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公版经典 >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

第一章威胁国王的相片

书名: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 作者:(英)柯南·道尔 著;傅怡 译 本章字数:15755

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2


第一章威胁国王的相片

  

  一直以来,歇洛克·福尔摩斯都把她称为"那位女人",我从来没有听到他称呼她别的。在福尔摩斯看来,她比任何一位女人都出色,因为她才貌双全。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福尔摩斯爱上了艾琳·阿得勒。因为福尔摩斯是一位极度理性化、严谨慎重、头脑沉着而且冷静无比的人,所有的情感,特别是爱情,对他来说都是与自身极不相融的。在我看来,他好比是一架专门用来观察和推理现实世界的完美无缺的机器。而一旦让他变成个含情脉脉的人,他就会完全不知所措了。他有生以来从未说过含情脉脉的话,最经常的口吻就是讥笑和嘲讽。然而大多数观察家却十分赞赏那种温柔的情话,因为它能够比较接近真实地揭示出一个人的行为与动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情感的确会分散一个老练的理论家的精力,干扰他严谨周密的思维,进而使人的智力成果受到怀疑。假如在一个人的大脑中加入了强烈的个人情感,则有可能引起比在精密仪器中掺进砂子,或是高倍显微镜镜头出现裂纹更严重的后果。可是,一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的女人艾琳·阿得勒,却的确是长久地留在了福尔摩斯的记忆里。

  最近这段日子里我很少与福尔摩斯见面,尤其是我结婚以后,同他往来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因为那种异常美好的新生活以及作为一家之主而产生的乐趣深深地吸引了我。放荡不羁的福尔摩斯却不习惯这种传统的套路,所以他仍然住在以前的房子里,仍然整日置身于贝克街上那些破旧的书籍中。他总是服食可卡因一个礼拜,然后疯狂地工作一个礼拜,这就是他的生活,一种由药物产生的昏睡状态以及同样原因产生的亢奋的工作状态相互交替的生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仍然热衷于对犯罪行为的研究,仍然乐于用他那超凡的智力和洞察力去寻找线索,侦破案件,进而帮助警方解决那些被认为是无法破解的谜案。有时候,我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情况,比如说,他被请到了奥德萨并侦破了雷伯夫暗杀案,另外还有庭柯马利的艾德金森惨案以及他出色地完成了荷兰皇家委托的使命等等。我和其他读者一样,仅仅是在报纸上看到了对这些事情的报道,除此之外,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了。

  1888年3月20日的那天夜里,我出诊(当时我已经开始重操旧业了)回来的路上刚好经过贝克街。当我再次看到那扇非常熟悉的房门时,往日情景立即浮现在眼前。这些年来,在我的内心深处,其实始终难以将个人追求与曾经在"血字的追踪"一案中感受到的那神秘事件彻底分割开来。就在车子走过那扇大门的瞬间,一种迫切想与福尔摩斯叙旧的欲望怎么都挥之不去,他近来又在研究什么难题呢?灯光从他的屋子里透了出来,我抬头向上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的侧影来回走动了两次,头低着,两手背在身后,瘦而高大的身体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这是我十分熟悉的场景,这些举动告诉我,他正在工作。我敢肯定他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正急着思考刚刚想到的问题,寻找着新的线索。我按了几下门铃,进去后被领到了一间屋子里,这屋子曾经有一部分是属于我的。

  福尔摩斯对我的到来显得并不很热情,这种情况以前倒很少发生。当然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猛地见到我时的惊喜,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亲切感。他指指那张扶手椅示意我坐下来,然后扔给我一盒雪茄,又指了一下墙角里的酒精瓶和小型煤气炉。他站在壁炉前,用他那独特的神情瞧着我。

  他开口说:"华生,你的确非常适合结婚,我想你的体重从上次分手到现在,至少又增了七磅半。"

  "七磅。"我对他说道。

  "不,我认为是七磅多,华生。应该比七磅多一些,如果我没猜错,你又重新干医生这行了吧?你以前可是从来没说要继续行医的。"

  "你怎么知道?"

  "我自己看出来的,同时也是推断出来的,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最近常常被雨淋湿,并且还雇佣了一个女仆,而且那女仆还笨手笨脚的呢。"

  "喔,我亲爱的福尔摩斯,你真是了不起!如果你生在几个世纪以前,一定会被施以火刑,活活烧死的。的确是这样,星期四我去了一次乡下,走路去的,回来时被雨淋了个落汤鸡!可是现在我已经换了衣服,很难想到你是怎样看出来的。提到那个女佣玛丽·珍,她简直就是无药可救了,我太太把她给辞退了,你究竟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他非常得意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搓着他那细长的手指。

  "这很容易,"他说。"我刚刚看到你左脚那只鞋的里侧有六道近乎平行的裂纹,这些裂纹说明有人本想去掉那些沾在鞋跟上的泥土,但是笨手笨脚地却顺着鞋跟往下刮造成的。同样是依据这点,我推断你曾经在下雨的时候出去过,而且是伦敦没有经验的女佣造成了你鞋上难看的裂纹。至于知道你又重新做了医生,是因为,如果有一位身上有碘酒的气味,右手的食指上有硝酸银的斑点的先生走进了我的房间,他的礼帽好像藏过听诊器,右侧鼓了起来,你说这样的人不是医生的话,他会是做什么的呢?"

