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10月20日 22:35
仿佛两个小童在玩着什么把玩,颇有种“两小无猜”之嫌。
月色悄无声息中,被浮云全部遮掩了起来。
安归没有走,只是沉默着站在了竹林子里,依着竹林遮掩,借着火光,看到灵慧没事,便也放心了。但他还不能走,他已经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逃避了,当年那场由自己犯下的错,由自己种下的果,最后也还得自己去偿还的,即便到了最后,灵慧会恨他,会骂他,会打他,甚至会杀了他!他也绝不能再逃避。
如此失魂落魄,苟延残喘的活过了十几年。这次,怎么也不能再苟且偷生了,看着灵慧长大后跟她一样的面容,跟她相仿的性情,仿佛竹林之外,站在火场之前的灵慧就是子翠的轮回之身,是的,她已经来讨债了……即使灵慧极有可能会随时都杀了他,但安归此时心间却静若止水,心平如镜了,他已经想开了。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种下的果,终究也还是要尝的。这等信念,就如同多年以前他一直坚持着的“杀人偿命”信念一般。
“杀人偿命?”安归哼笑一声,满脸的不懈与自嘲。背靠着竹根,无力瘫坐下去,脸颊的泪痕马上就又汇聚了涓涓热泪,无声流淌。
灵慧依旧是怔怔的望着那场大火,火光摇曳,被吞噬的房屋,自己多年的回忆。也一并被吞噬干净了。
可那里面,有灵慧最美好的回忆么?灵慧在很小的时候,娘亲还是很疼爱她的,每天都会把吃剩下来的稀粥递给她填肚,还总会时不时的对着她笑,那温柔灿烂的笑容,在小小的灵慧看来,是比那些大人们经常提起的仙女还要好看的,虽然小小的灵慧并没有见过仙女,虽然灵慧……灵慧静静的想着想着,泪水就又不听话的夺眶而出了。
自从灵慧十二岁起,娘亲就再没有对自己笑过了,每天在家都少不了娘亲的一顿狠揍,娘亲从那之后便连饭菜都不曾给自己留点,可自己每天却都要勤勤快快的到那深水湖去打水,那是“水鬼”传言闹得很凶的湖泊,可是娘亲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有没有遭遇什么危险,提水回家了还得被她咒骂自己是贱种,打个水还得让她等上一整天……
这样的回忆,支离破碎,却忆得清晰,于脑海中如破镜般不停浮现,很珍贵么?灵慧也在为着自己为何还要帮着娘亲去打骂安归而深感不解,阵阵内疚感袭上心头,虽然,父亲打从自己懂事起就一直没出现过,但今夜,他对自己的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起码不会像娘亲那样无情的打骂自己,起码不会像娘亲这样放火想要烧死自己,如此狠心,狠心到令灵慧汗颜。
“你这臭婆娘就在这待着吧,老子可没那闲工夫再陪你搅和了,你们两母女,还,还有那个安归……你们一家子都是疯子!”张大爷对着底下被那官绅按住的陈大妈指手画脚的骂了大半天,骂得精疲力竭了,转身就走,走时还不忘瞄了灵慧一眼,看那火辣辣的苗条身材,心魂儿又飘了出来,忽然一阵心寒,赶紧扭头去望望安归钻进的那片竹林,没见安归过来,心想他肯定是走远了。
就壮起胆子来慢慢走近灵慧,环视一下四周,见家家户户的都把门窗关得严实了,而且灵慧是自己待娶的小妾这一消息也早在镇子里头传遍了。如此一来,要对这灵慧做出什么来自然也是轮不到这些小镇居民多事的。走到灵慧身后,慢悠悠的伸过手去,轻悄擦过灵慧细腰,就要将她一把抱住之时,忽然感觉右肩一顿剧烈疼痛,张大爷连忙扭过头去看个究竟,却见得剑影一闪,一阵光亮闪过之后,眼前世界随即就变得一阵天翻地覆了,视线越趋模糊,很快便没了知觉,眼睛却还是瞪大着的。
