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代思潮与东亚佛教的“人间化”
第一节现代思潮与东亚佛教的主要趋向从“长时段”①看,从16-20世纪约500年,欧美经过宗教改革、科技革命、工业革命等一系列变革,基本完成了所谓现代化。而自19世纪后期始,东亚的急起直追成为世界史上最值得关注的重大社会历史进程。经过百年,东亚已成为欧洲、北美之外第二工业带,新兴而朝气蓬勃。所谓东亚,从地理位置上讲,狭义的是指中国大陆和台湾岛、日本诸岛、朝鲜半岛;广义的包括东南亚即中南半岛与马来群岛诸国。其中。日本自日俄战争后已作为当时世界列强之一,但其把东亚邻国作为掠夺对象的行径终将自身拖入了灾难性深渊,直至二战后采用和平方略,才重新跃起成为世界经济强国。
20世纪50年代后,跨过殖民地时代的“四小龙”在不长的时间内也进入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行列。80年代后,中国在短短的20多年内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经济活力,正在成长为世界经济大国。其他东盟国家工业化发展进程也很快。这些国家和地区的古老社会以不同的方式和途径进入了现代世界,它们取得的高速发展远远打破了西方发达国家工业化时代的纪录。特别是“中国崛起”已在21世纪初引起了全球关注。有意思的是,这些国家与地区大体上又曾是历史上受汉文化影响最大的区域。那么,东亚的社会经济现代化进程对宗教,特别是对佛教有何影响?东亚佛教有影响力的教派为什么或先或后隐约带有人间化倾向?他们这一取向的基本动因为何?东亚佛教的人间化有哪些特征?东亚佛教人间化与海峡两岸的人间佛教有何关系?
首先,现代思潮的影响是东亚佛教走向人间化的动因。它是市场经济全球化在东亚的体现,至少是16世纪以来的全球趋势,亦即“现代化”.
学术界对“现代化”虽然也没有一致见解,而且追求价值一元的时代早已成为过去,但就对其特征的表现而言,社会学学者已初步取得的共识至少表现在三方面:
①这是法国“年鉴学派”术语,意为很长的历史阶段。
一是以社会秩序的维持而论,由以传统礼俗为主转向崇尚法理。
二是以对个人社会行为的评价取向而论,由传统的身份原则转向了成就原则。
三是以社会目标而论,由稳定优先转向发展优先。[1]
现代化在物质生产上表现为以工商为主的产业化过程,在制度上、精神上表现为韦伯所说的理性化或合理化,即实现“理性化的经济生活、理性化的技术、理性化的科学研究、理性化的军事训练、理性化的法律和行政机关……”[2].
那么,理性化是什么呢?首先,理性是指人类区别于其他有情众生而特有的成熟心智,它具有认识、判断能力及根据认识与判断调整行为的自觉能力。[3]理性化则是人类开始有意识地运用这一能力的过程。这一过程在历史上最杰出的表现就是启蒙运动,康德对启蒙运动作过很精辟的论述:“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
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SAPEREAUDE!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4]正是在启蒙运动中,千百万人开始摆脱天主教神学权威的思想控制,运用自己的头脑和理智对西方传统进行重新审视,开启了现代思潮之闸。但是,如果从理性觉醒的角度看,现代化进程真正开端应肇始于16世纪的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它打破了天主教会的思想垄断,在思想史上首次把个人内在理性对《圣经》的解释转换为决断信仰的最高权威。东亚佛教的人间化,同样表现出一批佛教领袖、佛教精英受到了现代思想影响,开始对自身传统作理性的审视,企图理性地重新整合佛教思想资源,使传统佛教能够适应现代社会的需求,体现出佛教应对现代思潮的一种主动性和积极性,而不再是被迫的衰弱无为的疲惫之相。现代思潮的影响虽为佛教人间化的驱动力所在,但这一思潮在西方是内生性的,在东亚开始时只是外因,只有它激发起东亚本土的理性传统的创造性转换活力之后,东亚自身的现代化方才汹涌澎湃,并走上物质文明建设与精神价值系统转换相互促进的良性轨道。
第二,人间化意在矫正东亚中世纪佛教共有的偏于厌世避世的倾向。
东亚承继的是大乘北传佛教传统,受到汉文化的人文特色影响,本来就具有较强的入世倾向。然而,东亚其时与西方类似的中世纪禁欲主义,如儒家的“明天理,灭人欲”教条[5],也随着中国佛教的宗法化而影响及于佛教,导致社会上凡谈及佛教,无非就是“看破红尘”,或吃“死人饭”(经忏佛事的俗称)。日本佛教的封建化也有相似情形,被称为“死教”.
人间化则一方面立足于宗教的超越世间本位,另一方面重在纠治传统的偏于“死”、“鬼”的厌世倾向,恢弘佛教信仰重理性的特色。就中国人间佛教的提倡而言,如20世纪前期中国佛教领袖太虚所说:“"人生‘一词,消极方面为针对向来佛法的流弊,人生亦可说"生人‘.向来之佛法,可分为"死的佛教‘与"鬼的佛教‘.向来学佛法的,以为只要死的时候好,同时也要死了之后好,这并非佛法的真义,不过是流布上的一种演变罢了。”“因此,"人生佛学‘者,当暂置"天‘、"鬼‘等于不论。且从"人生‘求其[6]
完成以至于发达为超人生,超超人生,洗除一切近于"天教‘、"鬼教‘等迷信。”这里的“向来”就指中国的明清时代,“超人生,超超人生”指佛教的超越性。日本传统佛教也有“不教人生活动意义的厌世旧佛教”之说,佛教的革新者要求重建有知识、重感情、现实的、乐天的、活动的、伦理的健全信仰。[7]韩国释龙云则声称:“佛教者,救世之[8]
教也,度生之教也,为佛弟子者厌世独善而已,则不亦违哉?”可见,人间化既承继着大乘佛教的“普度众生”、北传佛教的人文特色,企图扭转传统佛教走向与社会隔离,“厌世独善”的末路,恢复佛教的生气,又要求超越人生,超越世俗功利追求。
第三,东亚地区走着一条后起的新兴工业化道路,有可能吸取西方工业化的教训,避免西方走过的弯路。同样,佛教人间化还试图借鉴西方新教教派“福音振兴”的经验,坚持宗教本有的超越性以净化现代社会,包括反对“俗化”,即重新审视、清理以往由不得不适应中国宗法社会、日本封建社会而造成的被迫世俗化遗迹,为佛教应对现代思潮的冲击寻求新的出路,体现出佛教在现代社会中仍应有的救治社会弊病、补充社会不足的特质,特别是在精神追求与重建现代伦理价值方面。
总之,现代化、理性化、人间化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现代化和理性化成为人间化的背景,佛教人间化既是现代化和理性化催发并强化的趋向,也是现代化和理性化在宗教领域中的表征。
第二节东亚现代化及其对佛教的深刻影响佛教人间化是东亚的现代化推动下形成的趋向,如果将它置于现代化的全程中加以考量,对佛教的人间化理解就会更加清晰。依现代史家罗荣渠的见解,东亚现代化是全球三次现代化思潮中最具全球性的一波。第一次现代化大潮是在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中叶,由英国开其端。第二次现代化大潮从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在美国显其盛。这个时期也是西方殖民主义运动的第二次大扩张期,除了日本实现向现代国家转变外,整个东亚都陷入奴役,被殖民化或半殖民化。第三次大潮则出现在20世纪下半叶,东亚与拉美的新兴工业化对前现代世界发起了一次全球性的大冲击。现代化作为一种新型生产、生活方式,在经历了启动阶段之后,随着经济持续增长,引起政治、社会、文化、教育、福利、居民健康、社会心理、人的精神人格等各个方面的变化。
[9]罗荣渠的看法主要是从物质文明着眼,对第一次现代化大潮之前新教改革精神的先导作用重视不够。当然宗教在东亚作为文化血脉,对第三次大潮有着复杂的或前或后的反映。就佛教界而言,佛学领域的反应最敏锐,相应的人间化或类似主张也提出较早,佛教本身的形态变化则滞后些。而从社会学角度观察,其主要表现在:
(1)佛教的经济基础从小农经济转变为市场经济现代化的过程是传统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被逐步瓦解,为市场经济所取代的过程。这一进程使传统的寺院经济基础受到强烈冲击,迫使寺院通过市场的途径开辟新的经济来源。东亚国家与地区都经历了农村土地制度的改革,革除了小农经济的生存的基础,为现代市场经济提供了条件。
在日本,1945年和1947年进行了两次农村土地改革。此前日本的工业化之所以会转向对外侵略,与农村传统体制并无根本改变有关。此后,除了生活在农村的地主可保留少许土地外,其它的大部分土地由国家有偿购买、转卖佃户,彻底瓦解了租佃制度,大大动摇了传统寺院经济的基础。寺院的领地或被国家低价收买或强行疏散,按规定,除部分特定寺院外,寺院不再拥有农耕地,所需要的“佛供田”等,只能靠开荒和耕地之外的土地来充当,当时能以传统的檀家收入和土地来维护的寺院仅占2成左右,许多寺院经营艰难。50年代日本工业化新高潮的到来,这才改变了产业结构、城乡结构。1920年城市人口和乡村人口比是18%∶82%,1960年为63.3%∶36.7%,到1980年已是76.2%∶23.8%.在这种冲击面前,许多寺院开始发展多元化的寺院经济,重建佛教的经济基础。到60年代随着日本经济复苏,多元化寺院经济也得到了长足发展。1965年到1968年佛教系的法人已由50年代初的0.82%增至61%,东京2500座寺院中,从事经营活动的寺院达到70%.寺院经营活动丰富多彩,从开设鲜花店、自行车店、快餐店、宾馆、出租寺院领地到入股投资、代办保险业务、发放证券等,仅东京1965年开设停车场的佛教法人就有158个。[10]
在韩国,政府在20世纪40年代末50年代初进行的土地改革,规定每户不得拥有超过3町以上的土地,一户超过3町以上的土地由政府购买,然后再有偿分配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户。为农村人口大量进入城市打下了基础。[11]从1962年到1966年起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实行以工业化为主的政策。而韩国佛教自1945年摆脱了日本文化殖民政策的束缚,获得了自主发展的空间。1948年,总务院宋曼庵教正提出多项改革措施,但未被大多数僧人接纳。50年代,形成了传统体制即31个本山的联合体---佛教总务院当权派与体制外的佛教禅学院、佛教青年团、佛教女性总联盟、佛教革新联盟等七团体的对峙。在土地改革间接影响与政府干预下,佛教界展开了佛教净化运动,在日本佛教影响下形成的带妻僧与坚持独身的比丘僧之间,展开了近二十年的争论。从1963年起,韩国进入了经济持续增长期,至1970年迈入所谓“新兴工业化国家”行列。在1963年至1989年的25年内年平均增长率达到8.7%.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化水平也得到大幅提升,在50年代韩国的城市化水平与其它国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70%左右的人口还是在农村。然而,从60年代起城市人口和城市数目迅速增长,1990年城市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达75%左右。同样,70年代以后,“韩国佛教开始致力于现代化,努力适应于现代社会。从教义、教规、经营全方位地进行现代化的探索”[12].
