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0
空乱洒,使人传言于市曰:“我王射天得胜。”欲以恐吓远人。又为长夜之饮,以酒强灌群臣,而阴使左右以熟水代酒自饮。群臣量素洪者也皆潦倒大醉,不能成礼,惟康王惺然。左右献谀者皆曰:“君王酒量如海,饮千石不醉也。”又多取妇人为淫乐,一夜御数十女,使人传言:“宋王精神兼数百人,从不倦怠。”以此自炫。
一日,游封父之墟,遇见采桑妇甚美,筑青陵之台以望之,访其家,乃舍人韩冯之妻息氏也。王使人喻冯以意,使献其妻。冯与妻言之,问其愿否。息氏作诗以对曰:
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
宋王慕息氏不已,使人即其家夺之。韩冯见息氏升车而去,心中不忍,遂自杀。宋王召息氏共登青陵之台,谓之曰:“我宋王也,能富贵人,亦能生杀人。况汝夫已死,汝何所归?若从寡人,当立为皇后。”息氏复作诗对曰:
鸟有雌雄,不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宋王曰:“卿今已至此,虽欲不从寡人,不可得也。”息氏曰:“容妾沐浴更衣,拜辞故夫之魂,然后侍大王巾栉耳。”宋王许之。息氏沐浴更衣讫,望空再拜,遂从台上自投于地。宋王急使人揽其衣,不及,视之,气已绝矣。简其身畔,于裙带得书一幅,书云:“死后乞赐遗骨,与韩冯合葬于一冢,黄泉感德!”宋王大怒,故为二冢,隔绝埋之,使其东西相望,而不相亲。埋后三日,宋王还国。忽一夜,有交梓木生于二冢之傍,旬日间,木长三丈许,其枝自相附结成连理,有鸳鸯一对飞集于枝上,交颈悲鸣。里人哀之,曰:“此韩冯夫妇之魂所化也。”遂名其树曰“相思树”。髯仙有诗叹云:
相思树上两鸳鸯,千古情魂事可伤。
莫道威强能夺志,妇人执性抗君王。
群臣见宋王暴虐,多有谏者。宋王不胜其怒,乃置弓矢于座侧,凡进谏者,引弓射之。尝一日间射杀景成、戴乌、公子勃等三人。自是举朝莫敢开口。诸侯号曰桀宋。
时齐闵王用苏代之说,遣使于楚、魏,约其攻宋,三分其地。兵既发,秦昭王闻之,怒曰:“宋新与秦欢,而齐伐之,寡人必救宋,无再计。”齐闵王恐秦兵救宋,求于苏代。代曰:“臣请西止秦兵,以遂王伐宋之功。”乃西见秦王曰:“齐今伐宋矣,臣敢为大王贺。”秦王曰:“齐伐宋,先生何以贺寡人乎?”苏代曰:“齐王之强暴,无异于宋。今约楚、魏而攻宋,其势必欺楚、魏。楚、魏受其欺,必向西而事秦。是秦损一宋以饵齐,而坐收楚、魏之二国也,王何不利焉?敢不贺乎?”秦王曰:“寡人欲救宋,何如?”代答曰:“桀宋犯天下之公怒,天下皆幸其亡,而秦独救之,众怒且移于秦矣。”秦王乃罢兵不救宋。
齐师先至宋郊,楚、魏之兵亦陆续来会。齐将韩聂、楚将唐昧、魏将芒卯,三人做一处商议。唐昧曰:“宋王志大气骄,宜示弱以诱之。”芒卯曰:“宋王淫虐,人心离怨,我三国皆有丧师失地之耻。宜传檄文,布其罪恶,以招故地之民,必有反戈而背宋者。”韩聂曰:“二君之言皆是也。”乃为檄,数桀宋十大罪:一逐兄篡位,得国不正。二灭滕兼地,恃强凌弱。三好攻乐战,侵犯大国。四革囊射天,得罪上帝。五长夜酣饮,不恤国政。六夺人妻女,淫荡无耻。七射杀谏臣,忠良结舌。八僭拟王号,妄自尊大。九独媚强秦,结怨邻国。十慢神虐民,全无君道。檄文到处,人心耸惧,三国所失之地,其民不乐附宋,皆逐其官吏,登城自守,以待来兵。于是所向皆捷,直逼睢阳。
