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浓郁的黑。

这里的夜，一半是旖旎，一半是神秘。

旖旎的地方，有美人，有美酒，有轻歌曼舞的缠绕。

神秘的地方，有密谋，有暗杀，有勾心斗角的残酷。

风月楼中，自然是风花雪月的沉醉。

迎客的姑娘们挥舞着罗帕，腰肢款款地来去，四处留香。

大堂中央，一群姑娘围着一个浓眉大眼，身姿挺拔的年轻人。

他身着质地上好的白底绣黑牡丹长袍，脚蹬一双纯黑镶玉短靴，此时已经醉得玉冠横斜，发丝凌乱，却还豪饮着青铜雕花杯中的美酒。

“路军爷，红儿姑娘已经在西面的厢房里等着您了，快去吧！”老鸨眉开眼笑地接过那年轻人扔来的几锭银子。

“呵呵……红……红儿……”这位路军爷拥着女伎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嘿嘿……红儿……哥哥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一路神志不清地嘀咕，还没走到楼梯边，这年轻人便一头栽倒在地，醉得呼呼大睡起来。

“快快快，把人抬到西厢房去，让红儿好好伺候着！”老鸨一挥帕子，一群姑娘们边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了上去。

此时，风月楼外走进了一个黑衣人，他戴着斗笠，黑纱从斗笠上垂落遮住了脸颊。

黑衣人走到老鸨跟前，给了她一锭银子，小声道，“等那个人醒来，马上通知我。”

老鸨打量了他几眼，很识时务地接过银子，点了点头。

西厢房内，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

满身酒污的路军爷醉倒在榻上，红儿姑娘温柔地拿了条湿毛巾走来，然而还未开始帮他擦脸，那人便突然睁开了眼睛，闪电般点住了女子的睡穴！

谁也料不到，这年轻人醉得很快，醒得也很快。

尤其是被人盯梢的时候，他醒得比醉得还快。

此时，路军爷理了理衣衫，一纵身便从窗口掠了出去。

掠过冷清的街道，森冷的屋脊，掠入那片灯红酒绿的长街，年轻人很快便融入了往来的人群。

他走入了一家生意兴隆的酒馆，然后独自走上了二楼，拐了个弯，沿着长长的回廊，进入了最隐蔽的一间厢房。

厢房内陈设华丽，烛光大盛，壁青如玉，龙眼大小的夜明珠闪烁着异彩。

窗边，竹帘半垂，红木雕花方桌上，几碟小菜，菜式精致，一壶陈酿的竹叶青散发着醇香阵阵。

桌边的红木扶手椅上已然坐着个修眉俊目的青年，一身蓝黑绣纹锦缎长衣，云袖半拢，手执三脚龙纹卮，身姿英挺俊逸。

“呦，难得看你不穿戎装的样子，还蛮风流俊俏的嘛～～”白袍年轻人笑咪咪地看着房内人打趣起来，“话说上昊，跟你见个面还真不容易。”

上昊看着形象狼狈的来者，轩眉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跟你喝酒呗！”

“可你已经染了满身酒气。”

“不染个满身酒气，怎么摆脱盯梢的人啊。”路训兀自拦襟而坐，摆出一副不拘小节的豪迈样。

“皇上果然把你盯得死死的。”上昊抿了口酒，眼带笑意。

“还不是几年前听你教唆，去了皇宫作侍卫，现在居然还成了什么镇殿大将军，真可怕！”路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滔滔不绝，“宫里的安全都是我负责，那皇帝成天担惊受怕，好像我随时会给他一刀似的，到哪儿身后都有条尾巴。”

路训边说着边夹了几筷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发泄着满腔不满。

“宫里的兵力都靠你调控，你的一举一动都系着皇帝的命脉，能不被盯紧么？”上昊慢慢品饮着美酒，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同僚。

“对了，听说前不久你差点造反呐？”猛吃了一会儿，路训才重新开口说话。

“是我哥哥上隽，联合皇上以皇后生日为借口，想除掉我。”说这些时，上昊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事后，为了消除那个皇帝对我的戒心，我还接受了赐婚。”

“啧啧，还好你没造反，跟你打一架不划算！”路训放下筷子，满意地喝了口酒，“你小子命真好，怎么总能勾搭上漂亮的公主呢，真是——”

说到这儿他猛然顿住，知道自己多话了，路训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上昊的神情落寞了一瞬，继而还是平静地开口，“你还没成亲？”

“没，不过快了。”路训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非常愉快。

“恭喜。”上昊微笑，他的话始终不多。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半晌，路训还是斟酌着道来，“悦音坊的诗雅姑娘和你那位还真是像极了，要不是神态个性完全不一样，我都要以为她复活了。”

“对了，说到这个，有件事你必须提醒皇上留意。”上昊没有继续议论关于女人的话题，他若有所思地将酒卮放在桌上，“要多注意晔国情况，虽然晔国已经并入雩之国，但那里天高皇帝远，又疏于管理，难保不会生乱。”

“嗯，那地方的确很容易被忽视，”路训仔细回想了一下，“祖炎帝处理政事一向草率得很，也不愿广开言路，就喜欢好听的，太后虽然精明，却也无法顾及这么多。”

“不错，我已经告知管辖临海地域的镇洋王苏烈，让他好生留意。”上昊轻转酒杯，思索着是否遗漏。

“镇洋王苏烈？那好色的家伙能有几分能耐？”路训不以为然地往嘴里丢了颗花生。

众所周知，如今仅存的四位王爷中，苏烈好色，苏律贪酒，苏涵乐画，苏燃懂舞乐。

“苏烈虽然好色，但他有个很有用的特点就是无情。”上昊弯起嘴角，未雨绸缪。

路训立时会心一笑，“那倒是，无情的人行事往往干脆利落，不会拖泥带水。”

“是啊，这世道逼人太甚，连‘无情’都成了一种才能。”上昊自顾自斟了一杯酒，语意中又是无奈又是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