从中国大陆的社会转型来看,如果从19世纪60年代的洋务运动算起,现代化已历经近一个半世纪的艰辛和曲折,付出了巨大的社会代价。虽然在20世纪50年代初就进行了土地改革,但直到90年代才最终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大规模现代化事业才得以展开,并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至世纪之交,工业化水平已超过50%.城市化程度虽然离一般发达国家90%水准较远,但也已达到35%,特别是其年均增长速度是同期世界城市化平均速度的2倍。[13]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已经是都市社会领导着乡村社会,未来乡村社会还将进一步萎缩。随着市场经济的日益深入,大陆寺院经济也正在从最初的旅游观光型向商业投资甚至品牌经营等领域扩展,少林寺在世界范围的品牌经营正是一个显例。
中国台湾经济在经过了土地改革后,从60年代开始迎来质的飞跃。这个时期,平均年增长率达10.1%.其中,农业达4.6%,工业竟高达19.4%.在60年代之前,台湾仍属以个体小农为基础的农耕社会,到1965年台湾的工业比重已经超过农业,到1983年,台湾农业人口仅占18%,而制造业和服务业就业人口占81%以上。[14]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佛教生存发展的经济基础必然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星云明确提出“现代化的佛教事业,应包括工厂、农场、保险、银行、公司,所谓工农商贸”[15],点明了现代佛教与传统佛教所赖以发展的不同经济基础。由此,“佛教道场迅速发展为企业化的组织,他们抢占市场,以高明的市场行销手法扩张势力”.据称仅慈济、佛光山、中台山、法鼓山、灵鹫山五大道场在2002年的总收入共有新台币70亿元。[16]
(2)佛教教派摆脱国家主义影响转向自由竞争,佛教形态的现代转换有了良好开端市场经济肯定人的自利,大大激发了人的创造性,彻底打破了传统农业社会的停滞、保守状态。多元的经济体制、产权结构、社会集团等使整个社会呈现活跃的多元化局面,为宗教的发展打开了广阔的空间,宗教开始逐步摆脱国家主义影响走向信仰自由与多元竞争,不仅各宗教之间的竞争带来了动力和活力,而且还使宗教内部的宗派竞秀愈演愈烈。
日本佛教在古代一直受到国家的保护,并依附于国家神道,把所谓的护法护国防邪作为一贯的方针,各宗派间则一向壁垒森严。二战后废除了神道的教宗地位,在占领军的指导下实行信教自由和政教分离政策,摆脱了国家主义的控制,佛教才真正具有了独立性。真正开始了现代转型。据日本文化厅《宗教年鉴》统计:1947年佛教信徒为3674万,战后1961年6696万,1987年8786万,1987年达到9294万,到90年代人数仍然保持基本稳定。日本佛教有13个宗派,战前有56个分派,到战后,教团增至270个,1987年有教派157个,1991年还是维持这个态势。
韩国佛教连绵至今已有1500余年的历史,佛教传入韩国后,与韩国民族文化相结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征,护国主义成了韩国佛教的根本精神,忠孝成为道德伦理准则。例如韩国把佛教的“世俗五戒”解释为:“一曰事君以忠;二曰事亲以孝;三曰交友有信;四曰临阵无退;五曰杀生有择。”二战后,韩国佛教也开始摆脱政治控制,走上独立发展的轨道。1962年的新宪法规定:一切国民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不承认国教、宗教与政治分离。据1975年10月文化公报部发表的教徒数字,佛教寺庙和传教所有5926座(包括圆佛教在内),信徒有12713292人,占全体宗教信徒的50%多。两年后,佛教信徒数字又有增长,达1300多万人,占韩国总人口的35.3%.根据1999年的统计,佛教是全国最大宗教,有教团80余,寺院19059所,教职人员37153人,信徒(有重复统计之嫌)近3400万人。韩国佛教各宗团开办的大专院校有76所、初高中22所以及大批小学和幼儿园等。现在韩国除曹溪宗、太古宗人数众多外,华严宗、净土宗、真言宗、天台宗大觉佛教、龙华宗、弥勒宗、龙华同乘会、总和会、一乘宗等中小教团也成长起来,一些新兴佛教教团势头更猛,如圆佛教、真觉宗、元晓宗、佛入宗、法华宗等。
中国大陆佛教在80年代后迅猛地恢复发展,这主要得益于改革开放与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就宗派而言,禅宗与净土宗寺院仍占多数,天台宗以及藏传、南传佛教寺院则具有地区优势,律宗寺院虽不多,但分布颇广。与经济发展的区域性特色相应,围绕着着名大寺院或名山寺院群,北京、河北、河南、山西、陕西、湖北、湖南、四川、安徽、江西以及长三角、珠三角佛教都在隐隐形成较自主的中心,青藏甘、云南少数民族聚居区佛教则拥有更多的自主权。由于衡量标准不一,现今大陆佛教徒的确切人数很难统计,保守的估计应超过一亿。
中国台湾在解严之前,佛教寺院受当局及其扶植的“中佛会”控制。随着经济增长,政治解严,佛教开始呈现出直线增长的发展趋势。瞿海源、姚丽香《台湾地区宗教变迁之探讨》一文,曾提供台湾“历年每万人寺庙、教堂变迁趋势图”,其中清晰显示:
“有关中国传统信仰的寺庙在1971年以前,相对于人口的增加,数量上几乎毫无增加。”[17]自1961-1973年,台湾经济“起飞”,平均年增长率达10.1%.寺庙数也于1970年后开始显着增加,其中主祀释迦牟尼佛的寺院数量几乎直线上升。[18]但解严后,佛教发展才进入自主开放时代,“中佛会”垄断局面被打破,各自主性教团总数与其成员数量都成倍、成十倍地增长。如佛光山在1981年举行开山15周年典礼时,约有十万人参加,场面虽壮观,但恐怕这已接近其当时能动员的信众的最大数量了。至1997年,佛光会会员总数已近120万,即起码是1981年人数的12倍以上。慈济功德会的数字化管理更提供了其会员增长的具体数据,至1987年底,即使借助建立花溪慈济医院产生的极大影响,其会员总数也不过102000人,①但逾年就翻倍,至1990年已达105万人,1992年更达270万人。根据流水号统计(不排除重复)至2002年达800万。总之,自主佛教社团的蓬勃发展和相互竞争,如宋光宇所言,“是一种打破社会既有的组织”模式,“改革固有的文化,使之现代化”.[19]正是在这自主发展的竞争中,佛教获得了新的生存发展形态,星云将之勾勒为十五大变化,即从日式受戒到三坛大戒,从传统的线装佛典到现代的精装佛典,从简陋的劝世标语到满街的佛教书报杂志,从山门才能听到的梵呗赞偈到现代化的佛教音乐会,从为一顿斋饭到为说法聆法而聚会,从诵经拜佛到读经开发慧解,从行善布施到教育化导,从仅为养老到育幼医疗,从经忏佛事到利生事业,从寺院作为膜拜场所、长生祠堂到成为讲堂教室,从山林修行到社会传教,从自修自学到聚众研修,从各守宗派到普遍融和,从等级森严到僧信(指居士)平等,从本土佛教到世界同宗。[20]
(3)佛教的信众基础由农民向市民转化经济基础的变化必然带来社会结构的变化,市场经济的直接产物之一就是产生了市民社会。社会开始摆脱了东亚传统的国家主义控制,成为与政治互动的一个私人领域,市民的自主性、独立性、创造性等得到了极大的发挥。所谓市民,应作广义理解,即主要依赖市场为生的社会阶层,包括被卷入市场,并且越来越多地以出售农产品为目的的农牧民。佛教以城市市民为主体的信众正在逐渐取代传统农民为主体的信众。
现代市民尤其是以现代工商业阶层为核心的中产阶级是最富于理性特质的,是佛教①尽管这与1986年的低底数基点(8000人)相比,已初具规模。
现代转型的重要社会力量。亚里士多德在分析中产阶级时指出,中产阶级富于理性,[21]
具有中庸精神,他们“无过不及,庸言致祥,生息斯邦,乐此中行”.在古希腊,中产阶级主要指商业中产阶级,从事经商、营销或手工业制造等,商人惯于计算,习于契约的商业行为,使得他们形成理性的习惯,在政治和哲学领域里他们显得比富人更有理性的智慧。现代市场经济中产生的中产阶级同样具有上述特征。佛教的中道理性与现代理性精神具有内在契合,与新教理性同样容易被中产阶级接受,这已成为佛教在现代社会继续生存发达的精神基础。
“二战”后,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增长,社会结构日趋现代化,农业人口不断减少,城市市民阶层日益壮大。东京大城市圈、京阪神城市圈和名古屋城市圈的人口数量在日本人口总数中占的比率,从1955年的36.9%增加到1985年的48.2%,由于高等教育的大众化和大、中规模企业的显着增加,市民中的新中间阶层不断壮大,到1985年新中间阶层与工人阶层合起来占7成(新中间阶层的白领35%,工人阶层的蓝领占34%),农民阶层不断缩小,农林渔业从业者人数只有536万人,只占全部有职者的9.2%.[22]这些市民阶层成为日本佛教的主要社会基础之一。以立正佼成会为例,从1959年至1970年从40万户增加到97.3万户,其中城市居民占71%,其中职员、商业者占41%,从事技术、运输等行业的占31%,农林、水产业只占29%.[23]
在韩国,随着60年代经济起飞,城市化也随之兴起,“在20世纪60年代初,韩国城市人口占全国总人口的28%,到60年代中期,这个比例已上升到34%,1970年又上升为41%.汉城市的人口在1960年为260万,到80年代末已增加到1000万,占韩国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24]中产阶层人数也在不断发展扩大,从1960年在全部人口中占20%到1970年占30%,1980年占48%,1987年占65%,成为社会的主要力量。[25]韩国佛教也不得不适应市民的宗教需求,特别是佛教系的新教团大体也以中产阶层为其主要的社会基础。
