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09月28日 05:24
谢甫琴柯(1814—1861)乌克兰伟大的诗人。《弹唱员》是作家的一本诗集。该诗集反映了乌 有了。 在病魔残酷折磨尼古拉的沉重时刻,他仍然把精力集中在敬爱的乌克兰诗人—谢甫琴柯那些不朽的、激动人心的诗篇之中。这本诗集的许多诗他都能背诵如流。他最喜欢谢甫琴柯的长诗《卡捷琳娜》。他用一种特殊的声调朗读其中某些诗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生活道路……”他还喜欢谢甫琴柯的长诗《海达马克》以及短诗《我面对苍天惊叹……》、《我归天后,请把我埋葬》,在他们家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唱这两首歌。 听他唱歌的时候,拉娅想:他是多么向往乌克兰的乡土,热爱从小就哺育他的民族文化啊。从他那被战火摧残了的心灵的深处,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是一个富有理想的乌克兰青年…… 1927年初,黑海党组织开始党员重新登记工作,通知尼古拉前往该地。 他独自一人已经不能成行了。拉娅把需要的文件带到了市委。很快,市委会代表来到她家,以便明确一些问题。不久,这位同志便将尼古拉的党证送来了。党证编号是No.0285973,党证的填发日期是1927年5 月27日;在“填发党证组织”一栏里填写着:“黑海地区第一区委员会”。 这位代表同志向尼古拉祝贺,把党证交给他,祝他健康。 当市委代表一走,科里亚赶快打发拉娅去买装新党证的套子。拉娅急急忙忙赶到市场上,在一家不大的服饰用品杂货店的货摊上买了一只墨绿色的皮套子。这只皮套子至今还珍藏在索契市的奥斯特洛夫斯基陈列馆内。 白天,他经常写信给过去的老朋友。他和他们谈心里话,一谈起这些旧友的情况就没有个完,并怀着极大的耐心等待着他们的回音。但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回他的信,天长日久,回信的人也就寥寥无几了。同志们可能不知道,每一行字,每一句温暖、友谊、善良、愉快的话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啊! 彼得。诺维柯夫当时住在哈尔科夫。他经常有信给尼古拉;此外,他还满足了尼古拉对无线电零件的要求。两个朋友经常热情地通信,信中充满着幽默。拉娅亲眼看到了尼古拉是怎样爱戴自己的朋友的。当这位难以猜测的朋友彼得。诺维柯夫即将光临时,拉娅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在等待。直到1928年春天,这位朋友才来到拉娅家小住了两三天。他的到来使尼古拉忘记了病痛——他们制订了工作计划,商量了去哈尔科夫的事…… 尼古拉有一个皮夹子。他经常把它藏在枕头底下。皮夹子里有许多老朋友的照片。这些旧友是他在哈尔科夫医疗器械研究所认识的。他们当中有:彼得。库布、安娜。达维多娃、诺维柯夫、拉乌林。夹中还有一张姑娘们送给他的照片。尼古拉和这些姑娘们是在疗养院认识的。姑娘们穿着游泳衣,是在海滨合影的。 彼得。诺维柯夫看了这些照片后,开玩笑说——在疗养院的一些美事都叫尼古拉给“碰上”了,拉娅也随声附和着。尼古拉极力为自己辩护。他们都愉快地大声笑着。争论到最后时,拉娅和别佳①在照片上写了这样的话:“业经书刊检查机关审查通过。卢。马秋克。”②克兰农奴的灾难和无权的乌克兰妇女的悲剧。 ①彼得的爱称。 ②这些照片全部收藏在莫斯科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 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他们的心何等火热啊…… 尼古拉从来就是爱憎分明。他爱的人,就可以为他牺牲一切,要是他仇恨的话,这时就很难说服他了。 如果老朋友不来信,尼古拉就急不可耐地等待回音,像是在考验友谊一样。如果久不来信,他便忧伤重重。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怀着极大的热情和忧虑久久回忆着那些沉默的朋友们时,拉娅忍不住地说:“科里亚,你要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这样做的!他们不可能抽出一点时间给你写信吗?”她说完后,觉得这样讲刺痛了他。 “要知道,拉娅卡,我们不要这样说。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我可不能这样做,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忘记了我。时间将会证明……” 每当信送来时,应当看看尼古拉的表情!他高兴得两眼闪闪发光! 他们的第一个冬天过去了。他们在等待着春天的降临。他们想,春天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八章疗养路上拉娅心碎春天,尼古拉的病情更加严重。每到清晨,全家人看到他那红肿的、咬伤的嘴唇,就知道这是与人所难以忍受的疼痛作斗争的痕迹。 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治疗?他们的物质条件是十分有限的。免费治疗的许可证尚未得到。听说克腊斯诺达尔附近有一个温泉,那里的硫磺浴对治疗风湿病患者的效果良好。他们便开始作去温泉治疗的准备。 这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湛蓝的天空尤其显得高爽。树木和房屋的阴影黑黑的,十分明显。金合欢花刚刚开过,地上落满了花瓣,街上和人行道上像是铺上了金黄色的地毯。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马车夫打起盹来,他在他们门前已经等候很久了。他们完成了最后的准备工作后把尼古拉抬出来。马车夫冷漠地隔肩看了一眼。 在深蓝色的天空和太阳下,尼古拉眯缝着眼睛。他们就这样暂时分别了。陪尼古拉去治疗的是他的母亲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和姐姐列利娅,她还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儿子。拉娅在上班,不可能去照料尼古拉。 温泉离克腊斯诺达尔有60公里。他们乘火车到了克腊斯诺达尔。在那里雇了一辆小汽车,勉勉强强地把半卧的尼古拉放在车里。姐姐列利娅抱着小孩儿坐在车的前座,支着病人的脑袋,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坐在脚头扶住他的双脚。 汽车开了很长时间。由于汽车震动,尼古拉晕过去好几次。不得不随时叫汽车停下来。 到温泉疗养院,汽车行驶了六小时。在疗养院安置得相当快,接待尼古拉的地方游击队员热情地参加了这项工作。 差不多一星期以后尼古拉才消除了旅途上的疲劳。 在疗养院,一切都按“别墅”的规则行事:这里不是疗养院,按现在习惯的眼光看来,与其说是疗养院,倒不如说是旅馆。把休养者安排在两栋有露天凉台、离公园不远的房子里。尼古拉住的那栋房子有六个面积相等的隔间,出门是一个共用的长廊。 科里亚被安排住在进门右边的第二个房间。显然,这是第二号房。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卧室。窗户向着花园。室内设有一张普通的单人铁床,是给尼古拉睡觉用的,而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和带着孩子的姐姐被安置在地板上。 因为病人需要特别的护理,因此,奥列加。奥西波芙娜长期住在温泉,开始和姐姐列利娅轮流护理他。不久,拉娅的母亲去了,后来拉娅也去了。 他们当时的生活费是极度节俭的。这笔生活费用的来源靠尼古拉的残废金35卢布50戈比和拉娅的工资,至于当时她的工资到底挣多少,她也记不清了,但也为数不多。 这些促使他们勤俭度日。但他们的日子过得和睦而愉快。要知道,每天要给尼古拉清洗两次床铺。清洗床铺时,先要把他抱到椅子上,然后再移回到床上。为了服侍好病人,铺床单时连一个褶襞都不能有。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褶襞都会给他的肉体带来莫大的痛苦。每天把他安置在轮椅上推去治疗,然后将他的身子泡在澡盆里。水疗后,又把他抬上轮椅送回房子里,移放在床上。水疗室里虽有护士照看,但他们总是非常忙。沿着沙土路推送尼古拉的轮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天天如此,显然奥列加。奥西波芙娜是吃不消的。 拉娅记不起其他病人是怎样安排饮食的,反正他们是自己起火的。他们 在住房窗下的花园里放了小木箱子,使风不致吹熄炉子。他们安放了一只煤油炉子——这就是他们的厨房。深受他们大家爱戴的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做起家务事来总是那样轻松愉快。 疗养院的院长是一位叫安尼娅的女共青团员。她的姓和父名拉娅都记不起来了;这也是不足为怪的。因为大家都叫她安尼娅。这位姑娘对他们很有礼貌,她尽了一切力量。 科里亚在疗养院住了两个月左右。 拉娅还记得她到疗养院的情景。 她和尼古拉谈了整整一夜,直到大天亮。他们迎来了一个令人神往的山区的早晨。群山环抱着温泉,翠绿的山峰高耸入云。悬崖峭壁的某些部分已接近山谷里一条不大的普谢库普斯河,这条小河就发源于硫磺矿泉。 午后,拉娅料理完家务事,就用轮车推着尼古拉来到公园,在河岸他喜欢的树下或疗养院对面的树阴里徘徊。 到温泉这个神奇的硫磺浴盆疗养的病人很多,主要是重病号。尼古拉刚刚出现在公园里时,他就被包围起来,他成了人们注目的中心。经常进行热烈的辩论……想争论什么就争论什么,只要不去谈生病的事!尼古拉是不喜欢谈这个的。 以疗养院院长安尼娅为首的共青团员们经常来看望尼古拉。他们经常是在露天凉台上谈天。共青团员们的爱戴和关切使尼古拉感到欣慰。 洗硫磺矿泉水浴在某种程度上使尼古拉的病情有所减轻。关节的红肿渐渐地、十分缓慢地消退。这使他们精神振奋,充满了希望。 每当晚上共青团员们集会时,尼古拉请他们把他带去,尽管如此,小伙子们还经常带些乐器来:吉他、曼陀铃、手风琴——他们知道奥斯特洛夫斯基酷爱音乐和唱歌。当小伙子们唱着《我们孤僻的海洋》、《泪水浸透着无垠的世界》,尼古拉也随着大伙儿一起唱着。有时候他也向他们要把吉他,放在胸前,困难地用手指调好弦定好调子,自己伴奏起来,唱着忧伤的乌克兰民歌。 只有一对年轻夫妇反对晚上的这种集会,他俩是尼古拉和拉娅同一个走廊的邻居。这些人需要充分的安静。晚上六七点钟他们就准备睡觉,而白天却像幽灵似的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专门挑剔别人的毛病。 尼古拉决心帮助他俩改正这个毛病。他们房间的对面住着一个年轻的吉卜赛女人。看样子是个精力充沛、朝气蓬勃的人。她给病人的生活带来很多欢乐。她总是想方设法让奥斯特洛夫斯基心情愉快。于是,尼古拉和她商量妥:准备在一个晚上,当那对讨厌的夫妇入睡后,举办一个欢快的音乐会。 他们真的这样做了。这位吉卜赛姑娘比大家更高兴,她载歌载舞,兴致勃勃。 早上——有人告状了。院方规定要追查此事。开始询问病友们,但毫无办法!病友中谁也“没有”听到这种响声。当去问尼古拉时,以为这个在家卧床不起的病人一定能知道所发生的一切的。也只有他才会知道底细。当然,他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结果是这样的:这对不与外界接触、弱不禁风、好吹毛求疵的夫妇终于从自己的“修道小室”里走出来。和大家会合在一起!尼古拉无比欢欣,他为能帮助这样的人摆脱自己的小天地而感到无比高兴。 在“家庭会议”上,他们决定从克柳切瓦亚动身回家时乘哥萨克人铺着干草的有篷马车;尼古拉不能坐汽车,他经受不了震动。 他的新朋友聚集在一起欢送他,他们久久地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他们受到了数十人热情洋溢的、充满友情的祝愿。 刚刚上路不久,病人肉体上的折磨就开始了,伴之而来的则是他们精神上的痛苦。一路上拉娅用手把尼古拉的头扶住,哪怕能减轻他一点点痛苦。 这真是一条可怕的道路!经过几小时旅途之后,他们才明白,温泉并没有使尼古拉的病情好转。由于剧烈的疼痛,尼古拉多次晕死过去。在昏厥后醒来的间隙中,他小声对拉娅说:“要爱惜我,拉尤莎!我还能做好多事,我会好的,别丢下我不管……” 拉娅忍不住潸然落泪…… 他们终于到达了克腊斯诺达尔。不能够马上把科里亚送去车站。总之,不能惊动他,他恢复知觉需要时间。 一群看热闹的人围住了尼古拉坐的车厢。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啊!多可怜的小伙子,他已经死了……” “你把他运到哪里去?” “你还为他张罗什么,他反正已经是个行将谢世的人了!” 这些话简直使拉娅怒不可抑。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她从车上跳下来,扑向这些“同情者”,从牙缝里挤出这样的话:“快点散开吧!你们嚼舌已经嚼够了,赶快从这里滚开!” 一些爱管闲事的女人吓得急忙退向一旁:“她有点精神不正常……” 当拉娅回到车上坐在尼古拉的身边时,他抓住她的手,无力地握着,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真是好样的,姑娘。应该再说得厉害一点!” 他们在返回诺沃罗西斯克的途中是很不愉快的。硫磺温泉水浴使他们大失所望。 医生们安慰他们说,硫磺温泉水浴见效极慢,至少要过一个月才能见到好转的趋势。并建议第二年继续去马采斯塔治疗。 尽管尼古拉病情如此严重,他仍然说:“没有什么关系,这些只不过是人生道路上的小坎坷,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终将会过去的!” 但从他那皱着双眉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的这些话只是说给他们听的。 为了不去想肉体上的痛苦,他越来越多地陶醉在书中。在晴朗的日子里,他们把他搬到院子里。这儿,在洋槐树阴下,他躺在木折叠床上度日。为了躲开好奇者的眼睛,在两棵树中间系了一条绳子,把被单挂在绳子上。 每逢夜晚,青年们都聚集在这里。这时候这个角落里热闹起来了:辩论不休,笑声朗朗,歌声洋溢,曼陀铃和吉他的弹奏声在空中回荡。 秋天,尼古拉在自己的作息时间表里加上了新的一栏:“写作”。现在,写作占去了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大约是四个小时。“写作”意味着什么,连他们都无从知晓。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后,尼古拉要来墨水,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练习簿,开始埋头写作。 谁也不知道他写些什么,当拉娅向他要那本秘密的练习簿时,他开玩笑说:“喏,你是个多么好奇的人,简直像个老娘儿们!我在写日记,就像我对你说过的在医院住院的那个克瓦斯曼,还记得吗?你如果想知道的话,我 读给你听听?“ 尼古拉打开练习簿,眼睛不自然地瞟望着一页纸,念道:“……11月27日。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健康情况自我感觉良好,左脚的大脚趾还在动弹,但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不愿到医院去。”“11月28日。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胃口很好,吃了三块肉饼,还想吃一块,但是妻子不给吃;妻子说:你在卧床不起的情况下,一般说来,吃东西是有害的。