987年台湾“解严”后,也有类似倾向。据说20世纪前期,天台山国清寺虽与宝华山一样坚持戒期53天,但求戒者尽是为求衣食入佛门的小和尚,真修实学的很少。普陀山戒期18天,名叫罗汉戒。宁波天童寺戒期16天,福州鼓山涌泉寺8天,安徽宁国地方3天,徽州某寺更快,一昼夜就完事,名叫一夜清。[6]当时鼓山为海峡两岸传戒,情况还算尚可。但释虚云仍然批评说,该寺实际传戒只有4~5天,从“新戒挂号进戒堂后,马上就教规矩,省略了很多手续,又没有比丘坛,新戒受戒什么名目都不知”.“在头上燃了香,戒就算受完了。”[7]台湾与福建等地还有一种“寄戒”制,即由佛教徒提出申请并汇款到传戒寺院,寺院则回寄戒本给牒,同时登记在册,由佛教徒本人在佛菩萨像前读戒本、受戒。对这类授戒形式化、简单化的倾向,许多人提出批评,认为应依古法,或仿效宝华山;也有人对复古不以为然,主张改革。的确,传统传戒剃度制度面临一系列问题,例如基督教仪式的挑战。据调查,浙江台州市本为天台祖庭所在地。1949年之前,有佛寺653座,佛教徒1910人(似指僧尼);基督教堂123处,天主教堂31所。至1990年,全市佛寺减至365座,佛教徒降至1070人;而基督教、天主教堂增至359处,教徒猛增至136073人。[8]丁锡贤认为这情况与做一个基督教徒只要履行一个简单的入教仪式有关。又如释南亭认为,“宝华山的传戒规矩礼法,是一家的私法,并不能笼罩全国……时移事变”,连宝华山也曾对持午不食之戒实行改革。关于寄戒制,“或隔江越海,或因年老,怎么就不能寄戒呢?寄戒,他要读戒本。不寄戒,他连戒的影子都没有。断人善根,斩人慧命,莫此为甚”.何况传戒寺院的一切非钱不(能)办。他请批评者设身处地为传戒寺院想一下。[9]再如1996年台湾中台山风波(一下子为100多名女学生剃度)所暴露出的佛教剃度制与现代社会的关系,欲出家的青年与其家长的关系问题。大陆各地也普遍存在着青年出家动机与沙弥受戒动机不纯倾向等。这些事实无法回避。对此,历史经验值得重视,无论道宣还是见月,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从大乘“心为戒体”入手,即从了解当时当地人们内心所想开始,对症下药,解决问题。对实现现代政教分离原则之后,为避免政府不再干涉各宗教内部事务也可能对社会产生的负效应,对已习惯于依赖政府而忘乎所以,不知自律的寺院、教团中产生的负面现象,如同20世纪初,宝华山隆昌寺依托祖师创立的良好形象,自行规范传戒,虽严格但戒子以此为荣,可能是不错的选择。当然也可自创良好形象。这其实就是在寺院、教团间的良性竞争中,以品牌效应实现优胜劣汰。

  在整个20世纪,应该承认在发扬中华传统的佛教思潮影响下,各宗派重振宗风成果最为卓着。传统的禅、净、台、贤、律都有高僧大德,挺身而出,承担振兴宗门之责,并且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一时间,诸宗竞秀,起衰续绝,颇有隋唐佛教盛世再现的景象。强调传统,缅怀历史的辉煌固然有助于恢复自信,但伟大思想通常是深刻反思的产物。中国近代遭受历史阵痛之剧烈,各界包括佛教都不可能幸免。重温传统可以抚慰心灵,但对历史的痛楚引起的反思,也会在无形中淡化。全盘否定传统是幼稚的,但传统的保守性也是毋庸置疑的,况且各宗派之间往往各守门户,缺乏紧密联系与配合行动,因此对整个佛教的振兴恐怕难以起到引领作用。当代,复兴中华传统思潮在大陆的实际影响也依然最大,这是与大陆地域广阔,各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差距极大,文化承继以及各自所面临的紧迫问题各不相同有关。

  第三节四方求学探索汉魏以来,中国佛教徒为弘扬佛法,不畏艰险,前赴后继,四处取经求法,并逐渐形成积极吸收域外文化的优良传统。直到唐代,佛教完成中国本土化转换并渐趋稳定,才暂时告一段落。至19世纪,尽管中华多年闭关锁国的局面被洋枪洋炮强行打开,但随之的西学东渐,也确实拥有文化优势,这是对包括佛教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提出的严峻挑战。一批爱国人士纷纷走出国门,寻求救亡之路,中国佛教界精英自然也不例外。而相传佛教有万千法门,传统佛教的衰落,中华传统的佛教修行法门不能使他们个人的宗教需求获得满足,在域外也许可以找到适合其个人根器的法门,也是有些人四方求学的重要原因。当然为了振兴汉传佛教,通过学习,真正了解日本佛教、南传佛教、藏传佛教的长处,是激发他们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甚至不惜牺牲最宝贵的生命,外出求法的根本原因。