  就这样,他不费吹灰之力推断了出来,我不禁笑出声来,说:"听你这么一说,似乎什么事情都变得那样简单,并且简单得可笑,好像我也有本事推断出来。虽说在你解释你的推理之前,我并不清楚你的下一步推理,但我仍旧认为我的眼力也不会比你差。"

  他点燃一支烟,懒洋洋地半躺到扶手椅上,说道:"的确是这样,但是,你只是看而已,我却在观察,两者之间有明显区别。举个例子,你经常走从下面大厅到这间屋子的楼梯吧?"

  "经常走。"

  "大概有多少次了?"

  "应该有几百次吧。"

  "那么,请问这楼梯有多少级呢?"

  "多少级?这我还真不知道。"

  "这不就对了吗?你只看而未曾观察。我呢,因为观察过,所以知道楼梯一共有十七级。既然你仍对细节感兴趣,又常常记录我的经验,那么我想你可能也会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他把一张粉红色的一直放在桌面上的厚厚的便条纸递到了我面前,"邮差最近送来的,"他告诉我,"你大声地念念看。"

  这便条上没有日期,也没有署名和地址。

  上面写着:

  某人将于今晚七时一刻到访,有要事与阁下商议。阁下最近曾为某一欧洲皇室出色效力,其成功表现足以证明阁下堪担大事。此评价今已广播四方,我等甚知。望勿外出。若来者佩戴面具,请先生万勿见怪。

  "的确神秘,"我说,"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目前我也没头绪,要知道,没有找到足够的事实依据就胡乱推测是大忌。我们不应牵强附会地让事实屈从于理论,而是应该让理论来适应事实。目前,我有的仅是这张便条,你能否推断出什么来呢?"

  我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张便条和上面的字迹。

  "写这张字条的人也许非常富有,"我极力模仿着福尔摩斯的推理习惯说,"这种纸的质量特别好,半个克朗买不了一叠。"

  "特别--正是这两个字,"福尔摩斯说,"它根本不是英国制造的,你往亮处照一下。"

  我拿起纸往高处照了一下。发现纸的纹理中有一个大"E"和一个小"g"、一个"P"和一个"G"、还有一个小"t"交织在一块。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问道。

  "那当然,这是制造者的名字,更准确地说,是他名字的字母。"

  "不对,"G'和小"t'代表"Gesellschoft',指的是德文中的'公司".跟我们经常使用缩写词'CO.'一样。字母"P'代表的是"Papier',也就是'纸"的意思。这个'Eg'嘛,我们必须查一下《大陆地名词典》。"他边说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棕色皮的词典。Eghw,Eglonits--在这儿,Egria.它的意思在德语里是波希米亚,一个离卡尔斯巴德不远的国家,因其玻璃工艺和造纸厂而出名。哈哈,华生,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吗?"他有点得意,两眼放出光彩,从口里吐出来一圈烟雾。

  "这种纸是波希米亚制造的。"

  "非常正确,这个便条出自德国人之手。你注意到没有,"此评价今已广播四方,我等甚知',这个句子结构十分特别。法国人和俄国人绝对不会这样写,只有德国人才会乱用动词。因此,现在我的重要任务是弄清那位用波希米亚纸写字,并且还要戴面具来掩盖身份的德国人的目的是什么。你听,如果我没有听错,他已经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解开谜团了。"

  他正说着,从外面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摩擦路边石头的声音,接着我们听到了门铃响,福尔摩斯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

  他说:"听起来好像有两匹马,是的,肯定有两匹。"他往外面看了一下,接着说道,"一辆精美的小马车和一对漂亮的马,每匹价值一百五十畿尼。华生,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案子可有钱赚了。"

  "我认为我必须走了,福尔摩斯。"

  "你说什么?华生,请坐在这里,如果我没有了你这样得力的助手,那会很糟糕的。这个案子看上去非常有意思,假如错过了机会,那可太遗憾了。"

  "但是你的委托人……"

  "不必理他,我或许需要你帮忙,我想他也是。好了,他来了,华生,你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好好地看着我们好吗?"

  这时,传来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经过楼梯,通过地道,最后来到我们门口,接着敲门声响起。

  "请进!"福尔摩斯说。

  随后进来了一个人,他身高约六英尺六英寸,胸膛宽厚,四肢看上去很健壮。他衣着华丽,但在英国这个地方却略显庸俗。他穿一件双排纽扣的上衣,袖子和上衣前襟开叉处都镶有宽宽的羔皮,肩上披着深蓝色大氅,猩红色的丝绸做的衬里,领口别着一个镶有火焰形绿宝石的饰针,脚上穿一双长到小腿肚的皮靴,靴口还镶有深棕色毛皮。这身华丽的打扮给我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手里还托着一顶大檐帽,脸上戴了个黑色面具,遮住了颧骨。显然他进屋前刚刚整理过面具,因为进屋时他的手还仍然摸着它。从露在面具之外的下半部分脸上可以看出,此人长着厚而下垂的嘴唇,下巴又长又直,应该是一个顽固、坚强的人。

  "您看到我给您写的便条了吧?"他问,带有浓重德国口音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我要来拜访您,字条里说得很清楚。"他看着我们俩似乎不知该跟谁说好。

  "您请坐,"福尔摩斯说,"他是我的同事和朋友--华生先生,以前常帮我破案。我想问一下,该怎样称呼您?"