但是,她自己却在一般的情况下吃七块肉饼……” 拉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而尼古拉却立即把写好的东西藏了起来。 有时,他简直被写作吸引住了,很难叫他中断一会儿去吃饭。在这种情况下,叫他吃饭他却发起脾气来,他要求别把这“愚蠢的午餐”摆上来,并答应过几天完成工作后,用错过的时间吃饭。 有一天早晨,尼古拉交给拉娅一大包封好的东西。是谁给他的糨糊,什么时候给的,尼古拉是在什么时候把这秘密的本子封起来的,她都没有看见。 “请把这包东西寄出去,拉尤莎,要马上去办这件事。”他请求说。邮件封面上的地址也是他亲笔写的。“敖德萨市”这几个字写得特别醒目。至于是寄给谁的,她也记不清了。 那大包邮件寄出两三个星期之后,尼古拉收到了科托夫斯基①式的英雄集体发来的一封信。只是从他们的来信中拉娅才知道这个秘密的本子写的是柯托夫斯基和有关他英雄的里程的中篇小说。信的内容是对小说的热情洋溢的评语,对下一步如何写作的建议和良好的祝愿。 正像尼古拉的同事们所说的,小说的手稿已经寄回来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但小说的手稿并没有收到。尼古拉有些忧郁不快。过去了几星期之后,他们才知道,手稿遗失了。这可是惟一的一份手稿啊! “是的,”尼古拉说,“它包含着多少心血和感情……一切都化为灰烬了。” 当时,拉娅只是为尼古拉感到惋惜。但现在她才明白,应该惋惜的是手稿的遗失。显然,现在所有热爱奥斯特洛夫斯基和保尔。柯察金的人都与她一起为此而感到惋惜。 很长时间他没有写什么东西。只是新的工作吸引住了尼古拉,使他忘记了丢失手稿的事。共青团区委会派他负责党史研究小组的工作。 时间在完成它赋予的使命。尼古拉这种情况,他们大家和他本人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他对自己领导小组的工作很满意。到他身边来学习的共青团员们,十分爱护和尊敬宣传员。和平常一样,尼古拉一直在博览群书,学习,给其他的同志上课。他又焕发起朝气蓬勃、精力旺盛地从事工作的精神面貌。 他幻想能得到收音机。当时在他们村子里,很少有人有收音机。建立无线电转播站在当时是件极为复杂的事。天线、地线、接收机、电源电池一切都得靠自己动手去搞,去做。但是,他们抱定目的,无论如何要完成这一任务! 共青团员们在院子里的洋槐树上架起了一条天线。他们买来了一个小小的晶体管接收机。这是一个不大的、 15 ×20厘米的盒子。在顶上,四五厘米高的玻璃罩下有一个小晶体管。一条导线接在晶体上。为了收到声音,应当把导线与小晶体连起来。 ①科托夫斯基(1881—1925)是苏联国内战争英雄,摩尔达维亚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的组织者之一。 现在,整个整个晚上,有时在白天,尼古拉把耳机子戴在头上,从这个极为不完善的收音机里“挤出”声音。不至于因恼怒而把它摔碎在地板上,那必须有极大的耐心。要知道,声音,取决于将导线成功地与晶体管连接。 他不断地寻找更好的收音效果。有时还收到放电、尖叫的声音。此外,在有风的天气(而在诺沃罗西斯克刮风的时候较多)天线的导线因摇晃而不断与洋槐树枝相碰撞,这样也就引起放电。 过了一些日子,尼古拉又买来了些干电池和半干电池放在他的床下,共10至12筒。这些电池都用导线串联起来,再从电池组引出一根导线通到尼古拉的床上。在床上他可以直接控制开关。他经常让拉娅爬到床下去修理这些电池组。她害怕触电,于是对尼古拉开玩笑说:“你有朝一日要毁灭在这些电池上的!” 墙上挂着一个木制的扩音器,形状像个小盒子,但是,扩音器经常处在沉默之中。还是耳机帮了他的忙。为了不使铁制的耳机弓子压着头,用一块厚绒布把它缠住(扩音器和耳机现正在索契奥斯特洛夫斯基陈列馆展出)。 虽然耳机的可听度不好,但奥斯特洛夫斯基却离不开它。 当播送音乐时,尼古拉便搁下书本,欣赏起音乐来。这对他说来,才是真正的休息。 现在,他在斯维尔德洛夫函授共产主义大学学习。在规定的时间里,他像一个仔细的小学生一样听广播课。不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分散他的精力。 很快,又发生了最可怕的事情。他的身体又增添了新的病痛。由于读书过于劳累,1920年受伤的右眼开始红肿。炎症转移到左眼。完全不可能看书了。尼古拉痛苦地忍受着新的打击。如今,无线电耳机只是在夜里才从头上摘掉。 医生也说不上如何治疗。尼古拉忧伤地瞧着放在他床边的一叠叠书和杂志。 双眼的疼痛没有平息过一分钟。尼古拉整天在拉着窗帘的昏暗的房子里度日,因为光线使他急剧增加痛苦。这时,苦痛已成为他们的家常便饭了。 生活又使奥斯特洛夫斯基经受新的考验。这时,青年们都来帮助他。现在,朋友们把业余时间花费在自己的宣传员身上,大声地给他朗读书报杂志…… 1928年夏天,尼古拉的姐姐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夫娜。索柯洛娃带着女儿卡秋莎来拉娅家作客,和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月,对他们十分亲热。 她去上班时,尼古拉也不感到孤单了。 虽然他的病情和从前一样十分严重,他们也很清楚这是不治之症,但仍然提出要去疗养院的问题。但是上哪儿去呢?他们不想考虑去温泉。还是决定赶快动身去索契的马采斯塔疗养地①做浴疗。 区党委终于给奥斯特洛夫斯基签付了去旧马采斯塔五号疗养院的证明。 陪伴病人的是他姐姐。决定从海上动身。 走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灿烂,大海十分安详。他们用马车送尼古拉去搭船,把他安置在二等舱的前室。 小火轮在浪涛的颠簸中消失在地平线上…… 两小时后,天气骤然变化:彤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大海咆哮,汹涌①马采斯塔是索契市区的疗养地。 澎湃。 当知道索契没有轮船码头,小火轮只好停泊抛锚时,他们心急如焚。把病人从船上沿着舷梯运到小木筏上,就是在风平浪静的海上也是件困难的事,何况现在海在呼啸,在甲板上都不容易站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由于毫无消息,拉娅难过得如万箭穿心。 只是经过几天之后,从尼古拉的信中,他们才知道,小火轮在索契没有停泊,病员被送到苏呼米,安排住在医院里等船去接。 过了好些日子之后,尼古拉还幽默、风趣地对拉娅谈到他被送到苏呼米的事。 “大海在怒吼,小火轮无法靠近码头。他们把我放在担架上,我用双手紧紧抓住担架。就在这个时候,小火轮被波浪拥簇着渐渐靠近码头;站在码头上的装卸工人抓住担架的一端猛地一扯,就在这一刹那间,波浪把小火轮推开。担架一头落到水中。头下的枕头掉到海里去了。他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抓住我,拉上码头。凡是看到这个场面的人,见担架悬挂在空中时,无不惊叹不已。” 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夫娜转述说,后来,尼古拉开玩笑地说:“如果我掉进波涛之中,海里的‘居民’只能得到一份蹩脚的下酒菜,除了骨头,什么也没有!” 尼古拉和姐姐在苏呼米住了几天,便返回索契。卡佳没有下船,把尼古拉交给了前来接他的女卫生员。 尼古拉的姐姐回到诺沃罗西斯克后,和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以及自己的女儿一道动身前往舍彼托夫卡。过了两星期,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拉娅前往索契尼古拉住的地方。她很少到自己的父亲那儿去:从那年夏天起,她和尼古拉单独生活。生活很艰难,但它毕竟是他们自己的生活。 若干年之后,尼古拉打趣地说:“第一个阶段很健康,第二个阶段我重病在身,看来,第三个阶段依然故我,但这仅仅是从医学角度分析……” 拉娅现在是描写最严重的阶段——第二阶段。 尼古拉经历过充满暴风雨的生活:国内战争骑兵的冲杀,基辅城下小铁路的建设,土匪的枪弹,别烈兹多夫和伊贾斯拉夫共青团的日常工作,这是他始终不掉队的战士的幸福生活。 尼古拉面临着创作的幸福,他醉心于写小说,将深受读者敬佩,使大家感到他已经归队了。 现在,他们仿佛处于僵局,在困境的途中。 第九章病房狭窄友情天宽索契马采斯塔第五疗养院的行政领导同意拉娅在护士值班室过夜——其条件是:帮助卫生员打扫病房,病人奥斯特洛夫斯基全部由她来护理。这样她去了。他们对这样的安排感到高兴。有时候,因工作还让她吃顿午饭。这简直太好了。 拉娅的事做完之后,用过早饭,等医生查完病房,她把尼古拉搬上轮椅,推到离喧哗声稍远的山林中去。他们把轮椅推到树阴下,自己也坐在旁边的草地上。他们休息、读书和制订未来的计划。 当时,尼古拉的眼睛还有些视力,双手能活动。他经常随身带着一面小镜子,如果他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他借助镜子的帮助观察来的人往哪儿走,是不是来找他的? 然而,起初他总是避开人们,不想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不想听那些同情的话:“哎,多么可怜!这样年轻!这位年轻的妇女是他的什么人?……” 在规定的时间内,拉娅陪他去做临床治疗。治疗的地方不太远,乘敞篷马车走五分钟就到了,但必须由护理人员协助,把病人安置在敞篷马车上,把他稳住,以免颠簸。疗养院在山上,下山的路很陡。在治疗时,只能她一人护理,因为女卫生员不便留在尼古拉身边;可是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又不安全:洗温泉水浴时,他可能会被水呛住,此外,还应该注意他的眼睛:大量的硫化氢从热水中分解出来,对病人的眼睛刺激很厉害,因而,必须定时把病人的眼睛包扎好。 这些事是很杂乱的,对尼古拉是很困难的,但他从自己的身上找到了力量,并和护士们开玩笑,劝他们不要为他这个“废料”天天忙碌……矿泉浴稍有些疗效。奥斯特洛夫斯基颇为高兴。而拉娅又接受了一项新任务:了解一下来治疗者的情况。 有一些人,奥斯特洛夫斯基像需要空气一样需要他们。 有一次,一个年龄约35岁的妇女朝拉娅走来。她很持重,开始用母亲般的口气向她问起了奥斯特洛夫斯基。一般说来,她常常被这种询问所激怒,但是这位妇女却使她产生了好感。事情是这样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发现她在回避吵吵嚷嚷的伙伴。很快,他们便熟悉了。这就是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日格列娃,在列宁格勒,人们都称她是五金拨火工人。 从这时候起,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好像他们的第二个母亲:她不断关心他们的生活,从精神上支持他们,有时还给予物质上的帮助。 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是1911年入党的老地下党员。她个子不高,稍有点驼背。穿着十分俭朴:几乎经常穿一件深蓝色的白领布拉吉,头上结着耀眼的短辫子,从辫子下可以看出乌黑的、梳得光溜溜的、剪得短短的头发。脸是椭圆形的,颧骨突出,眼睛不大,温文尔雅;她是来治疗脚的。 后来才知道这是由于坐牢和流放造成的。 和奥斯特洛夫斯基认识后不久,日格列娃应他的请求谈了自己一些情况:“我父亲是个工人,非党人士。但是他把自己的住宅腾出来给地下革命工作者碰头用。我当时是一个12岁的小姑娘,按父亲交给的任务,邀请他们前来见面。1908年,我开始在糖果厂做工,并在该厂加入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1915年被捕流放到西伯利亚,一直到1917年。我在从事地下工作时认 识了克拉芙娅。尼古拉耶娃①。十月革命后,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住在斯莫尔尼宫时,我妈妈瓦莎。斯捷班诺芙娜。季米特里耶娃在斯莫尔尼宫当一名烧锅炉的工人。我母亲在斯莫尔尼宫一直工作到列宁去莫斯科……我在母亲那里住时见过纳杰日达。康斯坦丁诺芙娜②。“ 现在,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的全部空余时间都和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一起度过。 日格列娃在列宁格勒一家工厂工作时,负责主持妇女部门的工作,是党委常委。 ……她珍藏了一百多封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亲笔信件和他的亲友写给她的信件——1928年至1936年她的生活的独特年鉴。 很快,赫利山大。巴甫洛维奇。车尔诺科佐夫来到疗养院治疗疾病,他被安排在尼古拉邻近的一间房子里。 这是一个矮壮的人,有着丰厚松软的胡子,一双工人特有的大手,沉默寡言,皱着眉头;看来,他全身是病,看样子他比自己43岁的实际年龄要老得多。他的双脚患了坏疽病,使他卧床不起,并面临截肢手术。 陪伴车尔诺科佐夫的是他妻子。普拉斯科芙娅。安得列耶芙娜和他恰恰相反,是个活跃、愉快、精力充沛的女人。普拉斯科芙娅。安得列耶芙娜曾和丈夫一同被流放,带着四个孩子四处漂泊流浪。她把车尔诺科佐夫藏在城里的地下室,他在那儿没有生存的权利。她为了搭救丈夫,把孩子抱在怀里,欺骗密探,把他们引开。 奥斯特洛夫斯基像留恋父亲一样留恋车尔诺科佐夫。奥斯特洛夫斯基尊称他为“大爹”,而按年龄来说,他当然也是晚辈。 车尔诺科佐夫经历了漫长和艰辛的道路:从沙皇时代矿井里一个赶马车的车把式到苏维埃政权的负责工作人员。奴隶般的劳动——是一生道路的开端。赫利山大。巴浦洛维奇投身于革命运动。他秘密印制传单并在工人中散发。1912年他加入了列宁的党。他成为《真理报》的记者和推销员。他曾多次被捕。1918年,他参加了顿巴斯苏维埃政权的创建工作。1924年至1927年任矿区党委书记,是共青团第三次代表大会代表,曾当选为党的十四大和十五大以及后来的十八大代表。1929年,他被派到切禅印古什自治共和国格罗兹内依矿工执行委员会任矿工工会主席。然后担任切禅印古什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团副主席。 赫利山大。巴浦洛维奇在自己的回忆中,讲述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向他提出的一连串问题:“说给我听听,大爹,我们的党是怎样形成的?您是怎样从事地下工作的?是怎样与沙皇制度斗争的?” 1929年秋天,赫利山大。巴甫洛维奇重返马采斯塔治疗。这时,他们住在索契市沃依科夫大街三十九号的一所房子里。离开索契前的一天,赫利山大。巴甫洛维奇和妻子是在拉娅家度过的。车尔诺科佐夫没有离开尼古拉。 他不再像过去一样不轻易地、而且不乐意地谈自己的事,似乎是顺便讲过这样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切禅印古什。我们面临着使妇女投入到社会生活的任①克。普。尼古拉耶娃(1893—1944),1909年入党的党员。从1917年起担任领导工作。 ②纳杰日达。康斯坦丁诺芙娜。克鲁普斯卡娅——列宁的夫人。 务。但是,众所周知,当时妇女可以说还穿着带面纱的长衫①。那时我安排了一个姑娘去学习。我和她谈妥了,要她在会上发言,号召姑娘们仿效她。会上的情况,你们是难以想像的!男人叫嚷起来,蜂拥而出,威胁我……我甚至没有想到自己会活下来。一切结束得还算顺利,这次会议使切禅印古什的妇女开了眼界……“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这在他的生活中是举不胜举的。年轻的共产党员从这个优秀人物那里得到了教益。 不久,命运使他们分离了。他们后来多年没见面,但却相互铭记不忘。 1933年奥斯特洛夫斯基给车尔诺科佐夫寄了一封信,追忆过去的岁月说:“我亲爱的赫利山大。巴甫洛维奇:今天,得悉你与病魔继续进行斗争,疾病未能使你掉队,我非常高兴。