在中国,随着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工商业者为核心的市民阶层在都市最先形成,与佛教结缘。1918年上海佛教居士林成立,以上海工商界人士为骨干,并得到太虚的支持。上海佛教居士林(后分为世界佛教居士林、上海佛教净业社),以王与楫为首任林长。后上海总商会董事、无锡有名丝商周舜卿曾任世界佛教居士林首任林长,太虚的支持者王一亭曾三任林长,上海总商会会长聂云台亦数度出任林长。有名的“上海三老”之一、上海总商会董事、纱业公会会长闻兰亭为居士林有力骨干。上海“烟草大王”简玉阶、简照南兄弟,“纺织大王”穆藕初,“味精大王”吴蕴初等均为居士林(净业社)活跃分子。在其它大城市,由于太虚的促动,1920年汉口佛教会成立,后改名汉口佛教正信会。当地着名工商界人士王森甫曾任会长。在上海、汉口示范的带动下,全国各大、中城市如长沙、北京、天津、南京、重庆、成都、香港类似的佛学团体、居士团体纷纷建立,主持者与积极参与者中不少为与太虚有联系的工商界人士,由此感召更多的企业家归依佛门或心仪佛教。民营工商业与都市佛教、人间佛教的盛衰也几乎有着同步关系。自20世纪80年代起,中国现代化建设步入新阶段,个体企业、乡镇企业、民营企业获得空前发展,中国佛教事业也进入了恢复与振兴的新时期。大陆企业家中的佛教徒以及关心佛教的有心人捐资兴教的倾向日益明显。大陆工商界重视宗教、重视佛教的势头正在发展中,由他们提供的资助占佛教净资总量的百分比越来越大,其意义也绝不限于经济方面。[26]根据2006年7月18日《南方周末》首次披露的中国顶级富豪的精神世界调查,33份有效问卷中有14人自认信仰佛教,占42%,其余均为无宗教信仰者。[27]
60年代的台湾,随着经济的起飞,中产阶层“成为社会中最重要的稳定力量”[28],现代市民社会业已形成。香港佛教60年代开始“从农业社会的传统宗教,渐次地转为工商业文化形式的现代宗教”.现代香港佛教的“檀越施主多属富商巨贾,而不再是农业时代的施主---拥有大量农田、庄园的大地主”.[29]如着名的民族资本家李嘉诚、邵逸夫、胡文虎及其妻女等都给佛教事业以一定捐助,主体为外资的企业、金融业的中国股东如何善衡等输资也不少,一些佛教徒以经营致富后也自办佛教事业,如郭兆明等。但由于香港在1997年之前未脱殖民地地位,外国资本占有优势,佛教在香港不如基督教受人尊崇。但具有并不逊色于基督教的社会服务与社会关怀功能的人间佛教社团也正在香港崛起,影响与日俱增。
工商业者与市民开始代替地主与农民成为转型中的佛教之社会基础不但体现在其捐款成为佛教革新的主要经费来源上,而且体现在其捐资不仅用于一般的建寺塑像、供养僧尼,还更多地被指定用于佛教文化、教育、社会福利事业方面。如王森甫等捐资办武昌佛学院,荣德生捐资办无锡汉藏佛学院,聘请太虚弟子演培任教。有些工商界人士进而对捐资对象作出甄择,非道行甚高,值得信任者不轻予,改变了传统的普洒助资的做法。这对僧人修持也是一种促动。所有这些都是佛教现代化的动力之一,然而工商界对佛教现代化的促进当不止于此,更重要的恐怕是滋养催化佛教本具的理性精神。诚如太虚所说:“修学佛法的,应重视人性的合理化,以人生正行到达人性净化。”[30]因为工商业经营的真正成功并不在于表面的一时的暴富,而在于通过合理的经营达到最小投入,最大产出,最优品质,占有尽可能大的市场份额。现代工商业社会中,“效率的追求是核心动力”[31].合理经营,合理安排时间甚至日常生活的合理化都是追求效率所必需的。职业工作合理化与日常生活合理化即使不能代替整个人生,但也定下了人生基本轨迹,塑造着人性的合理化与宗教生活的合理化,使人类正常的物质需求通过职业满足,宗教徒的正常精神需求主要通过有序的适当的宗教生活满足。20世纪前期的工商业者对此也有体认,如聂云台认为,“保富”要求人能够“反乎情感欲望,以求合乎理智”.[32]曹伯权认为,适合于他个人条件、时间安排的佛[33]
教修持主要是净土。唯他并不专求往生,而兼“为社会人群造福”.工商业者在现代社会影响巨大,他们提倡的宗教生活合理化(并非完全排斥情感)必将推动传统佛教的创造性转换。有学者通过访谈,对现代企业家精神与佛教信仰之间进行了研究,表明在大陆民营企业中,现代市场经济所需要的敬业精神、(合理化)竞争精神、创新精神、合作精神与诚信伦理,都可与佛教的超越性信仰与伦理建立紧密联系。[34]
第三节佛教人间化之社会及心理动因在现代思潮冲击下,东亚传统佛教的经济基础、社会基础和信众基础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面临着新的生死挑战和考验,佛教的前途和未来在哪里?佛教究竟应该走哪条路子呢?为什么人间化成为东亚佛教所选择的未来之路呢?其依据何在?我们认为这是由内外因缘聚合而成的结果,是佛教根据社会条件的变化,从适应社会的宗教需求出发,以提炼升华佛教思想资源中的人间化思想为指导,所进行的由自为到自主,由被动到主动的选择。
(1)佛教人间化的抉择与带有较多原生性的西方社会与宗教的现代转型不同,东亚的现代化具有后发性,因此随着现代化的来临,东亚佛教的现代新生从开始时似乎不是佛教界内部面对变化了的世界的主动迎对,而是在遭遇到外界的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之后的一种本能对外来刺激的反应,这就是从19世纪后期开始的席卷亚洲的佛教复兴运动。而东亚的佛教复兴从不自觉到自觉,先后程度不同地把人间化作为佛教复兴之路,走向了现代化,各国与地区在教义、组织、仪式和宗教行为等方面,都作了一系列的、深入的改革,以适应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在日本,1868年明治维新开启了现代化之门,对日本的政治、经济、文化包括宗教在内的各个领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佛教也在这场冲击中经受了痛苦的洗礼。直接的导火线就是由明治初年神道分离带来的排佛毁释活动。在盛行真宗信仰的莲如[35]
家乡富山藩,原有1630座寺院锐减至7座,加之启蒙运动蓬勃展开,西方思想的传播,科技和文化教育发展,使佛教在社会上的影响大大减弱,佛教一度陷入危机。也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有识之士开始了对佛教的反思,从思想、组织、体制等方面努力寻求佛教现代化的振兴之路,逐渐自觉地面向现实,面向社会和人生。在日本,古代佛教也是把目光放在追求来世和彼岸,亲鸾上人说:“净土真宗当今生信本愿,来世行开悟。”[36]但是这种思想到幕藩后期受到了广泛的批判:“认为佛教只是主张来世救济,而对现实生活毫无益,这种对传统的批判,在幕末已形成广泛的思潮。”[37]1899年,境野黄洋、高岛米峰等在家佛教徒组成了“佛教清徒同志会”,开展新佛教运动,对那种立足于无常观而不教诲人生活动意义等旧佛教进行了批判,提出了振兴普及健全信仰、知识及道义,并致力于社会的根本改善。所谓的健全信仰就是“有知识、尊重感情,立足现实,通脱乐天,富于活力,符合伦理”[38].铃木范久指出:“新佛教主张社会性,自由探讨,打破制度、仪式的旧习,独立于政治,这些都与旧佛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39]创价学会第二任会长户田城圣提出的“人间革命”的理念,以日莲大圣人的佛法为根本,从个人内心世界的变革入手创造幸福社会,同样突出了佛教面向社会,改变社会的路子,池田大作则在《人间革命》的序言中作了更进一步的阐说:“一个人的伟大的人间革命,终将实现一国宿命的转变,进而可能转变全人类的宿命。”[40]
[41]
韩国佛教徒主张以“三化”即人类福祉化、佛教生活化、佛国净土化方针为指导,三者都与中国人间佛教的内涵相通。在“三化”方针指导下,佛教徒积极参与国家经济和社会、文化的建设工作,适应并影响社会变化。佛教的很多道德伦理轨范和戒律,如把对国家、社区和家庭的忠诚及团结,对他人的慈悲、体恤及平等,对劳动的热爱和勤勉等等,内化为韩国人的思想价值观和职业道德精神。他们还强调用忠孝观念来促进国家主导下的资本主义经济和企业、事业的发展,认为这种活动不是单纯为了私利,而是对国家公共利益忠贞的表现,大乘佛教的利他主义在这里得到了活生生的体现。
这种精神在韩国天台宗宗教实践中得到积极体现。上月禅师积极提倡佛教现代化、生活化、大众化的理念,展开了佛教的创新运动,即爱国佛教、大众佛教和生活佛教,其实践纲领是:转迷信的祈福佛教为正信的作福佛教,转小乘的遁世佛教为大乘的入世佛教,转出家众为中心的山林佛教为社会大众化的大众佛教,转形式的护国佛教为实践的爱国佛教,转观点的理论佛教为实践的生活佛教,转消费的悠闲佛教为自给的生产佛教。[42]
中国佛教进入现代同样经历着一场生死存亡的考验与挑战。中国传统佛教在唐代曾放出万丈光焰,影响了整个东亚。但明清以降江河日下,至清末更是内外交困,衰败到了极至。在一些人眼里,僧尼道士女冠与蚤虱蝇等并行,列于十害!整个佛教面临着生存危机。然而,有着千年历史的中华佛教并没有坐以待毙,如主张全盘西化者预料的那样不久就衰亡以绝,而是在20世纪前后努力复兴。在佛教佛学各大思潮共同致力的佛教复兴运动中,人间佛教思潮脱颖而出,成为当代佛教思潮的主流,其主要缘由就是只有这一理念才能与现代社会趋同。因而笔者曾将其之所以产生归纳为“二十世纪中国佛教最可宝贵的智慧结晶”[43].从杨文会的《支那佛教振兴策》回应基督教挟其现代化的优势在中国大肆扩张开始,人间佛教第一代的代表人物太虚,第二代的印顺、赵朴初,第三代的星云、圣严、净慧、证严等都明确地以人间化作为中国佛教现代转型的方向和努力的目标。针对传统佛教尤其是明清佛教的非人间性:畸重出世间、避世、厌世的积弊和与社会隔离、不合时宜与被社会日益严重地边缘化,这些大德力倡将佛教从死本、鬼本、神本转向人本、生本。经过三代杰出人物引领,佛教各宗派的共同努力奋斗,人间佛教重视现实社会和改善人类社会福利,入世而出世,即人而成佛,关怀和融入社会,服务和造福人群,建设人间净土等主张已经从理论成为宗教实践,并以台湾佛光山、慈济为代表开始了全球传播,影响日益扩大。中华佛教的人间化已经从早期的在西方文化、世俗文化挤压下求生存的努力,开始成为佛教主流的自觉理念。