  "就叫我冯·克拉姆伯爵吧,我是波希米亚贵族。您朋友应该也是一位严谨而令人尊敬的人吧?我是否也可以把极为重要的事托付给他?否则,我只愿意跟您单独谈。"

  听到这里,我站起来要走,福尔摩斯一把抓住我,把我摁回椅子里对那个人说:"要谈就和我们俩谈,否则就不要谈了,在我朋友面前,你可以畅所欲言。"

  冯·克拉姆伯爵耸了一下他宽厚的肩膀,说:"既然如此,你俩得先保证必须保密,只须两年,以后就没有关系了。因为它现在的重要性甚至可以影响整个欧洲的历史发展。"

  "我绝对保密。"福尔摩斯答应他。

  "我也一样。"我说。

  "我想你们不在乎这个面具吧,"那位伯爵说,"派我来的人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因此我得说明一下,我刚刚告诉你们的名字是假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福尔摩斯冷冷地说。

  "情况非常紧急,为了不让事情发展成丑闻,从而使欧洲一个王族受伤,我们得想尽任何办法。直接告诉你们吧,这事将影响到奥姆斯坦家族--波希米亚的世袭国王。"

  "这个我也知道。"福尔摩斯说着坐到了扶手椅里,并且闭上了眼睛。

  在来访的客人心目中,福尔摩斯本应是个把整个欧洲问题分析得最透彻,思考问题最严谨,精力最充沛的侦探。然而此时他这种无精打采的懒洋洋的样子,着实使来访者吃了一惊。福尔摩斯慢慢睁开双眼,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位夜访者。

  他突然说:"如果陛下肯屈尊告知在下整个案情,我将更好地为您服务。"来者听后,马上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最后竟绝望地扯掉了脸上的面具扔到地上。

  他吼道:"你猜对了,我就是国王,没必要再隐瞒了。"

  "喔,真的吗?"福尔摩斯问,"其实在您开口之前,我就知道陛下是卡斯尔-菲尔施泰因大公、波希米亚的世袭国王威廉·哥德来西·西吉士蒙得·冯·奥姆斯坦。"

  "但是你必须理解我,"那位怪异的伯爵坐了下来,摸了一下他那又高又白的额头,接着说:"你要明白我不擅长亲自办这种事。但是它实在太重要了,要是我把它告诉了一个侦探,从此恐怕就要受制于他。我是对您抱了很大期待才微服出行,从布拉格赶到这里的。"

  "那您就说吧。"福尔摩斯说着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事情是这样的:五年前我和一位极其有名的女冒险家在我到华沙长期访问期间偶然相识,她叫艾琳·阿得勒,我觉得对这个名字你应该不会陌生。"

  "华生,帮我在资料中查出艾琳·阿得勒,"福尔摩斯眼睛仍然闭着。这些年来,他一直采用这种方法,即把很多人和事的材料贴上标签备案以便查看。因此,要找出一个他无法提供材料的人或事反倒不容易。不一会儿,我找到了有关那女人的备案材料。它被夹在两份材料之间,而那两份材料分别是关于一个犹太法学博士和一位曾经写过些关于深海鱼类论文的参谋官的材料。"给我看一下,"福尔摩斯说,"嗯!1858年生于新泽西州。女低音、意大利歌剧院--嗯!华沙帝国歌剧院首席女歌手--退出了歌剧舞台--对了!她住在伦敦--好!据我了解,您和这位女士有关系,您现在正急着想把那封您写给她的会使你受连累的信要回来。"

  "对,非常正确。"

  "你是否和她秘密结过婚?"

  "没有。"

  "有什么法律文件或证明吗?"

  "也没有。"

  "这我就不明白了,陛下,假如她想用那些信来敲诈你,或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她怎样才能证明那些不是假的呢?"

  "信上的字是我写的。"

  "呸!假造的。"

  "是我私人的信笺。"

  "偷来的吧。"

  "有我的印签。"

  "也可能是伪造的。"

  "还有我的照片呢。"

  "买来的。"

  "可是我俩都在照片里。"

  "啊?这就不好办了,陛下,您的生活似乎是有些不检点。"

  "我当时简直疯了--精神有问题。"

  "这已经给您带来了严重伤害。"

  "那时,我太年轻了,不过是个王储,现在我也才三十岁。"

  "这样说,照片一定得收回来。"

  "我试过了,但是没有成功。"

  "您可以出大价钱把它买下来。"

  "她绝对不会卖。"

  "那样只能偷了。"

  "我曾经试过五次。有两次派两个小偷去翻她的房子,还有一次当她旅行时趁机调换行李,另外还在路上拦劫过两次。但是,什么也没弄到。"

  "那张照片一点影子也没有了?"

  "是的,一点也没有。"

  "这只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福尔摩斯笑着说。

  国王有点气愤,说道:"但是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

  "好的,非常重要。那她到底想用这张照片来干什么呢?"