这是我想知道的关于你的最好的消息…… 布尔什维克的友谊把我和你永远联系在一起。你要知道,我和你是布尔什维克的青年近卫军和老练可靠的近卫军的典型代表。三年来,我从眼中失去了你,只在报纸上两次见到你的名字,我像‘儿子’和朋友一样热烈地祝贺你,我亲爱的朋友。你还记得吗?你写信给莫斯科的齐姆良契卡①同志,我还记忆犹新。信中这样写道:“我深信不疑的是:尽管奥斯特洛夫斯基双目失明和身体上受到严重摧残,但对我们的党说来仍是有用之材。‘”我极为满意地告诉你,你和许多老布尔什维克坚信我能归队,能回到无产阶级先进的岗位上,我认为这是正确的。而且,我一定会这样做。不论何种疾病,不论怎样的痛苦,永远不会摧毁一个布尔什维克的意志;他的全部生活,过去是,现在仍然是斗争……我还没有力量,病魔依然把我困在床上,但是,我却从大后方向前线移动了一步。这对我说来,是惟一可能到达的前线——文艺战线。“ 过了两年之后:“电报从你那里给我带来了一些消息。流逝了多少岁月,我仍没有找到你,我亲爱的父亲。 “虽说亲切的话只有这么几句……得到它我该是多么高兴啊! “不论我,还是我家的其他人都时刻没有忘记你——和一个老布尔什维克近卫军的先进代表联系在一起啊……现在,请马上把你的地址和工作单位告诉我。我要把我的书寄给你。如果你读了授予我列宁勋章时的演说,你就会清楚:这个演说是与你,与一个老布尔什维克,与一个我的教育者有关系的。” 1933年12月,奥斯特洛夫斯基通知车尔诺科佐夫说:“在第二部里(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几句话是说你的。” 当拉娅打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时,索契的1928年夏天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凉台的一角,在浓密的树阴下坐着几个前来疗养的人。紧紧皱起两道浓眉、在小桌旁看《真理报》的是切尔诺科佐夫。他穿着俄罗斯斜领黑衬衫,戴一顶鸭舌帽,瘦削的脸蛋晒得黝黑,胡子好久没有刮了,两只蓝眼睛深深地凹陷进去,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矿工。12年前,他参加边疆地区领导工①指当时苏联东方落后地区的妇女。 ①卢。斯。齐姆良契卡当时在苏共(布)中央检查委员会工作。车尔诺科佐夫请求他对病中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以物质支援。 作的时候,就放下了镐头,可是现在他的模样,仍然像刚从矿井里上来时一样。从他的举止谈吐中,从他讲话的措词中,都可以看得出来。 “切尔诺科佐夫是边疆地区党委常委和政府委员。他腿上得了坏疽,这个病折磨着他,不断消耗他的体力。他恨透了这条病腿,因为它强迫他躺在床上已经快半年了。 “坐在他对面、抽着烟在沉思的是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日基廖娃。她今年37岁,入党却已有19年了。在彼得堡做地下工作的时候,大家都管她叫‘金工姑娘小舒拉’。差不多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尝到了西伯利亚流放的滋味……” 就是这些。奥斯特洛夫斯基用不多的笔墨写在小说里,因为这些谦逊的人请他不要写他们。 奥斯特洛夫斯基在给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在小说的第二部里,描写了你和车尔诺科佐夫。真的,我没有得到你们的同意。正如古谚所说,白纸黑字,写上就摔不掉。” 当时在疗养院,奥斯特洛夫斯基认识了哈尔科夫作家米哈依尔。瓦西里耶维奇。班柯夫。班柯夫患腿疾,天天靠坐轮椅行走,推轮椅的是他的妻子,他们一起来的。总的说来,他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人:结实、丰满、面色绯红的美男子,身穿崭新的欧洲式样的服装。 班柯夫多次谈到了德国,他在那里治疗了一段时间。这是一个特别有趣的人。 而最主要的是——米哈依尔。班柯夫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认识的第一个作家。他们很快就说到一起来了。两个人经常呆在一起,长时间谈论文学。尼古拉同他谈了自己的计划,告诉说,他想写一部关于青年、关于20年代共青团员的书,描写他们为新生活而斗争的故事。班柯夫允诺像编辑一样帮助他。 在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奥斯特洛夫斯基描写了班柯夫这个人:“坐在桌旁的第三个人是班柯夫。他低着那像古代雕像一样美丽的头,正在读一本德文杂志,不时用手扶一扶鼻梁上的角质大眼镜。说起来叫人难以相信,这个30岁的大力士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抬起那条不听使唤的腿。” 就在索契疗养院,奥斯特洛夫斯基又遇见了因。巴。费捷涅夫,尼古拉是在“迈纳卡”疗养院和他相识的。 这是一个才华出众的人,当时他经常接近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他是一个身材高大、体型端正、结实健康的西伯利亚人。因诺肯季。巴甫洛维奇。费捷涅夫已经50岁了,但看样子更年轻些。他是个不爱说多话、性格忧郁的人,而实际上心地十分善良。费捷涅夫靠手杖行走——他患有腿疾。 这个人经历了丰富多彩的生活。他于1877年出身于伊尔库茨克的一个大家庭里:全家有20口人!他从1903年起参加革命运动,一年之后,加入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伊尔库茨克组织。他不止一次地遭到沙皇暗探局的迫害,被投入监狱。1917年10月在西线参加战斗。根据布尔什维克的名单,他被通过为西线和州立宪会议成员。1917年底,被革命军事委员会召回明斯克任命为西部明斯克的财政委员,不久当选为州执行委员会成员。1918年初被任命为州财政委员,并被选为西线副总司令。 1918年,费捷涅夫被派遣出席全俄第一届苏维埃代表大会;会后留在国家监督人民委员会工作,同时还在莫斯科工人检查机关,并成为该机关的第一任主席。 当奥斯特洛夫斯基认识费捷涅夫时,费捷涅夫在国营保险管理局工作。 这是一个十分刚强的共产党人。年轻的共产党员奥斯特洛夫斯基全心全意地跟随他。费捷涅夫对他也是一片诚心。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奥斯特洛夫斯基描述了这个优秀人物,只是把他的姓改了一个字母,“费捷涅夫”成了“列捷涅夫”:还有一个是两鬓灰白、身材魁梧的西伯利亚人……英诺肯季。帕夫洛维奇。列捷涅夫到来之前,保尔是疗养院里的国际象棋“冠军”。他是经过一场顽强的冠军争夺战,才从瓦伊曼手里夺过这个称号的。爱沙尼亚人瓦伊曼平时从来不动感情,这次败在保尔手里,心里却很不平静,一直对他耿耿于怀。不久,疗养院来了一个高个子老头,他虽然50岁了,看上去却非常年轻。他邀保尔下一盘。保尔没有想到对手是强手,不慌不忙地开了一个后翼弃卒局。列捷涅夫不吃弃卒,以挺进中卒相应。保尔作为“冠军”,有义务同每个新来的棋手杀一个回合。下棋的时候,总有很多人观“战”。走到第九步上,保尔就发现,列捷涅夫那些沉着挺进的小卒在向他步步进逼。保尔这才明白他遇到了劲敌,悔不该对这场比赛掉以轻心。 经过三小时激战,尽管保尔聚精会神,使尽一切绝招,还是不得不认输了。他比所有看棋的人都更早料到自己必败无疑。保尔看了他的对手一眼。列捷涅夫慈祥地微微一笑。显然,他也看出保尔要失败了。爱沙尼亚人瓦伊曼一直紧张地注视着战局,巴不得保尔一败涂地,但是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我要永远坚持到最后一卒。”保尔说。这句话只有列捷涅夫听得懂,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保尔丢掉了“冠军”称号。他虽然失去了棋坛荣誉,却结识了列捷涅夫,后来列捷涅夫成了他非常敬爱和亲近的人。保尔这次棋赛败北并不是偶然的,他只知道象棋战略的一些皮毛,一个普通的棋手当然要输给精通棋艺的大师。 保尔和列捷涅夫有一个共同纪念的日期:保尔出生和列捷涅夫入党正好在同一年。 他们是布尔什维克近卫军老一代和青年一代的典型代表。一个具有丰富生活经验和政治经验,从事过多年地下斗争,蹲过沙皇的监狱,后来一直担任国家的重要行政工作;另一个有着烈火般的青春,虽然只有短短八年的战斗经历,但是这八年却抵得上好几个人的一生。他们两个,一老一少,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和一个被摧毁的身体。 第十章雄心未灭何惧偷袭治疗的期限到了。他们不想回诺沃罗西斯克去。因为拉娅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有征得父亲的同意,打算留在索契,可是住在哪儿呢?他们开始找房子。在城里——他们买不起房子。但也不可能定居在老马采斯塔,因为在那些年代,该地和索契的联系全靠铁路,但疗养季节过去之后,火车很少开,所以存在着食品匮乏的危险。 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日格列娃帮了他们的忙。她陪同拉娅一道去索契寻找合适的房子。她掏钱从一个姓波里采金的人那里租来一间租期两个月的小别墅。房子离火车站不远,在“农民大街”(现在这条街叫高尔基大街)。两个月之后,他们盼望从区委会得到房子,这是索契市委书记莫。沃里梅尔答应的。 日格列娃很快回到列宁格勒去了。她向拉娅提出要求,更准确点说——她要她把他们的生活和尼古拉的健康状况经常地详尽地写信告诉她。 日常生活开始了。每天早上拉娅跑到市场上去购买食物,然后做午饭。 终日忙于家务和照料尼古拉。 她经常阅读报纸、杂志。那时在《真理报》上正在讨论第一个五年计划。 读报时,她被一些不懂的地方难住了。但是她不愿意轻易打扰尼古拉——他全神贯注、津津有味地听她朗读。然而,他却想议论读过的内容。他感觉到她并没有弄懂,他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意义。 尼古拉描绘的图画,当时对拉娅说来,有如想入非非的童话一般。后来,甚至使她确信他那丰富的想像力。奥斯特洛夫斯基却没有能够描绘后来很快变成现实的事情…… 他们的房东有一个近八个月的小女孩。她名叫索尼娅:是一个乖乖的、黑眼睛的小囡。拉娅常把她抱到他们家里,坐在尼古拉的身边。他拥抱着小女孩纤细的身躯,逗着她玩,而索尼娅洋洋得意地抓住他的鼻子。当她瞧着他的脸时,他作了个鬼脸,高兴地笑了起来。尼古拉常给她唱起短小的儿歌。 一些大孩子也常常喜欢到“科里亚叔叔”这儿来。孩子们经常把他团团围住——有的坐在他的膝盖上,有的爬到椅子上,有的把胳膊肘支在尼古拉床头的枕头上;他们悄悄地听着,听着…… 然而,必须解决一系列极为重要的日常生活上的问题。为了得到食物购买券,拉娅必须去工作。但是把尼古拉搁在一边怎么行?靠尼古拉一个人的食物购买券两个人生活就得挨饿。而且尼古拉也跟着“受罪”。在人民供应工会,她被登记为家庭女工。 与此同时,她还要到城市公用事业局去打听房子,但没有任何结果。她把这些情况通知了在列宁格勒的日格列娃,她从那儿写了封信给市委书记沃里梅尔,但是沃里梅尔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乡下——那里正在搞农业集体化。 最后,城市公用事业局的工作人员请拉娅去看房子。他们提出了三处住房。但是这三处都没有供暖设备,是用水泥板砌的地下室。这三处住房都被她拒绝了。工作人员指责她调皮捣乱。他们无处安身,只好把尼古拉搬进韦尔夏金诺区普希金大街九号一层半地下室式的、既潮湿又阴暗的房子里。 他们搬迁的房子位于城郊,晚上回家极不安全。拉娅经常过的那个隘口(现在在这个隘口上修建了一座高大漂亮的桥——它把过去的韦尔夏金诺区 和市中心联在一起)经常发生一些拦路抢劫和侮辱妇女的事件。尼古拉坚持要她随身携带他的勃朗宁手枪。在尼古拉的指导下,她学会了使用勃朗宁,经常擦它。她坚决拒绝携带武器:擦枪是一回事,放枪是另一回事。有一次,她承认自己不敢放枪,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两条腿上。尼古拉嗤笑了她一阵,最后欣然同意了。 她们住的房子终日不见阳光,没有窗户。嵌了一半玻璃的门通向挂满葡萄藤的走廊。房子因此更显得阴暗、潮湿和清冷。 每逢温暖、晴朗的日子他们就想吸收些阳光。根据尼古拉的建议,拉娅把他的床铺移到门口,分开遮住阳台窗户的葡萄蔓,试验成功了:阳光终于照到床上。兴高采烈的尼古拉鼓励她说:“喏,再来一点,把蔓分开些,把叶子打掉!”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但仍不可能把蔓再往旁多挪动一些:她没有那么大的劲儿。 拉娅想他已经忘记了这一情景,但过了几年之后,她读了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一书:“塔泰,瞧,阳光终于照进来啦!”莫依舍用双手捧着射到肮脏的地板上的金色的光华,“塔泰,我给你一点儿阳光吧。” 当时,天气寒冷多雨。有时,为了烘暖屋子,拉娅把一些杂草、落花、树叶收捡起来。但这些只能供给有限的热能。尼古拉终于感冒了,肺部开始发炎。她不得不又去城市公用事业局申请房子。他们的一位新认识的邻居萨佐诺夫老人帮了她的大忙:很快,他对尼古拉依依不舍,寸步不离;她不在家时,他给尼古拉读报。现在他又为生病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开始张罗住房。 他们总算是走运气。沃里梅尔指示:把这栋房子原女房东在二楼的一间私人牙科诊室整理出来给奥斯特洛夫斯基住。 尼古拉为了尽早让五金工人舒拉契卡高兴,于1928年10月29日写信给她:“我们已经过了三天资产阶级的生活啦!这儿房子宽敞,阳光充足,有三个窗户,有电灯,甚至……还有自来水……我在这儿可以自由自在地呼吸,还见到了阳光。我已经26天没有见到阳光。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地下室,无论从肉体上和精神上竟如此摧残了我。” 是的,现在他们总算有了一间豁亮的、干燥的、比起地下室总算宽敞的、十平方米的房子。但有一点不方便:他们的壁炉烧火口在隔壁的房子里,那里住着女房东的亲戚——一个矿主。他现在是工人,在一个疗养院赶马车。 他们的下边住着一个工人和他的妻子,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这就是那间可怕的地下室。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所有的房间里都有泄水池,但却禁止使用,因为下水道尚未修复。不知为什么,了解这种情况之后,拉娅的邻居把家里的污水倒在泄水池里,这些龌龊的东西便流到工人住的地下室的泄水池里。这样一来,尼古拉的屋子里也臭气熏天。此外,这个邻居还从房子的窗口把污水泼出去——恰好泼到这个工人住房的窗下,应当说是一个结核病人住房的窗下。这个工人的妻子常常抱着孩子含着眼泪跑到他们这里来。 “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帮帮我们的忙!这个资产阶级分子又把脏水泼到泄水池里……” 人们常常来奥斯特洛夫斯基这里寻求袒护。尼古拉在家里召集居民委员 活跃分子,力争改善工人居住条件。对矿主进行谴责,并以驱逐出宿舍来威胁他……邻居知道后,破口大骂尼古拉。一般说来,他有骂共产党员的“瘾”。 这个人要做什么?他不准拉娅进他那间房子里去生公用的壁炉。壁炉冷冰冰地在那里。旧房主却在自己的房子里安装了一个小铁火炉。她却不能这样做,因为尼古拉受不了烟气:头痛病一直在折磨他。当她向邻居请求点燃公用壁炉时,旧房主凶狠狠地回答说:“要想进我的屋子,只能等我死了以后!” 拉娅要求批评他,让他遵守秩序,并帮助他们解决生炉子的问题。而市执行委员会回答她说:“当然啰,若是别人也到那里去生火,这是很不方便的。” 