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洗脸不刷牙,光着脚坐在阳台上,俯瞰脚下的芸芸众生,我像苦行僧一样在阳台打坐,婆婆数次进来看我,我都以练瑜伽搪塞过去了。
枯坐了一上午,我像张无忌一样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幡然醒悟:我不能就这样像水中的叶片一样随水势奔流下去,我要自己决定自己的方向。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始作俑者是唐晓斐,那就从唐晓斐开始入手吧。
晚上,我驱车直奔久违了的酒吧。酒吧外的霓虹依然闪烁迷离,进出的男女依旧如织或单或双,极少成群。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或多或少的深夜里不睡觉的人,是寂寞的,是需要安抚的,需要释放的,需要被爱或去爱的!他们也许有家庭有丈夫,也许有情人有朋友,也许什么也没有,就像我一样。
静坐一隅,我要了最爱喝的啤酒,闭眼享受这难得的惬意。冰凉的液体慢慢从喉咙流过,身心都疲惫被慢慢洗涤。在身边或明或暗的光彩闪烁的间歇里,红男绿女的眼里眉里多多少少存放着的一些伤感,旁边静坐的女人潇洒的用妖娆长细手指夹着香烟飘散出来的淡淡烟圈,若隐若现,她也像我一样来这里买醉么?
若有若无的音乐在耳边滑过,在酒一点一滴的兴奋下,泪水在脸庞轻舞,滑过的痕迹慢慢沉碎,消散,不让人看见美丽的身影;低垂的眼帘重新翘起时,没有人可以看见那刹那的隐瞒。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这段话,不正是我此时的样子么?睁开眼,一杯酒已经下肚。放下空杯,一个黑影闪过来,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帮我斟满,我嫣然一笑:坐下一起喝。
不用说我也知道坐下的是谁,因为我选的位子在他经常坐的桌子旁边。
“好久不见。”三叔的声音还是那样浑厚有力,一点也没变。
“好久不见。”我看着啤酒杯一仰脖子,一杯酒又滴酒不剩。
“怕不是来买醉的吧?有心事的人是不能喝酒的,这时候喝酒最伤身体。”三叔没有继续给我斟上。
“我想买我自己,大家都知道酒是美丽温柔永远耐心的情人,我要在这里找到我的温柔……”我深信我此刻看着三叔的迷离目光一定会迷倒每一个男人,更不用说眼前的三叔了,因为一向自信的他没有迎着我的目光,而是躲闪了一下。
通常情况下,如果男女之间刚开始有些想法,看对方的时候会觉得眼睛没地方放,躲躲闪闪,有如受惊的兔子。三叔和我的历史渊源相信大家已经不陌生了,“英雄救美”的事情在这里上演不仅没有感动我,反而把我逼回了家。
但是当我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这桩公案的时候,我依然不欣赏他的做法,但是却感动于他的付出,至少他喜欢我,这是无可非议的。那就利用他对我的喜欢做点什么吧,尽管这样有点卑鄙,但相比于那些伤害我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喝多了?”三叔按住我的酒杯。
“哪能呢?看见你我怎么还能喝多呢?来,斟上,咱们一起喝,为老朋友的见面干杯。”
“干杯。”
喝了几瓶后,头开始发蒙,我故意做出语无伦次的样子:“见,见到你,很高兴……”
三叔拿走我的杯子:“你喝多了。”
我伸手拿过他放在桌上的烟,点一支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马上就开始咳了起来,咳得眼泪都下来了。真是不争气,本来想做个熟练的样子给他看呢,哪知道呼吸道不认账。
“你这是何苦呢?”三叔一把夺下我手中的烟,扔到地上,“不会抽就不要抽了,抽烟能把痛苦抽没么?”
“醉了就什么都不必想了,不用再心痛不会再抱有幻想,麻醉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好……”我喃喃道。
“发生什么事了?”他痛惜的眼神让我有些心动。
“没什么,只是想喝酒而已。”欲擒故纵的戏我唱得怎么样,还不算拙劣吧?我在心里说道。
“一定有什么心事,否则你怎么会喝这么多酒?”