  "毁掉我。"

  "怎样毁掉你?"

  "我马上要结婚了。"

  "我明白了。"

  "我即将与斯堪的那维亚国王的二公主克罗蒂尔德·罗德曼·冯·札克斯麦宁根结婚。你应该听说过,他们的家规十分严格,而她又是一个非常敏感且细心的女人,假如她对我的行为产生怀疑,那婚事肯定告吹。"

  "艾琳·阿得勒都做了些什么呢?"

  "她威胁我,说要把照片寄给他们。她一向说到做到,所以她肯定会那样做的。你不了解她,这个女人个性极强,不但拥有完美无缺的容貌,还有男人般坚强的心,要是我同其他女人结婚,她真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做出来。"

  "您肯定那张照片仍在她手中?"

  "我当然肯定。"

  "原因呢?"

  "因为她说她要在下星期一即婚约公布的那天把照片送出去。"

  "快了,离现在还有三天时间。"福尔摩斯不紧不慢地打着哈欠说,"太棒了,最近我们刚好要调查一两件重要的事,看来,这几天陛下您得驻留伦敦了。"

  "好的,你在兰厄姆旅馆能找到我,我用的名字是冯·克拉姆伯爵。"

  "我将把我们调查的情况写信告诉您。"

  "这太好了,我要尽快知道一切。"

  "那么,遇到钱的问题怎么处理?"

  "一切由您全权做主。"

  "毫无条件吗?"

  "我坦白跟你说吧,我甚至可以把我领土中的一个省作为你拿回照片的报酬。"

  "那目前的费用呢?"

  国王从自己的大氅下面,拿出一个很重的羚羊皮袋,放在桌子上。

  "这是三百镑金币和七百镑钞票。"国王说。

  福尔摩斯快速地在笔记本上写了一张收据,然后撕下来递给他。

  "请告诉我那位女士的住址?"他说。

  "圣约翰伍德,赛朋恩泰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记下地址后,福尔摩斯说:"还有一个问题,照片是不是六英寸?"

  "对。"

  "好的,再见了,陛下,我相信好运不久就会来临。"然后他又对我说:"再见,华生。我想请你明天下午三点再来一趟,有事跟你商量。"此时,皇家的四轮马车已经走出了很远。

  第二天下午三点整,我准时赶到了贝克街。福尔摩斯还未回来,房东太太告诉我,他早上八点多就出去了。尽管如此,我依然耐心地坐在壁炉旁等他回来。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虽说这案子不像我曾经记录过的那两个案子那样惨不忍睹,鲜血淋淋,但该案委托人的显赫地位及案子的性质本身都充满了独特的色彩。除此之外,福尔摩斯那敏锐的观察力及周密的推理能力,还有那种快速而精确地解决问题的方法,都值得我去研究,也让我从中获得了无穷的乐趣。他总能成功,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因此,我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他也许会失败。

  大约四点左右,房门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马车夫走进屋来。他满脸通红,长满了络腮胡子,身上更是破破烂烂。虽然我早已习惯了福尔摩斯那出神入化的化装术,可面对这样一个人,还是不得不仔细分辨才认出是他。他朝我点点头就进了卧室,不到五分钟又像平时一样穿着花呢衣服,风度翩翩地走了出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伸展开双腿,舒服地坐在壁炉前开怀大笑。

  "喔,这是真的吗?"他说道,忽然被呛到了,接着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没劲才躺倒在椅子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太有趣了,我敢肯定你绝对不知道我上午都干了些什么,或是忙出了怎样的结果。"

  "我是不知道啊,但我猜你是在观察艾琳·阿得勒女士的生活习惯,或者是你细心地察看了她的房子。"

  "非常正确,不过结果十分特别,我很乐意告诉你事情的经过。今天早上八点多一点,我装扮成一个失业的马车夫出去打探情况,你要是一个马车夫的话,也会很容易获知这一切。很快,我找到了布里翁尼府第。那是一栋别致的小别墅,总共两层楼,后面还有座美丽的花园。别墅大门正对马路,门上挂着洽伯锁。宽敞明亮的客厅在右边,里面装修得十分华丽,长长的窗户几乎探到了地面,小孩都能打开那些窗闩。从马车房的顶部可以够得着过道的窗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特别之处。我认真地察看过别墅周围,并未发现任何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接下来,我沿街一直往前走,在靠近花园的那堵墙的巷子里,不出所料地发现了一排马房。我帮马夫们梳洗马匹,他们给我两个便士、一杯混合酒、两烟斗板烟丝作为报酬,而且讲了许多有关阿得勒女士的事情给我听。除了她之外,他们还告诉我其他六七个人的很多轶事。由于我不感兴趣,就没好好听,但是不得不听下去。"

  "艾琳·阿得勒的情况如何呢?"我问他。

  "啊,据说她的美貌迷倒了当地所有的男人,号称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佳人。赛朋恩泰大街的马房里谁都会这样说。她经常在音乐会上唱歌,过着极其平静的生活。她每天早上五点钟出去,晚上七点钟回来吃饭。除了演出,她平时极少出门。她惟独跟一个男子交往,而且关系十分密切。那人英俊潇洒,长得很健壮,平均每天至少来看她一次,一般都是两次。那就是戈弗雷·诺顿先生,住在坦普尔。你晓得作为心腹马车夫