(2)市民的宗教需求推动了佛教的人间化以往传统中国佛教的信仰者同样主要是自然经济条件下的农、牧民。而人间佛教的主要信仰群体乃现代市民,其核心为中产阶层。这一点,从太虚及其弟子较受欢迎的地区分布早就可以看出。尽管传统农牧民也有超越性需求,但不同的生活样式之下,不同的社会群体的超越性需求也不同。现代宗教社会学的奠基者马克斯·韦伯认为,“农民的命运受大自然的强大约束”,其生活依赖于气候、土壤等自然条件,而且一生被束缚于土地上,视野狭隘。因此基本上是体现某种魔法信仰(如祖先崇拜、巫术与自然神)的阶层。[44]中国古代农、牧民大体也如此,虽然表面上信佛教的为数不少,但其尊奉佛、菩萨与西方农民对上帝、神职人员的态度一样,“采用"我给,目的是让你也给‘的原则”[45].就是说,农民如果有某种需求不能满足的苦恼,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就向神灵索求,如祛病除邪、风调雨顺、子孙昌盛等等。尽管农民中不乏虔诚信佛者,但由于生活样式的影响,他们追求的取向不能不受当时普遍面临的那些物质匮乏或带有物质性的烦恼所制约。韦伯认为:“手工业者和小商贩的思维都会比任何一个农民的思维合理得多:前者要思考他的工作,后者要思考他的赢利。”“凡是纯粹巫术观念或者礼仪主义观念的约束为先知预言(韦伯认为佛陀乃先知典型之一)或改革家们所冲破的地方,手工业者和小商贩到处都倾向于采取一种确实往往很原始的、伦理的而且在宗教方面是理性主义的人生观。”[46]这同样因生活使然。推而广之,现代市民的生活依赖市场,也依赖于市场运转必需的伦理,例如诚信。对越来越多地被卷入市场经济的农、牧民而言,在产业化的农牧业领域,即使风调雨顺带来了丰产,但如没有相应扩大的市场需求,丰产仍不能丰收,这也是对市场的依赖。为此,现代市民多有广泛的社会联系以了解市场信息,加以现代教育的普及带来科学文化水准的提高,交通的便利与传媒大众化带来了视野的开阔。这些,都使他们克服面临的苦恼与个人局限的手段与古代农民相比大不一样。例如面对生育、衰老、病痛与死亡,除后者外,以前求助于神灵的,现在大都求助于科学与医学。当然,宗教也为前三者提供精神安慰与物质救助,为后者指出精神上的解脱之道。但总的来说,除社会下层外,现代市民已较少为物质匮乏发愁,其对宗教而言的物质性需求转向由宗教组织提供的社会服务,如社会慈善公益、卫生、教育、文化等方面。
同时,面对变幻莫测的市场产生的困惑,加以一方面残酷的竞争驱使,一方面多数市民也有一定余暇,能比古代农牧民更多地考虑个人生存意义等精神性追求问题。
但现代市民的精神性追求趋向也与古人有所不同。韦伯认为,新教与古代基督教的区别在于“"今生来世两个世界都要,两全其美‘的原则”“占了上风”.实际上,这是新教适应“有着上帝赐福恩誉意识的资产阶级生意人”与“节制朴实的、善良的和通常都很勤劳的工人”精神需求的结果。[47]同样,“人间”与“净土”的结合,也是上述原则的佛教表述。生活禅与“坐卧行住皆是道”较之枯坐参禅在现代也“占了上风”,现代市民的生活样式使他们最多也不过把暂时性的隐居遁世作为繁忙劳作的调剂。如日本战后的新兴佛教教团的教祖大多出身贫苦,经历过失业、病痛、丧亲失子等人生痛苦,信徒大都以农民、手工业者、工人、中小企业职员、中小商人为主体。在韩国参加佛教团体的也基本上以社会中下层为主。
因此,佛教的人间化也是为了顺应现代市民宗教需求由重物质帮助向重社会服务与精神支柱的转变。
(3)宗教与社会关系所具有的根源性和世俗性的二律背反是佛教人间化的内生因素佛教的人间化,除了外在的社会转型及信徒的信仰需求推力外,作为一种宗教组织形态,佛教本身所包含的根源性与世俗性之间的张力,为其在现代趋向人间化提供了内在动因。按照托马斯·F.奥戴和珍妮特·奥戴的见解:“超验性和具体的经验形式结合在一起;脱俗性和世俗性的表达形式结合起来;与来世的关系和现世的社会形式、观念形式和仪式结合在一起。”[48]宗教徒在两种迥然不同和互不相容的经验领域的关系中生活;他们必须既保持与神圣的关系,也保持与世俗的关系;他们的生活必须既与终极性相联系,也与尘世相联系。具体表现在宗教参与者的动机、宗教象征、行政秩序、教义界说和宗教权力五方面所存在的二律背反,这些矛盾几乎孕育了宗教史上的所有冲突,发生在中国台湾的有关人间佛教的入世出世之争[49]实质上也是这些内源性矛盾的充分体现。德国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恩斯特·特勒尔奇曾指出,基督教的中心思想和价值观“若不与世俗社会相调和,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实现的”,要了解基督教教会的历史,最好从与世俗社会的妥协和对世俗社会的抵制入手。[50]这个结论对于我们从宗教本身内蕴的根源性、超越性与社会性、世俗性的基因来认识佛教人间化具有启发意义。从中国佛教史来看,同样存在与世俗社会妥协和调适的现象。从太虚、印顺到赵朴初都强调了人间佛教是对佛教本有的人间性和社会性的阐发。印顺主张立足于原始佛教,宏阐中期大乘之行解,标明人间佛教是佛教本有的,只不过将其刮垢磨光而已。赵朴初则常常引用《增一阿含经》“诸佛世尊皆出人间”等佛言祖语,星云等专门编着了佛祖论佛教人间性、社会性的言论等都是明证。
可以说宗教与社会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二律背反,这个矛盾客观存在,对于宗教本身既是消极的,也是积极的,人们不可能使之消除,但是可以作自觉充分的调适。我们不妨从宗教徒动机的二律背反来看一下这对佛教人间化的助推作用。奥戴在其着作中较多地分析了宗教徒世俗的欲望对宗教世俗化的影响,他认为牧师之类的职业宗教人员在教会获得的名誉、地位、权力和对公众宣教领导时的快慰等会使牧师变成俗人一个,侵害宗教组织本身的目标和价值。但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把这些世俗的欲望看做是人的主体性和对人的自我价值、自我尊严的肯定和实现,并且这种肯定和实现能循于宗教的“正途”,发挥得当,即把个人积极性调动至和宗教组织目标价值相对一致的方向,对宗教的发展同样也有正面的意义,用佛教语言来讲就是利他自利。固然,与西方理性的自我宗教的超我相对,佛教理性的特点是无我。但是,在佛教的真常唯心系中人的主体性保留得最多些,故而在传统社会中追求避世厌世以保全自我的倾向也最明显;同样,信奉该系思想的教派在新的社会条件已具备后,在引导佛教走向人间,实现现代转型的成效也似最显着。如日本佛教比较成功地实现现代转型的宗派或新兴教团的教义几乎无不出于真常唯心论一系,仅有“阿含宗”可能例外,但该宗的修行主要借鉴密法,所以内在地也受到如来藏说(真常唯心论的前身)的影响。为什么会这样呢?从文化基因的角度看,与大乘中观系、唯识系比较起来,真常唯心系在坚持佛教特有的超越性---空观与无我说的同时,较多地保留了人的主体性,即其余皆空,法身实有,自性清净。释印顺承认,他“对于空宗(中观系)的根本大义,确有广泛的同情”[51].中观系讲的空观与无我说,的确在理论上是最为彻底的。唯识系在彻底性上不如中观系。该系要旨承认五识(眼、耳、鼻、舌、身)皆空,人的意识“遍计所执”,还是空。然而末那识“依他起”与阿赖耶识“圆成实”却不空。真常唯心系[52]
则认为“真常净心---净心为不空的,有无量称性功德”.换句话说,众生本能的其他欲求皆空,成佛即追求解脱的可能性却实在。众生之烦恼身中,隐藏着本来清净的如来法身。所以称为如来藏。对于深受东亚普遍的性善论熏染,并且总是从自身需求出发的平民大众来说,否认与节制其他生命本能的欲求还能接受,连追求解脱的欲求都否认则是难以接受的---他们很难理解中观和唯识论中的空与有、否认与肯认之间的相互转换关系。而真常唯心论高扬众生皆能
成佛的大旗,明确肯认了生命的尊严与价值---个体尽管卑微,他可以而且完全拥有自身与他人平等的(不管其出身多高贵,地位多显赫),独立的(成佛)追求的权利。摆脱了种种控制束缚就是自由,就是自主,由此生命才能释放出无尽的活力。个体如此,由个体组成的宗教组织也如此。这就是所谓如来藏的独到吧?[53]不难看出,真常唯心论保留的生命主体性与由中世纪“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演化而来的适应市场经济需要的现代人权观、平等观,实有内在的契合。同时,由于只有真常唯心论才具备与西方新教类似的平民性。[54]所以人们能看到,在社会经济诸条件成熟后,中国台湾发展迅猛的佛教四大山头(佛光山、慈济功德会、法鼓山、中台山)的宗旨都属于真常唯心论一系。作为典型,人们还能从佛光山的领袖星云的成长中,看到他青少年时的世俗愿望受到佛教教义的改塑升华后,转化成为佛教为众生鞠躬尽瘁,奋斗不止的强大动力。他说:“青少年时,有人议论我,说我"没出息‘,我听了当下就立志发愿:将来我一定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给你看看!又有人批评我,说我没有用,我听后更加发愤图强,深信自己只要以勤补拙,一定可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刚到丛林参学时,由于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常常被同学取笑,这时(他)母亲的话浮上心头:"我们要争气!‘于是,我加紧用功,发心工作,果然获得了许多赞美。”“至此我坚信,所谓的"争气‘,并不是争一时的情绪,而是争千秋大业;所谓的"争气‘更不是求一己之私利,而是求众生之福祉。”“因为唯有自我"争气‘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唯有发挥自己的智慧与团结的力量,才能得到国际友人的尊重!”