“没有心事,只是想麻木自己。生活中美好的事情太少了,我到这甘醇的液体里寻找。”
“和家人闹别扭了?”他试探着问我。
“这个别扭也扭得太厉害了,千头万绪,让我怎么也理不清啊。”我在心里悄悄说。
“来,喝酒,不要提生活中的事情,来这里就只是谈酒就可以了。”
“不要喝了。喝点茶水解解酒。”他推给我一杯茶水。
“这里没有放
别的东西吧?”我故意指着茶水开玩笑。
“放了。”他脸色一沉,随机又笑了,“放茶叶了,不然怎么能叫茶水啊。”
……
从酒吧走出来,我故意摇摇晃晃地走到车前,我知道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我,那就把戏演足吧。看来我做个演员还是很有天分的。
三叔要让他手下的人开车送我,我拒绝了,我说我一点也没有喝多,他就不再坚持了。
开着车走在夜深人静的的大街上,看着一闪而过的一个个霓虹招牌,觉得像一条鱼,穿梭于夜的臂膀。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
我走在迷茫的街上
夜的霓虹正亮
雨丝丝疯狂
徒添了我的悲伤
坐在车里的我,悲伤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烧不退的亢奋,我仿佛坐在台下看戏的观众,报幕员走上台来,一种幕布即将拉开的期待涌上心头。
三叔就是那个报幕员。想起他,我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我终于也做了一回有心机的女人了。
回到家里,肖大鹏已经回家了,正坐在客厅和婆婆聊家常,看见我进门来,他皱着眉头嗅嗅鼻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看见我回来,他急切地迎上来,关切地问我吃了没有,像疼爱丈夫的老公常用的语调,只是躲闪的目光和刻意抬高的声调像是给婆婆看的,我也露出笑容回答着他的问话。演戏谁不会呢,刚才在酒吧里的演戏怕那些明星看了也自愧不如呢。
婆婆过来看看我的样子,拉我坐在沙发上喝茶。
“笑笑刚才打电话了,说周六回家看我。”婆婆像要把我留在沙发上,搜肠刮肚地寻找话题。
女儿平时上学就住在姥姥家,只有双休日才回家来。
“你要是想她了,我明天就把她接回来,笑笑也想你啊。”我笑着回答。
“不用了,来回接送耽误孩子学习。不过这家里没有孩子啊,就是冷清的荒。”
“妈,明天我带你去逛逛街去。”婆婆都来了好长时间了,还还一次也没有去逛街。
“不了。妈喜欢呆在家里。你要是嫌妈孤单就给妈找个事干。”
“哪里有那么多事情啊,你什么也不用干,没事下去和老太太们唠唠磕。”
“妈喜欢热闹,你们要是再生个孩子家里就热闹了。兰洁啊,像你们这个年龄,村里大鹏同学家都生两个孩子了。”
我终于明白今天晚上婆婆和肖大鹏等在客厅里的用意了,赶紧把话题扯开:“妈,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啊。我明天还有课呢,先去洗洗。”
然后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开溜。目前和肖大鹏的事情还没有理顺,再为他生个孩子,那事情就更乱成一锅粥了。
冲了澡,上床刚躺下,肖大鹏就进来了,他径直走到床前,像黑塔似的站在那里盯着我。
“你喝酒去了?”他的眼睛里压抑不住的怒火让我怀疑是刚才在客厅问候过我的肖大鹏么。
“什么意思?”我一惊,告诫自己不明白缘由之前绝不正面回答问题。没搞清他的意思绝对不承认。
“没什么意思,去哪里喝了?”他双手抱拳站在那里,毫无要走的迹象。
“没有喝多就行,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你看看这个。”他尽力收敛着自己的语气。
“你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他痛心而又愤怒地说。
“什么样子呢?”我也不甘示弱。
他啪地一声就把手机摔在我的手里了。
拿过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机画面上一个妖娆的女子正和一位带金丝眼镜的男子坐在一起喝酒,神态极为亲昵,两个人头都微微前伸,仿佛接吻前的预备姿势。
更要命的是,那个女子很明显就是我,一眼就可以看出。至于那个男的,也很好认的,不就是前一个小时和我一起喝酒的三叔么?
拍照者的角度选的很好,连我脸上的表情都照的很清楚,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眼睛下垂,睫毛低垂,仿佛有无限的娇羞。
三叔的嘴微微前伸,似乎刚讲完话,意犹未尽的样子。
画面上任务的神态拿捏得很好,我醉眼迷离的样子极像三十年代周旋于达官贵人面前的交际花。
扔下手机,我哈哈地笑了。
“拍照人得守在旁边多长时间才能照下这珍贵的一张啊,比动物世界的摄影师还要辛苦。”迎着他恼怒的目光,我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