的好处吗?那些车夫常为他赶车,送他回家,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听完他们的话之后,我又到布里翁尼府第徘徊了一阵,考虑接下来该怎样行动。

  "戈弗雷·诺顿是关键人物。他是个律师,这对我们有些不利。他们俩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经常去看她?她是他的委托人还是朋友或情妇?如果是委托人,那照片就是交给他了;假如是情妇,那照片肯定不会给他。解决了这些问题,我才能确定接下来到底是该继续调查布里翁尼府第,还是那位先生在坦普尔的住处。我得非常小心地对待这一点,然后慢慢扩大调查范围。也许这些细节会使你不耐烦,可是如果你想了解这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所遇到的各种困难。"

  我说:"我在专心地听着。"

  "正当我细心琢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辆马车来到布里翁尼府第门前,从车里下来了一位绅士,一位十分潇洒的男士。他皮肤黝黑,长着鹰钩鼻,留着小胡子,看上去应该就是我听说的那个人。他似乎很着急,大声地让车夫在门外等他,然后从给他开门的女仆身边匆匆走过,一点拘束的样子都没有。

  "他在房子里面呆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透过客厅的窗户,我隐隐约约地看到他在屋内来回走动,兴奋地挥舞着胳膊在谈论着什么。可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女人。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样子比刚才还急。上马车时,他看了下腕上的金表,急切地吼道:'快点赶,马上到摄政街格罗斯·汉基旅馆,然后到艾奇丰尔路圣莫尼卡教堂。如果你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我会付给你半个畿尼。"他们说着就没有了踪影,我正犹豫要不要追赶时,突然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从小巷里出来,那位车夫上衣扣只系了一半,领带歪在一边,马匹挽具上的所有金属箍头都从带扣里突出来。马车还没停稳,一个女人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头钻进车厢里。我在刹那间瞟到她一眼,的确是位美人,那种美丽足以使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大声对车夫说:'约翰,去圣莫尼卡教堂,只要你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我就给你半镑金币。"

  "华生,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正考虑到底该追上他们还是干脆攀在那车的车后时,刚好驶过一辆出租马车。车夫对极菲薄的车费举棋不定,但我在他说不干之前早已一下跳进了车厢,'圣莫尼卡教堂,"我说,'要是你在二十分钟以内到达,我给你半镑金币。"当时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已经不言而喻。

  "我从未坐过这么快的车,马车夫赶得实在太快了。然而即便如此,那两辆马车还是比我先到达教堂。出租马车和四轮马车早已停在教堂门口,马正呼呼喘气。付了车钱后,我连忙走进教堂。里面仅有三个人,除了身穿白色法衣的牧师,另外两个就是我刚刚追赶的人。牧师似乎在劝说他们什么,三人围站在圣坛前。我呢,像一个流浪汉偶尔流浪到教堂似的,装作若无其事地顺着通道向前走。站着的三个人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他们的举动吓了我一跳。戈弗雷急忙跑过来。

  "'谢天谢地!"他喊道,'你来得太好了,快!快来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困惑地问。

  "'快过来,老兄,只耽搁你三分钟而已,否则我们就不合法了。"

  "他把我拖上了圣坛。就在我还没搞清楚自己站在哪儿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本能地对附在我耳边的话语作了答复,并为一件我根本不了解的事情作了证。总之就是帮助未婚的女人艾琳·阿得勒和单身男子戈弗雷·诺顿结了婚。这事儿几乎在瞬间完成,紧接着,男子和女子分别向我表示了感谢,牧师呢,站在那里对我微笑。这个场面把我给弄糊涂了,我还没有遇到过如此荒唐的事。所以刚才还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俩要结婚,却不大合乎法律要求,在没有证婚人的情形下,牧师不为他们证婚,亏得我及时出现,解了他们的围,免得新郎跑到街上去找证人。新娘非常高兴,给了我一镑金币,我想把它系在表链上,作为纪念。"

  "这实在是太出人预料了,"我说,"后来呢?"

  "唉,我感到计划有变,他俩可能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因此,我必须采取紧急措施。他俩在教堂门口分开,男子坐车回了坦普尔,女子回了她住的地方,临别时她对他说:'我和以前一样,五点坐车去公园。"我只听到这些。他们走后,我也离开了那里,开始想其他办法。"

  "那你预备怎么做?"

  "一些卤牛肉和一杯啤酒,"他按了一下电铃说道,"我忙得连晚饭都没有时间吃,今晚可能更忙,对了,大夫,今天晚上你得帮我。"

  "非常荣幸。"

  "你不担心犯法?"

  "绝不。"

  "也不担心被逮捕吗?"

  "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我不会害怕。"

  "是的,这目标很高尚。"

  "而且,我是你最得力的帮手了。"

  "我以前就这么想。"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房东太太的饭一来,我马上告诉你,但是现在,"他饥肠辘辘地盯着房东太太送到的食物,说,"我得边吃边谈,因为所剩时间已不多,快五点了,咱们必须在七点之前赶到行动地点。艾琳女士,哦,是太太,要在七点回去,咱俩一定要在布里翁尼府第和她相遇。"

  "接下来呢?"