  一、赴日求学近代中国佛教徒赴海外求法的重要目的地是日本。这一方面是由于以前某些国情与中国相仿佛,但一向输入汉文化的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迅速发展成为列强之一,使仍处贫弱中的中国人急于想知道其中的奥秘。另一方面是佛教自中国传入日本后,不但很快实现了在日本的本土化,其社会化程度也比中国高些,僧尼在古代日本就远比在中国受尊崇。近代日本佛教虽也受军国主义把“神道教”奉为国教,掀起“废佛毁释”运动,以及受基督教在日本传播的冲击,但这也刺激了日本佛教借鉴西方学术研究方法,采用近代教育手段,办起了新兴的社会慈善事业,在佛教的早期现代化方面,远远走在中国前面,自然也仍比衰败不堪的中国佛教兴盛。日本佛教对中国人的吸引力还在于不少经汉地传播过去,或由中国古代高僧撰写的经论在中国早已失传,而在日本得到较好的保存与传播。当然,军国主义的宣传也影响到日本佛教徒,有些日本僧人来华“布教”别有企图,也曾劝诱中国佛教徒赴日求学。

  近代赴日求法的先驱当数杨文会。杨文会早在1878年就认识了日本佛教学者南条文雄,通过与其交往了解日本佛教。1890年,杨文会通过南条的帮助,从日本搜寻到国内失传已久的隋唐佛典注疏三百余种,选其重要的刻印,对华严、法相的重振尤有帮助;南条引进的西方的以文献学、文字学为主的佛学研究方法,不但至今在日本仍是主流,还通过杨文会等的引介,在中国产生了极大影响。杨文会办“祗洹精舍”,也借鉴了日本净土真宗在中国办的学堂方式及其教育方法。这些,都对中国佛教的复兴起了重要推动作用。

  此后,中国着名居士、佛教学者和僧侣赴日求法者甚众,较突出的有大勇、持松、王弘愿、顾净缘等。

  大勇(1893-1929)俗姓李,名锦章,四川巴县人。早年毕业于四川法政学校,曾在四川军政界任职。1919年依太虚法师剃度。1921年有日僧觉随来华传扬东密,并邀太虚赴日学密,太虚无意于此,但为进一步了解日本佛教以及密宗的长处,支持大勇东渡。大勇遂随觉随东渡学密,然因故未能学成。1922年再次赴日,入高野山密宗大学,专修东密,一年多后受传法大灌顶,终有所成。次年回国,本想闭关专修,但到上海后,受众人劝请,在上海开坛传法,又往杭州设坛灌顶,随习者多达百人。政界官员、社会名流皈依者甚众。1924年赴武汉,在武昌佛学院开坛传法,武汉三镇学密之风,一时风靡,竟使太虚培养人才、改革佛教的根本道场---武昌佛学院遭受意外挫折。大勇后又往北京传法,在京结识雍和宫白普仁喇嘛,遂生心入藏学习藏密。

  持松(1894-1972)俗姓张,名密林,湖北荆门人,1911年出家,毕业于月霞创办的华严大学,曾任常熟兴福寺住持。1922年与大勇结伴赴日,在高野山修学东密,得第六十三世大阿阇黎位。回国后在杭州菩提寺开坛灌顶,从习者多达百人。1924年,持松住持武汉宝通寺,举行灌顶结缘,受法者达百数十人,使东密盛极一时,宝通寺亦成中国密宗复兴的道场。1925年持松随中国佛教团赴日参加东亚佛教大会,会后从权田雷斧僧正受新义真言宗灌顶,又往京都、高野山等地学东密,兼习梵文。1927年回国后在沪、宁、杭等地讲经传戒,修法灌顶。1936年三赴日本,考察佛教。1947年任上海静安寺住持,1953年设真言宗道场,复兴我国失传已久的唐代密教。现静安寺仍保留着其创设的坛场。

  王弘愿(1876-1937),着名佛教居士,四十多岁后潜心学佛,广研密宗经轨。1918年翻译日本权田雷斧的《密宗纲要》,1926年赴日学密,受传法阿阇黎位。回国后在潮州设“震旦密教重兴会”,传授密法,并在潮州、广州、香港等地灌顶传法,从学者数以千计。1933年住持广州解行精舍,弘扬密宗。其间还应聘中山大学任讲师,专弘密教。