[55]可见这种“争气”,本为世俗的,但如果能升华至和宗教组织目标价值相对一致的方向,亦即具备了超越世俗功利的特性的话,能够成为创建人间化佛教的持续的内在驱动力。同样,在一般信徒中,也有许多世俗的动机愿望在受到佛法的引导后走上正道之例。如在中国台湾的慈济基金会组织下,许多中年女性参与了慈济志业后“重新肯[56]
定自我”价值,成为慈济的中坚力量。
第四节东亚佛教人间化的基本特征东亚佛教人间化过程中,形成了一些基本特征:
1.佛教教义的现代解释东亚佛教的人间化根据佛教契理契机的原则,结合佛教现代化的要求对传统的佛教教义进行创造性的阐释,以今释古,既保留传统的基本意义又结合时代的新要求,赋予新含义,以适应新的时代社会发展的价值需求。如日本池田大作认为,在佛法上,“依正不二”的原理提示了人类主体和其周围的环境之间的关系,自然界是一独立的生命存在,人类只有和自然即环境融合,才能共存和获益。“依正”的“依”,指“依报”,是主体所依据的环境;“正”指“正报”,指营生的主体、众生。“依正不二”实际上就是把生命主体同周围环境看做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两者是一而不二,所以称之为“依正不二”.针对当前人类所面临的环境污染和破坏的困境,池田大作对“依正不二”的传统佛法思想作了新的诠释,他说:“"依正不二‘原理即立足于这种自然观,明确主张人和自然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而是相互依存的。《经藏略义》中"风依天空水依风,大地依水人依地‘对生命与环境相互依存的关系作了最好的诠释。如果把主体与环境的关系分开对立起来考察,就不可能掌握双方的真谛。”[57]运用这一佛法原理,池田大作对现代化对人类环境的破坏提出了批评。他说,现代的科学文明是以对立关系处理人和自然界的,它的出发点是为了人的利益去征服和利用自然。这是使现代的自然和人类的协调关系崩溃的一个原因。要解决人类威胁环境问题,关键是使人类重新确立“依正不二”的观念,对自己的贪欲加以限制,以保持人类和自然的和谐。
韩国传统佛教把“世俗五戒”解释为:“一曰事君以忠;二曰事亲以孝;三曰交友有信;四曰临阵无退;五曰杀生有择。”[58]这和印度、中国的解释是截然不同的,因此,护国主义成了韩国佛教的根本精神,忠孝成为道德伦理准则。但现代教团如圆佛教对传统佛教教理也进行了革新,针对传统佛教出世间和世间二法,修行者超脱世间之外,圆佛教强调佛法是生活的理念,主张入世求法,于世间解脱;佛教在寺院奉安佛像,于佛前供佛,圆佛教则强调处处佛像,事事佛供的理念,认为对佛的真正崇拜在于使信徒具有赤诚崇拜的信心和遵奉佛说的精神,继承和发展佛法和佛的事业。[59]
台湾佛光山的星云同样对佛教教义给予了现代解释:“五乘共法是人间的佛教,五戒十善是人间的佛教,四无量心是人间的佛教,六度四摄是人间佛教,因缘果报是人间佛教,禅净中道是人间佛教。”[60]这些思想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新意呀,都是大乘固有的。的确,人间佛教的确继承了大乘的精髓,并非从天而降。但正如斯里兰卡古格鲁所阐释:星云“审视所有佛教传承、部派、宗派的精神、道德观与理念,然后拣择与现代生活相关的部分,综合成人间佛教的形式”[61].其中“与现代生活相关的部分”,就是人间佛教的现代性的体现,就是人间佛教的核心,星云在对大乘佛教继承的同时实质已经摄入了现代意义。他在解说传统佛教的三法印时就作出了新的解释:“苦呀!空呀!无常呀!不错!这是佛教的基本思想,是佛陀所说的三法印。但在当今说法布教时,要应用善巧方便。佛教为什么说苦?是为了追求幸福快乐的;苦是人间的现实,但非我们的目的,佛教的目的是要脱苦、寻求快乐。说到空,天也空,地也空,四大皆空……让大家很害怕,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其实"空‘是建设"有‘的,只是一般人不了解。空有空的内容,在空的里面才能拥有宇宙的一切,不空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真"空‘生妙"有‘,我们先有"妙有‘,才能入空;先建设现实"有‘的世界,从"有‘
的真实中,方能体验"空‘的智能。”[62]这种说法仍然依据着佛教根本,但将其转化为合乎现代大众需求的妙有常乐,从而使得佛教符合现代信众的心理需要。
2.僧侣居士传教的平等化东亚佛教在向现代转型的复兴过程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趋势是居士佛教的兴盛,在家居士成为佛教人间化的一支重要力量,在佛教直接面向社会、面向人群、面向现实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并直接影响了佛教的传教制度。早在日本明治时代,岛地默雷、释云照周围就聚集了一批志在改革寻求发展的在家信徒,以在俗身份参与佛教近代化活动,提出“一人上山修行并无意义,要下得山来,与社会为伍,在现实社会中普度众生”[63]的主张。以后,随着运动的深入,井上圆了、村上专精等一批革新派佛教思想家脱颖而出,加上中西牛郎等人在佛教新闻界的积极活动,居士佛教渐渐得到社会的承认。一些居士索性还建立起在家佛教团体,进一步推进居士佛教运动,像大道长安开创“救世教”,致力于檀家佛教的改造。甚至一些僧侣为了摆脱宗派禁戒的束缚,放弃僧籍,全力投入新佛学的探索。田中智学在脱离日莲宗后,于1884年开创立正安国会,并在1901年发表《宗门之维新》,鼓吹宗门行政改革。
韩国天台宗则倡导僧俗不二,僧人与居士的关系非常密切。在寺院中,僧侣是精神领袖,不管具体的事务,寺务由信徒自己管理,充分发挥信徒的作用。每座寺院都设有信徒会,由信徒推选会长,组成管理小组,每月公布账目,做到财务公开。信徒们自己发心到寺院服务,不取报酬。在寺院中,每天有法师带领信徒修持,寺院24小时开放,信徒随时可到寺院举行宗教活动。[64]韩国曹溪宗在全国各地已有三千多名在家布教师,发挥着在佛教徒中比例已越来越低的僧伽难以起到的作用。
居士佛教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也写下了光辉一页,成为佛教人间化的一个重要方面。如有中国近代佛教的复兴之父之称的杨文会就是一位居士。传统的佛教习俗规定,佛的四众弟子(即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中只有出家众才能住持佛法,负责仪范,在家众只是佛法的接受者与护持者。居士不在僧团之列,不能成为弘法师,没有资格阅读戒本,当然也没有资格讲经说法。但是,近代居士们的弘法实践不仅突破了这一不平等的格局,同时也在理论上取得了合法性证明,如欧阳竟无曾经从大乘佛教经论中列举出十条经证,对唯许声闻为僧、居士非僧类、居士全俗、居士非福田、在家无师范、白衣不当说法、在家不可阅戒、比丘不可就居士学、比丘绝对不礼拜、比丘不可与居士叙次等传统佛教中贬抑居士的10种观念逐一进行批驳,将批判的矛头直指佛教组织制度,并大胆地提出了“居士可以住持正法”的口号。他主持的支那内学院不仅成为二三十年代重要的佛教教育基地,而且成为重要的佛教传播的居士道场。并为此跟太虚创办的武院师生发生论战。但同样作为僧伽的印顺法师比太虚表现得更为通达。他认为出家众不必担心在家菩萨僧的发展,因为如果出家众自身健全,深入佛法而适应众生,那一定会与在家佛教携手并进,而且在佛教中,始终会居于领导地位的。居士与僧侣一样可以传教,这在居士禅中表现的最突出。从肇始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以袁焕仙、贾题韬、南怀瑾等人为代表的居士禅到80年代末台湾李元松的现代禅、耕云的安祥禅都是以居士为传法中心。李元松在他的现代禅(现名“净土宗文教基金会”)的九条学风中明确宣示:“反对僧尊俗卑,倡导僧侣平等。”[65]并创立大乘在家菩萨僧团。现在居士传教已经慢慢为佛教界所认可,佛光山设立檀讲师制度让居士和法师一样通过考试取得传教资格。