  "下面的事情我来办,我早已安排好了怎么对付要发生的事,现在我只提醒你记住这一点,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你明白吗?"

  "你是说我什么都不用管?"

  "什么都不用管,也许会有一些小而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你一定不要插手。因为等我被送进屋里后,那种不愉快就会消除,并且估计四五分钟之后,有人会把卧室的窗户打开,你必须靠近窗户等着。"

  "好的。"

  "你必须紧紧盯着我,我肯定你能看见我。"

  "好的。"

  "只要我一举手--就像这样--你就得把该扔的东西扔到屋内,然后大声喊'着火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知道了。"

  "其他就没什么要紧的了,"于是他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只长长的雪茄烟似的卷筒,"这是一只管工用的烟火筒,两头有盖,能自己燃烧,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管好这个东西。很多人会在你喊着火时赶来救火,这时,你就赶紧跑到大街的另一头,十分钟之内我会去街拐角找你,但愿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到了地点,我一直保持不介入状态,紧靠着窗户,盯着你,一看到你举起手就把烟火筒扔进屋内,接着大叫着火了,然后就到街拐角去等你。"

  "太棒了,就是这样。"

  "那你放心地等我的表现吧。"

  "好极了,我认为我该为扮演的新角色准备一下了。"

  福尔摩斯进了卧室,几分钟后,他走了出来,一副中年牧师的形象,和蔼可亲,头戴一顶宽大的黑色帽子,裤子宽松而下垂,打着白色的领带,那极富同情心的微笑以及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几乎无人能与之相比。这时,福尔摩斯不仅是换了衣服,连神情、举止甚至他的灵魂都改变了。当他是一名侦破专家时,舞台上少了一位着名演员,科学界少了一位推理家。

  六点一刻,我们离开了贝克街,提前十分钟到达了赛朋恩泰大街。天色暗了下来,我们在布里翁尼府第外面来回走了一会儿。房屋主人一回来,灯马上亮了,这座房子跟我想象的一样,尽管那完全是根据福尔摩斯的描述。唯一不同的是,它周围不像我想的那样安静,相反,这里十分热闹,迥异于附近其他安静的小区。一群衣衫褴褛,边吸烟边聊天儿的人在拐角处聚集着,有一个人在用脚踏磨轮磨剪子,还有两个警卫正和保姆调情。另外有几个人穿着很体面,嘴里叼着雪茄烟,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

  就在我们俩在房子外面来回走动时,福尔摩斯对我说:"看,他们一结婚,事情反倒更简单了,那张照片成了对双方都有威胁的武器,国王怕公主看见它,而阿得勒也怕被戈弗雷·诺顿看见。对我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哪儿才能找到照片。"

  "对呀,我们去哪里找呢?"

  "她不可能随身携带,六英寸的照片,要装进女人的衣服里也太大了点。况且国王已经派人拦劫过她两次,她应该有防备了,因此我肯定她不会随身带着。"

  "这样一来,照片会藏在哪里呢?"

  "有两种情况,在她的银行或律师手中。但是我又感觉这些都不太现实,女人生来就喜欢保密,她们总有自己独特的隐藏方法。她性格坚强,对自己的掌控能力非常有把握,所以她可能不会轻易把照片交给别人保管。至于此事对一个事业人士会产生什么间接影响或政治后果,她可能就不清楚了。还有不要忘记,这几天她还要用这照片,因此,照片肯定在她的房子里,而且会放在她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但是房子被盗过两次了。"

  "哼!那帮人根本不得要领!"

  "那你怎么去找?"

  "我根本就不用找。"

  "那到底怎么办呀?"

  "我会让她自己把照片拿出来。"

  "她不会这样做的。"

  "她绝对会这样做。我听到了车轮声,是她乘坐的马车。你要记住,照我说的去做。"话音刚落,我们就看见了马车的灯光。不久,朝布里翁尼府第驶来一辆漂亮的小马车。车刚一停下,一个流浪汉就从角落里冲了出来,想开门赚点赏钱,但是,另一个流浪汉也冲了过,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两人打了起来,那两位警卫站在其中一个流浪汉的一边,而磨剪刀的那人则站在另一个流浪汉一边,两边吵得非常凶,也不知谁先动手打了人。艾琳女士正好在这时下了车,立刻被乱哄哄的人群包围了。这些满面通红的人撕打在一起,打得十分激烈。福尔摩斯突然冲到人群中试图去保护艾琳·阿得勒,但是才刚到她身边,就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脸上鲜血直流。见有人受了伤,警卫和流浪汉马上溜走了,这时来了几个看热闹的人,他们打扮得非常体面,急忙替艾琳·阿得勒解了围,然后留下来照顾受伤的男人。艾琳·阿得勒,我比较喜欢这样称呼她,慌忙跑上了台阶,但是当跑到最高一级时又突然停了下来,此时房间里透出的灯光把她的身材勾勒得十分曼妙宜人。她回头向街上的人问:

  "那位先生伤得严重吗?"