  顾净缘(1889-1973),辛亥革命后信奉佛教,曾在国民革命军唐生智部军中传教。唐生智部控制湖南后,他也曾在湖南推动“佛化运动”.1928年东渡日本学密,得阿阇黎位。归国后在上海建“瑜伽学会”,创办《威音》佛刊,弘扬东密。前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吴立民系其嫡传。

  唐密在唐代昙花一现,本有与中华传统抵触的内在原因。对此如不加深入研究,在近代也就难免重蹈覆辙。加上传法者习学不久、自己素养还不够就好为人师,急于传授,致使弊窦丛生。近代中日政治关系急剧恶化,更令其难以在华站稳脚跟。

  二、入藏学法近代佛教界人士为振兴佛教,除赴日学习唐密外,还远赴康藏学习藏传佛教。藏传佛教传续了后期的印度佛教,保存了大量未曾汉译的印度经论,在内地传播甚稀,故颇为可贵。藏传佛教的神秘色彩,“即身成佛”的许诺等等,对有些人也颇有吸引力。

  20世纪初,汉藏佛教交流较为频繁。藏传佛教高僧不断到内地传教,而内地僧侣赴藏学法者也大有人在。

  入藏学法的始作俑者也是大勇法师。大勇曾东渡学密,回国后弘扬东密,可能东密即真言宗的修行法门并不能使他感到满足,而藏传密法保留了更多印度的“原汁原味”,所以他萌念入藏学密。1924年,他在北京建“藏文学院”,讲习藏文及藏传佛教知识。一年后将藏文学院改组成“留藏学法团”,并于1925年率团员二十余人入西康学藏密,然一因文化阻隔造成的误会,二因当地守军的阻拦,三因水土不服与疾病,同行者竟多丧亡或返回,大勇自己也于1929年病逝于扎迦寺。如今交通、医学发达,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

  赴藏学法的杰出汉僧尚有能海、法尊等。

  能海(1886-1966)俗姓龚,名学光,四川绵竹人。早年从军,后从张克诚学佛,并萌生学密念头。1828年与人结伴入藏,在藏修学多年,通达藏传佛教大小乘显密诸法。

  后回内地传密,曾到四川、北京、上海、武汉等地讲经传戒、传法,皈依受学者甚众。能海曾在绵竹云雾寺、重庆慈圣庵、上海觉苑、五台山清凉桥等地开辟金刚道场,弘扬藏传佛教。能海一生,注重持戒与修行次第,显密兼通,学风严谨,将大量西藏佛教经典汉译,使西藏密法在内地得到了较广传播。

  法尊(1902-1980),河北深县人。20岁出家,为太虚武昌佛学院首届毕业生。大勇组织的入藏学法团中,唯有他与少数人坚持到底。他到达西藏后,随安东格西学格鲁派要籍,深得藏传佛教要领。1936年应太虚之召,先后担任汉藏教理院教务主任、院长,主持教务十余年,培养了大批汉藏佛教人才,还译出《菩提道次第广论》等多部藏文经典,并将汉译的《大毗婆娑论》译成藏文。法尊不仅佛学造诣精深,而且精通藏文,先后主持汉藏教理院、中国佛学院,对于研究藏传佛教,沟通汉藏文化交流及培养人才,均有杰出贡献。

  藏传佛教虽然有许多值得推崇之处,如信仰虔诚等,但在藏地的特殊环境下很易升起的敬仰心,在汉地是不可能复制的。不同民族传统文化及民族心理,应当说各有所长,强行移花接木,其效适得其反。密法不失为佛教百花园中的一支,但其许多做法,如戒律、教制等都与汉地传统佛教宗旨格格不入,因而纵然随着汉藏交流的深入,藏传佛教在汉地的影响日渐扩大,不过也就或在与藏区接壤及邻近地域,或在由于急于求成,对汉地传统修行方式感到失望的佛教徒中,或在不知佛法真义,只是特别好奇的一部分人中传播。但其在欧美传播间接在华产生的影响,在甘陕地区与民俗信仰结合的势头不可小视。

  三、南行探求南行求法则是近代佛教界人士探索振兴佛教之道的又一重要路径。

  佛教在印度本土衰败后,南传上座部一系,则在锡兰(今斯里兰卡)、泰国、缅甸、老挝等地流传,并得到大部分国民的信仰,至今仍盛行不衰。

  中国佛教界历来称南传佛教为“小乘”,自有轻贬之意。但南传佛教也确实保存了佛陀时代的精义,道风纯正,很有学习了解的必要,因此部分佛教界人士亦渴望南行求法,其中较突出的有法舫、法周等。

  法舫(1904-1951)俗姓王,河北石家庄人。为太虚武昌佛学院第一届学僧,后入北京藏文学院学习。1930年至北京柏林教理院任教,1938年率武院部分人员入汉藏教理院,任教数年。1941年,受太虚派遣,法舫往印度、锡兰等地传播中华佛教,进行汉传、南传佛教交流。他曾在印度国际大学中国学院任教,同时学习英文,三年后往锡兰研究小乘佛教教理。1947年太虚圆寂后曾一度回国。1949年驻锡香港,五启讲席,法化称盛。他所翻译的南传《阿毗达磨摄义论》刊印后,深获英、法等国东方学者的赞许。

