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错下去没有尽头的路。

终于挨到放学时间，我和展源拓并肩走着，为了心里所想的事难免有些郁郁。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异常，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羽芯，答应我，不要为难，不要想太多。”

我叹了口气，一面走一面极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严肃：“源拓，你还是回家吧，你的妈妈很担心你吧，难得回来一次也应该和他们多聚聚。”

他的手用力一紧：“他们把我往德国一扔什么都不管，甚至不允许我回来，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住在一起？”

我心里一颤，看着他有些愠怒赌气的表情，没想到向来处事谦和的展源拓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轻声一笑：“源拓，你真可爱。”

“嗯？”

我轻松得耸了耸肩：“源拓，你有没有发现，你对所有人都谦恭亲和，平易近人举止儒雅，包括在梵如韵面前也并不失态，唯独说起你的父母，你就瞬间褪去成熟稳重的样子变得有些任性。”

他一愣，面上竟闪过一丝红润，努了努嘴：“那是因为他们总是不愿给我理解和信任！无论我做得多优秀，他们从来不认可。”

“嗯，我懂。”我扬起一抹认同的笑容：“以前我的父母也给我这样的感觉，可这两年来我的想法有了些改变，我开始意识到容易愤怒是因为抱有太多的期许。”我干脆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尽力让语声变得柔和：“源拓，父母对我们犯下的错，是一厢情愿得期待、又一厢情愿得失望。而我们是否能避免这样的错误呢？他们都是初为父母，对他们来说，对错也是迷茫的。而我们也一样，擅自相信他们给了我们安寝食宿，就也会了解我们的心。”

“源拓，和你的父母好好沟通试试吧？”我轻轻拥住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男子：“他们的确做的不对，在这最容易矫正亲子关系的成长阶段将你送离身边。但是这并不是单方面的责任啊，好好向他们解释缘由，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我。”

展源拓怔怔得看着我，眼里翻覆的不知是惊讶还是动容，目光流转之间，竟似一场崭新的相识。

“羽芯……”他紧紧抱着我，良久才开口：“两年间所有的改变我都不在，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长大却被迫分开，这感觉真不好。”

我心里一震，轻松一笑：“是啊，真遗憾，我们没有一步步看着彼此的改变。可这样也会带来新鲜感不是么？我是喜欢新鲜感的射手座啊！”

他的手臂无端得一收，再开口竟有些惊慌：“羽芯……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一天都不想！我怕有一天物是人非，时间和距离让我们变成自己都无法把握的样子，到那时我们怎么办？”

我有些尴尬得推开他，讪讪一笑：“源拓，我并不是要让你害怕啊！这改变是好事不是么？我对你的心不会变。”

“我知道。”我有些郁郁得背过身去，又忽然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从他身后轻轻圈住他：“我知道。源拓，我和你有同样的忧虑。我也常常在想，优秀如你，为什么偏偏对我情有独钟呢？我们之间的一切，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刚才听你这样说，似乎与我们在家庭中承受相似的纠结仇怨有些关系。我猜，是不是因为我和你第一次谈话时所表现的忧郁触动了你心里想要保护我的念头，一触即发又不可收拾。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明朗了、坚强了，你会不会不爱我……”

“羽芯……”他转过身温柔得拥我入怀轻声打断：“要不是你当初倔强得退回我的日记，就不会有今天的迷惑。最初认识你的那些日子，我坐在你身后，每天看着你的一颦一笑，那时的字字句句都记录了我爱上你的过程。不是因为你的忧郁，而是你眼里永不泯灭的希望以及你的为人，总要假装和所有人保持疏漠、又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假装平易近人，直到最后连你自己都认不清哪个自己才是真实的。而你的心却在这样的反复下变得将每个人都深深记挂。”

“羽芯，你自己一定没有发现，无论你身处怎样的窘境，开朗还是抑郁，甚至是绝望的时候……”他缓缓托起我的脸，深情得凝视我的眼睛：“你的眼里，永远燃着不灭的倔强，倔强得相信生之本源的摧残。只要看着你，我就会忘记很久以前留下的阴影，并且相信再糟糕的窘境都能过去。”

在我震惊动容的目光下，他忽然一窘，敲了敲我的头：“咳……不过你的倔强有时也让我很头疼啊。还有……”他的目光忽然认真起来，带着淡淡的警醒：“你这么吸引人自己却浑然不觉，让我怎么放心！”

我愣愣得看着他时而温柔时而警觉的模样，竟一时接不上话，良久才讪讪得扭了扭身子：“源拓！你老拿我开玩笑，那个……咳……说正事呢，你今晚回家吧？”

他的手臂惩罚性得一紧，凑近我耳边挑逗得耳语：“我说了这么多情话，你不打算还两句么？如果我回家，下次又不知多久以后才能见面了，至少说几句好听的么？或者……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一惊：“不行！怎么能这么贸贸然得到你家去……”见他有些郁闷的表情，我忍不住笑着柔声道：“源拓，我需要名正言顺得被你带到父母面前，然后……”

“然后什么？”他坏笑着更凑近一些。

我脸上一热挣脱他的怀抱：“然后不怎么样！”

他一用力又将我拽回怀里：“答应嫁给我，好么？”

我只觉脸上更热了，低下头故作赌气道：“这就算求婚么？不答应！”

“什么！你竟然不答应？！”他说着一把将我横抱起来：“那我就把你抢回去！”

我用力一挣跳出他的怀抱，又轻巧得退开两步，大笑着打趣：“你试试看啊！娶我，哪有那么容易！”他一提步追上，我东窜西躲了一阵终于笑倒在他怀里。

他喘着气，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双目如坠星辰：“抓住了，嫁不嫁！”

我一怔，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一天的他，也是这样喘息着拥我入怀，问我愿不愿成为他的女朋友。一晃眼，分明历历在目，却又远在天边。

他的脸缓缓凑近，带着小心翼翼的迷恋，双唇一热便贴合而上。我任由砰然的心跳一再提速回应他的拥吻。我忍不住一再愿想，若是不用分离该有多好。

他忽然拉起我的手一路向前，穿过干草稀疏的小片荒地来到一处空旷的水洼前停步。冷风撩动枯黄交叠的杂草，在水面上刷出圈圈涟漪，金色的余辉斜落在水面上，炫动着恍若仙境的光晕。

“源拓……”我站在水边深深呼吸：“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他柔和一笑：“白天无聊随便乱逛而已，这里是边郊，像这样小片待开发的荒地并不稀奇，春夏季的时候应该有垂钓爱好者来这里钓鱼。小时候我也跟爸爸去过类似的地方。”

“噢……你爸爸是个有情调的人。”我随口接话，倚水席地而坐，又向前探了探脑袋：“看不到鱼啊。”

他也在我身边坐下，摸了摸我的头：“这么冷的天，又快入夜了，鱼都躲在泥里呢。”

我讪笑着靠入他怀里，凝向远处橙红的夕阳：“最喜欢这时候的太阳，很柔和，跟你很像。”

“嗯？”他动了动身子将我揽住：“你是说我看上去像个走下坡路的残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