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4年12月30日 19:30
竟陵而北。越椒一日一夜行二百馀里,至清河桥。楚军在桥北晨炊,望见追兵来到,弃其釜爨而遁。越椒令曰:“擒了楚王,方许朝餐。”众人劳困之后,又忍着饥饿,勉强前进,追及后队潘尪之军。潘尪立于车中,谓越椒曰:“吾子志在取王,何不速驰?”越椒信为好语,乃舍潘迄。前驰六十里,至清河遇楚将熊负羁,问:“楚王安在?”负羁曰:“王尚未至也,”越椒心疑,谓负羁曰:“子肯为我伺王,如得国,当与子分治。”负羁曰:“吾观子众饥困,且饱食,乃可战。”越椒以为然,乃停车治爨。爨尚未熟,只见公子侧、公子婴齐两路军杀到。越椒之军不能复战,只得南走。回至清河桥,桥已拆断。原来楚庄王亲自引兵,伏于桥之左右,只等越椒过去,便将桥梁拆断,绝其归路。越椒大惊,分付左右测水深浅,欲为渡河之计。只见隔河一声炮响,楚军于河畔大叫:“乐伯在此,越椒速速下马受缚!”越椒大怒,命隔河放箭。乐伯军中有一小校,精于射艺,姓养名繇基,军中称为神箭。养叔自请于乐伯,愿与越椒较射。乃立于河口,大叫曰:“河阔如此,箭何能及?闻令尹善射,吾当与比较高低,可立于桥堵之上,各射三矢,死生听命!”越椒问曰:“汝何人也?”应曰:“吾乃乐将军部下小将养繇基也。”越椒欺其无名,乃曰:“汝要与我比箭,须让我先射三矢。”养繇基曰:“莫说三矢,就射百矢,吾何惧哉!躲闪的不算好汉!”乃各约住后队,分立于桥堵之南北。越椒挽弓先发一箭,恨不得将养繇基连头带脑射下河来。谁知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养繇基见箭来,将弓梢一拨,那箭早落在水中,高叫:“快射!快射!”越椒又将第二箭搭上弓弦,觑得亲切,飕的发来。养繇基将身一蹲,那枝箭从头而过。越椒叫曰:“你说不许躲闪,如何蹲身躲箭?非丈夫也!”繇基答曰:“你还有一箭,吾今不躲。你若这箭不中,须还我射来。”越椒想道:“你若不躲闪,这枝箭管情射着。”便取第三枝箭,端端正正的射去,叫声:“着了!”养繇基两脚站定,并不转动,箭到之时,张开大口,刚刚的将箭镞咬住。越椒三箭都不中,心下早已着慌,只是大丈夫出言在前,不好失信,乃叫道:“让你也射三箭,若射不着,还当我射。”养繇基笑曰:“要三箭方射着你,便是初学了。我只须一箭,管教你性命遭于我手!”越椒曰:“你口出大言,必有些本事,好歹由你射来。”心下想道:“那里一箭便射得正中?若一箭不中,我便喝住他。”大着胆由他射去。谁知养繇基的箭,百发百中。那时养繇基取箭在手,叫一声:“令尹看射!”虚把弓拽一拽,却不曾放箭。越椒听得弓弦响,只说箭来,将身往左一闪。养繇基曰:“箭还在我手,不曾上弓。讲过‘躲闪的,不算好汉’,你如何又闪去?”越椒曰:“怕人躲闪的,也不算会射。”繇基又虚把弓弦拽响,越椒又往右一闪。养繇基乘他那一闪时,接手放一箭来。斗越椒不知箭到,躲闪不迭,这箭直贯其脑。可怜好个斗越椒,做了楚国数年令尹,今日死于小将养繇基的一箭之下。髯仙有诗云:
人生知足最为良,令尹贪心又想王。
神箭将军聊试技,越椒已在隔桥亡。
斗家军已自饥困,看见主将中箭,慌得四散奔走。楚将公子侧、公子婴齐分路追逐,杀得尸同山积,血染河红。越椒子斗贲皇逃奔晋国,晋侯用为大夫,食邑于苗,谓之苗贲皇。
庄王已获全胜,传令班师,有被擒者,即于军前斩首。凯歌还于郢都,将斗氏宗族,不拘大小,尽行斩首。只有斗般之子,名曰克黄,官拜箴尹,是时庄王遣使行聘齐、秦二国。斗克黄领命使齐,归及宋国,闻越椒作乱之事,左右曰:“不可入矣!”克黄曰:“君犹天也,天命其可弃乎?”命驰入郢都,复命毕,自诣司寇请囚,曰:“吾祖子文曾言:‘越椒有反相,必主灭族。’临终,嘱吾父逃避他国。吾父世受楚恩,不忍他适,为越椒所诛。今日果应吾祖之言。既不幸为逆臣之族,又不幸违先祖之训,今日死其分也!安敢逃刑耶?”庄王闻之,叹曰:“子文真神人也!况治楚功大,何忍绝其嗣乎?”乃赦克黄之罪,曰:“克黄死不逃刑,乃忠臣也。”命复其官,改名曰斗生,言其宜死而得生也。