寒冷继续威胁着他们。尼古拉躺在床上。拉娅用能保温的东西把他的身子包得紧紧的。 同时,他们也寻找出路摆脱这种困境。他们坚决要弄一只电炉。但是,索契没有这种东西。他们又火速给五金工人舒拉契卡写信。信是1928年11月份写的:有一件紧急事要麻烦您,请到电料行去打听一下,他们那儿有没有电炉买……极需使用,因天气就要冷了…… 今天我就电炉一事给你打电报——要电压110 伏特的。这种电炉虽然耗电量大,但能较快地取暖……我那家邻居不准别人点燃公用壁炉,他自己也不用公用壁炉…… 关于这个邻居:尼古拉还有这样一段描绘:“我们这所住宅里只有一个敌人,即贪得无厌的资产阶级分子——我的邻居。由于对我们怀着刻骨的仇恨……不让我们生壁炉,我们只好生活在冰冷的屋子里;我的幸福就是希望有晴朗的天气,不然,我会冻死的。这群土匪中有一个人朝我的窗子里投石块,瞄准我的脑袋,但技术不到家,只碎了玻璃,这已经不是第一枚炸弹了。 当拉娅外出时,他们在我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用石头袭击我。用这种徒劳的尝试达到某种目的。让这种荒谬绝伦的举动见鬼去吧!我们疲倦得不行了。 对为工人迁入较好的住宅同当地资产阶级分子进行的斗争,作了与众不同的反应。我遭到了两次攻击,但我一一进行了还击——这一切以通信的形式告终了。在这里,右的危险表现得十分明显,这里在斗争和工作中遇到了一系列难以解决的棘手问题;可是,这些都是我力所不能及的。写一封让人们轻蔑地冷笑和暴跳如雷的信是不值得的。我无能为力和这些老官僚主义者作斗争,也无法使他们回心转意。因而,只好心安理得。你要知道,在信中是无法一一叙述的。信不是一个好的秘密活动者。等我们见面后,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我相信你会承认我的政治路线。目前我已耗尽全部精力,我应该安静一下了……“ 对奥斯特洛夫斯基来说,在他住的地方,为改善工人住房条件的斗争不仅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而且是社会上正在进行的阶级斗争的反映和表现。 “当然,事情并非只关系到我或某个房间,或公用壁炉等等诸如此类的琐事。”尼古拉在给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不,问题是关于右的危险,这种危险已经明显地表现出来。你读了雅罗斯拉夫斯基同志在党中央最近的一次全会上的报告吧!报告中说,在黑海区的机关中对我们怀有敌意的分子占 百分之三十。毫无疑问,雅罗斯拉夫斯基并没有夸大其词。我不会说拍马屁的话,也不说痔疮似的官僚主义者的话,更不说有损‘上级关系和令人不愉快’之类的话。“ 是的,一个病患者,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一个几乎不能动弹的人,他却不甘落后于自己国家的生活之后,关心国家的利益,他熟悉一切成就和胜利,并积极为实现党提出的各项任务而斗争。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自己小小的战线上进行着斗争。 “总之,我在这里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投入阶级斗争的。”1928年11月21日,他在给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我们周围还有白卫军和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我们的房管局还在敌人手中——一个神甫的儿子,过去的别墅所有者。我和拉娅熟悉了这里的人们之后,把住在这里的工人和自己的同志们组织起来,我们要求改造房屋管理机关。所有的异己分子勃然大怒,竭尽其反对之能事——两度破坏会议。真可谓怒不可遏。但是,最后,第三次所有的工人和共产党议员在我住的房子里聚会,而且我们大多数一致选举了房管委员会代表——一位精力充沛的女工……然后开始为争取解决下一间房子而斗争……经过‘战斗’之后,这间房子也被我们征服了……事情并非只关系到我个人,不是的,这是阶级斗争——为把异己分子和敌人从私邸中逐出去……” “舒拉,虽然我在此重病在身,但我忘了一切,虽然要担许多风险,但生活对我变得更有意义了,因为有一批工人和我站在一起,把我当作亲人。 他们在斗争,我也参加了他们的斗争……“ 奥斯特洛夫斯基与“没有彻底清除的资产阶级分子”的斗争耗费了他不少的心血。但是,如他所期待的那样,苏维埃机关清理委员会果然来到他们家,承认他的行动是正确的! “……于是,苏维埃机关清理委员会在这里展开了工作……”1928年12月12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在给阿。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前天和今天我这里客人很多。苏维埃机关清理委员会全体成员都来了,沃里梅尔和区委员会的常委、国家政治保安部的同志和其他同志也都来了。” “由于一些坏蛋的捣乱,从事清理我们机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向我猛烈抨击……” “我从这儿写给莫斯科、边区和其他地方的一切信件,当我出席全体委员会时,作了分析和补充。只有一件事情没有查清,其余均已被揭露和处理……” 舒拉契卡劝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己多保重。他回答她说:“……我读了你指示我摆脱神经衰弱和与疟疾作斗争的信。这也是同志们对我提出的建议……当然,亲爱的舒拉契卡,我不应该天真得像个孩子一样,想所有的事情一下子就会好起来。有很多娓娓动听之词,但没有出现什么值得庆幸的东西;我这儿有极大的精神上的满足——我看到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头上的箍并没有压迫我,只有现在我才感到我消耗了多少毅力,我是怎样成为一个盲人的。” 是的,他什么事也不能做了…… 拉娅需要找一个工作。但自从尼古拉被别人拿石头砸了以后,事情已很清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不行的。他们给在舍彼托夫卡的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去了信,请她动身来这里。 她终于来了,他们感到轻松多了。拉娅安心去上班,一切必须做的事有人做了,按时让尼古拉吃饭。他们三个人相处得很和睦。 一个半月之后,给了他们一套住宅,在市中心沃依柯夫街39号。 没有群众,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不可能生活下去的。通过市委书记沃里梅尔介绍,他终于接受了像宣传员那样的任务。共青团员们又出现在他们的房子里。他们与尼古拉关系极为密切,连自己的事情和家庭生活问题都和他商量。 正在这个时候,奥斯特洛夫斯基结识了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别尔谢涅夫。后来此人被写进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们很快就成了朋友,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用“你”来称呼。似乎他们很早就认识,只是昨天才分别了,两个人像有说不完的话,谈不完的问题……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比尼古拉大9 岁,他还有过这样一段光辉历程:1917年的党员,察里津工农兵代表苏维埃成员,骑兵军团司令部直属革命军事法庭庭长。在索契因身体状况而被调动工作,做法庭的公证人。 他们相互在交谈着什么。他们俩都是过去的共青团积极分子,现在一谈起来就是好几个钟头,还在一起读报,别尔谢涅夫把奥斯特洛夫斯基留在党的新闻训练班,以熟悉城市生活和城市的未来远景。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也是个着了迷的无线电爱好者。他把广播接通到尼古拉的房子里,现在他们一起听广播竟坐到夜阑人静的时分。别尔谢涅夫还喜欢摄影。任何时候都离不开照相机,经常给尼古拉和我们大家拍照。 别尔谢涅夫和奥斯特洛夫斯基一样,是第一批残废军人,他们彼此开玩笑说——是属于“零范畴”之内的人。别尔谢涅夫动过一次大手术(肺部切除了四分之三),但是没有退却。用他自己的话讲是“以最大限度的容量” 生活着。他是个愉快的、热爱生活的、精力充沛和机灵的人,他随时随地求学,并以自己的乐观精神感染周围的人。 有一次,拉娅对尼古拉描写乌什卡①的外貌:他是个身材匀称挺秀、中等以上的个头儿,蔚蓝色的眼睛、淡黄色头发的美男子——尼古拉开玩笑地说:“瞧,别爱上了他。” 而他却真的爱上了他。 1936年3 月,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把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以下赠书的签字送给了别尔谢涅夫:“赠给我的好兄弟、朋友、亲爱的列乌什卡。别尔谢涅夫,以彻底粉碎‘零范畴’。翻开书后,你就可以触到我紧紧的拥抱。”①1929年夏天,尼古拉和拉娅的住宅变成了休假者的真正集会点。尼古拉的老朋友日格列娃、诺维柯夫、霍鲁仁科、卡拉斯(尼古拉和莫依谢依。叶菲莫维奇。卡拉斯是1924年在哈尔科夫市彼得。诺维柯夫家里认识的。他在第二卷烟厂主持经济部门的工作)都聚会在一起了。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罗扎。莉娅霍维奇——她到索契来是治疗肾炎的。 她租的房子离他们的住宅不远,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是和尼古拉在一起度过的,并受尼古拉的请求代写书信。有时整天给他朗读当时刚问世的小说《静静的顿河》。 ①列夫的爱称。 ①见索契奥斯特洛夫斯基陈列馆档案室。 尼古拉和罗扎结为朋友,他们彼此通信,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罗扎。莉娅霍维奇在给彼得。诺维柯夫的第一封信中,谈到了她自己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彼得鲁斯!我无限地感激你,我亲爱的,你使我有机会结识这样一个洁白无瑕的好人。我成天坐在他的床边。我们叨叨絮絮说个没完。我们之间的语言和思想源远流长。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我似乎很早就了解他,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一出生在精神上就联系在一起了。 “他用一双睁得大大的,可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打量着我。他激动得发抖,握着我的手说:”罗扎契卡②,要知道,我以前不认识你,这是一个最大的错误。‘“昨天,我们和他谈了很长时间,他简直打动了我的心,使我泪水涟涟地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不,彼得鲁斯,我感觉到由于这次会见在我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给我整个一生留下了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痕。 “他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拉娅。不管怎么说她是一个富有献身精神的姑娘,是一个把眼前自己的全部精力和最美好的年华贡献出来的姑娘。你是最了解尼古拉的。我感到,我也会把自己的一生献给这样的人的。”①……就这样,在那个夏天,她们家里聚集了许多好朋友,他苦恼的是,朋友们不是来休息的,而是设法给他弄去疗养院的许可证。他每天请求他们不要去给他办许可证。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一个人飞跑进房间,挥动着一张淡紫色的纸嚷道:“搞到许可证了!这就是,随时都可以去——到马采斯塔去,科里卡,动身吧!……” 晚上,房子里剩下尼古拉和拉娅时,尼古拉对她说:“你知道吗?拉娅,我很想坐敞篷小汽车去疗养院。我意识到自己坐在汽车里是十分困难的。但是我们怎么安排都可以。我们可以请求司机开慢一点。可能我还会看到群山和大海……听说到马采斯塔去的沿途风景很美。”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市党委派来一部敞篷汽车。好不容易才把尼古拉半躺着安放在车上。拉娅找了个地方挨着他坐下,一路上倍加小心,不让他从座位上滑下来,并使他能够看到周围的景色。他戴上了茶色眼镜,没有戴帽子;一路上,清风拂动着他那漂亮的、波浪式的头发。他的视力已经很不好了,一切都是蒙蒙糊糊的,但还能看到一点东西……这已是他在还能看到一丁点儿东西时最后一次短途旅行了。 在老马采斯塔第五疗养院,尼古拉认识了莫斯科人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马雷舍夫,他是1903年入党的党员,尼日戈罗德交易会会长。 他并不年轻了,但是个精力十分充沛的人,蓄着“贵族”式的大胡子。 他是个老是两脚不停的大忙人。可以看到他经常穿着带条纹的便服,不穿衬衫,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头上戴着宽边帽——似乎要到海滨浴场去,看起来,没有什么人他不熟悉的,没有什么人他没有见识过的;但是,这只是一种感觉。但实际上,马雷舍夫是个能了解休养者心情的人。使拉娅惊讶的是,他来到奥斯特洛夫斯基跟前,像老朋友似的和他攀谈起来。他知道尼古拉正在②罗扎契卡——罗扎的爱称。 ①见莫斯科奥斯特洛夫斯基博物馆档案室。 害着眼病。他将有破灭性地失去视力的危险。因此,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建议尼古拉去莫斯科,答应给他找医术高明的眼科医生阿维尔巴赫教授治疗。 “治疗结束后,”马雷舍夫说,“拍一个电报到莫斯科找我,有人接你。 我们可一言为定。“ 尼古拉眼前又浮现了一线希望。他希望可能重见光明…… 他们还希望决定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尼古拉不止一次提出过,而拉娅总是避而不答。这就是关于办理结婚登记的事。 在那个年代,人们认为结婚登记是没有必要的。但是他们面临着莫斯科之行。尼古拉,拉娅的母亲和朋友们这时正在他们家作客——大家都主张他们还是用一个姓。 “你要明白,”妈妈对拉娅说,“这关系到科里亚的任何问题。登记后,一切问题可以迎刃而解。如果有证明,你是他的妻子的话。你应该听长辈的忠言!” 拉娅终于拒绝了。现实情况使她感到窘迫,给她设置了障碍:这怎样能实现呢?尼古拉不可能走到民事登记处。这意味着要请民事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登门?不行,她不想这样做。 这时,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日格列娃来到了“红色莫斯科疗养院”,她是他们善良的领导者。 科里亚对她请求说:“舒拉契卡,安排我和拉娅到民事登记处去办手续吧!” 她感到惊讶: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尼古拉回答说:“拉娅对这个更需要。应该使我们的关系具有法律依据。” 舒拉契卡到了民事登记处。她开始和对方进行结婚登记的谈判。他们答复她说:“让男女双方来办理结婚登记吧!” 她说,一半能来,另一半不能来。