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他宁愿相信妈妈是在骗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刚刚的想法。

许彦越木然说了句：“我去睡觉了。”李老师和许柯辉见他这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略带关心地看着他。许彦越拖着麻木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卧室，在床上躺下。也许是这两天他是在太累了，很快，他就睡着了。

晚上，许彦越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却感觉很美好的梦。梦里，他先是看到曾外祖母精神了很多，能够下床走动了。之后，家里的人便全体出动，给曾外祖母买了很多很好的东西。曾外祖母吃下去后，明显更加精神。可是，曾外祖母的的病依旧没有好，只不过有精神出远门了，于是家人商量带她去南方治病，疗养。梦中，许彦越没有被允许一道去，只是去火车站为众人送行。临走时，曾外祖母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具体说了什么，醒来之后的许彦越记不太清，只是记得曾外祖母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祥，十分的温暖。

莫名的，许彦越感到很开心，这个梦让他觉得曾外祖母的病就快好了。早上醒来之后，许彦越本想将这个梦告诉李老师，让她也开心开心，可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在李老师和许彦越刚要出门的时候，李老师的手机响了。许彦越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是李老师听着电话越听脸色越难看。挂掉电话之后，李老师柔声缓缓对许彦越说：“小彦，你自己去学校吧，没，妈妈有事，要去你太姥姥那里一趟。”

一听这话，许彦越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太姥姥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就是有点小事我要去处理一下，你赶紧去学校，考试别迟到了。”说完，李老师又小声对许柯辉说了什么，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李老师走后，许柯辉说：“走，我送你去学校。”许彦越的家离学校很近，而且许彦越自上小学开始没有特殊情况就不让爸妈接送，现在见自己的爸爸要送自己去学校，许彦越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于是他问道：“到底怎么了？”

许柯辉沉吟了一下，说：“你太姥姥，昨天晚上，走了。”

虽然许彦越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当许柯辉亲口说出这句话之后，许彦越还是呆住了。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事实的心理准备，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许彦越木然说道：“我要去。”

“不行！”许柯辉坚决道。

“为什么？！”许彦越带着哭腔大声说道。

“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太姥姥，最后关心的，还是你的学习。”许柯辉说道。

听了这话，许彦越顿时感觉自己说不出什么了。他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了家门，也不记得怎么到了学校，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考试的。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想起来了梦里太姥姥对自己说的话，那句话是：我走了，不回来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许彦越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什么心灵感应之类的，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梦，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

许彦越的曾外祖母走了，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是要停灵的。期中考试完了之后，许彦越立刻回到村子里。曾外祖母家里的前厅已经改成了灵堂，许彦越被自己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到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许彦越觉得自己在这白色中不断坠落，什么的都不记得了。许彦越迈着机械的步子走进灵堂，看见了冰棺。他一步步走向前，透过冰棺上的玻璃，许彦越看到了自己曾外祖母最后的面容，那慈祥的微笑，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周围的人见许彦越像丢了魂似的，急忙走过来几个掺住他。许彦越在冰棺前跪下，没有哭泣，因为忘了怎么哭。周围的人让他磕头，他也没有动，只是跪在那里看着躺在冰棺里的自己的曾外祖母。许彦越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简直就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机器。旁边的人走过来将他掺起来，他没有反应。将他领到一边的孝子孝孙中，他也没有反应。直到有人拿着一套红色的孝服给他，他才回过神来。

村子里的习俗，高寿的人，丧后曾孙要戴红孝。过了八十，就算已逝，也是一件喜事。许彦越捧着那套红色的孝服良久没有反应，然后突然间站起身来，将它穿上。大红色的孝服在一片白色之中特别惹眼，它在向所有人昭示着逝者的年寿之高。许彦越笑了，他记得曾外祖母曾经对他说过如果她死了，许彦越得在她的葬礼上笑，因为她年岁够高了，自己觉得活够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此刻，许彦越心如刀绞，可是他的脸上却满是笑容。和很多人以为许彦越是不敬，只有在一旁的许彦越的小姨知道许彦越这是悲痛至极。

学校的五一假只有一天，而曾外祖母的停灵还有一段时间。许彦越想要留下守灵，可是所有人都不同意，都让他以学习为重，这也是曾外祖母最后挂念的。无奈，许彦越只好回家。停灵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风水先生择好了下葬的日期。李老师和许柯辉都回村子了，只不过因为是在周内，所以不让许彦越去。

晚上，李老师和许柯辉不会回来。许彦越没有勇气独自面对空荡荡的家，没有勇气独自面对内心的悲伤。他找来孙建辉，告诉他自己内心的悲伤，孙建辉想也没想，就说今晚去许彦越家里，陪许彦越过夜。许彦越并不是胆子小，只是现在他太伤心了，太易受伤害了，孙建辉不忍心让许彦越独自承担这一切。

那天晚上，许彦越一夜未眠。曾外祖母下葬了，永远的长眠于黄土之下，再与这世间没有了联系。许彦越不忍去想，可是却止不住去想。一整夜，许彦越都在流泪，可是，没有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哭，唯有沉默地任由泪水恣意流淌。

第二天早上，孙建辉一看许彦越的面色就知道他彻夜未眠，他叹了口气，说道：“走吧，该上学了。”许彦越点点头，两人走出许彦越的家，向学校走去。路上，许彦越强颜欢笑，他不想让自己的悲伤情绪影响到孙建辉，孙建辉自然也明白，也只好配合着他。可是孙建辉心里清楚，许彦越需要发泄，不然的话，他会出事儿的。

路过早点摊，孙建辉对许彦越说：“买点吃的吧，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不行。”许彦越点点头，于是两人一人买了一个饼。结果，在进校门的时候被门卫拦住了，理由是不允许将外面的食物带进学校。此时的许彦越哪里来的心情管那些，门卫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见，自顾自往里走。门卫急忙上来拉住他，并厉声呵斥，许彦越这才回过神来。原本就心情低落，心里憋得慌，现在见门卫阻挠自己，许彦越想也没想，甩手就将自己手中的饼扔出了校门外，然后说：“这下能进了吧。”正值上学时间，周围有好多学生再看，门卫脸上挂不住，便不让许彦越走，说是要给他处分。这下许彦越心中火气，直接大声骂道：“我肏你妈！你算老几？动老子一下试试！”这下，门卫更不肯放他走了，眼看着就要干一架了。

见状，孙建辉忙去拉许彦越，可是他一个人根本拉不住此时情绪异常激动的许彦越。还好牛亘路过，忙上前帮忙拦住许彦越。而周围也有值班的老师，认得许彦越，也知道许彦越的脾气和他高一时候那次打架的“光辉事迹”，不想事情闹大，便拦住了门卫。孙建辉和牛亘拖着许彦越走了，牛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见许彦越原本暴怒的表情渐渐变得忧郁，最后竟然哭了起来。牛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看向孙建辉，孙建辉示意他暂时不要多问，便没再开口，于是两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许彦越哭。

许彦越第一次，真正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