庄王嘉繇基一箭之功,厚加赏赐,使将亲军,掌车右之职。因令尹未得其人,闻沈尹虞邱之贤,使权主国事。置酒大宴群臣于渐台之上,妃嫔皆从。庄王曰:“寡人不御钟鼓,已六年于此矣。今日叛臣授首,四境安靖,愿与诸卿同一日之游,名曰太平宴。文武大小官员俱来设席,务要尽欢而止。”群臣皆再拜,依次就坐。庖人进食,太史奏乐。饮至日落西山,兴尚未已。庄王命秉烛再酌,使所幸许姬姜氏遍送诸大夫之酒,众俱起席立饮。忽然一阵怪风,将堂烛尽灭,左右取火未至。席中有一人,见许姬美貌,暗中以手牵其袂。许姬左手绝袂,右手揽其冠缨,缨绝,其人惊惧放手。许姬取缨在手,循步至庄王之前,附耳奏曰:“妾奉大王命,敬百官之酒,内有一人无礼,乘烛灭强牵妾袖。妾已揽得其缨,王可促火察之。”庄王急命掌灯者:“且莫点烛!寡人今日之会,约与诸卿尽欢,诸卿俱去缨痛饮,不绝缨者不欢。”于是百官皆去其缨,方许秉烛,竟不知牵袖者为何人也。席散回宫,许姬奏曰:“妾闻‘男女不渎’,况君臣乎?今大王使妾献觞于诸君,以示敬也。牵妾之袂而王不加察,何以肃上下之体,而正男女之别乎?”庄王笑曰:“此非妇人所知也。古者,君臣为享,礼不过三爵,但卜其昼,不卜其夜。今寡人使群臣尽欢,继之以烛,酒后狂态,人情之常。若察而罪之,显妇人之节,而伤国士之心,使群臣俱不欢,非寡人出令之意也。”许姬叹服。后世名此宴为“绝缨会”。髯翁有诗云:
暗中牵袂醉中情,玉手如风已绝缨。
尽说君王江海量,畜鱼水忌十分清。
一日,与虞邱论政,至于夜分,方始回宫。夫人樊姬问曰:“朝中今日何事,而宴罢如此?”庄王曰:“寡人与虞邱论政,殊不觉其晏也。”樊姬曰:“虞邱何如人?”庄王曰:“楚之贤者。”樊姬曰:“以妾观之,虞邱未必贤矣。”庄王曰:“子何以知虞邱之非贤?”樊姬曰:“臣之事君,犹妇之事夫也。妾备位中宫,凡宫中有美色者,未常不进于王前。今虞邱与王论政,动至夜分,然未闻进一贤者。夫一人之智有限,而楚国之士无穷。虞邱欲役一人之智,以掩无穷之士,又乌得为贤乎?”庄王善其言,明早以樊姬之言述于虞邱。虞邱曰:“臣智不及此,当即图之。”乃遍访于群臣。斗生言蔿贾之子蔿敖之贤,“为避斗越椒之难,隐居梦泽,此人将相才也。”虞邱言于庄王。庄王曰:“伯嬴智士,其子必不凡。微子言,吾几忘之。”即命虞邱同斗生驾车往梦泽,取蔿敖入朝听用。
却说蔿敖字孙叔,人称为孙叔敖。奉母逃难,居于梦泽,力耕自给。一日,荷锄而出,见田中有蛇两头,骇曰:“吾闻两头蛇,不祥之物,见者必死,吾其殆矣!”又想道:“若留此蛇,倘后人复见之,又丧其命,不如我一人自当!”乃挥锄杀蛇,埋于田岸,奔归向母而泣。母问其故,敖对曰:“闻见两头蛇者必死,儿今已见之,恐不能终母之养,是以泣也。”母曰:“蛇今安在?”敖对曰:“儿恐后人复见,已杀而埋之矣。”母曰:“人有一念之善,天必祐之。汝见两头蛇,恐累后人,杀而埋之,此其善岂止一念哉?汝必不死,且将获福矣。”逾数日,虞邱等奉使命至,取用孙叔敖。母笑曰:“此埋蛇之报也。”敖与其母随虞邱归郢。
庄王一见,与语竟日,大悦曰:“楚国诸臣,无卿之比。”即日拜为令尹。孙叔敖辞曰:“臣起自田野,骤执大政,何以服人?请从诸大夫之后。”庄王曰:“寡人知卿,卿可不辞。”叔敖谦让再三,乃受命为令尹。考求楚国制度,立为军法:凡军行,在军右者,挟辕为战备;在军左者,追求草蓐为宿备。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前茅虑无者,旌帜在前,以觇贼之有无而为之谋虑。中权者,权谋皆出中军,不得旁挠。后劲者,以劲兵为后殿,战则用为奇兵,归则用为断后。王之亲兵,分为二广,每广车十五乘,每乘用步卒百人,后以二十五人为游兵。右广管丑、寅、卯、辰、巳五时;左广管午、未、申、酉、戌五时。每日鸡鸣时分,右广驾马以备驱驰,至于日中,则左广代之,黄昏而止。内官分班捱次,专主巡亥、子二时,以防非常之变。用虞邱将中军,公子婴齐将左军,公子侧将右军,养繇基将右广,屈荡将左广。四时搜阅,各有常典,三军严肃,百姓无扰。又筑芍波以兴水利,六、蓼之境,灌田万顷,民咸颂之。楚诸臣见庄王宠任叔敖,心中不服,及见叔敖行事井井有条,无不叹息曰:“楚国有幸得此贤臣,子文其复起矣!”当初,令尹子文善治楚国,今得叔敖,如子文之再生也。
是时,郑穆公兰薨,世子夷即位,是为灵公。公子宋与公子归生当国,尚依违于晋、楚之间,未决所事。楚庄王与孙叔敖商议,欲兴兵伐郑。忽闻郑灵公被公子归生所弑,庄王曰:“吾伐郑益有名矣!”不知归生如何弑君,且看下回分解。公子宋尝鼋构逆陈灵公衵服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