同志们无不惊奇莫名:“苏维埃政权已经12年了,我们这儿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第二天,她领来了民事登记处的工作人员。结婚登记终于办妥了。 经过马采斯塔硫磺矿泉水治疗后,尼古拉感觉轻松多了:剧烈的疼痛停止了,经常发炎红肿的关节在消肿——虽然没有很明显的好转,但活动功能开始逐渐恢复。 尼古拉焦急地催她收拾行装。他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莫斯科之行。 这是拉娅第一次和尼古拉远行。她感到深深不安。把他怎样安置在车厢里才合适呢?沿途怎样喂东西给他吃?莫斯科会怎样迎接他们?他们住在哪里? 1929年10月4 日,他们抵达莫斯科。 第十一章医生有心炎症无情莫斯科…… 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踏上她的九个车站月台!在这里可以遇到来自遥远的北方、远东、炎热的阿尔明尼亚和来自拉娅亲爱的乌克兰的人们。青年们从辽阔广大的苏联各个角落里汇集到莫斯科。成千上万的人分布到街头巷尾,投入到火热的生活,担负着建设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重任。是这些人加强了光荣的斯达哈诺夫工作者和大学生的队伍。无数的国际主义祖国的英雄、奖章获得者和风流人物从这些精力充沛的、烈火般的青年中涌现出来! 1929年10月,库尔斯克车站接待了一个人。把他从车厢里抬出来。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他感受首都生活的节拍,十分兴奋。 他听到了电车的响声、汽车的喇叭声和小轿车在柏油路上簌簌的飞驰声;而远处——传来大工业中心的嘈杂声,工厂和船舶的汽笛声,天上飞机的隆隆声,人群的喧嚣声。这一切对尼古拉说来是一曲和谐的颂歌。 在尼日戈罗德交易会的小货栈(交易会领导人谢。瓦。马雷舍夫),在彼得罗夫卡三号住宅里用椅子搭成的“床铺”上,尼古拉在等待着眼科专家米哈依尔。约瑟弗维奇。阿维尔巴赫教授的光临。他的诊断结论决定着对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治疗。米。约。阿维尔巴赫能够对他进行观察:应该决定做眼科手术的问题了。 阿维尔巴赫来访后的第二天,把尼古拉用“急救”马车拉到附属医院,住在第一病房。 过了些日子,尼古拉焦急地等待着阿维尔巴赫。他信任他,当第一次见面时,米哈依尔。约瑟弗维奇就答应给他恢复视力。10月17日,马雷舍夫终于把阿维尔巴赫领来。院士花了很长时间非常仔细地给病人做了检查。炎症虽经治疗仍未能消失,他决定暂时延迟眼睛动手术的时间。 奥斯特洛夫斯基请求什么也别瞒着他,应当开诚布公地说——他能否恢复视力。 阿维尔巴赫没有让他说完:“恢复视力是可能的,我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右眼的视力将会差一些,左眼能够做到看书和工作。但是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控制眼睛内部的发炎和整个肌体内部的炎症。” 开完消炎的处方之后,阿维尔巴赫就告辞了。 光阴缓慢地流逝着。 同病室的病友们对待奥斯特洛夫斯基很好。这是一个大病房,有12个至14个病床。尼古拉住第五床,在进门的左边紧挨着窗户。全病房除他和他的邻床病友之外,所有的病人都能行走,每人都想给奥斯特洛夫斯基一点帮助。 拉娅想,这是些多么好的人!现在她觉得,病房里躺着的都是些年轻人。每当她来到尼古拉这儿,他们总是温暖地用微笑和诙谐来迎接她。他们常和尼古拉逗着玩,他从不生气,而且反击和反击后取得的胜利往往带来共同的快乐。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对面是一个长着浓密的黑胡子的年轻人。看来,他不愿意人们针对尼古拉和他的年轻的妻子开玩笑。这个人对尼古拉极为关怀,琢磨着他的愿望,常给他以帮助。拉娅常碰上他在尼古拉身边读报和谈话。 她一回到病房,他总是很有礼貌地回到自己的床边,像值日生那样井井有条地把东西收拾好,留神眼前发生的事情。 拉娅问尼古拉:“这个一眼不眨地盯着你的小伙子是谁呢?” “他叫米沙。芬克利什金。是个富有钻研精神、博览群书的优秀大学生。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有意思:有时争论不休,有时融洽地交谈。你想不到,你会看到这样一个沉默寡言、性格温和的人,他是个很有魄力的青年,随便做任何一件事——总是有始有终。如果觉得自己是对的话,决不肯退让。我喜欢这样的人。和那些只知道埋三怨四的懦弱无能的人谈话简直是索然无味。“ 米哈依尔。季诺维耶维奇。芬克利什金成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朋友,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回到索契后,奥斯特洛夫斯基还经常写信给米哈依尔,委托他办一些事情。 “我是不会忘记自己的朋友的,尤其是不会忘记你。不久前,为生活所经历的斗争——你热情地参加了这一斗争——以及所有经历过的事情,永远也不会从我的记忆里抹掉那些人的形象,他们已成为我的好朋友。我想,你一定感觉到我在握你的手…… “不要胆怯,米申卡①,我们一定要取得胜利的,非如此不可了。小鬼,要经常写信。在途中,在电车上,在警察局,不管不幸的命运把你抛向何方,要随时想着写…… “我们这里正值春日,阳光灿烂,夜莺和其他的小鸟——总之,万物正在苏醒,都在歌唱,迎接春天的降临。生活是欣欣向荣的,什么东西也阻挡不住它的前进。米申卡,只要我活着,就要给你增添不少麻烦……托你办些事,拯救临危的人,运送病人,甚至给你增加沉重的负担。” 1934年,碰到一些与创作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一书有关的事,奥斯特洛夫斯基须要去莫斯科一趟——为了搜集材料,他给米哈依尔写信说:“你想,我渴望去莫斯科的焦急心情达到了何等程度,这种渴望占据了我整个心灵。我几乎一合上眼就要梦见莫斯科。 “米沙,我的好兄弟,你是个饱经风霜、久经考验的战士,是个冲破死胡同的了不起的能手,请把手放在良心上告诉我,真实的东西是否产生在这一切行动之中,或者我应该忘记去苏联中心的道路,用拳头把理想撵到陈旧的箱子里去,或者在这个阴雨绵绵的秋天的条件下开始工作,因为生活需要这样做,这意味着应该工作,因为生活本身就是劳动,而不是天堂的佳肴。” 他还说了些开玩笑的话:“米沙,好兄弟,要管住自己的爪子,对自己的妻子要温情些,因为妻子——这不是地狱里行为和面目可憎的人,而是自然界为了温柔和谨慎态度所赐予我们的人。” “米沙,我内心有些忧郁,因为我想去莫斯科……梅津里。马兰兹说得好:”傻瓜,你为什么没有一个当房管员的舅舅呢?‘“要鼓起勇气,米申卡,生活——就是这样的。光明会代替黑暗的,我们还会恢复健康的,一起来歌唱:”拉黑莉,你是上帝为我创造的……’好兄弟,要抖起精神来,要友好地生活,因为科里亚叔叔在为工人阶级的团结①米哈依尔的爱称。 进行斗争。 “忠实你的科里亚是个爱闹着玩的人,但他仍然是一个善良的青年,是一个‘大好人’,这样说虽然不太文明,但这是事实。” 在1935年,他这样写道:“我还活着。病魔缠身,但我照常像一头任劳任怨的公牛一样工作着。 从清晨到夜晚,只要还没有消耗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就心安理得地工作,我意识到日子不会白白流逝…… “我竭尽全力投入工作。一切为了工作。社会主义国家的劳动万岁! “好兄弟。你要记住,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你。只要苍天有眼,他定能看到我不是一个懒汉。 “我是匆匆地活在世上的,要记住这个。我像一匹好战马,竭力振奋精神,尽快奔赴目的地。 “我是一个幸运的青年——能够活到那样一个时代:没有喘息的时间,每一分钟都是如此宝贵。要知道,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斗争,劳动,参加建设工程,胜利的喜悦,失败的苦恼,难道这些不是幸福吗? “请把手放在我的心上,它一分钟跳一百二十次——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应该好好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千万别病倒了,米申卡,夏天快到了,在莫斯科,夏天的太阳要比地面上盛开的鲜花酷热得多。致以五一劳动节热情的敬礼!紧握你的手,小鬼头。” 尼古拉被安置到病房后,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拉娅住到哪里去?起初,她在交易会办公室过夜,但她不想长期住在那里。在共青团莫斯科市红普列斯尼亚区区委的帮助下,她当了一名罐头厂的女工,在莫斯科近郊的库斯科夫租到了半间房子。 现在,她要操心两件事:尼古拉和工厂。路途遥远的郊区栖身之所迫使她每天跑来跑去,忙得不可开交。 有些夜晚,她在医院的时间过长,往往赶不上一趟火车,只好沿着铁路枕木步行回家。一路上,她把自己的泪水和沉重的思绪留给了漆黑的夜晚…… 有时她就在车站过夜。 在医院,尼古拉由一个令人厌恶的女护理员护理。这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她总是露出一副难堪的、叫人讨厌的面孔——后来拉娅才知道她过去是个女修道士。尼古拉自己不能进食,一日三餐要有人喂他茶饭:女护理员却急急忙忙地用汤匙喂他汤,有时还故意把汤洒得到处都是——菜汤顺着两腮流到脖子上,又流到胸部。 “请听着,护理员,如果您还是像喂狗一样地喂我,我就绝食。”有一次尼古拉对着她说。 “想一想,你这样我会哭的,你不想吃就别吃。”她感到委屈地回答说。 “护理员,您到底要干什么?我觉得您很讨厌我。我要请求医生不让您护理。” “你要干什么,亲爱的,你吃吧,别生气啦!不要给医生找麻烦。”老妇人假惺惺地笑着回答说。很快又装出一副叫人恶心的样子。 尼古拉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医生。医生认为护理员必须对病人有礼貌,准时帮助病人进食。医生说,由于技术上的原因,把她调到其他病室去事实上是存在困难的。 女护理员怀恨在心。当医生吩咐她给尼古拉洗头时,她开始报复了。 晚上,拉娅来到病房里。首先投入她的眼帘里的是——尼古拉头上的头发少了。给他“剃头”了,——她的脑子里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当她上前一看——大吃一惊,他的头发被一层薄薄的白粉盖住了,粘成了一团。 “你的头发怎么啦?” “没有什么,拉尤莎,洗了头,有点儿不得劲。” 按照医生的决定,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又亲自给尼古拉洗了头。 有一次,她告诉尼古拉,他们厂的工段长建议她们工段宣布自己为突击手,平均分配共产主义建设初期所获得的工资。 尼古拉对此很感兴趣,详细询问有关情况后说:“你要知道,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一个确切的回答。 当然,大家都应该成为突击手。你应该这样告诉自己的姑娘们。至于平均分配工资,我认为,这里面有点儿蹊跷,不完全正确。这样做还为时过早。“ 后来,我才逐渐懂得,尼古拉对“共产主义工资”的理解是正确的。 他如饥似渴地向拉娅打听生产计划和莫斯科的情况。哪里有些什么机关,哪里在搞些什么建设?电车公司怎样为莫斯科人服务?电车还像从前那样拥挤吗?……工人们对暂时的缺点反映如何?什么事情也休想从他的注意中溜掉,他所关心的问题的范围是极广的。 尼古拉住进国立莫斯科大学本校附属内科医院已经是第三个月了。情况愈来愈清楚,治疗并没有达到良好的效果。未能制止多关节炎逐渐硬化的进程。炎症已蔓延到整个机体,眼睛仍在周期性发炎,难以忍受的疼痛也未能消失。内科医院再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医生建议拉娅把尼古拉接送回去。 回家……家就在索契!而现在正值隆冬时节……这个时候在城里接尼古拉出院是十分危险的,何况还要搭火车。她请求医生让尼古拉在医院里住到来年春天。他们不同意。 情况变得几乎是山穷水尽了。她开始打算把尼古拉转到克里姆林宫医院去,并寄希望于这所医院,因为该医院掌握了多种新的治疗方法。附属医院院长冈察洛夫斯基教授决定在这方面给予帮助。 然而,向克里姆林宫医院转院一事又未办妥,一切又陷于绝境。当时,附属医院的医生们建议给奥斯特洛夫斯基做手术——切除甲状旁腺。这好像是最后一线希望:有时做过这种手术之后,机体内炎症过程就会停止。 就在3 月13日这天,通知尼古拉转到外科医院施行手术。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是意外的。他请求让他再安静地休息几天,而那里已经为他腾出了病房。 他必须尽快离开附属医院。卫生员们由于有医生的吩咐,不容争辩。他们只好把尼古拉从病床上抬到担架上送到外科医院。拉娅为此感到惊讶不止,浑身无力…… 他们想立即给他动手术,但是尼古拉。尼洛维奇。布尔金柯在未做全部化验以前,决定推迟做手术的时间。 3 月22日,卫生员把尼古拉送到手术室。 当拉娅俯身贴近他时,他悄悄地说:“我们诀别了,拉尤莎,可能以后我们见不到面了……虽然不会那么容易一下子送掉我的命……” 她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里悄悄地等待着。手术做了两个小时,她极力克 制着自己,未偷偷地潜入手术室去…… 终于,面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盖着被单、身体僵硬的尼古拉从她的身边经过,被抬进病房。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呆呆地注视着他,望着那副像死人一样苍白的面孔。 深深凹下去的两眼紧闭着。边缘为幽暗的蓝色所包围。鼻子显得更尖了。 脖子和头上缠着绷带。呼吸明显微弱,搁在被子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好像一切都是白色的。 她抓住了他的手。手是冰凉的。但是,这时,他用微弱无力的握手回答了她。他抓住了她的手不放。他示意叫她别离开他。过了一会儿,值班医生做了个叫她走开的手势,而尼古拉却不肯放开手。病房里邻床的病友们见此情景后,替她争来了夜晚在他身旁陪伴的权利。 六小时之后,尼古拉才清醒过来。 他微微地抖动着双唇对她说:“你看到了吗,拉娅卡,我说过,我不会一下子被断送的。我还要活下去,给我手……我感到轻松多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恢复得十分缓慢。鉴于病情危急,把他转移到一个单间病房。允许拉娅夜间陪伴他。 又过了些日子。每天医生都来诊断他的腿疾,大家都期望能有所好转。 但是,病情并未有转机。 “够了,”尼古拉说,“我已经不行了。我把自己的部分鲜血贡献给了科学,而剩下的我需要献给别人。” 医院的条件难以忍受:整天就是没完没了地谈论疾病…… “住在这里简直太折磨人了。拉尤莎,该换个地方住了。” “上哪儿去呢?” 她不能把他这样一个虚弱无力、危在旦夕的病人送回索契去。 拉娅怀着一线希望来到党中央委员会,想和雅罗斯拉夫斯基同志谈谈。 但是没有找到他。人们把她领到医疗部门的负责人那里。当谈到尼古拉的情况和他们的困境时,她无法忍住簌簌而下的泪水。他当时就填写了一张党中央委员会下达给莫斯科莫夫尼捷斯基区不动产管理局负责人的表格,责成他们优先拨给病人奥斯特洛夫斯基一间房子。 与此同时,在医院里有人提醒她说:“您的丈夫——是个没有希望的病人。他不需要住院了,把病床让给医院有可能得救的病人。” “可我们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过了三四天之后,我们就能分到房子了,那时候我们会很快离开这儿。