宋王偃大阅车徒,亲领中军,离城十里结营,以防攻突。韩聂先遣部下将闾邱俭,以五千人挑战。宋兵不出。闾邱俭使军士声洪者数人,登轈车朗诵桀宋十罪。宋王偃大怒,命将军卢曼出敌。略战数合,闾邱俭败走。卢曼追之,俭尽弃其车马器械,狼狈而奔。宋王偃登垒,望见齐师已败,喜曰:“败齐一军,则楚、魏俱丧气矣!”乃悉师出战,直逼齐营。韩聂又让一阵,退二十里下寨,却教唐昧、芒卯二军,左右取路,抄出宋王大营之后。
次日,宋王偃只道齐兵已不能战,拔寨都起,直攻齐营。闾邱俭打着韩聂旗号,列阵相持。自辰至午,合战三十馀次。宋王果然英勇,手斩齐将二十馀员,兵士死者百馀人。宋将卢曼亦死于阵。闾邱俭复大败而奔,委弃车仗器械无数。宋兵争先掠取,忽有探子报道:“敌兵袭攻睢阳城甚急,探是楚、魏二国军马。”宋王大怒,忙教整队回车。行不上五里,刺斜里一军突出,大叫:“齐国上将韩聂在此!无道昏君,还不速降!”宋王左右将戴直、屈志高,双车齐出。韩聂大展神威,先将屈志高斩于车下。戴直不敢交锋,保护宋王,且战且走。回至睢阳城下,守将公孙拔认得自家军马,开门放入。三国合兵攻打,昼夜不息。忽见尘头起处,又有大军到来,乃是齐闵王恐韩聂不能成功,亲帅大将王蠋、太史敫等,引大军三万前来,军势益壮。宋军知齐王亲自领兵,人人丧胆,个个灰心。又兼宋王不恤士卒,昼夜驱率男女守瞭,绝无恩赏,怨声籍籍。戴直言于王偃曰:“敌势猖狂,人心已变。大王不如弃城,权避河南,更图恢复。”宋王此时一片图王定霸之心,化为秋水,叹息了一回,与戴直半夜弃城而遁。公孙拔遂竖起降旗,迎闵王入城。闵王安抚百姓,一面令诸军追逐宋王。宋王走至温邑,为追兵所及,先擒戴直斩之。宋王自投于神农涧中,不死,被军士牵出斩首,传送睢阳。齐、楚、魏遂共灭宋国,三分其地。楚、魏之兵既散,闵王曰:“伐宋之役,齐力为多,楚、魏安得受地?”遂引兵衔枚,尾唐昧之后,袭败楚师于重邱。乘胜逐北,尽收取淮北之地。又西侵三晋,屡败其军。楚、魏恨闵王负约,果皆遣使附秦,秦反以为苏代之功矣。
闵王既兼有宋地,气益骄恣,使嬖臣夷维往合卫、鲁、邹三国之君,要他称臣入朝。三国惧其侵伐,不敢不从。闵王曰:“寡人残燕灭宋,辟地千里,败梁割楚,威加诸侯。鲁、卫尽已称臣,泗上无不恐惧。旦晚提一旅兼并二周,迁九鼎于临淄,正号天子,以令天下,谁敢违者!”孟尝君田文谏曰:“宋王偃惟骄,故齐得而乘之,愿大王以宋为戒!夫周虽微弱,然号为共主。七国攻战,不敢及周,畏其名也。大王前去帝号不称,天下以此多齐之让,今忽萌代周之志,恐非齐福!”闵王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桀、纣非其主乎?寡人何不如汤、武?惜子非伊尹、太公耳!”于是复收孟尝君相印。孟尝君惧诛,乃与其宾客走大梁,依公子无忌以居。
