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20:15
小基督徒,很早我们就从亚当与夏娃的故事里知道了禁果的价值。
小木屋里居住着一位常年卧床不起的女奴,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看望她,并且对她很敬畏,因为白发苍苍的她在我们看来怎么也得有一千多岁了,是和摩西说过话的。这些都是年轻一些的黑人讲给我们听的,他们对此坚信不疑。对于那些他们讲给我们的有关她的细节,我们全部深信不疑,因此我们确信,她是在摩西带领着犹太人逃离埃及的漫漫旅途中把健康毁了,再也回不去了。在她的头顶上有一小块圆圆的秃顶,我们总是悄悄地、默默地围着她,带着无比敬畏的心情仔细地观察着她,认为当法老被淹死的时候,她一定在旁边,不然是不会被吓成这副样子的。按照南方的习俗,我们管她叫汉纳“姑姑”.她与大多数黑人一样,信教很虔诚,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祈祷,然而如果遇到的事情紧急或者结果已经没有什么悬念的时候是例外。如果遇到巫婆,她就会把所剩不多的苍苍白发用白线扎成一簇一簇的,认为这样可以破除巫婆的任何妖法。
农场的黑人都与我很友善,那些年龄相仿的,实际上是我的伙伴,然而又不是伙伴。因为肤色和其他条件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条难以捉摸的界线,对于这些我们双方心中都很清楚,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这样无形的界限也使得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达到亲密无间。我们有一个好朋友,他忠诚、老实、有爱心,无论何时都会站在我们一边,又时不时地给予我们忠告,他就是丹尼尔叔叔,一位中年黑人奴隶。在黑人里,他算是很有才能的。他极富于同情心,为人真诚,从不知道玩花样是怎么回事。许多年以来,他一直照应着。现在我们已经分开半个多世纪了,但在精神上,他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在作品里,我经常写到他,要么用他的真名,要么用“吉姆”这个名字。我一会儿送他到各地游历--到汉尼巴尔,一会儿让他乘着木筏顺着密西西比河漂流而下,一会儿又让他坐在大气球里,飞跃撒哈拉大沙漠--在这些传奇般的经历里,他都凭着自己的坚韧、亲切与真诚,顺利地完成了。农庄上的这段生活,使我深深地喜欢上了他的种族精神,并且打心底里欣赏他们的一些优良品质。这样的感情与欣赏六十年来从未变过,从未受到过哪怕一丝的损害。那张真诚的黑脸,无论在何时见到,对我来说,都是受欢迎的。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对于残酷的黑奴制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并不知道那有什么错。在我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对黑奴制度发出过责难,当地的报纸对它不闻不问。当地的牧师教导我们说那是经过上帝许可的,那是一件神圣的事,如果对此有任何的疑惑,翻一翻《圣经》就行了--然后高声向我们诵读《圣经》的经文,作为确证。就算黑奴们对黑奴制如何如何的不满,他们还得放聪明点,管住自己的嘴。在汉尼巴尔,我们很少看到人们虐待黑奴,至于在农庄上,压根儿就没见过。
不过,当我还小的时候发生过与此有关的小事,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我,尽管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我仍然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我们有一个从汉尼巴尔什么人那儿雇佣来的黑奴小孩,他来自马里兰东海岸,几乎跨越半个美洲大陆来到这儿,远离亲人朋友,卖给了人家。他性格活泼而又天真文雅,喜欢吵吵闹闹。整天地唱啊、叫啊、疯啊、笑啊、吹口哨--真是疯疯癫癫。那样的吵吵闹闹叫人受不了。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住了,就告诉了妈妈,说桑迪整整唱了一个小时,一刻也不停,我实在受不了了,问她是不是要惩罚他,把他关起来。妈妈的眼里流出了泪水,嘴唇颤抖地说了下面这些话:
“他是一个可怜的人,他唱歌,说明他没有在想心事,我就可以宽心一些了;如果他默不作声,那就是他在想心事了,那样我会难受的。他再也见不到他妈妈了。如果他还能唱,就不要阻挡他,这是一件好事,我们该谢天谢地了。等你再大一些,你就会明白了。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的吵吵闹闹的声音是那样悦耳了。”
这样平凡的话语,平凡的字眼,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坎。从那以后,桑迪的吵闹声再也不能让我烦恼了。妈妈从来没有用过华丽的字眼,她天生善于用朴实的话语讲述深刻的道理。她活到了近九十岁的高龄,一直到死她犀利而又温情的口才从来也未衰退过--特别是遇到那些下流、不平的事令她愤慨的时候。我有好几次顺手将她写进了我的书里,比方让她扮演汤姆·索亚的波利姑姑。我特意为她配好了方言,还曾想尽办法把她写得好一点,然而没有成功。桑迪也曾出现在我的书里,那是在《汤姆·索亚历险记》里。我本打算让他把栅栏粉刷一遍,可是不成。至于在书里我究竟给他取了一个什么样名字,我就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