  1950年5月,他再次赴锡兰,参加世界佛教徒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佛教徒向大会致贺词,建立了世界佛教徒的联合组织---世界佛教友谊会,实现了太虚的遗愿。后任锡兰国立大学教授,讲中国佛教文学和大乘佛学。法舫曾多次主编《海潮音》杂志,宣传佛教革新运动。其着作主要有《唯识史观及其哲学》、《佛学对于人生之看法》等。

  法周((1918-)俗名巴宙,1935年赴锡兰留学,1938年转入印度中国文化学院攻读研究生,1948年获孟买大学博士学位。1954-1968年执教于锡兰大学,译有《南传大般涅盘经》等,着述汇成《巴宙文存》出版。

  20世纪80年代后,中国佛教协会又派遣了多名中国佛学院的优秀毕业生,赴斯里兰卡学习。在云南少数民族中流传的国内南传佛教,也与各国南传佛教加强了交流。

  必须指出,中国近现代无论赴日、赴藏,还是赴南传佛教国家求法,其主流是为了建设中国的新佛教,是太虚“世界佛学苑”计划的有机组成部分,太虚弟子以及人间佛教事业的继承者构成了赴海内外求法的主体。这点与古代有着很大的不同。

  此外,为了中国佛教的振兴,太虚等人间佛教的提倡者,还企图学习基督教、伊斯兰教的长处。早在1914年,太虚提出着名的《整理僧伽制度论》,就主张借鉴天主教的教区制,以改变佛教的一盘散沙局面。

  尽管近现代赴海内外求法的效果并不明显,但毕竟表达了中华佛教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以及取长补短,重新振作的信念。其效之所以不高,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由于固守传统已难以维持局面,甚至在某些方面已达到病入膏肓的程度,因此必须上下四方求得治病良药。“病笃乱投医”,就不可避免带有一定盲目性。这是探索必须付的代价。第二,禅宗讲求“自性”是很有道理的,尤其在“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当下。

  学习借鉴是为了吸取滋补自性的营养,不能迷失自性,甚至湮没自性。太虚一向主张中国佛教本位,但有些探求者浸润在这些不一定适合现代国人需求的法门中,以致忘返。第三,中华佛教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已经成熟,不再像南北朝时期,还在幼年,她已有也应有强健的消化功能吸收这些营养,但还需时日。

  第四节返本浚源近现代传统佛教的衰败之象,也使一部分佛教界人士由对其失望而产生怀疑,由疑惑而丧失信心,而将重振佛法的目光转向了印度佛教本源。印顺等虽然赞成太虚指出的大方向,也对此抱有信心,但对太虚采取的策略、手段不无怀疑,期望通过浚通整个佛教的源流,指明人间佛教的大道。

  一、法相唯识学的复兴法相唯识,又称“有宗”,是公元4至7世纪盛行于印度的大乘佛教瑜伽行派一系的学说。由无着、世亲创立,不久即传入中国。该学说主要论证大乘修行成佛的理论,组建了“万法唯识”的庞大思想体系,解释宇宙万象尤其是芸芸众生生死轮回的因果和解脱成佛的原理。中国高僧玄奘为求取佛教真谛,于唐初远赴印度,就学于世亲再传弟子戒贤及戒贤之徒玄鉴居士,尽得法相唯识学真传。玄奘回国后,着述丰富,门下弟子英才辈出,终成一宗之学,人称“法相唯识宗”(简称“法相宗”、“唯识宗”或“慈恩宗”),该派学说自传入中国后鼎盛未久,随后便趋衰落。其繁琐而精确的“名相”概念、严密的演绎思维,与农耕文明造成的国人乐“简便”的心态、直观联想思维方式难以契合,当是此宗的核心义理未能在中国生根的原因之一。其中虽有跨越时空限制之超越性也在中国被保存着,但这一因素由于后期宗法社会越来越保守,并未得到阐发。

  然而近现代国人也渐渐认识到,西方文化的优势并不仅在船坚炮利,民富国强,而更在政法制度的系统严整,在严整的政法制度背后,更有着精密的思维。而法相唯识学因学术体系严整、逻辑推理严密、具有修行实证的严格步骤,而兼具学术和宗教双重身份,似乎最能适应所谓科学时代中人们的需求,因而较易被人们作为东方文化的精华而发掘,以锻造思想利器,抗衡西方文化。