“啊——”陈大妈被按在地上,见着张大爷头颅脱身而去,咕噜噜的滚到了自己身旁,吓得一阵慌乱挣扎,那按住自己的官绅见到张大爷那血琳琳的头颅了,也吓得一个飞身跳起,连声尖叫,跟着其余两个官绅撒腿就跑,陈大妈惊慌失措的连忙往后爬去好远一段距离,站起身来却不知往哪逃跑才好,回家吧,那家却被自己一把火给烧了。
灵慧听着身边的连声尖叫,看到官绅们都狼狈着跑远了,这才回过神来。刚一转身,但当她看到了自己脚边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张大爷尸体时,还来不及尖叫一声,也吓得凤眼一翻,浑身酥软,当即昏死了过去。安归急忙上前抱住,如此接近的距离望着灵慧娇美容颜,安归又想到了子翠——这便是,你对我的惩罚吧?子翠。
凛冽寒风袭来,将浅水镇四周的树林摇扯出一阵鬼哭狼嚎之音。
火光在寒风的鼓噪之下,燃得更旺了,好几次直冲向云霄,却又马上缩了回来,依旧妖冶舞动着。
寅时,楼兰,无忧河边。
一个打更的老头敲着锣儿一路吆喝:“寅时到,阳人回避,阴人当道……”那锣声噌噌响个不停。经过无忧河边时,急忙将锣儿跟灯笼往地上一放,脚步蹒跚的朝着无忧河畔走去,往常到了这里,他都会偷偷懒,下去无忧河岸边喝口水,靠着岸边杨柳歇息歇息才继续打更报时的。他这偷懒的理由倒也编得相当充分:这样没头没脑的喊了一整夜,是鬼都会渴,是神都会累的,歇息片刻半饷,也绝不为过啊。
合掌伸下,捧起了一手河水就往嘴里送,那稀疏苍白的眉头却突然一皱,连忙吐出了一口水。“怪了,今晚的水怎么这股味道?”黑夜里这样看下去也看不出个问题来,月光早被乌云遮掩起来了,河水夜里也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老头便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往后走了几步之后,取过那放在草地上的纸灯笼,再蹒跚着走到岸边,凑身下去照看个究竟。
还是看不清楚,老头又伸手下去,捧了一滩水上来用灯笼一照,却吓了一大跳——这水,怎么都变得这般血红?!!吓得一个踉跄把那纸灯笼都给扔到河里去了,这下可好,这可是自己传家之宝来的,家室朝朝代代都是打更之人,这锣儿,这灯笼,也都不知传了多少代了,传到自己这一代,眼看着却要毁于自己一手,老头当然不甘心,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连忙弯腰下去捞那灯笼,捞着捞着,忽然看到一个浑身长着长毛的动物尸体漂游了过来。
这无月的夜里,黑漆抹黑的,老头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只知道它的皮毛长长的漂浮在水面之上,中间的躯体胀鼓鼓的,但那皮毛究竟是何种颜色,老头也看不出来,毕竟,那灯笼的火光早被河水给淹灭了。但老头这回看着这动物尸体,却没刚才那么害怕了,起码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刚才捧起来的并不是人类的血,而是这动物的,应该是上游有什么猎人在白天打猎,不慎却让这猎物掉水里去了吧。
老头这样想着,想着,便懒得凑闹了,还是捞起那传家灯笼要紧,再伸长些手,在岸边的河水底下摸索了好久,终于抓到灯笼的竹棍提柄了,紧抓着再往上一提,出水的灯笼一角却勾到了那动物尸体头部,尸体随即在水面一个打滚,正脸翻到了水面上边,这下可把打更老头吓得够呛,呼吸一急促起来,气都上不去了,当即暴毙在了无忧河岸边。
一旁的杨柳又是一阵轻荡摇晃,妩媚弄姿。
今夜的楼兰城里没再响起老头打更报时之声,城里千家万户此时都还在梦乡里头,酣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