请你们稍候一下。” “不行,否则我们就把他的病床搬到走廊里去。” 她把这次谈话告诉了尼古拉。他开始安慰她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拉尤莎,首先你不要激动。三天之内不必到我这儿来,让他们给我搬家……” “我怎么不来呢,要是他们突然把你搬到走廊里怎么办?” “算了,还是像平常一样来吧!只是给我把勃朗宁带来,可别把枪露出来了。千万别激动,拉娅,你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怎么个“顺利解决”!她还没有找到安身之处。她只好又跑到区不动产 管理局。现在,在去医院以前,她每天都上那里去一趟。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她接到一个令人兴奋的通知:“请把半间房的住房证收下吧!” “半间房!” 她按指定地点到了麦尔特维胡同12号…… 当她看到房子之后,大失所望。房子脏得很,四壁上都是臭虫屎的痕迹,房子中间用一块帘幕隔开,帘幕那面有张床当隔墙,床上还躺着一个生命垂危的老太婆——是邻居的母亲。 她怎样把尼古拉搬到这里来呢?需要把房子隔开!需要修理!她只好又跑到区不动产管理局请求帮助。真该她走运,那里有一位区的妇女积极分子,她倾听了她的意见后说:“孩子,走!去收拾这半间房子!我去找木板和泥水匠,他们会把间墙砌好。我找的木板不要钱:这儿在拆老房子。你只拿点钱给工人就行了。” 第十二章以笔当枪转战文坛1930年春天,一辆“急救”车无声无息地沿着街道行驶着。天刚刚下过雨,闪闪发亮的柏油路在汽车的轮子下向后飞驰而去。他们驶向自己的莫斯科住宅。 在拐弯的地方,汽车刺耳的尖叫声使尼古拉哆嗦起来。他那心不在焉的目光凝视着救护车白色的顶篷,脸色顿时显得十分紧张;他默不作声地使劲按着突然作疼的部位。 他在想什么?可能是在构思后来写成的保尔。柯察金的独白:“……我还要活下去,偏要和那些医学权威的结论较量一番。他们对我的健康作的诊断是正确的,但硬说我已经百分之百失去了劳动力,那是完全错误的。咱们还是走着瞧吧……” 救护车来了个猛刹车,发动机熄了火,汽车晃动了一下,停了下来。 聚拢了一堆人。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专爱看街上所发生的事。“急救”车的外形引起了他们的极大兴致,他们感到看热闹是愉快的消遣,便不惜时间,连上班都迟到了。他们拥挤在那里,两眼无目的地瞧个不停。用一些厚颜无耻的问题纠缠不休。 拉娅对这些人群倒习以为常了,对他们不屑一顾,但尼古拉却受了他们的刺激。他蹙起眉头,催促卫生员快点行动。把尼古拉抬到二楼,穿过一间宽敞的前厅——便是他们的家。 一条破烂不堪的、杂乱无章的胡同,邻接着阿尔巴特山;过路的行人对这些破败的胡同建筑物无不感到惊讶。他们迁入这些胡同中的一条(现已改名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胡同),一家通贵族的私邸,私邸的墙壁有半米厚。 间墙做得十分仓促:用没有抹灰的板条做隔墙,好像一个大棋盘。住宅里挤满了居民,像一只住满了蜜蜂的蜂箱;公用厨房里的喧闹声要到深夜才能平静下来。值得庆幸的是,厨房离他们的住房很远。 房间里有一张古老的铁床,一张古老的呢面小牌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床”是用箱子和木板拼凑起来的——是给拉娅过夜的。还有两把“椅子” 是用木墩做成的。这些都是他们必不可缺少的!他们只有这些财产。 他们在自己的莫斯科寓所度过的第一夜真使人永生难忘。 那天夜晚,他们几乎谈到天亮。 新的生活又开始了。很多事情需要商量,许多话需要彼此交谈。 头几个星期过得尤为艰苦和没有条理。他们的收入不允许她留在家里照料尼古拉。他们还没有把他应领的残废金转到莫斯科来——留给了在索契的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为了安家而去请求国家救济,奥斯特洛夫斯基不想这样做,他说:“现在正处于困难的建设时期,还向国家伸手要救济,这对你和我都是一种耻辱,现在我们俩实际上还有能力工作!” 她到上班的地方需要步行一个半小时。每天一大早要给尼古拉洗澡、换床、喂早饭。她每天清晨五点钟起床,六点离家上班。 尼古拉独自一人留在家里。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他们把门上了锁。 她给他准备了一根细棍,在一头缠上纱布,以便在她不在家时用它代替尼古拉的手扒远处的东西。这是惟一的办法了。这个办法即使对一个健康人也是 难以做到的。每次回家时,当她看到他那精疲力竭的脸庞时,无法抑止自己的泪水…… “别大惊小怪,拉尤莎,”他安慰她说,“我并不感到寂寞,我沉醉在幻想中度日,快点一起吃饭吧!” “我的全部理想即使用十本书也表达不出来。”有一次他说,“我时刻都在幻想着,从早到晚,甚至在夜阑人静的时分……幻想对我说来——是一种最好的锻炼……” 她很快地做完家务事后,便拿起报纸读读。他们从近几天的事件,从国内日新月异的生产情况想到她所在的工厂。 她已经是预备党员了,正准备转正。尼古拉经常帮助她,并为她的成绩感到高兴。“拉娅在工作,像一个党员迅速和正确地在成长着,”1930年7 月16日,他在写给日格列娃的信中说,“一个崇高的女性,我和她生活得非常好,这在我的生命中简直是极大的幸运。” “如果妻子落后于丈夫,”他以自己的幽默举止对她说,“这种婚姻将是不平等的,而不平等的婚姻是要破坏幸福的。” 看来,他仍然相信幸福。而这种信心对他说来几乎意味着深信不疑。 有一次拉娅给他大声朗读一本小说。尼古拉躺在高高的、松软的枕头上,全神贯注,一鼓作气地听着。他突然叫她停了下来:“什么,什么,这个主人公说些什么?” “我安于苟且偷安的日子,反正总会有一星半点儿希望。”她又一次重复了书中人物之一的对话。 尼古拉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说:“记得吗?拉娅,我对你说过,我不喜欢‘希望’这个字眼。要知道,从这里已经看得出:希望和混日子实际上是同义词。如果我们在十七年中对某人某事抱着什么希望的话,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1930年4 月底,奥斯特洛夫斯基给罗扎。利亚霍维奇的信,很好地说明了他当时的心情。 “亲爱的罗佐契卡①同志!虽然我没有力气了,但我能拿笔写。一般说来,我是够痛苦的了,但还有一个痛苦——你是不会有的②。我等着你望眼欲穿。 要知道,不应该写忧伤的信去证实把我们大家联系在一起的、牢不可破的友谊。够了,我要节省点力气。就这样我的头部受到猛击一次之后,便本能地挺起胸,迎接接班人。因为我刚刚离开索契,就成了形形色色的拳击家练习的靶子;我说——是靶子,因为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我不想写过去的事,动手术的事和肉体上遭受过多少次摧残。这一切已成为过去。我更加坚强和老练了,而且更勇敢了;其实,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显而易见,我快到斗争的终点站了。 “神经病理学教授们断言——我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这是千真万确的。它是这惊心动魄的八个月赋予我的。有一件事情我最清楚不过了。罗佐契卡,需要尽快挪动个地方,在亲人之间安静下来。亲人是指的谁呢?这就①罗扎的爱称。 ②罗扎。利亚霍维奇准备去莫斯科,但此事未能成行。彼。诺维柯夫和莫。卡拉斯答应前往她家作客,却未能前往。 是——我的母亲,拉娅,罗扎,别佳,穆霞①,别尔辛涅夫,舒拉,米佳。奥斯特洛夫斯基和米佳。霍鲁仁科。一般说来,具有诚挚友谊的人,是我信赖无疑的。好了,严峻的,使人惊心动魄的时期就要过去。我已经从这个时期脱出了身,保存了最珍贵的东西——这就是光明磊落的头颅,它是摧毁不了的发动机——这是布尔什维克一颗钢铁的心,我的体力还没有消耗到百分之九十九。 “这封信写了整整一天。我必须尽快回到索契,因为我独自一人每天要在这里呆16个小时,再这样下去,我将有面临毁灭的危险。拉娅把全部精力消耗在这个毫无出路的圈子里——她每天最多能睡四个小时。够了…… “热烈祝贺你定居在莫斯科(要知道,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将生活在这里)。你在这里总是会找到工作的……” 其次,奥斯特洛夫斯基还支持罗扎成为一个党员的愿望:“关于乌克兰共产党(布)——我还想和你谈谈这件事。劝你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认为肯定是指日可待的。若不是一个布尔什维克,这就意味着,他不是一个进步的无产阶级先进目标的战士,而你又是一个后勤工作者。 我并不是1917年到1920年久经战阵的前线战士。明白吗?没有刚强的布尔什维克的、列宁的党的党证,就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生活的建设者,没有这些,生活就会暗淡无光。在这样一个伟大的、史无前例的时代,怎么能生活在党外呢?就是在以后,也离不开党;但是,仍将会有战争。没有联共(布),能有生活的欢乐可言吗?不论是家庭,不论是爱情——什么东西也不能离开意识形态赋予我们的意义深长的生活。 “家庭——有若干人,爱情——是一个人,而党——160 万人。只为了家庭而活着——这是动物的利己主义。为一个人而活着——是卑劣的,只为了自己——是耻辱。向前吧!罗扎,虽然可能会遭到打击,有时甚至遭到一顿痛击。握住方向盘朝联共(布)前进,你的生活将充满生机,为什么生活的目的性也就更明确了。但是,这很困难,要记住,为了这些,还必须做更多的工作。够了,我谈得够多的了。 “顺便谈谈健康问题。如果失去了健康,一生就丧失了一切——请看看我吧:我拥有我所理想的一切,但是没有力量——就什么也不会有了。往后,我们一定会见面的。你到我们这儿来度假,就像在自己的第二个家里一样。 如果你不想冒险成为一个丧失劳动力的人,你就迅速地抛开一切,修整一下一个战士任何东西也不能代替的财富——健康。 “谨致五一劳动节的敬礼!问候大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有一次,在4 月的一个夜晚,拉娅下班回家后,他对她说:“尽快把一切家务事料理清楚!替我抄几页我写的东西。” 她考虑他是指给某一朋友的一封重要信件。她开始推托:比方说,她没有时间。事情确实很繁杂。她12个小时不在家。下班回家后,真不知该做什么好。 “不,这不是信。”尼古拉反驳说。 他给她提出一个要求:“不要打听你抄的是什么,也不要大惊小怪。我对你惟一的要求——就是要尽可能写得快一些。” ①穆霞——穆依谢。叶菲莫维奇。卡拉斯。 她坐下来埋头抄写。当然,她不再去打听了……只管抄——全抄了一遍。 第二天,她把抄的这些材料读了一遍。她还是不明白抄这些干什么。但有一点她是明白的:现在抄写这些东西都是有关他生活里的事情。 听完抄写的材料后,他作了很多修改,然后她在文章中一一予以改正。 从这一天开始,以后的每天晚上下班后,她就动手抄写这些他在她上班时写下的东西。他写在一种打字纸的反面,这些纸是拉娅从工厂带回来的。 他们没有别的纸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最初的手稿她一直珍藏着,奥斯特洛夫斯基去世后,她把这些手稿交给了中央国立文学艺术博物馆。 令人惊讶的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开始就写了书名。成为他的命运、他的时代的象征的形象首先就出现在纸上。他用这些字写下了书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过了较长一段日子以后,奥斯特洛夫斯基对英国《新闻纪事报》记者的谈话的提问“您为什么选择了这样一个书名?”作了以下回答:“钢铁在烈焰和急剧冷却中锤炼。这时候它能变得坚硬和无所畏惧。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斗争中和恶劣环境的考验中锤炼的,并学会不在生活面前屈膝。” ……现在,每当她离家去上班前,她就为尼古拉准备好铅笔:把铅笔削好放在桌上,把桌子挪到他的床边,在床的右边摆好纸。当时他还能自己拿纸。 虽然奥斯特洛夫斯基当时还有些视力——若是某人靠近他的话,他还能够看清他的脸,能够分辨女短衫的轮廓,可以借助放大镜阅读书信,但要把写的东西凑近眼前、要像正常人那样去书写已经不可能了。他成天仰卧着,动弹不得。因此他只能摸索着写。 就这样,每天晚上她把几张写满字的纸收起来,第二天早晨再留下几张干净纸。现在,写作对尼古拉来说是最主要的事了。 夏天到了。房间里十分闷热。敞开窗子吧,经过家门前的卡车和载重马车发出隆隆的响声,进入房间里。夏天必须离开城市。出院后尼古拉需要好好休息。他们打定主意去南方,到索契去,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住在那里。 但是,怎么走呢?他一个人去——不可能,两个人去——没有必要。此外,她身边还有工作。丢了工作——意味着坐在家里白吃他的残废金。尼古拉也不想让拉娅撇开工厂。他决定一个人去。这时,米沙。芬克利什金前来帮他的忙。 “你知道吗,科里亚,”他说,“我的妻子去索契休假,她愿意和你一道去。” 尼古拉高兴极了。 “是真的吗?好兄弟,”他说,“旅途虽然艰苦,但毕竟不只我一个人。 太感谢你啦!“ 他在索契住了五个月,在马采斯塔治疗。他们大家都希望马采斯塔的矿泉水对他能有所帮助。索契的气候,母亲奥列加。奥西波芙娜的关怀——这一切提高了尼古拉的情绪,住院治疗的日期也延长了。他又生活在亲人和朋友们的中间。 “……通常我那间空荡荡的房间现在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奥斯特洛夫 斯基在从索契写给彼。诺维柯夫的信里说:“现在有以下几位客人常来我这儿作客:卡佳和小女儿,拉娅的母亲和外孙,一位个头不大的妇女——莫斯科来的同志,是米沙的女友。6 月1 日那天,以米佳、孩子和妻子为首的新的代表团到达这里。这天,以‘区委’①为首的‘代表团’也动身了,就在同一天,从克里米亚车站到达最后一个‘代表团’,这个‘代表团’是以拉娅的姐姐列利娅为首的——‘代表团’成员14名,都是热情洋溢、好逗笑的人物……” 这次索契之行没有写进小说中。但是,毫无疑问,每天晚上当房子里安静下来之后,他继续想着自己的小说。 突然一次新的打击向他袭来。 尼古拉在当时知道,他还躺在医院时,一个清党检查委员会正在索契进行工作。尼古拉坚信,清理工作不会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一切都可以放心。 然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奥斯特洛夫斯基不知不觉地退了党! 很难传达当他得知委员会的决定时所表现出的惊讶。他整整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脑神经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健康情况急剧恶化。双眼发炎红肿。 这些日子,他在给亚。阿。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区检查委员会的懒汉们不仅懒得对我进行复查,反而把我置于党外(党代表大会后来经审查,强迫自行退党)。真的,这一切都是法律上的东西——拿走了我的党证,让我离开党……” 大家开始为恢复他的党籍而四处奔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过了两年之后,下达了盼望已久的改正决定:“恢复党籍,审查合格。” 但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得到这份文件是在1932年夏天。当时他在索契,病情十分严重。 和费捷涅夫、普兹列夫斯基等朋友们的相逢稍微减轻了他那些日子的痛苦。 