  在近现代法相唯识学的复兴中,作出杰出贡献的主要有杨文会、欧阳渐和韩清净。

  杨文会(1837-1911)字仁山,安徽池州人,因偶阅《大乘起信论》而开悟,开始一心向佛,并四处收集佛经,仔细阅读。1866年,杨文会在南京邀集一批同道,筹资创办“金陵刻经处”,在各地选觅善本,刻印佛经,到其去世的40余年间,共刻经2000余卷,流通经书达百万余卷。1908年,杨文会又创办了近代中国第一所从事新式教育的佛教学堂---祗洹精舍,虽不久因经费困难停办,却培养了包括太虚、欧阳渐在内的一批佛学精英。1910年,杨文会又与人一起创立佛学研究会,定期讲经,研究、传播佛学。杨文会认为学人要专心研究、彻底通达因明、唯识二部,这是振兴佛法的要门,而唯识学则是“末法救弊之良药”[10].杨文会对近代佛教的另一重大贡献是从日本找回我国失传的佛经近三百种,其中包括《成唯识论述记》、《因明大疏》等唯识宗重要典籍,为后人研究、复兴唯识学奠定了重要基础。

  欧阳渐(1871-1943)字竟无,江西宜黄人,人称“宜黄大师”,自幼习儒,因母逝哀恸,皈心佛法,赴南京跟随杨文会研习佛法,后又往日本学习密宗要旨。归国后曾任教广州两广优级师范,不久因病辞职,后与友人李证刚在九峰山经营农场,又大病濒死,乃决心舍身为法。1910年再赴南京,从杨文会学习法相唯识学。杨去世后,他遵嘱继续经办金陵刻经处。1912年他与李证刚、桂伯华等创立“佛教会”,招收学员,讲授佛学。

  欧阳渐一生,对佛学造诣极深,尤专于法相唯识学,其佛学着作中关于唯识学的就有《唯识抉择谈》、《法相唯识论序》、《唯识研究次第》等30种,他曾组织内院师生编刻法相唯识要典章疏百余卷。欧阳渐还提出“佛法非宗教非哲学而为今时所必需”的论点,以避免佛教被卷入当时反宗教反迷信运动,强调以佛法救世。[11]

  韩清静(1884-1949)原名克定,又名镜清,河北河间人,幼年习儒,后研习佛学,因读《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不解,乃发愤研究,对法相唯识学有精深造诣。1921年在北京与朱芾煌、徐森玉、韩哲武等组织“法相研究会”,主讲《成唯识论》。不久又在房山云居寺闭关,专事研究法相唯识学。由于其对法相唯识学的精深造诣,时人将其与欧阳渐并称为“南欧北韩”.

  欧阳渐、韩清净等极其推崇印度法相唯识学,认为只有此学才是纯正佛法。欧阳渐于1917年刻成唯识宗经典《瑜伽师地论》50卷。1922年,欧阳渐与章太炎、陈三立等在刻经处成立“支那内学院”,招收学员,学习、研究法相唯识要典,一时学人云集,着名的有梁漱溟、、汤用彤、陈铭枢、吕澂等,梁启超亦曾前往听欧阳渐讲学。抗战时,“内院”迁往四川江津,继续刻经、讲学,传播佛学。韩清净则于1927年在北京创立“三时学会”,并任会长,其宗旨是弘扬印度佛学和佛教真实教义,主要以讲习、研究、译述及刻印佛教经藏为重点。韩清静每周讲学一次,其间还到各大学作公开讲演,所讲均以法相唯识学为主。三时学会影印了《宋藏遗珍》中有关法相的典籍46种。其活动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韩清静毕生研究、弘扬法相唯识学,特别推崇《瑜伽师地论》和《摄大乘论》,并撰成40万字的《瑜伽师地论科句》和70万字的《瑜伽师地论披寻句》,对近代唯识学的深入研究作出了极大贡献。然而他们颇受儒家“道必定于一尊”观点影响,主张法相、唯识为两宗,斥《大乘起信论》为伪作,在学术界一时掀起了波澜。

  从独尊法相唯识出发,他们以法相宗的经典为依据,排斥其他大乘经论。吕澂更撰《楞严百伪》,列举上百条证据,断言《楞严经》绝非译自梵文。进而声称:

  《仁王》伪也,《梵网》伪也,《起信》伪也,《圆觉》伪也,《占察》伪也。实叉重翻《起信》,不空再译《仁王》,又伪中之伪也。……至于《楞严》一经,集伪说之大成。盖以文辞纤巧,释义模棱,与此土民性喜鹜虚浮者适合,故其流行普遍。贤家据以解缘起,台家引以说止观,禅者援以证顿超,密宗又取以通显教。……一门超出,而万行俱废。

  此文虽不长,但实质上否定了除法相宗以外的所有大乘宗派的信仰依据,否定了上述经典包含的核心理念---真常唯心论及如来藏说,张扬了玄奘译解的印度大乘瑜珈行派的唯识缘起论信仰与宗教体验。