3.佛教教团组织的民主化、法制化东亚佛教在走向现代佛教之时,最重要的是在佛教制度方面摆脱了宗法社会的人身依附的束缚,朝着民主、平等和自由的方向发展。日本佛教自近代以来形成了以家为基础的“本末”关系和“寺檀”关系为中轴的存在形态,在这个旧式结构中,信徒以家庭或户为单位,归属某一宗或一寺。战后进行的民主改革废除了天皇制、父系家长制,实行了彻底的宗教自由。1946年11月3日,《日本国宪法》二十条规定:保障任何人的信教自由。任何宗教团体都不准从国家得到特权,也不准行使政治上的权力。不得强制任何人参加宗教活动,庆祝典礼、仪式以及例行活动。国家及其机关,不得从事宗教教育及其他任何宗教性的活动。[66]这种政教分离的规定,直接威胁到以家为基础的佛教教团的生存。为求生存发展使教团从传统走向现代,日本各宗从60年代开始进行了适应民主化朝流的改革运动。1962年真宗大谷派展开同朋会运动,西本愿寺派的门信徒会运动;1966年日莲守护法运动和净士宗运动等等。这些运动充分体现了日本在教团体制上进行民主化、法制化的特点。一是教团与信徒的关系。改革现存体制,扭转由家庭左右人们信仰的历史,提高信徒的宗教主体意识,真正使教团成为信徒自主选择精神归依的信仰共同体,建立以会员制为基础的本末一体的新型教团。二是在组织运行体制上进行改革。比如,净士真宗本愿寺在门信徒会运动中,广泛吸收寺院住持和门信徒代表的意见,探索改革教团体制,相继成立门信徒会→寺院→教区教化推进协议会→中央教化推进协会的纵向组织体系,实行各负其责的领导和管理。三是民主改革,扩大门信徒对宗团管理的发言权,给予同僧侣议员平等身份参加宗议会的权力,像真宗大谷派设置门首一职,作为僧侣和门信徒的代表者,并以此取代过去集本愿寺住持、管长、法主于一身的三位一体的制度,采取僧侣议员宗议会和门徒议员参议会的两院制,共同作为本派最高决议机关。[67]
韩国天台宗由宗正、宗议会、总务院、监查院、元老院和参议院一直到各个寺院、僧众及信徒的三级组织体系,上下沟通、彼此配合,形成了一个从决策、执行到监督的完整系统,确保爱国佛教、生活佛教、大众佛教目标的实现,积极弘扬佛法,开展新佛教信仰运动。
中国台湾的慈济基金会则为主体系在家信众的教团代表。慈济成立后,实际上已孕育了不以传统寺院为分会会址的新型网络式组织结构,不依赖寺院并不意味着不要总部与教堂,其花莲本会仍以比丘尼为核心,下属各地分会、支会则都以在家的慈济委员为核心。佛光山在教团体制和内部管理上也是充分衡量了大陆十方丛林制、传统子孙制、管理人制、现代董事会制、日本佛教大本山制等体制的各种利弊,尽量扬长避短,初步创立了佛光山宗务委员会组织体制。本山住持对内综理一切事务,对外代表佛光山。采用住持制,偏向于权力的集中,这是为了贯彻星云人间佛教理念的需要,也是防止争权的摩擦,提高效率的需要。为了防止权力过分集中造成个人专断的弊端,故采用委员会制度加以制衡。宗务委员会下属的分、别院也采用住持制,为防止权力集中可能造成的腐败等弊端,佛光山的分、别院后来还采取了财权与管理权的分权制;为了僧众和合,防止传统寺院常有争权夺利现象,采用职事轮换制,使各职事在工作中都可以体会他职的苦乐。另外,佛光山系统还形成了一个惯例,即分、别院的住持,一般都不是该院的创建者。这样,可以防止常有的“恋栈”现象与权力专擅。[68]
在大陆,加强对寺院的民主法制管理也成为一种制度措施。中国佛教协会颁布的《汉传佛教寺院管理办法》第3条明确规定了要发扬“六和”精神,实行民主集中管理。
住持的产生也建立了相应的规章制度,即:寺院住持,须根据选贤任能原则,由当地或上级佛教协会主持,经本寺两序大众民主协商推举礼请之;住持每届任期三年,连选可连任但不得连任3届。住持对外代表常住,对内统理大众。凡重要寺务,由住持召集[69]
班首和主要执事及有关负责人员举行寺务会议,集体讨论决定,充分体现寺院管理的民主化、法制化精神。
4.社会参与的广泛性在东亚现代化的过程中,随着威权主义的衰落,民主政治的发展,为人们积极参与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建设提供了广阔而自由的空间。宗教作为社会的一支重要力量,一方面在接受和适应急剧变化的社会环境带来的强烈冲击,另一方面宗教也在主动积极地参与社会,在这种参与中实现自身的现代转型,而且这种社会参与,从传统的慈善、教育卫生等向思想、政治、经济、文化、环保、人权、和平等方面不断扩展,具有广泛性、普遍性。
佛教参与社会,在20世纪前期还只是佛教界为维护自己生存的需要,当代佛教参与社会就不仅仅为了佛教自身的利益,而是立足社会以佛教本有的理念来引导社会,净化社会,显示出佛教人间化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其社会价值和意义更为深远。在日本,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立正佼成会以“变革世道”为宗旨的社会活动益发活跃。1969年在庭野日敬的倡议下,发起“创建光明社会”运动。在社会上广泛展开募捐、绿化、清扫、献血、慰问、交通宣传等活动。“唤起民众爱自然之心,爱人类之心,贯彻为人类服务的观念”.这一运动遍及日本40余个都道府县,颇有声势。[70]韩国佛教曹溪宗开办了东国大学医疗院、浦项医院、庆州汉方医院。太古宗开办了佛教般若医院等机构,向社会提供服务。圆佛教的慈善机构遍布大部分地区,其事业不限于救济,而在于以圆佛教精神指导参与社会,谋求社会改革、正义、福祉等活动。在大陆,佛教界坚持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的原则,充分发挥佛教的功能,积极地参与到慈善、赈灾、捐学、扶贫等社会公益事业中。仅以武汉佛协为例,1996年以来为公益事业共投入764万元,为教育事业投入143万元,赈灾扶贫投入100.7万元,社会公益投入205.4万元,受惠数万人;为国分忧,为社会解难,共投入资金300万元,维修300多处房屋,受惠人数万余人,投入资金15万元,减免困难户租金10万元。[71]台湾佛教界在环保运动方面努力的成效甚好,他们成立关怀生命协会,保护野生动物、反赌博合法化,推动建立野生动物保育法、动物保护法等。通过广泛参与社会,佛教对一些社会的理念进行了重塑,对一些不合时宜的法律政策进行了解构,佛教适应社会、关怀社会、净化社会、引导社会的入世功能得到了具体的体现。比如,从惜福角度提醒人们人类资源是有限的,人类不能无限制地纵容自己的贪婪欲望。从众生平等的角度反观和检视以人类中心主义为理念的生态保育,从缘起法的万事万物相联系中,揭示人类无法独存于世,应该跳出本位,尊重生物的多样化,尊重所有的生命。从佛教参与社会运动来看,传统佛教那种一心念佛,不问世事、怕世事的软弱形象得以改观。[72]在香港也同样,例如当禽流感发生时,香港佛教徒立足于全社会利益考虑,自觉地暂停一向坚持的禽鸟放生活动。
5.弘法传播手段的科技化与比较保守的佛教宗派相比,倾向于人间化的东亚佛教社团也更对现代信息传播媒介感兴趣,较早采取先进发达的广播、电视、广告、录像带、电影、报刊,现在更有网络、光盘、手机和MP3等新型的现代传播媒介,这些传播媒介为佛教的兴盛提供了强大的助力。
在日本利用电视传教成为一种普遍手段。宗教讲座、宗教仪规的示范到转播法会盛况,以及从宗教角度的道德教育、人生教育等,琳琅满目。阿含宗大量发行广告电视,其阿含星祭通过电视直播,可以到偏远的山村,那种集体狂热的宗教气氛的确能征服不少信众。孝道教团从1953年就设立东京、大阪等13个广播局,突出孝道乃佛教精神之根本。20世纪60年代后,星云在佛教弘传事业方面,开台湾科技传播先河,及时利用现代传播媒介进行通俗弘法。1979年8月,通过审查,佛光山率先制作了《甘露》节目,并与中华电视台签约播出,与官气十足的其他电视节目相比,其新鲜的不落俗套的内容立即受到了观众的欢迎赞叹。其后《信心门》、《星云佛学讲座》《六祖坛经》、《星云禅话》陆续播出,反响极为热烈。此后,佛光山创办了佛光卫视,慈济也成立大爱电视台。
进入90年代,网络、光盘等各类新型媒体很快被各个宗教团体用于弘法。一是数字化日本花园大学国际禅学研究所开始建立禅学典籍数据库,发行名为“电子达摩”
的光盘;由日本全国各大学组成的佛典输入团体SAT正在建立“大正新修大藏经原典资料库”,采用XML和UNICODE处理文献。韩国海印寺从1992年初开始的《高丽藏》
电子版已经全部完成。韩国东国大学计划将《韩国全书》及海印寺的《高丽佛教藏》翻译本,两大部共计划15万页的资料电子化。佛光山刻制了400万字的《佛光大经藏》
光盘,其中还包括一部《佛光大字典》,具有很强的信息检索功能,输入关键词就能在浩如烟海的佛经中找到所需的资料。一些佛教网站如“佛网”还将佛经转化成FDA电子书,直接进行电子阅读。二是建立电子资料库。如台湾的佛学数位图书馆、大陆的佛教导航网站、国学网的佛学研究版。三是创办电子图书与期刊。台湾“中华”佛学研究所把全部学报上网。大陆则有佛教在线等上百个佛教网站。四是网络交流及活动。台大的狮子吼网站、大陆的网海莲舟、复旦大学的日月光华站的佛学研究都有相应的聊天室BBS论坛可以进行交流。宁玛咨询网站为四川省和西藏自治区交界处的女尼筹集道粮活动。[73]灵鹫山通过网络,把全台各地讲堂连在一起,对每周的禅修课程,实行同步互动。
