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追随，齐都，未央宫，北至犬戎战场，堂堂林阀大小姐，心甘情愿入军营学医，救死扶伤，只为跟在他身边。

即便他坦白最初故意掉到她马车里，便是为了他日，见林将军一面，她都无法割舍，深陷泥潭不自拔。

最初到军营他命人送她回帝京，看不到他的时候，一闭眼，脑海就浮现不慎落入马车，尴尬嗫喏，自称采花贼结果反被采，瞪大眼睛望着她的绝色少年，凤目清澈，深深几许。

刹那便了然，于莫龙熙，她永无还手之力。

可是为何现下还是会心痛？

莫龙熙足足睡了三天，醒来沉静如水，凤眸幽暗，照不进一丝光，如千年阴冷暗黑的海底，不见天日。

他负手而立，面朝日光，神情模糊不清，只说了一句话，所有人便明白他哀若心死。

他说，莫龙熙已亡，从今以后世上只有齐皎。

而令他产生遽变的青遥木木楞楞，礼成之后便如没有生命木偶，僵硬失神，一动不动的站在堂中。连身处匪窝也毫不在乎。

经此遽变的褚远之眸光瞬息变换，神情淡淡，回身握住青遥的手，目光落在追风盗首领身上，“我已做了选择，不知阁下说话是否算数？”

“为什么！”追风盗首领还未答话，夷陵已经冷冷开口，目光沉痛冰冷，“不过是做戏，宁愿与我一起死，也不愿同我假拜堂？”

褚远之半眯起眼睛，嘴角浮现奇异的笑，默了一默，目光忽现坦然，“阿陵，你确是阿陵，否则不可能知道我与阿陵的事，但是，你是不是忘了说别的？”

夷陵默然，神情不动。

褚远之淡淡而笑，“比如，阿陵是楚国尊贵专宠的第九公主，夷陵。比如，阿陵还是华阳宫圣殿至高无上的陵都圣女。比如，圣殿眼下竟然配合演出追风盗强掳大戏。诺大的圣殿，难道人人都糊涂了？”

“追风盗”众匪面面相觑。

夷陵闪过一丝愕然，不想他竟然全盘皆知，随即平静如水，“那么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拒绝我的？”

褚远之不无怜惜，“阿陵，圣女终身不得嫁娶，否则便受凌迟酷刑，你不要试探楚国百姓的底线，为所不容。”

夷陵神色缓了缓，微微不安，“所以，你是故意演戏给我看的，对不对？”

褚远之没有回答，沉默的望着她，周身浮动怜惜。

过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的转身，将身边失魂落魄的女子圈进怀里，青袍缓带，俊美出尘，眉间染上温柔，向外走去，脚步不疾不徐，“阿陵，前路多舛，世事无常，你多保重。”

竟是连多说两句也不愿。

意兴阑珊，背影冷漠的大步离去。

夷陵的脸瞬间白了，如雨中白莲，摇摇欲坠。

紫月缓缓从“匪群”步出，深深叹息，将肩膀耸动的女子揽进怀里，不一会儿便感觉肩膀浸湿。

沧桑的眼眸轻转，最终没把藏在袖中方才穆细的传信拿出。褚远之也是方才知晓前因后果，他那样聪明的人，只消知道一星半点，便能推测全局，适才他的挣扎难决不是作戏，情真意切。

陵都身在情局，未免不如外人看得清楚。但眼下万事落定，明知是苦，她不愿陵都再尝。

而陵都伤心已成，黯然无言。

一开始便推测到了结局，只是始终不甘心，才一次次试探、退步，即便他出于同情与她拜堂，她也会不顾一切随他而去。楚国上下无人知她真面目，便是知晓，紫月医术超群，即便改头换面痛不欲生，也未尝不可。她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抛下所有，打算跟他走，却没料到即便同情，他也根本不愿牵她的手。

华阳宫的祭坛，于她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唯有少年的温馨识得几分人间眷恋滋味。如今大梦已初醒，风尘终彻骨。

褚远之与青遥同乘一骑，上马疾驰，穆细紧跟其后，一对人浩浩荡荡扬尘而去。

无人发现，他的背脊一片湿凉，冷汗涔涔。

以陵都当下之势，十个褚远之也不够死，他从来不惧死亡，可如今却害怕连累怀中无辜的女子。

初入七星城他不愿与钱庄透露身份，不惜被赶出来，也不愿变卖字画，其实是怕被认出，他不过是想与青遥多相处片刻。不料遭此劫难，幸好她没事，否则他一生无法原谅自己。

短暂的分别，好像隔了千年万年，思念发酵成醇酒，泛滥成海洋，心微微酸涩，明知是沦陷，却身不由己。

快马加鞭的赶路，入夜十分几人露宿休整，身后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