  近代法相唯识学复兴中作出重要贡献的还有着名学者蒋维乔(1873-1958)。蒋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曾先后任教育部秘书长、江苏省教育厅厅长、东南大学校长等职,1918年,正是由于当时在教育部任职的蒋维乔建议,北大哲学系首次开设“唯识学”课程,此后武汉大学、中国大学、复旦大学、厦门大学等先后开设唯识学课,而一批知名佛学家如韩清静、张克诚、唐大圆等也应邀在各大学讲授唯识学,法相唯识学一时几成显学。

  与独尊法相唯识的欧阳渐、韩清净及其门下不同,太虚、王恩洋、梅光羲等也是当时深研法相的代表人物,他们虽也推崇法相,但并不排斥中国佛教其他宗派。

  二、“回归根本佛教”?

  印顺法师则对唯识论也有自己的见解,他一方面把真常唯心论与唯识论都判为“倾向如来(藏)之菩萨分流”,称密乘经论为“如来(藏)为本之梵佛一体”,其贡献则为从佛教思想的演变中疏理出如来藏说发展的脉络。另一方面,他从阅藏与日本学者着作中受到很大启发,提出“立本于根本(原始)佛教之淳朴,宏阐中期佛教之行解(以龙树为菩萨典范,但须防梵化之机---原注),摄取后期佛教之确当者”的主张。[12]实际上,他从对真常唯心论与唯识论的不满出发,转向了把以龙树为代表的印度大乘中观学说与般若类经论以及较为原始的经典作为信仰基础,并开启了研究以往不被中国佛教徒重视的《阿含经》之风,把人们目光重新引回印度佛教本源。受此影响,80年代后,宋泽莱、张大卿、张慈田等极力在台湾倡导“新佛教运动”,主张从中国大乘佛教转向原始佛教,呈现“回归根本佛教”的趋向,更有曾银湖创办“原始佛教协会筹备会”,宏印在台南筹办“原始佛教学院”,抨击大乘及中国佛教,主张以南传佛教取代汉传。

  他们批判佛教中国化过程中的偏差,很多批评切中其弊,尤其是对盲目膜拜传统的一贴清凉剂。某些批评如“至圆”、“至简”、“至顿”,[13]则值得分析。但这些对改革传统佛教都有帮助。他们主张探明佛教源流,也有不可或缺的积极意义。但对此,无论是独尊法相的学者,还是主张“回归根本佛教”的一批人,其宗旨与印顺作这一探求的旨向都存在着差别。从唯有印度佛教及其形态为纯正本源出发,前两者都主张返本归源,但以此却全盘抹煞了中国传统佛教的意义与成就。印顺的真义则为返本浚源,虽然也讲求“正法”,而且我们承认他讲的“正法”与太虚所讲也有差别,但印顺返本的目的是探求释迦牟尼创立佛教的精神,而不仅在具体形态。进而从这点出发,浚清佛教演变的源流,理清佛教史上各家各派的长短利病,最终为创建现代新佛学体系服务,而首要目标则是改革中国佛教。“太虚与印顺的差异,并不像(有些人)想象中那样大,此因两者当时虽然所依据的教义互有偏重,但对现实社会的苦难、国家的忧患处境,乃至佛教的现代适应的问题,都有高度的关怀意识。可以说,对于大乘菩萨道的普度精神,两者皆能认同和有所发挥。”[14]有些人之所以有意夸大,倒与主观上“台独”倾向有关。印顺自己说:“我与(太虚)大师间的不同,除个性不同外,也许我生长的年代迟些;遵循大师的研究方针,世界性(佛教)的倾向更多一些。我虽"不为民族情感所拘蔽‘,而对流行于印度或中国的"怪力乱神‘,"索隐行怪‘的佛教,与大师同样的不会尊[15]

  重他们,也许我还是个真正的中国人!”

  第五节改革鼎新对医治中华传统佛教随着宗法社会衰落染上的沉疴,其实只有改革鼎新,或者说创造性地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转换传统,才是真正的出路。佛教改革,或者说佛教革新也早在20世纪初,就汇成许多有识之士共趋的思潮。在与(苏)曼殊一起揭露了佛教界存在的弊病之后,章太炎就提出“建立宗教论”,其实质是在继承百丈清规的优良传统基础上,建设新佛教。不久后,杨度也提出应以西方宗教改革为借鉴,“予所论既为佛教革新,应即命曰"新佛教论‘”.其依据为佛法根本的“无我”.[16]顾净缘亦依佛法的人乘与菩萨乘,提出“人道佛教”的主张,提倡“做人做事”“无我为人”,“行大乘菩萨道”.他的主张在湖南与上海有相当影响。湖北的陈耀智则提出了“人间佛学”,主张不奉鬼神,“造福人类才是佛学真谛,孙中山所倡导的"博爱‘、"世界大同‘与佛学之法殊途同归”.其依据则为缘起说的“诸缘和合”.