那公子无忌,乃是魏昭王之少子,为人谦恭好士,接人惟恐不及。尝朝膳,有一鸠为鹞所逐,急投案下,无忌蔽之,视鹞去,乃纵鸠。谁知鹞隐于屋脊,见鸠飞出,逐而食之。无忌自咎曰:“此鸠避患而投我,乃竟为鹞所杀,是我负此鸠也。”竟日不进膳。令左右捕鹞,共得百馀头,各置一笼以献。无忌曰:“杀鸠者,只一鹞,吾何可累及他禽!”乃按剑于笼上,祝曰:“不食鸠者,向我悲鸣,我则放汝。”群鹞皆悲鸣。独至一笼,其鹞低头不敢仰视,乃取而杀之。遂开笼,放其馀鹞。闻者叹曰:“赵公子不忍负一鸠,忍负人乎?”由是士无贤愚,归之如市。食客亦三千馀人,与孟尝君、平原君相亚。
魏有隐士姓侯名嬴,年七十馀,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无忌闻其素行修洁,且好奇计,里中尊敬之,号为侯生。于是驾车往拜,以黄金二十镒为贽。侯生谢曰:“嬴安贫自守,不妄受人一钱。今且老矣,宁为公子而改节乎?”无忌不能强。欲尊礼之,以示宾客,乃置酒大会。是日,魏宗室将相诸贵客毕集堂中,坐定,独虚左第一席。无忌命驾亲往夷门,迎侯生赴会。侯生登车,无忌揖之上坐,生略不谦逊。无忌执辔在傍,意甚恭敬。侯生又谓无忌曰:“臣有客朱亥,在市屠中,欲往看之,公子能枉驾同一往否?”无忌曰:“愿与先生偕往。”即命引车,枉道入市。及屠门,侯生曰:“公子暂止车中,老汉将下看吾客。”侯生下车,入亥家,与亥对坐肉案前,絮语移时。侯生时时睨视公子,公子颜色愈和,略无倦怠。时从骑数十馀,见侯生絮语不休,厌之,多有窃骂者。侯生亦闻之,独视公子,色终不变,乃与朱亥别,复登车,上坐如故。无忌以午牌出门,比回府,已申末矣。
诸贵客见公子亲往迎客,虚左以待,正不知甚处有名的游士,何方大国的使臣,俱办下一片敬心伺候。及久不见到,各各心烦意懒,忽闻报说:“公子迎客已至。”众贵客敬心复萌,俱起坐出迎,睁眼相看。及客到,乃一白须老者,衣冠敝陋,无不骇然。无忌引侯生遍告宾客,诸贵客闻是夷门监者,意殊不以为然。无忌揖侯生就首席,侯生亦不谦让。酒至半酣,无忌手捧金卮为寿于侯生之前。侯生接卮在手,谓无忌曰:“臣乃夷门抱关吏也。公子枉驾下辱,久立市中,毫无怠色。又尊臣于诸客之上,于臣似为过分,然所以为此,欲成公子下士之名耳。”诸贵客皆窃笑。席散,侯生遂为公子上客。侯生因荐朱亥之贤,无忌数往候见,朱亥绝不答拜。无忌亦不以为怪,其折节下士如此。今日孟尝君至魏,独依无忌,正合着古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八个字,自然情投意合。孟尝君原与赵平原君公子胜交厚,因使无忌结交于赵胜,无忌将亲姊嫁于平原君为夫人。于是魏、赵通好,而孟尝君居间为重。
齐闵王自孟尝君去后,益自骄横,遂欲谋代周为天子。时齐境多怪异,天雨血方数百里,沾人衣,腥臭难当。又地坼数丈,泉水涌出。又有人当关而哭,但闻其声,不见其形。由是百姓惶惶,朝不保夕。大夫狐咺、陈举先后进谏,且请召还孟尝君。闵王怒而杀之,陈尸于通衢,以杜谏者。于是王蠋、太史敫等皆谢病弃职,归隐乡里。不知闵王如何结果,且看下回分解。
说四国乐毅灭齐驱火牛田单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