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年10月09日 16:06
后。
当最后一抹夕阳沉入了西边的山岭后,夜幕低垂,天完全黑了下来。
梅村家家户户的灯光争先恐后地亮起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好像被一双灵巧的魔手拨弄一般,连点成线,连线成片,不一会儿光景,所有的光亮全部交融在一起了。从远处看,依山而建的梅村就如同一个悬挂在山间的大灯笼,连山脚下的呜咽咆哮的夫夷河都被映照得波光粼粼。
在耀眼的“大灯笼”中,却如太阳黑子般留下了一小块黑斑,它是村子西边苦楝子树下的李大田家。此刻,家家灯火通明,辛劳了一天的村民们都在品尝着餐桌上香喷喷的美食。唯独这户人家大门紧闭,冷锅冷灶,黑灯瞎火。
晦暗的路灯下,可以看见一个小巧的女人状的黑影像壁虎一样趴在这户人家的门口,蹑手蹑脚朝在门缝窥看。一会后黑影离开了,飘过门前那条锃光瓦亮的石板路,踅身闪入了对面的一户人家。
“娘,田娘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黑影”对正扶着拐杖,翘着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侧坐在一张靠近门口的竹椅的老太婆说。她是一个年轻的娇小玲珑的女人,叫凤莲。老太婆已年过八旬的,满布皱纹的长脸,像一个快要风干了的茄子。她就是风烛残年的简水英。
“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娘们了,还装什么蒜啊?”简水英抬头瞅了自己媳妇一眼,冷冷地说。
“要不要叫她起来,或者送点东西给她吃?”凤莲小心翼翼试探着说,“她一个人在家里,又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出了点啥事,如何是好?”
“你不要多事!她自己会起来的。”简水英恼怒地用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几下,不耐烦地嘱咐道。凤莲就站在一旁不敢吱声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婆婆年轻时和蒋曼妮有过过节。究竟是什么过节,她丈夫刚伢子不说,她也也不好问。
面对自己的婆婆时,凤莲内心总犯怵。从她嫁到梅村的第一天起就是如此。具体原因也说不清楚,哪怕现在明知她的婆婆已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
凤莲的丈夫刚伢子已吃过饭,正在地上摆弄花花绿绿的红蜡烛、烧纸、炮竹、纸衣、纸房、纸车,还有其他什么的。明天就是阴历七月十五日鬼节。和梅村其他村民一样,他们家也准备明天晚上烧给远在天堂的父亲和其他祖先。
“李大田走了几天啦?”简水英突然想起来,便问。
“二天啦!”凤莲说,“他离家出去后,我一直掐着指头算着呢。”
“哦。”简水英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然后盘起双腿,闭上了干涩的眼睛,如同一个尼庵里的老师太一样,在竹椅上打起坐来。
凤莲不安地看了看窗外。石板路上已经空荡荡的,影影绰绰的行人已不见踪迹,只有一盏晦暗的路灯在孤零零的亮着。蒋曼妮家仍然没有一丝光亮,两扇厚重的大门紧闭,窗户黑乎乎的,像一口阴森森的深不见底的洞。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了凤莲的心头。
几小时后。
梅村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村民们和他们的家畜都悄然入眠了。狂躁而好动土狗,梅树林的聒噪的苍鹭,也都安静地睡着了。只有山脚的夫夷河在无边的黑暗中永不停歇地呜咽咆哮。
蒋曼妮扯了一下电灯开关拉线,灯一下亮了起来,炫目的强光使她的眼睛好一阵子难受。她试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两只手却软绵绵的,竟然支撑不了自己轻如鸿毛的身体。她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最后,背靠在床架勉勉强强坐起来。此刻她已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只觉得头晕目眩得厉害。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掌摸了下额头,果然像火炉一样烫。她抖抖索索从床头摸出了一条白毛巾扎在头上。
蒋曼妮掀开了蓝色印花被,坐在了床沿边。这床被面还是她结婚时买的呢,她每年冬天来临前,都要将被面都要用米汤水浆洗一次。现在虽然有些褪色了,但套在棉胎上还非常厚实保暖。床是一张布满透雕、浮雕的卯榫结构老式床,床面很宽阔,上面是四根粗壮的小木柱支起的回廊式顶架。
蒋曼妮记得,它是李大田结婚时花掉一块银元买来的。他们许多快乐的时光和回忆都和这张床密切相关呢。他们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是在这张床上接的生,来到人世上的。那时他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年轻,高大,帅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也多么会体贴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