  当然,主张改革鼎新的最着名代表人物仍是太虚。太虚在1913年提出“佛教革命”,更为众所周知,他自己把此前后的一系列活动称为“佛教改进运动”.对此,坚守传统者也有很明确的反对意识,如《佛学丛报》主编濮一乘,抨击太虚提出的佛教三大革命为(古印度)提婆达多复起。20世纪20-30年代的佛教界,改革与保守两派已经壁垒分明,“新派佛教”与“旧派佛教”事实上的存在,已被公认。其实,在宗教内部与社会一样,如没有革新与守旧的较量,就说明这一宗教已丧失了活力,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依然如此。人间佛教的诞生,是佛教改革的不期而然的产物。这一提法逐渐被佛教界普遍接受,是历史对能够顺应社会趋势、社会需要之现代佛教思潮的确认。

  正如马丁·路德的初衷,本也是为了革除罗马天主教会的弊政。“新教”的说法,是后人为了与天主教区别,而给所有主张改革的教派所加的简称。

  与西方新教初起之时就申明其目的是光大早期基督教传统相似,早期佛教改革也曾打着“复古”旗号,如杨文会所言:“今时盛谈维新,或问(他所创建的)佛学研究会维新乎?曰:非也。然则守旧乎?曰:非也。既不维新,又不守旧,从何道也?曰:志在复古耳。复古奈何?曰:本师释尊之遗教耳。”[17]但是,随着革新、守旧两大派较量的深入,太虚及其弟子,包括印顺,就公开亮起了“新佛教”、“新佛学”的旗号。在《太虚大师全书》中,“新佛教”一词出现达47次之多。如建设“中国民族中的中国新佛教,以适应中国目前及将来趋势上的需求”.要使“中国佛教本位的新佛教建立起来”.“尤其注重于应用到现代社会之新佛教精神,如办佛教孤儿院、义务学校等”.适应“国际上四强之一的新中国的需要,使佛教亦成为新中国之新佛教”.“这种新佛教僧伽制度,筑在人间世的基础上面。”要“清算往昔因袭退婴的旧佛教之弊,而助长其澎湃之新佛教的形态”.太虚还专门撰文,论述《新中国建设与新佛教》。这一气魄何等雄壮!

  然而,自20世纪初至今,佛教革新与守旧两大阵营对垒是鲜明的,其中的人物及其立场则是不断变换的,情形非常复杂。在1912年太虚与仁山等“大闹金山”之时,开头与太虚作对的是以青权为代表的金山寺长老。后来太虚门下激进的一翼,即以张宗载、宁达蕴为首的佛教新青年会,先曾争取圆瑛法师的支持,而圆瑛作为太虚的同门师兄,在当时也确实倾向于革新,提出佛教“菩萨大乘愿行,完全是积极的,完全是救世的”[18].“佛教中的人天乘法,是"世间法‘、"入世法‘,可以"救正人心,匡扶世道‘.”

  “释迦牟尼是革命家,(他)不从种族革命入手,不做政治革命工作,乃倡心理革命学说。”这种心理革命学说,即是从五戒十善着手,“防恶于未然”……[19]可见,基本上与太虚是同调。赵朴初强调的人间佛教理念,无疑也受到圆瑛早期思想影响。而佛教新青年会把印光法师作为守旧派的代表人物,也遭到了太虚批评。其实印光虽比较保守,但也提出不少旨在扫除传统佛教之弊的举措,并身体力行。保守与一味守旧是有区别的,保守还可纠正过于激进带来的负面影响。公开提出反对佛教改革的梁漱溟其实也只是思想保守而已。但青年人在思想上往往容易简单化,黑白分明,其实黑白是完全可以转化的。自1928年始,圆瑛在江浙守旧寺院长老的撺掇下,立场就发生了改变。以至此后不管在大陆,还是在台湾,圆瑛门下与赞成太虚主张的改革派(其中许多人并非太虚门下)一向处于公开或隐隐对峙的状态。在佛教界内,守旧的人数众多,但正如印顺所言,其中绝大部分属于思想问题,对改革的必要认识不清。还有少数人坚决反对改革,主要是因为改革派掌控寺院后,使大部分信众不再信他们的一套,换句话说,他们的供养少了,传统的地盘被“侵犯”了,殊死反抗在所难免。如太虚在杭州净慈寺改革的遭遇就是如此。抽鸦片以至不可自拔的原住持鸿定就是他们的代表。[20]这些人依传统的弊端生存,对宗法社会传统的权术也熟稔之极,横跨20世纪30年代到50年代(在台湾更是至80年代),在“中国佛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大半由这些人操弄。太虚起初还抱有借“中佛会”权力,实现“统一佛教”的梦想,但他的事业后继者们就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与其让个人有限的精力乃至生命,无休止地在这类无谓“斗争”中耗费,不如主动回避,如印顺就作了该选择;或者另起炉灶,星云等走的是这条路。但是,传统中固然积淀着灿烂的文化结晶,同时也体现着历史的既有的消极的惰性。佛法既然肯定生活中的刹那也在无常地变化,那么也肯定了消极性不可能去创造历史。当代佛教的成就主要由改革所推动,由积极进取的人间佛教思想引领取得,就充分证明了这点。