在利用电子传播媒介的基础上,传统的文字传媒也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日本每个中型教团都有自己的机关刊物,都有上百万的销量,像创价学会的《圣教新闻》日刊,发行就有400多万份。立正佼成会的《佼成》月刊是130多万份等。[74]台湾每个教团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刊物,大的教团办有多种刊物如佛光山出版的《人间福报》、《普门学报》等十几种报刊。香港佛刊也有十余种,像佛联会办的《香港佛教》创刊于1960年,延续时间最长。大陆的《法音》、《禅》、《净土》、《丛林》等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
另外,宗教电影也很多,日本、佛光山等都拍摄发行过各自的宗教题材的影片,有故事片、宣教片、观光片和艺术纪录片等,这些电影艺术地利用声光音响等现代手段,具有很强烈的宗教感染力。日本的《集光》、大陆的《弘一大师》等影片都具有宗教艺术价值。
第五节佛教人间化无法回避的问题东亚佛教的人间化代表着宗教必须适应、关怀现代工商业社会的趋势,但佛教的宗教本质规定了其还有净化人间的要求,要警惕商业化和其他现代化带来的问题。
1.人间化不是商业化在现代市场经济的社会基础上,作为文化的宗教也会受到市场运行规则的影响。
佛教各宗派为了争取信众资源,也常常会运用市场经济的各种手段方法,面向公众吸引社会资源,为佛教所用。比如广告、公关、会员制等许多现代商业营销手段就常被各类佛教团体所运用,来吸引信徒。
在台湾,随着佛教入世倾向的深入,台湾佛教动作的市场化倾向日益显着,以至于有学者认为“台湾佛教各教团就像是商业化的宗教企业”[75].这种倾向在大陆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也开始成为一种趋势,如嵩山少林寺商标被滥用或假借少林寺名义的某些做法就是表现。应该说,这些商业化的运作对吸引社会资源投入佛教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是,在运行过程中,也要防止出现商品化的倾向,一是从动机而言,要防止出现借佛敛财,商业化运作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把手段当做目的,无疑最后会走向邪路歪道,以致不可收拾。如不少地方的企业也建起了寺庙,或者根本没有僧尼主持,或者把僧尼作为摆设,把本为宗教场所的寺庙当做旅游点或借机敛财的手段来经营。二是要防止过度的商业化。商业化手段是佛教适应市场经济时代的应变之策,对于扩大宗教市场固然有利,但是这只是方便的手段,在运用时应该时刻注意其负面影响,不能给人们造成当和尚可以发财的印象。经忏佛事更是历来被高僧大德所批评,恰恰为人间化的佛教社团所反对。三是净资的来源与运用也要公开化,十方来十方去,净资应投入社会公益事业、佛教文化传播事业。
2.坚持佛教的超越性东亚佛教在人间化的进程中,最引起争议或误解的就是把人间化视作世俗化,尤其是在海峡两岸人间佛教实践中更是一个引起广泛争议的问题。[76]实质上,这些非议不过是当年梁漱溟批评太虚佛教改革的老调重弹而已。[77]梁氏批评之依凭,是据他对古代印度佛教与中国佛教的观察,佛法就在于向人的内心追求解脱,不必关注社会。而在他看来,太虚提倡的佛教改革丢失了这一超越性。此说不知,古代形态只是佛教适应彼时彼地社会与环境的结果,而“向内追求”只是佛教万千法门之一,佛教根本的超越性并非只能体现于这一趋向。其次,这种说法除了刻舟求剑,不知变通之外,大体上乃无效的循环论证,即本依据对古代佛教的观察,然后又说,凡不符他所观察到的古代佛教标准者皆非佛教,最后作证明的仍是此观察。但是,梁氏还有证据,那就是教界公认的“三法印”(即三乘共法)。
与此相应,太虚则认为,“本人观察佛法之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及大乘不共法,原为一贯”.“依法契理契机的原则,依佛法适应这现代的思想潮流及将来的趋势上,(是)因为人类在一个区域之中,一个时代里面,适应其现在的将来的生活,则有一种新的意义,便是契机的意思。根据佛法的常住真理,去适应时代性的思想文化,洗除不合时代性的色彩,随时代以发扬佛法之教化功用,这在四悉檀中叫做世界悉檀,即是佛法活跃在人类社会或众生世界里,人人都欢喜奉行。”[78]太虚抓住了佛教一贯的超越性,但仅从变通的角度论证,说服力不太强。
印顺进一步击中了要害,他从“三法印”出发,证明了梁氏之说属“破”解与“执”
见。印顺说:“三法印---诸行无常性,诸法无我性,涅盘寂静(无生)性。因为无有常性,所以竖观一切,无非是念念不住,相似相续的生灭过程。因为无有我性,所以横观一切,无非是辗转相关,相依相住的集散现象。因为无有生性,所以直观一切,无非是法法无性,不生不灭的寂然法性。龙树论说:三法印即是一法印(真如)。如违反一法印,三法印也就不成其为法印了。”这是佛法超越的一贯性。他又说:“佛法的思想、制度,流行在世间,就不能不受着无常演变法则所支配。若把它看成一成不变的东西;或以为佛世可以变异,后人唯有老实的遵守,说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推之百世而可行‘;或以为祖师才能酌量取舍,我们只有照着做∶这就是违反了佛法---诸行无常法则的佛法。”印顺此语实际上依三法印,驳倒了梁氏反对佛教改革的“执”见。梁氏与印顺对三法印的解释完全不同。显然,任何不抱偏见的人都会承认,印顺对三法印的阐解更有说服力。
赵朴初居士则在强调人间佛教的优越性的同时,指出应发扬中国佛教农禅并重、学术研究、国际友好交流的优良传统。佛教要克服历史给予的污染。[79]
综合他们的见解,人间化的佛教无疑坚持着佛法旨在克服人类生死困惑的一贯的超越性追求,继承着佛法克服人性的基本弱点如贪、嗔、痴的一贯的超越性追求,继承着佛法救治人类造作的罪业的一贯的超越性追求。佛教人间化所要纠正的,是不能认清世运转变的“执死方治变症”,是不能适应已经与势将成为社会中坚的现代市民的超越性追求之冥顽不化,是佛法在适应印度种姓社会与中国宗法社会以及现代商业社会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污染。因此,人间化决不能淡化佛教本有的超越性,相反,要以佛教超越性为导向去摄化世俗,尽一份净化社会功能,使现代社会健康有序发展。
3.防止个人修证的缺失及其负面影响2001年,如石法师发表长文:《台湾教界学术研究、阿含学风与人间佛教走向之综合省思》,其洋洋万言的实质都归结到一点---人间佛教丢弃了佛教重修证之本。
其实,不管在宗教史上,还是与人间佛教理论对照,如石法师自以为能够驳倒人间佛教的主要论点难以成立。
首先,修行是所有宗教的共同特征。但应了解,古代比现代的修行之风更盛。从这点看,西方古代修道院林立与中国古代盛行的避世苦修如出一辙。当时,哪怕想在社会上稍做试验,以实践原始基督教、原始佛教的超越理想,都会遭遇世俗力量强有力压制。使世俗秩序神圣化的教派固然受尊崇,避世修行对世俗秩序也没有危害。所以避世修行是表面上不放弃宗教超越理想,实质上与世俗妥协的途径之一。中国帝王还对此多有颂扬,如有俾世道人心之类。避世修行表面上避免了世俗污染,但世俗对此的认同无宁说也属于一类巧妙的“俗化”.强调来世与“天堂”也是如此---构成宗教核心的超越理想被消磨在无形之中。身在人间,“俗化”原是难以避免的。值得注意的是,从西方宗教改革以来,重传教的趋势逐渐加强。中国近代天台宗的振兴,禅宗与藏传佛教在欧美的盛行都与重开拓性的传教有关。
第二,佛教之本在于追求慧解脱,禅修并非佛教的特色。参禅早在佛教诞生以前就有。一向压制佛教的婆罗门教也一向重视(广义的)禅修。佛教的禅修与观想、念诵一样,都是开慧借助的手段。太虚称“佛学即慧学”[80],印顺说:“系缚我们的烦恼,必须用智慧去勘破它,而不能专凭定力。佛法重智慧而不重禅定,理由就在此。”但世俗少许散动慧解没有多大力量,着重佛法真慧依少许定力,“能断烦恼,了生死,这种为慧解脱。”[81]
第三,人间佛教必须重视修行。如果说此点在九年前提出更富有前瞻性的话,[82]
那么,如今仍有很大必要。应强调指出,参禅是人间佛教主要的修持途径之一。由法界出版社出版的释性广《人间佛教禅法及其当代实践》及其反响表明了人间佛教已唤起的修行自觉。当代人间佛教的三位代表人物均很重视禅修与禅学研究,星云所着《星云禅话》、《星云说偈》等流通量很大,圣严所着《禅的体验》、《禅与悟》、《禅门修证指要》、《禅的生活》等,乃其所倡扬的人间佛教的重要方面。净慧提倡的“生活禅”更是在大陆得到广泛认同的人间佛教理念的核心之一。
人间佛教强调的修行还具有拨去神秘色彩的现代特征,不但释性广《人间禅法》
对此作了充分阐明,圣严有关禅学着作也结合他“透过自己的经验,将释迦世尊以来的诸种锻炼身心的方法,加以层次化及合理化,使得有心学习的人,不论性别、年龄、教育程度,以及资禀的厚薄,均能获得利益”[83].
