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年02月21日 21:50
这个问题,一直想到了楼兰城。
终于来到了楼兰,站在这片屋檐底下,灰衣大汉依然有些做梦般不确定的恍惚感。
他抽了一下鼻子,左顾右盼,见没人过来,再次试着推了推门,木板门很是残破了,一推就发出“吱呀”的声音,门框上新年贴的对联沾了雨水,软软塌了下来,流下淡淡的红色水迹,染上推门人的手。
灰衣大汉不知为何震了一下,手下意识的缩进怀里去,掂了掂揣着的一件东西。
那是一把旧折扇,似乎有些年头了,被人在手里把玩得久了,紫竹的扇骨上已经透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该来了吧……”看着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灰衣大汉喃喃说了一声。
雨还在无休止地飘着,飞絮游丝一般,黏黏的惹人难受。大汉不停地跺着脚,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满身的雨丝震落下去,眼神越发的烦躁起来——因为烦躁,还透出一丝丝的凶狠,让这个落拓的汉子看起来眼神有如鹰眼般闪亮。
哒。哒。哒。
空空的青石板卷上,忽然传来清晰地足音,灰衣大汉蓦然回头,看着街尽头走过来一个人——一个红衣女子,提着一个漆编提盒,打着伞从街那一头走过来。
灰衣大汉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走过来的女子,渐渐的走近了,可以看到那个女子身量娇小,发簪上簪了一朵玉兰花,瓜子脸,柳叶眉,眉目间有着楼兰城女子独有的灵秀。灰衣大汉的心猛地一跳,忽然间有些喉咙发干——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女子吧?
那个红衣女子提着提盒,然而眼神活泼泼地四处乱溜,举止有些轻佻,看到屋檐下的灰衣汉子盯着她的眼神,红衣女子脸上腾地红了一下,转开头,却忍不住还是溜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抬手掠掠发丝。
不是三娘……这个该不是三娘。
灰衣大汉猛然吐出一口气,站在屋檐底下,看着这个女子的一串柔媚的小动作,自己对自己摇了摇头。
三娘该不是这样子的。
“嘿呀,不是我吹牛,我家娘子可是端庄文雅,知书达礼的——难得吧?她们燕家,本来还是楼兰城上的书香世家呢……虽说后来破落了,可我刘虎家的大人,嗯,据说也还是个秀才。”那时候的刘虎这样吹嘘着,胖胖的脸在马粪的火堆旁发亮,“当年我家娘子的陪嫁里,金银财宝没有,嘿嘿,就陪嫁了一把紫竹扇子过来——你说稀奇不稀奇?上面画的人儿花儿倒是不错,可破扇子能顶啥用……不过我也不嫌陪嫁轻了,嘿嘿,谁叫我碰上个仙女也似的老婆呢?皇帝老儿都不如我有福气呀……”
苦役们多半是市井贫寒之徒,本身识字的人就不多,更不用说娶个识文断字的老婆,听到刘虎这么吹嘘,人人心中就变得更加不是滋味起来。
刘虎那个小子,人猥琐家世也贫寒,这么就能娶到这么一个好老婆呢?
灰衣大汉想到这里,双脚交互跺着的速度也就加快了,不耐地耸耸肩,抖掉一些雨水,看着那个提盒的红衣女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经过门前时候她飞了一眼给这个盯着自己看的汉子,脚步却丝毫不停的过去了。
灰衣人那时候已经不再看她,依旧自顾自转过了头哦,看着街的那一边。
楼兰的烟雨空蒙一片,仿佛一幅水墨画卷慢慢展开,里面,全部都是黑瓦白墙、桃红柳绿。依稀有仕女打伞走过,绢伞上绣着各种各样精致娟秀的图案。虽然如今宣和末年,北方因为车师的不断侵扰已经大为动荡,但是这个孔雀河以南的地方,却还是一片安宁景象。
灰衣人看着,眼里陡然就有些发热——对,对,就是这样的。他从胸臆里吐出一口憋了好几个月的浊气来——就是这样的。这就是刘虎描述给他听,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楼兰水乡。没有冰天雪地,没有白毛飓风,没有马粪的味道,也没有无数挤在一起长年不洗澡的人的体臭。
他终于从凤雏城来到了这里,也终于要看到刘虎描述了千百次的女人。他的手袖在怀里,然而眼里却有止不住的热切和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