  "已经死了吧。"有些人回答。

  "不,他仍旧活着,"这声音很高。"但是,也许还没送到医院就死了。"

  "他真是个勇敢的人,"一位女士说,"要是没有他,夫人的钱包肯定会被那些流浪汉抢走。他们猖狂极了,是一伙的。哦,他能够呼吸了。"

  "夫人,我们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大街上,能把他抬到您屋里去吗?"

  "当然,没问题。客厅里有张舒服的沙发,把他抬进去吧。"人们十分小心地把福尔摩斯抬进了布里翁尼府第,并安顿在了正厅里。而我,则赶紧选择站到了紧靠窗户的一个位置,静观着事情的发展。屋里的灯火通明,但还没拉窗帘,所以,我能看见福尔摩斯被放在沙发上的全过程。当时他的心情怎样我不得而知,不过当我看到即将被我们"算计"的女人是如此美丽温柔,即便对待陌生的伤者也是那么善良和气时,心里又不觉有些愧疚。可是,我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不仅有负福尔摩斯的托付,同时也未免显得太背信弃义了。于是我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火筒。毕竟,我们并不是要伤害她,但也不希望她伤害别人。

  躺在沙发上的福尔摩斯表现出一副被窒息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一个女佣急忙打开了窗户。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他把手举了起来,照他的指示,我立刻将烟火筒扔了进去,大声喊道:"着火了!"不料刚喊了一声,竟听到那些形形色色的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大喊起来:"着火了!"屋里烟雾很浓,并已经从开着的窗户里冒了出来。我看到很多人影在来回跑动,不一会儿,又听到福尔摩斯安慰大家的声音,说那是场虚惊。穿过混乱的人群,我急忙跑到街道拐角处。还不到十分钟,福尔摩斯果然来了。他立刻拉着我一声不吭地快速离开了这混乱的地方,直到埃奇韦尔路上。

  "医生,你做得很棒,"他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一切都十分顺利。"

  "你得到那张照片了吗?"

  "我知道它藏在哪里了。"

  "你怎么知道的呢?"

  "就像我说的那样,她亲手把照片拿出来的。"

  "我还是不明白。"

  "我不想对你保密,"他笑道,"事实上这很简单,你应该能看出来,今天街上都是咱们的人,我雇的。"

  "我当然看出来了。"

  "正当他们吵得激烈时,我拿着一块液体的红颜料跑上前去,故意摔倒在地上,并顺势把颜料抹在了自己脸上,像是被打出了一脸的血。都是老套路而已。"

  "这个我早料到了。"

  "后来他们把我抬进屋。她只能这样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正如我想的那样,她把我安置在客厅里,照片不在客厅,就在卧室,我想弄清楚它究竟在哪儿。当他们把我放在沙发上后,我故意装出呼吸困难的样子,他们因此立即打开了窗户。这时,你的机会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实在太重要了,假如一个女人听说自己的房子失火了,那么立即前去抢救的肯定是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这也是人的本性之一,我以前用过多次了。在达林顿顶替丑闻案中,我利用了这一点,在阿恩沃斯城堡一案中,用的也是这个办法。通常若是结了婚的女人,会立即去抢救她的孩子,要是未婚女子,会首先去抢救她的珠宝盒。我知道在那间房子里,对那位夫人来讲,现在最重要的东西是那张照片。一旦着火,她必定会马上去抢救照片。你一手炮制的失火警报放得很好,烟火筒产生的烟雾及外边的呼叫声也很好地烘托了气氛,她反应极其灵敏,果然中计了。照片就藏在壁龛里,而那个壁龛就放在门铃拉索上面的一个嵌板里,嵌板是能移动的。她在那旁边停留了片刻,但照片刚被抽出一半我就看见了。于是我大声喊是一场虚惊,她很快又把照片放回了原处。之后,她只是瞅了一眼烟火筒后就奔出了房间,再也没露面。我站起身来,趁机找了个理由溜出来了。本来我还正在犹豫要不要马上把照片偷出来,可是马车夫进来了,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实在没法下手,只有再等更好的时机了。欲速则不达,我们得为整个计划着想。"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他。

  "我们的调查其实已经接近尾声了,明天国王和我会到她府上拜访,如果你乐意,不妨跟我们一块儿去。届时我们肯定会被引至客厅等候,不过也许等她出来的时候,我们和那张照片都已经不见了。陛下将会亲手拿回那张照片,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你们打算几时动身?"

  "早上八点。那时她应该还未起床,我们正好有机会偷照片。另外,我们的手脚要麻利,因为她的生活习惯也许会在婚后改变,我现在就给国王打电话。"

  说着说着不觉已经来到了贝克街,我们在他家门口停住了脚步。正当他掏钥匙开门时,一个人从旁边经过,并打了一声招呼:

  "晚安,福尔摩斯先生。"

  大街上走着好几个行人,刚刚的问候声好像是发自一个瘦高个、穿长外衣的人。"这个声音我似乎听过,"福尔摩斯惊讶地盯着昏黑的街道说,"但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当晚我就住在了贝克街。第二天清晨,我们还在吃早点,波希米亚国王就急匆匆地踏了进来。

  "你真的得到了那张照片?"他紧紧抓住福尔摩斯的肩,盯着他的脸问道。

  "不,还没有。"

  "可是,有希望了吗?"