尼古拉在给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这里常常响起我的歌声,我是一个有名的愉快的小伙子,我那颗心脏已跳动了26个春秋,青春和火焰的发动机从未熄灭。须知,要想活着,就不能苟延残喘…… “有时,疼痛战胜了我的意志,控制了经过锻炼的,而且充满生命的躯体。 “我多么希望尽情地跳一个华尔兹舞……” 在十月份,治疗结束了,把索契的房子交给了区委会,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姐姐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赛耶芙娜的陪同下回到了莫斯科。很快,奥列加。奥西波芙娜也来到了莫斯科。 现在,他只想着一件事:早日着手写作。 但是,眼前还摆着多少障碍和险阻。有些是严重的,有些是可笑的。 1930年秋天有一件事破坏尼古拉生活常轨。 在苗尔特维的住宅里,他们有半间房子。这个住宅被彼此连接的走廊分成两半。从正门的楼梯可以直接到达宽敞的前厅。前厅和他们半间房子的门相通。厅内放着他们的餐具柜。有时他们还在前厅烧饭(厨房很远,在住宅的另一端)。一边做饭,一边照顾尼古拉,只要他一叫人,在任何时候可以①尼古拉对拉娅的幽默的称呼。——作者注。 尽快赶到他跟前。 有一次……在一个倒霉的晚上,拉娅还记得,天空被灰色的乌云笼罩着。 瓢泼大雨倾注在窗子上。每逢这样的日子,房间里更显得特别潮湿和难熬。 有人在敲正门。尼古拉第一个听到谨慎的敲门声。他说:“妈妈,快去开门,大概是门铃坏了。”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开了门,一个人走进厅里,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提箱。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灰色大衣,快活地用肩推开迷惑不解的老太婆,把箱子搁在大厅的方凳上,拿出一大块印花布缝好的帘幕。 这一切都是在绝对安静中发生的。尼古拉从敞开的门里仔细听着,感到很惊诧:怎么听不到说话声,只有脚步声从大厅里传到他们那里;然后,突然听到钉钉子的声音。 前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陌生人拿出已准备好的锤子和钉子,在一人高的墙壁上聚精会神地,认真地钉起钉子,把已做好的帘幕的吊环挂在钉子上,把另一端固定在对面的墙上。前厅的一大半被帘幕隔开了。陌生人给自己夺到了12平方米的一块地方,然后松了一口气,用不容反驳的语调说:“我将住在这里,请转告邻居们,从今天起,他们只能走旁门,我持有这块住房面积的证件。”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呆若木鸡,她什么也不明白。然后,她走到他们跟前叙述了所发生的事。 尼古拉怒不可遏。应该说,侵犯他人住房者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不方便:切断了他们直接上街的出路。想起尼古拉抬出来透透空气已经全然不可能了。 与此同时,这个新房客开始随心所欲地布置起来了。就在这天夜里,一辆大车拉了一车东西停在门口,装了满满一车各类日用家具。他们的邻居开始摆放家具,嘈杂声令人难忍。显然,他的情绪颇佳,嘴里不停地吹着口哨,还不时即兴作诗:我的小房子啊,啊,啊,理所应当分给我,这个小凳子放在哪儿呀,呀,呀,干脆,就搁在这儿吧。 诵毕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显然,他很满意自己的即兴之作。 随后,唱起一曲抒情的小调。 尼古拉尽管对侵犯他人利益的房客极为愤慨,仍忍不住笑道:“喏,该死的鬼,唱吧,唱吧,我会有办法对付你的。” 奥斯特洛夫斯基联合过去曾在这所住宅住过的莫斯科某工厂的一个党小组长,设法让这个非法的房客搬出去。过不了几天,党小组长满面笑容地来到他们家,递给奥斯特洛夫斯基一份区检察员通知大家的“敌人”搬家的公文。 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拉娅看了一眼通向前厅的门,说:“快点,现在给他看看。” “对,对,”尼古拉同意说,“快去,真有意思。看他会出现一副怎样的狼狈相。” 党小组长去把公文给他看,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说他们的“敌人” 不在家。 显然,这天晚上他通宵没有回家。第二天,他一整天也没有露面。直到天色很晚时他才回来,敲拉娅家的门。他进来后,彬彬有礼地微笑着,向他们问了好,称呼他们的大名。他从哪儿打听来的,为什么这样做?他在待人接物方面没有半点花花公子和甜言蜜语的痕迹——相反,他举止落落大方。 这个年轻人顺手递给她一份公文,她读完后,哎了一声:这是上一级法院的决定,比区检察员更高一级——最后撤销让他们的新邻居搬家的决定。 “请吧,”她低声而含糊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您没有看到我们的文件呀!可是,您从何得知我们持有区检察员要您搬家的决定呢?” 邻居假装出惊讶的神态诧异地两手一举一拍,说道:“您说什么呀?哎哟!这显然是命中注定的巧合。我出于自卫的目的,警告你们的攻击。” 尼古拉蹙起了眉头:“别胡搅蛮缠了,您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喏,决定。” “哎,决定。是的,是的。您知道,我也感到奇怪。祝您健康!请把您的公文……” 几天、几星期、几个月过去了。尼古拉还是焦急不安。搬家的事情还是按上一级法院裁决的办理。他们的“敌人”以不可揣测的办法打听了他们所有的行动,及时地采取了对策。他狡猾和转弯抹角地利用他们无从知晓的关系。冬天过去了。夏天随即流逝。秋天,他们新邻居的妻子生了个女儿。这种情况改变了他们和他的关系。除此之外,这个人独特的顽强性和“生存力” 突然使奥斯特洛夫斯基开始喜欢他。 “喏,好样的,”他说,“真是条好汉!精力多充沛!” 顺便说说,他们的这个“敌人”是剧院的工作人员,完全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快活和天真的人,对他们对他的攻击一点也不生气,轻松愉快地应付过去这一切,像打回一个网球一样轻松自如。就在这个时候,当他们的官司几乎要输了时,奥斯特洛夫斯基突然中止了这件事。 “不必要了,”他说,“他是个好青年。他又有了孩子。我们已经习惯了……” 后来,过去的“敌人”——尼古拉和新邻居——成了相互帮助的最好的睦邻关系。 这虽然是一件“生活琐事”。但是,首先,从这些小节中可以看到他们那一代人遇到的困难;第二,在这段时间里,奥斯特洛夫斯基对待这件事的性格上的变化——由最初的愤慨到对他们新邻居孩子的令人感动的关切。最后,让今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读者知道:该书是在怎样具体条件下写成的吧。 第十三章口授笔录夜以继日“当我开始写书时,我想把它写成回忆录的形式——全部事实的记载。 但是,和当时的《青年近卫军》出版社的编辑柯斯特洛夫同志见面时,他建议我写成反映少年和青年工人的历史的中篇或长篇小说,描写他们的童年和劳动,然后描写他们参加本阶级的斗争。这次会见,改变了我的写作意图……“ 奥斯特洛夫斯基还说过:“写什么呢?同志们对我说:”写自己的耳闻目睹,写亲身的经历,写自己所熟悉的人,自己所走过来的脚印,写那些在党的旗帜下为苏维埃政权而斗争的人们。‘我是从这里开始写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看不见了,不能动了,还是可以写……” 他已经看不清自己写的上下文了——他还是坚持写。往往写成这个样子:行与行、字母与字母、一个单词和另一个单词都重叠在一起。要辨清他写的字是十分困难的。因此,拉娅抄写时进度十分缓慢。 这样的速度使奥斯特洛夫斯基很不满意。 有一次,他建议拉娅拿来一块厚纸板,按一行字的宽度,在纸板上切成一条一条的空格。 “你明白做这个干什么吗?如果把这块纸板铺在纸上,通过空格我会写成直行。” 写字工具的设计就这样诞生了。 开始并不理想。但是,利用写字工具的技术日臻完善。起初是把写字工具放在一张纸上,后来便放在一叠纸上。 写字工具经常放在膝盖上。 双膝不能伸直。可怕的病魔使整个关节变得僵化,使两腿处于弯曲状态。 这多么令人可怕,但是,腿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奥斯特洛夫斯基才有可能自己动笔写下去。 当所有的房子里都静谧下来时,他便开始彻夜不眠地工作。他把写满的稿纸依次编好页码,扔在地板上。第二天早晨,他们那间不大的房子的地板上便到处铺满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 他就是这样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双手疼痛难忍,被迫放下了笔。 现在,每天晚上拉娅下班回家后,都要记录他口授的内容。为了不让尼古拉在口授时嗓子过度疲劳,她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他的床头。她静静地坐下来等他口授。他口述得十分缓慢,迟疑不决、句子很不紧凑,句与句之间停顿时间较长,口述了三四句之后,他就要求她念给他听。 “删掉……重新写……这样不好……” 就这样三番五次地修改。 半夜之后,暂告结束。她的工作日开始得很早。 只要一有事情——就要放下工作…… 当然,他的神经是相当紧张的。当她抄写他写好的书稿什么也看不清时,他就生气。 他的脑子里经常回忆起一系列的插曲。有时候他打断她,口授另一个他认为是更精彩的情节。 后来,奥斯特洛夫斯基回忆说:“当我口授时,在讲述某一个人物之前,我自己先在脑子里回忆和想像这个人:这全靠良好的记忆力帮助我。这些人物我记得非常牢靠,经过十年我还能够想起他们。我口述的所有这些事件都一一刻画在我的记忆中,长期以来,我一直没有遗忘这些塑造形象的画面。当一个画面中断时,记录也就停止了。” 拉娅把写好的小说的正文抄写在自制的拍纸簿上。 自制拍纸簿!现在听起来感到异常惊讶。而在30年代,国家还不能够满足对纸的需求。要买到练习本是很困难的!因此只好请求住在外地的亲友们寄些纸来。 拉娅带着这个请求去见米高扬皮谢夫联合工厂(她曾经工作过的罐头厂也包括在内)的厂长。联合工厂包括三个企业:罐头厂、咖啡厂和人造乳酪厂。在咖啡厂里,工人们按规定重量包装茶叶,剩下一些规格为14×25厘米的边角纸。拉娅得到批准利用这些纸。连厂长自己还不知道:他给予了刚刚开始写作的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多大的帮助啊! 这些边角料做成了拍纸簿。使他们焦急的只有一件事:上哪儿去弄拍纸簿的封面呢?他们终于弄到了一小张红色的、有光泽的道林纸。它只够做两个封面。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尼古拉当时还建议从报纸上的文章中剪下字母,组拼成作者姓名、作品的名称,贴在红色的封面上。 他们就这样第一次用印刷字体“排出”了“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①。 在每个拍纸簿的第一页都写明小说的名称、章节顺序。他们事先怎么也不会想到将来这些写满各种笔体的拍纸簿将会被珍藏起来。今天,为数众多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创作研究工作者正在研究这些拍纸簿。他们当中有文艺评论家、学位论文提出者,甚至还有不少的读者。 1931年,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为创作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进行了整整一年的紧张工作。大约到5 月份,已经完成了小说的五章草稿。把这几章分别寄给朋友们以便打字。奥斯特洛夫斯基请求他们阅读,并提出对他的作品的意见,且焦急地等待着回音。 他在给诺维柯夫和利亚霍维奇的信中说:“你们为什么连一句有关这本书的缺点的话都没有?等着你们的忠言。 我等着……请批评——说点主要的,为什么连一句话也没有?“ 他在给利亚霍维奇的信中说:“对于小说的意见,你一句话也没有说。从这里——可以得出符合逻辑的结论: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你也不愿意说。这说明你没有布尔什维克的勇敢精神。唉,你呀,要作‘自我批评’!我只请求你——说说哪些地方不好,为什么不好,可以谩骂,可以挖苦,可以说点刻薄话,用严厉的批评推动拙笨的转变,包括不自然的,不生动的,枯燥无味的;总之,越尖锐越好,你说对吗?” 他很想知道乌克兰作家米哈依尔。班柯夫对小说的意见。关于此事,奥斯特洛夫斯基怀着惋惜的心情给日格列娃写信说:“至于班柯夫,也没有反应!我现在很需要这位年轻人的帮助。他作为①拉娅把全部收藏的拍纸簿转交给了中央国立文史馆保存。 一个刚刚开始工作的编辑,曾答应给予我全面合作。“ 的确,奥斯特洛夫斯基把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本书上了!而周围的生活都按自己的规律在运动。他的亲人和知己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每个人都为自己的事情所吸引。尼古拉心急如焚,需要在写作方面得到更多的人的参与和帮助。 1931年5 月26日,他在给诺维柯夫的信中承认:“我开始评价人物时,只是想借助于技术方面的帮助。” 应该说,当时他们的家庭条件对工作很不利。房间如同走廊一般,住着三家亲人:拉娅和尼古拉,他们的母亲;尼古拉的姐姐和她的小女儿;拉娅的弟弟、弟媳和姐姐的小儿子。九口人中,有两个学龄前儿童,两个没有希望的年轻病人:尼古拉本人和拉娅那24岁的弟弟沃罗佳——有严重的心脏病,一直卧床不起。生活同时折磨着两位老母——尼古拉的母亲和拉娅的母亲。两老沉浸在极大的悲痛之中,她们两老都有不治之症的儿子。很自然,她们的神经格外紧张……而孩子们终日吵闹不休。拉娅只好经常做些调解工作。她十分同情大家。尼古拉为家庭的争吵而感到万分烦恼。他对大家感到烦躁不安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有时也暴跳如雷。 1931年5 月7 日,他在写给罗扎。利亚霍维奇的信中说:“现在我处的环境比任何时候都恶劣。我和拉娅感到焦躁不安……你明白吗?使人憋气的倒不只是因为住房拥挤不堪,而且还因为现在住在我们这里的人的精神状态不佳。” 同年5 月28日,他又在给罗扎。莉娅霍维奇的信中说:“小姑娘,我现在在令人厌恶的条件下工作。几乎没有一点安宁。写作是在深夜进行的,当大家入睡了——不妨碍我的时候才能写。” 是的,他的精神极度紧张。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思维不停歇地工作着,他“构思”的东西如不能迅速地记下来,他便狂躁不安起来。为了理解他,真正按人道来理解他,应当只能明白这一些。当然,他们周围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是“精神上对心理学的陌生者”。 难道可以在这一方面指责为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操碎了心的母亲吗?或者指责尼古拉的姐姐——指责她为了顾全家庭而回到了丈夫身边? 正因为如此,引起了尼古拉的抗议:“家庭发生了分裂,”1931年1 月25日,他在给哈尔科夫的朋友们的信中写道,“卡佳回到了自己丈夫身边,没有什么说的,这一切干扰了我们的生活,使我们不得安宁。” 尼古拉对拉娅的弟弟瓦洛佳也是常说一些不受听的话。但是,直到尼古拉死后,她才知道:当时,瓦洛佳在尼古拉的口授下记录和抄写的书稿比他们谁都多。要知道,他不能起床,也不必去上班……不过,大家都抄写了,只要是能写的人都动了笔。 