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准备窝在这里，和我这个丑老鬼待一辈子？”宋淙问罗言。一周前她突然来到九考塔，之后就再未出去过，就连吃饭睡觉都在这里，似乎打定主意要在他旁边置个窝。他笑的很猥琐，“嘛，老爷我倒是不介意。”

罗言不做声，只是径直地望着古树林前的夜太子出神。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夜太子突然抬头，向她遥遥看来。那绝世的容颜曾进入她缱绻的春梦，却也是她噩梦的源头。四年前她有了莫颜绫子的孩子，在寒王府流产，醒来后就听说轩辕夜不见了。她有不好的预感，急忙赶往海州王府，却在途中遇到仇人袭击，李规和冷月相继死去。而她终究没能拦住夜太子。那日的他不再是对她唯命是从的侍卫亦或情人，而是终于暴露出残暴本性的入世魔王，在她眼前杀掉了莫颜绫子，毁掉了海州王府。

若四年前他造成的杀戮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她的死亡就能够换来安宁。她曾经如此认为，直到通过分身看到绝江外围那个被屠的村子她才明白，即便她已消失，他的杀戮却从未停止。所以这次她一定要阻止他。首夫子的提议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却必须建立在轩辕暗的牺牲上，只有在最后无计可施时才能采纳，在这之前她还要尝试另一种可能。神尾是绝境，若将夜太子带到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或许能杜绝惨案的发生，这就是她拒绝首夫子原因，希望结果能如她所想。至少有一件事宋淙说对了，她的确不打算离开，只要她还留在这里夜太子就不会走出神尾。

“你既然如此清闲，就帮老爷我去取样东西吧。那条瀑布你看到了，它左右两边的山头一样高，叫双子峰。两座山峰相连，中间就是那条瀑布的源头。据说在源头处有一棵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的菩提树。如今正是菩提子成熟的时节，你去帮我取些回来。”宋淙又说道。

罗言本来不想理他的，岂料那厮竟突然蹿过来，往她身上挤。她走，他又挤过来，她再走，他又挤，这样磨了一会儿罗言终于举手投向。也罢，去就去，这地盘是他的，他若成心不让她待她还真没办法，反正只是取个东西，举手之劳，就依他罢。

罗言从九考塔出来，轩辕夜仍站在古树林外，笔直地向她看来。她走过去，踮起脚吻了他一下。他的唇咬得很紧，并不十分舒适的触感却令她着了魔似地贪恋着更多，原本只是轻轻的一吻忽然变了味道，她贪婪地啃咬着他的唇齿。久违的亲近带给她无限的满足和快感。然而对此轩辕夜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不拒绝，也不迎合，只是站在那里，任她为所欲为，不恼不笑，面无表情，难以看出他在想些甚么。

吻罢罗言就垂下头，不在看他的脸。对这个男人，她还真是留恋得无药可救。被古项掳走的那年，有一次她偶然从黑衣门逃出来，就遇上了他。那时候他化名墨杀，是名震江湖的杀手，因被花影楼杀手围攻，重伤后命悬一线，恰巧被罗言所救。从那之后轩辕夜就奉她为主，跟在她身边十余年，不离不弃，惟命是从。他的眼里只有她，而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所以爱上他只是命运使然，到如今罗言也无从懊悔。只是罗言爱他，他却不爱她，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万般绝望，另寻良人，又怎会结识慕容殇、莫颜绫子？轩辕夜啊轩辕夜，道他有情他总无情，道他无情他又总在她另寻爱人后出来搅局，令她的感情理不清又难断。

罗言看向他身后的树林，只见众多参天古树凛然耸立，树冠亭亭如盖，交连成片。树冠之下还有很多虬劲的枝条横生出来，相互交错盘绕，上面挂满百年老藤，使树干之间的缝隙变得十分狭窄，难以穿行。树根上积起厚厚的腐叶，因为常年见不到光，生满喜阴的蘑菇，品类繁多，鲜艳夺目。最近常看到轩辕夜从这树林里出来，他到底在里面干甚么？

罗言沿着被踩坏的蘑菇往里走了十几步，突然脸色一白。这林中堆满了尸体，地上、树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野兽毒虫的尸体，有些已完全腐烂，有些明显是刚刚才死去的。她浑身传来一股恶寒，这是他干的。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居然在吻那个杀戮成性的魔鬼，她是否该为自己还活着感到庆幸呢？她转身就往外跑，出了树林，发现他那人已经不在了。她环顾四周，仍未找到他的身影，突然感到茫然无措，他去了哪里？离开了吗？她坚信，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他就不会离开，当真是这样吗？如果不是，她将他困在神尾的计划还能实施吗？

此刻九考塔内，宋淙正和一人说话，“你让老爷我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去不去就看她自己了。话说这话你为何不自己对她说？只要你开口，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会给你的。还是说你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将她引到那里有什么目的？”

那人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声音不带丝毫热度，“这就不是你个死囚管得了的。”

“哎呀呀，如此没良心，你才是古项那厮真正的传人吧？你不说也无所谓，反正这次老爷我帮你也只是想让故事继续发展下去，看看接下来会发生甚么。谁让老爷是你们故事的忠实听众呢？不过你如此欺骗她当真没问题，到时可别后悔？”

“不是欺骗，只是让她去干她该干的事情所采取的必要手段而已。”

宋淙咋舌：“真是个唯我独尊的兄长嘞！”

罗言正在树林外东张西望，就见一身黑衣、蒙着脸的冷月从九考塔出来，朝她走来，问：“你在作甚？”

冷月已经和几年前不同了，就连声音也比那时候冷得多。他显然不太对，但是这时候罗言已无暇深究，说道：“他不见了，你让人找一下，要是他离开神尾就……，不，还是算了。”

她想让他帮忙，不知想到甚么，又改变主意了。冷月很清楚她想要甚么，径直言道：“他在南面的天伤谷里。要将这神尾的虫子杀光杀净还需要些时间，他暂时还走不出去。”

罗言意外地看着冷月，他都知道？也对，说到底他就是这样的人，神尾是黑衣门的地盘，要不是因为她求情冷月才不会让轩辕夜进来，又怎会放放任那个危险角色到处乱跑？轩辕夜的行踪一直都掌控之中。

冷月言道：“我得提醒你，他现在已经不受你控制，你必须认清这个现实，离他远点，否则必然会引起严重的后果。四年前海州王府发生的事不就是因为这样？他完全不受你的控制，以致整个海州王府的覆灭，你还想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何偏偏要踩她的痛楚？罗言心里有气，却无法辩驳，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离开他。”

“这不可能。离开他之后呢？囚禁他？杀了他？有谁能办到吗？到如今已经无人能阻止他的暴走，只要我还对他一点点影响力就不会放任他不管。”

“随便你。”冷月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罗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不安。这个男人一向冷酷，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就连一个背影都让她觉得冷漠。随便你，这话是甚么意思？弃她不顾？长久以来，他们兄妹三人彼此依赖，才得以在杀戮中保持人类的心性，从未迷失过重要的东西。现在他是要舍弃她了吗？舍弃掉仅剩的兄妹之情，他独自一人打算走向何方？

当晚罗言放了一次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动弹，直到半月后才上山去取菩提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