  "对,有了。"

  "那快走吧,我希望赶紧过去。"

  "我们必须雇辆出租马车。"

  "没必要去租,我的马车就在下面。"

  "那样更好。"我们走下楼来,一同再次奔赴布里翁尼府第。

  福尔摩斯对国王说:"艾琳·阿德勒已经结婚了。"

  "你说什么?结婚?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

  "新郎是谁?"

  "一个叫戈弗雷·诺顿的律师。"

  "但是她并不爱他。"

  "我倒希望她爱他。"

  "原因呢?"

  "要是她爱上了他,您就用不着害怕有麻烦了。因为如果她爱她丈夫,那就不会再爱您了,而她只要不爱您,就不会再影响您的生活。"

  "说的不错,可是……哎,要是她也能有我这样的贵族出身就好了。那样,她将是一位多么理想的王后。"说完这些,他突然缄默了,仿佛陷入了愁闷的思绪中,直到马车停到赛朋恩泰大街。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在门前的台阶上站着,用不屑的眼神目视着我们走下马车。奇怪的是,布里翁尼府第的大门是开着的。

  "你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吧?"她问。

  "是的,我是。"我的同伴非常惊讶地答道。

  "哦!我的主人叫我等在这里,她说你今天会来。她和丈夫早上一起走了,乘五点十五分的火车从查林十字街站出发去欧洲大陆了。"

  "你说什么?"这完全出乎福尔摩斯的预料,他惊呆了。

  "你的意思是她离开了英国?"

  "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照片呢?"国王失望地说,"一切都完了!"

  "让我们进去看看。"福尔摩斯推开女佣,跑进了客厅,我与国王紧跟其后。屋里的东西很乱,家具横七竖八地散落满地,架子给拆开了,抽屉也是打开的。可见在离开之前,女主人似乎曾翻找过一遍东西。福尔摩斯直奔门铃的拉索,并很快打开了上面的那个嵌板,里面果然有一张照片,还有一封信。照片是阿得勒身穿礼服照的。信上写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收。"

  福尔摩斯连忙把信拆开,我们围在一起读了起来。这是今天凌晨写的,信上写着: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你做得的确很出色,我几乎让你给骗了。火警发生以前,我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你,但是很快我发觉自己泄露了秘密。于是我想了很多。有人在几个月前曾提醒我应防备你,他们说要是国王雇侦探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你。他们还把你的地址告诉了我。可即使如此,我还是泄露了你想知道的秘密。当时我的确有理由怀疑你,但同时又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个慈眉善目的老牧师其实不怀好意。你应该清楚,我是个训练有素的女演员,女扮男装本来就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也经常利用这点技艺随心所欲地享受自由。当时,我派马车夫约翰去监视你,然后跑上楼,换了一身散步穿的便服。当我再次下楼时,你正好离开我家。

  然后我开始跟踪你,直到你家门口。这样一来,我已经确定,原来这次大名鼎鼎的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要侦察的人就是我。接着,我向您冒失地道了晚安,随后就去坦普尔找我先生去了。

  我们俩都不喜欢被您这样的侦探天天盯着,所以决定离开这里了。很抱歉,您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至于那张照片,请您的委托人放心,我又爱上了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人,而这个人也非常爱我。从今以后,陛下喜欢做什么都可以了,不用再担心他曾经错待过的人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我把照片留下,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那是我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我也留下一张他或许愿意收下的照片。谨此向您--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致敬。

  艾琳·阿得勒·诺顿敬上

  "确实是位了不起的女人--喔,太了不起了!"读毕信,国王不禁叹道,"我就说过,她很机智,很果断。她要是当上王后,肯定不会令人失望,遗憾的是她的地位跟我不同啊!"

  "依我所见,你们俩的水平确实不同,"福尔摩斯冷冷地说,"实在报歉,没能给陛下一个理想的结果。"

  "别这样说,先生,"国王说,"恰恰相反,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我清楚,她是说话算数的人,那照片现在跟被烧毁一样令我放心。"

  "听您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

  "非常感谢!告诉我,我该如何报答你。这只戒指……"他边说边从手上摘下了一只蛇形的绿宝石戒指,托在手里递给了福尔摩斯。

  "我认为另一件东西比它更有价值,陛下。"福尔摩斯说。

  "请讲,无论什么都可以。"

  "就是照片呀!"

  听了这话,国王惊讶地看着他。

  "艾琳的照片!"他说,"你想要,就拿去好了。"

  "太好了,谢谢!事情算是办完了。早安,陛下。"说完,福尔摩斯对他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走了,再也没看一眼国王向他伸出的手。

  我跟他一块回到了贝克街。

  这就是波希米亚国王如何受一桩丑闻的威胁,而福尔摩斯的神机妙算竟被一个女人打败的故事。以前他总是对女人的聪明智慧不屑一顾,不过最近却极少见他嘲讽女人了。后来,每当提到艾琳·阿得勒或那张照片,他总会尊敬地称呼她为那位女人。

  

下载APP看小说 不要钱!
(←快捷键)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快捷键→)

类似 《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冒险史》 的 公版经典 类小说:

游戏二维码

扫描二维码 下载畅读书城

下载APP 天天领福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