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依旧坐下慢条斯理的吃着，直到全部用完才道：“我想见见他。”

庾亮抬头看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影，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只答了一个：“是。”

庾琛并不知道此时贤者见自己是为什么，晚饭后他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敲了那个小院的门时，就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和那日在厅中的不一样，仿佛回到了曾经那种冰冷的，没有起伏的状态：“进来吧。”

庾琛进去后并没有看到人，便回头关上了门，再回身却发现那个白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月光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贤者的面目，和第一次突如其来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贤者时不一样，这次他不像上次一般坦然的直面，而是习惯性的低下了头，接着就要行礼。

“我已不是贤者了，不必如此。”那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他：“坐吧，庾大人。”

“庾琛不敢。”老迈的男人依旧拘谨。

少女终于笑了一下：“那你抬起头让我看看吧。”

那是一张已经饱经沧桑的面容，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俏。

“我记得那个时候见到你，你身上穿着大理寺卿的白虎袍子，跪在那里，仿佛我近千年前在江南入道时见过的莲花，那么有风致的样子。天照帝时，朝廷上下都说，谢飞卿是顶好看的人物。你不过是江南人的清秀，因为总在大理寺主持案子，让那清透上带了极重的煞气。我就是不出上虚林也知道，那时节，可是没人敢靠近你这位大理寺卿。”

庾琛听她似乎有些开玩笑的语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毕竟他所认识的贤者是超凡入圣的，绝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

茯苓则继续回忆着：“但是当时我跟陛下说过，我觉得顶好看的是庾琛。每次都看着你独自一人走过来，跪在我的面前，一日一日褪去了年轻的面貌。我就想着，又一个人要离开我了。若不是朝廷一向的习惯是庾家人只有一人能在朝廷任职，那时庾信已经入朝见习，怕皇室猜测你们，我也是舍不得你那么年轻就退出朝堂的。”

“琛世代深受贤者大恩，决计不会背叛，离开贤者一步。”庾琛听他这么说，立刻跪下了。茯苓回头看着伏在地的老人，走过去，像很多年前一样拉他起来，看着他颤颤巍巍的站起，眼中还含着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庾琛。”茯苓淡淡的说：“诚然，我能塑造一个皇甫氏，也能再摧毁了他们重新建造一个。我虽然已经不能再入仙道，但我知道这样受苦的只是平民。更何况，还记得那个青色袍子的水麒吗？如果我毁了皇甫氏，第一个死的不是帝王，而是他。我不可能做这件事的。”

“那就请以清君侧为名，除掉权相。臣等肝脑涂地，九死不悔。”庾琛苍老的声音让茯苓微微一笑：“你和你们家的先祖还真是像呢，连说的话都一样。当年庾翰也是这么在我面前说着肝脑涂地，九死未悔。但他可比你好看多了。”说到这里，茯苓笑了一下，声音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不必了，庾琛。当年我和庾翰定下的誓言是他帮助皇甫氏，而我保护他。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后人去冒险呢。在这漫长的生命里，我失去过太多的人，但那是修道所有的寂寞与漫长。现在我丧失了这些，开始变成一个凡人，开始进入四季的轮回衰老，所以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不想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