总之,人间化是由全球现代思潮激发起来的东亚佛教的共有倾向,但在海峡两岸表现为人间佛教。人间佛教可以说代表着东亚佛教人间化思潮的普遍性与汉传佛教特殊性的统一。勉强把日本及其他国家的人间化佛教纳入“人间佛教”的依据不足。[84]
而东亚佛教的人间化乃全球自16世纪以来的现代化、理性化浪潮在亚洲的延续与在东亚宗教界的反映。海峡两岸的人间佛教可以说是为应对这一浪潮的冲击,由少数最早觉悟的教内外先行者发动的对传统佛教弊端的改革,然后逐渐在思潮激荡中形成了系统的思想理念,并付诸实践,在先一步开放的地区形成了竞争优势。它主要表现为佛教教义的现代性阐释、教会与僧团现代形式的组织管理等特征。东亚佛教的人间化特征使传统佛教在现代社会中获得了一种新的生命形态,但必须重视其间可能或已经产生的一些问题如商品化倾向、超越性的淡化、个人修证的缺失等负面问题。如能较好解决,主要在汉传佛教传播区域形成的人间佛教在整个亚太地区的人间化思潮中将具有核心地位。
[1]参见谢立中《20世纪西方现代化理论文选·编者前言》第2~11页,上海三联书店,2001年。
[2]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年,第15页。
[3]参见邓子美、辛望旦主编《论中国法的精神》第26~27页,青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
[4]康德:《历史理性批判文集》,何兆武译,商务印书馆,1990年,第22页。
[5][宋]朱熹:《朱子语类》,卷十二。
[6]太虚:《人生佛教开题》。
[7]杨曾文:《日本佛教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98页。
[8][韩]韩龙云:《朝鲜佛教维新论》,《韩国新宗教的源流与嬗变·附录》,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年。
[9]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增订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40~158页。
[10]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99、188~189页。
[11]陆玉林:《东亚的转生---东亚哲学与21世纪导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0、138页[12]金勋:《韩国新宗教的源流与嬗变》,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年,第27页。
[13]参见《南风窗》2000年第8期,《华声报》2002年8月26日。
[14]喻权域、从亚平主编《台湾的昨天与今天》,新华出版社,1988年,第15页。
[15]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星云大师讲演集》第4册。
[16]郝也麟:《佛教事业》,江灿腾:《台湾近代佛教的变革与反思》第399页,(台北)东大图书公司,2003年。
[17]瞿海源:《台湾宗教变迁的社会政治分析》,第45页。
[18]余光弘:《台湾地区民间宗教的发展:寺庙调查资料的分析》,(台北)《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集刊》第53期。
[19]宋光宇:《四十年来台湾的宗教发展情形》,《宗教与社会》,(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5年。
[20]星云:《跨世纪的悲欣岁月·序》。
[21]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商务印书馆,1965年,第206页。
[22][日]富永健一:《日本的现代化与社会变迁》,商务印书馆,2004年,第266~268、301页。
[23]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48页。
[24]李惠国主编《当代韩国人文社会科学》,商务印书馆,1999年,第568页。
[25]赵利济、金赢亨:《韩国经济腾飞的政策剖析》,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413页。
[26]参见陈兵、邓子美《20世纪中国佛教》第五章,民族出版社,2000年。
[27]《南方周末》2006年7月18日。
[28]喻权域、从亚平主编《台湾的昨天与今天》,第203~204页。
[29]释永明:《香港佛教与佛寺》,(香港)大屿山宝莲禅寺1993年印本。
[30]太虚:《人性》。
[31]冉云华:《现代概念及其对佛教的意义》,佛光山文教基金会编《1990年佛光山国际佛教学术会议论文集》,高雄佛光出版社,1992年。
[32]聂云台:《保富法》。
[33]曹伯权:《舍耶从佛记》。
[34]陈冠桥:《企业家精神与中国佛教信仰》,中国人民大学佛教与宗教学理论研究所硕士论文稿本,2007年。
[35]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48页。
[36]转引自何建明《佛法观念的近代调适》第42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
[37]村上重良:《宗教与日本现代化》,张大柘译,今日出版社,1990年,第3~4页。
[38]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94页。
[39]铃木范久:《宗教与日本社会》,牛建科译,中华书局,2005年,第70页。
[40]国际创价学会网站:http://chs.sgichn.org/sgichn/index.php?id=136[41]黄心川:《当前东亚佛教的复兴情况及其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2000年7月)第509页。
[42]普正编译《韩国佛教天台宗及主要寺院概览(上)》,《法音》2001年第7期(总第203期)第38页。
[43]邓子美:《二十世纪中国佛教智慧的结晶》,《法音》1998年第7期第21页。
[44]韦伯:《经济与社会》(上),商务印书馆,1997年,第527、528页。
[45]韦伯:《经济与社会》(上),第529页。
[46]韦伯:《经济与社会》(上),第544页。
[47]参见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第176~177页,(伦敦)对照出版社1985年英文版。
[48]奥戴:《宗教社会学》,刘润忠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98页。
[49]参见释昭慧、江灿腾编着《世纪新声:当代台湾佛教的入世与出世之争》,(台北)法界出版社,2002年;《人间佛教与当代对话:第三届印顺导师思想之理论与实践学术研讨会伦文集》,弘誓文教基金会2002年4月。
[50]奥戴:《宗教社会学》,第139~140页。
[51]释印顺:《中观今论·自序》。
[52]释印顺:《无诤之辩:评熊十力的〈新唯识论〉》。
[53]释印顺认为:“其实,这一思想系,有独到的立场,主要是众生与佛有共同的体性;依此为宗本,说明依此而有生死、众生,依此而有究竟解脱、如来。”(《如来藏之研究》)[54]韦伯认为:“晚期中国佛教的僧侣制的性格本质上是决定于其愈来愈强的平民性格。而晚期中国佛教的教理基础几乎无不立于真常唯心论之上。”(《印度的宗教:印度教与佛教》第435页,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96年)[55]星云:《皆大欢喜》,佛光书局,1994年,第2、117、12312页。
[56]林宜璇:《人间佛教与生活是:慈济现象的社会学解析》,台湾清华大学社会人类研究所硕士论文,1996年7月,第89页。
[57][英]汤因比、[日]池田大作:《展望21世纪》,苟春生等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4年,第40页。
[58]转引自黄心川《东亚佛教的复兴情况及其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中华佛学学报》第13期(2000年7月)第508页。
[59]柳雪峰:《圆佛教基本教理浅析》,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编《宗教研究四十年》(下册),宗教文化出版社,2004年,第1370页。
[60]星云:《人间佛教的基本思想》,《星云大师讲演集》第4册。
[61]古格鲁:《人间佛教对社会福利的贡献:综观星云大师在解行上的诠释》,《普门学报》第3期2000年5月)第51页。
[62]星云:《如何建设现代佛教》,《星云大师讲演集》第4集。
[63]参见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第84页。
[64]《中国佛教参访团访问韩国天台宗的总结报告》,《法音》2000年第2期第32页。
[65]李元松:《我有明珠一颗》,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6年,第2页。
[66]铃木范久:《宗教与日本社会》,牛建科译,中华书局,2005年,第81页。
[67]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第204~205页。
[68]邓子美、毛勤勇:《星云八十:学者看大师》,台中太平慈光寺,2007年,第273、274页。
[69]《寺院管理办法》,《法音》1993年第12期第28页。
[70]见:http://www.globalbuddhist.net/ShiJieFoJiao/Japan/postwar018.asp世界佛教网站2006-1-3[71]见中国民间组织网http://www.chinanpo.gov.cn/web/showBulltetin.do?id=20081&dictionid=1940,2006[72]释传法:《台湾佛教社会运动中的环保与动保运动问题》(2002年3月30日于生命关怀协会的讲演)。
[73]王雷泉、刘京民:《从因特网到因陀罗网从知识经济到善知识经济---以中文佛教网站及学术资源为例》,见《首届中国无锡灵山人间佛教与社会关怀研讨会论文集》第31~40页。
[74]杨曾文主编《日本近现代佛教史》,第247~249页。
[75]江灿腾:《台湾近代佛教的变革与反思---去殖民化与台湾佛教主体性确立的新探索》,(台北)东大图书公司,2003年,第399页。
[76]其较有代表性的为如石法师《大乘起源与开展之心理动力》、《台湾教界学术研究、阿含学风与人间佛教走向之综合省思》,载如石《现代大乘起信论》(南投南林出版社,2001年)。
[77]梁氏当时认为,改造佛教是做不到的事,倘若做到,那改造后的东西必定不再是佛教。尽管他后来看法有了改变。参见邓子美《人间佛教理论的建构与运作》,载《法音》1998年第7期。
[78]释太虚:《新与融贯》,《太虚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72~75页。
[79]赵朴初:《中国佛教协会三十年》,载《法音》1983年第6期第13页。正果法师把农禅合一解释为“有益于社会的生产与服务性的劳动”,是很恰当的。(《人间佛教寄语》,载《佛法在世间》,中国佛教协会,1990年,第6页)[80]《太虚集》第63页。
[81]印顺:《解脱者之境界》。
[82]参见温金柯《现代禅对台湾佛教的影响及历史意义:建立台湾佛教的主体性》,载《现代禅月刊》
第38期(1993年6月);《敬覆印顺法师:〈我有明珠一颗〉读后》,载《现代禅月刊》第42期(1994年2月)。
[83]圣严:《禅的体验?禅的开示》,(台北)法鼓文化事业公司,1997年,第1页。
[84]这一说法见河北禅学研究所编《人间佛教》,河北省佛教协会印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