不久前,拉娅数了一下拍纸簿上写好和抄好的小说前四章的页数,多达500多页了。她笔录了近100 页。沃洛佳的妻子也笔录了一百页——剩下的都是瓦洛佳。马秋克笔录的——约300 页。 很快他们这间倒霉的房子里的人渐渐少了起来。瓦洛佳被送进医院治疗,她母亲带着小外甥走了。叶卡捷琳娜。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小女儿也离开了这儿,她走后,奥列加。奥西波芙娜随后也就走了。 只剩下他们三人:尼古拉,拉娅和瓦洛佳的妻子叶莲娜。 瓦洛佳出院后,他和叶莲娜也在这栋住宅里向他们的邻居阿列克谢耶夫 家租了一间阴暗的小房子,小房子在篱笆墙外的厨房旁边。现在,瓦洛佳一有空就帮助拉娅写稿子。而每天晚上她都要抄到深夜。 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回来了,她一个人把家务事担当起来。写书的进度加快了。 此外,按照科里亚的建议,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向邻居——一个18岁的姑娘利娅。阿列克谢耶芙娜求援,请她帮助抄稿。她和他们大家一起,根据尼古拉的口授,笔录了小说第一部的六、七、八、九章。 小说已完成的章节可以打字付印了。但是没有这笔钱。怎么办呢? 还是朋友帮了大忙。他们把小说手稿的一些章节寄到哈尔科夫——彼得。诺维柯夫和罗扎。利亚霍维奇那里;寄到诺沃罗西斯克——她姐姐那里,她是专职打字员。多么叫人不放心啊!他们担心再发生1927年在途中遗失书稿的事件。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花了20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在重病折磨的条件下差不多耗费了两年紧张而繁重的劳动! 在这些日子里,他患有格鲁布性肺炎,只要不发高烧,他就全力以赴投入工作。他们劝他休息,以便养精蓄锐。但他充耳不闻,却幽默地说:“我执拗得像头水牛。” 他整天忘我地工作着。经常有这样的情况:为了较好地表达某一段对白,他常自言自语,变换声音和语调,道出小说每个人物的独白。 一天24小时,尼古拉有时工作18至20小时:创作和塑造故事情节,分章,描绘人物的个性,杜撰人物的对话,这些都历历在目。 每天晚上,拉娅都从他那里获悉: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情节,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一章是怎样结束的(或怎样开始的)。 在这些日子里,正当奥斯特洛夫斯基把全部精力倾注在这本书时,又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使他的创作情绪长时间遭到破坏。 他们的邻居有个儿子叫小尼古拉,才四五岁。拉娅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推开门来到他们的屋子里,站在房中间问道:“可以进来吗?” “可以,可以,快点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 尼古拉笑了笑,紧接着说:“你既然已经进来了,还问什么呢?如果请求进别人的屋子,要站在门外间。”尼柯尔卡①迅速地回转身来,走出屋子。尼古拉很伤心地说:“不就这一次吗?算不了什么,拉娅,他怎么跑了?小公民受委屈了!”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尼柯尔卡又在门外喊道:“可以进来吗?” “请进,请进!真是个好样的,”尼古拉赞扬说,“改正了自己的毛病。” 过了一会儿,尼柯尔卡已经坐在床边,两个尼古拉攀谈起来:“为什么你以前不上我这儿来作客呢?我一个人闷得慌呀!” “老是没有时间呀。”小客人忧虑地叹息道。 “啊!有时候是这样的……以我看来,尼柯尔卡,你很早就想和我认识。 不知是谁好几次在我的门口呼哧呼哧地喘气和发出咯咯的响声。“ “这是老鼠吧。”尼柯尔卡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并反问道:“你为什么①尼古拉的小称。 不上我那儿去呀?“ “老是没有时间呀。”尼古拉学着客人的腔调说道,也叹了口气。 尼柯尔卡的两眼眯缝着,脸上露出狡猾和调皮的神情说:“不知道谁在我家门外发出咯咯的响声。” “喏,我可不知道这回事!大概是鳄鱼想和你认识吧。”“鳄鱼不会在屋子里走,只会游水。爸爸对我说过,你不会走路,只会睡觉,谁也看不见。” “这是对的。而你为什么要问我不上你那里去和你认识一下呢?” “我是故意这样说的。为什么你成了瞎子,不会走路?只能躺在床上呢?” “为什么?喏,你听着,我来讲给你听听……” 尼古拉就这样把自己怎样参加战斗,怎样和敌人浴血奋战,自己是怎样负伤的一一告诉了这个孩子。 尼柯尔卡聚精会神地听着,悄悄地叹了口气。 从这一天开始,牢固的友谊把他们联在一起了。 尼古拉对自己的小朋友讲述了许多有趣的故事,而尼柯尔卡详细地介绍了院子和街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有时,他从家里抓一把糖果来请科里亚叔叔吃。 “这是我给你买的!妈妈给了我五个戈比,我就给你买了糖。” 尼古拉非常留恋尼柯尔卡,如果这孩子不知什么原因有几天不来,他就开始不安起来,晚上叫拉娅去打听一下他的小朋友是否健康。 有一次,一见面他就对她说:“尼柯尔卡今天没有来,你去打听一下,他是不是生病了。” 这样的情况发生多次,她也不以为然了,但是,尼古拉又补充说:“我听到,邻居家好像出了什么事似的,你快去看一看。” 她去了。尼古拉的感觉是对的:尼柯尔卡正在躺着,高烧不止。她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尼古拉。第二天一早,她去上班时,尼古拉问道:“拉尤莎,去打听一下尼柯尔卡的病情吧。”孩子的病情每况愈下。医生们诊断是阑尾炎,须要做手术。尼古拉让她随时把孩子病情的发展告诉他。 他难过的程度不亚于孩子的父母。 下班回来,她发现尼古拉焦躁不安。看来,手术非在今天夜晚做不可。 夜幕降临了。 尼古拉没有入睡,仔细倾听着邻居房间的每一点动静。大约在午夜两点钟,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一声凄惨和绝望的叫声划破了寂静,接着便是哭声。这是尼柯尔卡的母亲从医院归来了。 “拉娅,快点开灯!”尼古拉喊道。 她把电灯打开。 尼古拉双目失明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聚精会神地望着房子里的什么地方,他仿佛有些惊慌,在电灯打开后,他面前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死了!”尼古拉嘴唇颤抖着说,“他死了……”尼柯尔卡被埋葬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久久不能重新开始工作。 可是,他终于又恢复了工作,并把写书的工作进行到底。 第十四章两年苦炼一朝功成到1931年10月25日,小说第一部的九章全部完稿。尼古拉花了两三个星期从头到尾听了一遍手稿:作了一些修改,又检查了剪贴的地方,到11月16日,他才完成了这项工作。 他们那里有三本未发出的誊正的手稿。有一本是供修改用的,还有一本是手稿。 一本誊正稿寄给了列宁格勒的日格列娃——托他转交列宁格勒的一家出版社,另一本交给费捷涅夫——是给苏联列宁共青团中央《青年近卫军》出版社的,第三份寄给了在哈尔科夫的诺维柯夫——是给乌克兰共青团中央《青年布尔什维克》出版社(今改名为《青年出版社》)的。 大家在等待着回音。 日月在缓缓地流逝。 记得在一个休息日的夜晚,奥斯特洛夫斯基和平常一样在听广播,一边聚精会神地在思考着什么。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在悄悄地缝补,拉娅在看书。 “如果我得到的是无条件的退稿,这将是我的毁灭。”尼古拉出乎意料之外地说道。 他们为此大为惊异。 “你又在想书的事,科里亚?你总是在琢磨这件事。到一定的时候会得到答复的!不是所有的人办事情都像你那样利索。他们那里不会只有你这一本书。”奥列加。奥西波芙娜开始说道,极力地安慰自己的儿子。 “好妈妈,你别安慰我啦,你以为我会轻易投降吗?伏罗希洛夫和布琼尼在诺沃格腊德沃奈斯基城下一天进攻了17次。” “你想用这些来说明什么呢,科里亚?”拉娅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说,如果他们给我指出问题,我将把这本书修改到我所想要达到的地步,只要这本书得到一个‘是’字。如果这些我都无法达到,那时我将决定另一个问题了……”好容易才听清他说完:“如果这本书出版了,我认为,我已经做完了一切……是的,是做完了一切。”他深思熟虑地重复说。 拉娅真不明白,尼古拉“那时”准备决定什么问题。她非常清楚在诺沃罗西斯克发生的事。 有人在敲门。 “妈妈,快去开门。”尼古拉说。 “啊,原来是依诺肯季。巴甫洛维奇,快进屋里来,快进屋里来!”母亲高兴地在门外迎接着费捷涅夫说,“您好久没有来啦!科里亚眼睛都快望穿了……” “依诺肯季。巴甫洛维奇,您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是好消息,还是……” 奥斯特洛夫斯基问道。 依诺肯季。巴甫洛维奇踌躇起来:“是的……正想告诉你暂时还没有什么好消息。评论家认为,你目前还难于胜任自己的重任……” 房间里一片静穆。 “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明白,书没有被采用。” 为了缓和已经出现的寂静,他们开始劝尼古拉,把写作暂时搁一段时间,好好休养一下,换换脑子,去疗养一些日子。但是,他不听他们的劝说。 “明天我要开始工作了,把书稿再检查一遍,重读全书,尽可能修改一下需要改的地方……” 稍迟一些时候,依。巴。费捷涅夫回忆说,当出版社对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提出意见时,他有些犹豫不决。怎么办呢?是马上把这一情况告诉尼古拉,还是把手稿转给另一位评论家,等另一次审查意见呢? “然而,我回想起科里亚的话:”最痛苦的真理比最甜蜜的谎言更可贵。‘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瞒着什么事情。我没有去安慰他,相反,使我感到异常吃惊的是,他反而亲自安慰我说:“现在出现了许多作家,他们都希望自己的著作问世。如果书稿被认为是废品,就是说,它确实是不好的。还需要加工,以便反复推敲,精益求精。胜利是来之不易的。’” 这就是那份寄往莫斯科的手稿的最初命运。 但是还有寄到列宁格勒去的那份呢。 十二月初,亚。阿。日格列娃回答说:她读完了全部书稿,对此评论很好,这使尼古拉十分高兴,他立即给日格列娃写了回信:你对我写的东西反映不坏,这是令人兴奋的……我毫不怀疑地相信,你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为的是让编辑部审稿,以便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只希望做到一点,书稿不至在编辑部茂密的丛林里游荡三年。冲锋陷阵的群众进入文学,编辑部被成千上万的手稿压得喘不过气来,能见到天日的还是少数人的书稿。 我期待着你的长信……希望你在信中也写一写有关柯察金的事。怎么样,我能不能真实地描绘出(哪怕是局部的)一个青年工人、共青团员的形象?……请你不要客气,谈一谈大家是怎样评论我的书的…… 他给她的这封信是12月9 日写的。但是,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谢耶芙娜默不作答:看来,她没有什么值得使作者高兴的事。在奥斯特洛夫斯基长辞人世几年之后,他们才从她那里知道一些情况:“科里亚要我读完他的手稿,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转交给随便哪位编辑提意见。我读了书稿后,不由潸然泪下……我写信给科里亚说:”我不是文学家,但你的小说写到人的心灵深处了。‘我保证把意见寄回。我把小说手稿送到《汽笛》杂志编辑部。手稿在那里耽搁了一个月,受到了称赞,但不同意出版。我从那儿取走手稿,送到’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列宁格勒分社。“ 1932年底,收到了日格列娃一封充满希望的来信。2 月7 日,奥斯特洛夫斯基通知特。勃。诺维柯娃:“列宁格勒州政治教育局把它(指手稿——作者注)推荐给列宁格勒联合出版社①出版,书稿在列宁格勒联合出版社通过了最后一关。我天天在盼着这一决定。” 还有寄到乌克兰的第三本手稿。但是,彼。诺维柯夫沉默不语。 季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使他们焦急等待的心情有所缓和。1931年12月份,他从舍彼托夫卡来看望自己的弟弟,在这儿住了几天。这样,他们才知道舍彼托夫卡的共青团员们在积极分子大会上朗读了小说中的五章手稿——这些手稿还是尼古拉在6 月份寄给季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人们对这本书给予好评,并“欢迎写我们这个城市革命运动的历史故事”。 ①后青年近卫军出版社并入列宁格勒联合出版社。 舍彼托夫卡的共青团员们协助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与乌共(布)舍彼托夫卡区委会机关地方报纸《十月之路》取得联系,并建议开辟文艺专栏。 尼古拉在给亚。阿。日格列娃的信中写道:“有多少矛盾和苦恼啊。亲爱的,这里,人们希望有益的创作生活。和青年们接触,许多忘记我的人又开始在我周围活跃起来。他们赞成我的工作,我对此特别珍惜和激动。在这个小城市里,他们读着我写的东西,青年们作出了赞扬的决议……” 由于尼古拉的哥哥带来了令人欢快鼓舞的消息,尼古拉以极大的毅力重新校阅手稿。这项工作终于完成了。根据尼古拉的请求,因。巴。费捷涅夫把手稿送到了“青年近卫军出版社”、联共(布)中央委员会和列宁格勒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会机关刊物“青年近卫军杂志社”,他请求出版社重新审查该书。以下是当时奥斯特洛夫斯基书信中的摘录:2 月7 日——致特。勃。诺维柯娃:我挣脱了生活套在我身上的铁链(指疾病)。我努力从大后方跨越到本阶级劳动和斗争的前哨阵地上去。一个布尔什维克,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就认为自己对党没有用了,谁这样想着就错了。我的生命即使快要终结……也要再做一些工作。这将是最后的决定性的一步了。我应当力争得到一张“生活的许可证”。不论我人生的命运是何等惨淡,可是我的志向是光明磊落的……我期望与你们一起进行……我希望能……到胜利。 又过去了十天。 2 月17日,他在写给罗扎。利亚霍维奇的信中说:到目前为止,我的书稿仍无音讯,还呆在编辑们的皮包里。虽然给了一个期限。行家说,登上作家的门坎,要比驴子变成马都难。虽然有不少好消息,可是,我已预感到要毁灭了。 但是,他错了。几天之后,终于传来了令人高兴的消息:书稿通过了! 这个消息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精神之父”(尼古拉这样称呼依诺肯季。巴甫洛维奇。费捷涅夫)给他带来的。2 月12日,费捷涅夫和《青年近卫军》杂志社的副总编辑马尔科。鲍利索维奇。科洛索夫来到他们家。科洛索夫还是同名出版社的副编审。 翌日,尼古拉写信给诺维柯夫家:昨天,费捷耶夫和《青年近卫军》出版社编辑科洛索夫【 umd论坛-www.umdbbs.com 海量带简介的umd格式电子书下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