  19世纪,全球现代思潮在当时最大的一潭死水传统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活了中国人的思想,激起了波及各个领域的巨大反响。社会主义思潮、人道主义思潮、进化论思潮、实证主义思潮、唯意志论思潮、自由主义思潮、文化激进主义思潮、文化保守主义思潮、无政府主义思潮、民族主义思潮等等,纷纷现身。按领域看,佛教复兴思潮乃其中之一。从表象看,这些思潮都依西方哲学、社会学范畴区分。但实际上,这些思潮及其影响下形成的流派仍然是非常中国化的,它们之间的区别并不像在西方那样比较分明,而是都搅杂在一起,几大思潮可以有同一个代表人物,一人也可以出入多个流派之间,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交互影响的格局。[21]这些思潮也都对佛教有影响。在此,特别是用西方学术思潮、流派形成的标尺来衡量佛教思潮是不合适的。

  因为个人生命虽有限,但其潜力是无限的。东方思维更富有的辩证性,以及佛教更讲究的和合传统,也使得20世纪佛教佛学界四大思潮之间,呈现出浑然而交叉复杂的现象。如主旨在复兴中华传统的代表人物,不论任何宗派,只要生活在现实中,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全球现代思潮的影响,带有一定改革倾向。在旨在四方求法,或回归印度佛教本源,甚至改革中国佛教的代表人物中,尽管他们否定中国传统的态度也许很激烈,但至少潜在地仍带有“爱之切而恨之深”的苦涩心态。西方宗教或教派之间,或至少在宗教改革前期,搞得彼此之间势不两立,甚至斗得血流成河的局面,在中国宗教之间和佛教内部是极罕见的。

  同时,与当代佛教思潮相关的思潮还有由儒入释、由释入儒思潮,前者盛行于19世纪,当时凡趋向改革的儒家士大夫如龚自珍、魏源、林则徐以至康、梁、谭(嗣同)、严(复)、章太炎等等,无不从佛学中吸取思想养分或获得心理支撑。后者则盛行于20世纪前期,从康有为开始,以章太炎、梁漱溟、熊十力等为代表。马一浮等以及一些新儒家代表人物则调和于儒释之间。

  在佛教复兴这一大思潮之笼统的遮盖下,即使共同的复兴佛教目标也掩不了在不同取向的思潮之间,为着争取人心,为着实现自身主张的激烈较量,而人间佛教终于在较量中脱颖而出。

  [1]严复译《孟德斯鸠法意》按语,第418页。

  [2]太虚:《震旦佛教衰落之原因论》。

  [3]陈兵,邓子美:《二十世纪中国佛教》,第23页。

  [4]《虚云和尚法汇》。

  [5]阚正宗:《台湾佛教一百年》,东大图书公司,1999年,第255页。

  [6]参见岑学侣《虚云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221页。

  [7]参见岑学侣《虚云法师年谱》。

  [8]丁锡贤:《提倡编纂寺志弘扬佛教文化:略陈佛教改革之管见》,载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佛学研究》1995年年刊。

  [9]转引自江灿腾《20世纪台湾佛教的转型与发展》第280页。

  [10]杨文会:《十宗略说》。

  [11]欧阳渐:《佛法非宗教非哲学》,《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三卷第四册,中华书局,1990年。

  [12]释印顺:《印度之佛教》,《印顺法师佛学着作集》印顺文教基金会光碟版。

  [13]印顺:《契理契机的人间佛教》。

  [14]江灿腾:《当代台湾“人间佛教”思想的溯源与纠葛》,《新视野下的台湾近现代佛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

  [15]印顺:《〈台湾当代净土思想的动向〉读后》。

  [16]杨度:《新佛教论答梅光羲君》,《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三卷第四册,中华书局,1990年。

  [17]杨文会:《佛学研究会小引》。

  [18]圆瑛:《国民应尽天职》。

  [19]圆瑛:《佛教与世道人心之关系》。

  [20]参见邓子美、陈卫华《太虚大师传》(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21]参见高瑞泉主编《中国近代社会思潮》(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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