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匆匆而过,冬雪降落静谧的墓地,方韶其轻轻捋去墓碑上的积雪,惆怅的眼渐渐合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一旁说,“老爷,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方韶其疲惫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说,“丛森,请你保佑爸爸。”韶其说完,转身朝远处打灯的轿车走去。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亿挥交易大楼的门口,一个年轻人迎过来打开车门。方韶其担心地看着他,“你怎么也过来了?”
“姨父,我不放心。”年轻人的脸上遮满愁云,却在闪光灯射来时勉强露出笑脸。方韶其没有再说什么,走进大楼。
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方韶其的心里满是荆棘,扎得他痛楚难当。十六年前,意外的沉船事件夺走了莞言和龙昭天还有他们女儿丛楠的生命,琢言不知所踪,只留下幸存的他和三个没有一起带出海的孩子。丛森、丛珊都是他和琢言的孩子,丛林是莞言的小儿子,在那场车祸后,由韶其抚养长大。在经历了整整一年的疗伤后,韶其渐渐走出阴霾,开始新的生活。只是没有想到,十年前的一次溺水,夺走了丛森的生命。当时的丛森刚刚留学归来,正意气风发,在全港创建环保大楼的项目,却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将生命交付给了上帝。在痛苦中醒来的韶其,为了达成丛森的心愿,接手了环保大楼的项目,开始在房产界大展拳脚。随着环保大楼的事业越做越大,韶其原以为终于可以给丛森一点迟到的赠礼,却在两年前,被一场无情的大火将美好的心愿残忍地毁灭,方氏地产也陷入从未有过的危机。而今天这场交易,就是为了挽救危机,不得不演的一场戏。
方韶其在回忆中沉淀自己,拳头慢慢握紧。嘭嘭两声,是主持人试话筒的声音。要开始了吗……
一个小时后,随着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叫声,京南医院急诊部的门被重重地撞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进来,静脉滴注和呼吸机随床运做,直奔第一抢救室。
“先生,请您在外面等。”护士拦住跟病人一起前来的年轻人。
“他是我姨夫。”年轻人说,一边想往里走。
“家属也得在外面等,医生会尽力的。”护士关上门。
年轻人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可没有人接。年轻人有些气恼地跺脚。这时,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从门外传来,一群手拿照相机的男男女女冲进来,闪光灯漫无目的地乱发光。
“龙丛林在那儿!”有个人大叫。立刻,一群人全哄过去。
“龙先生,方先生的身体到底怎么样?还有救吗?”一个人掏出纸笔,摆出随时记录的架势。
“方先生明明是拍赢了这块地,怎么反而昏倒了,是激动过度,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外界传闻说方氏的资金链有问题,要靠这块地皮翻本,是不是真的?”
“方先生现在身体不好,你们对拍卖所得地皮的使用计划会有改动吗?”
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来,丛林被团团围住,连呼吸都困难了。
“你们能轻点儿吗?”声音从急救室门口传来,是个小护士,“病人还在抢救,你们能不能配合点?”
“护士小姐,他还有得救吗?”
“他到底什么病?严重吗?”问题又接二连三地抛向护士。
“够了
!”丛林大吼一声,“你们就知道抢消息,你们还有没有良心?现在姨父在抢救,你们爱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只要你们不怕报道失实,随你们怎么写!要想做独家,就等姨父醒了再说,到时你们问什么我们说什么,现在,全都给我走!要是耽误了姨父的病,我把你们都告上法院!走!”
抢救室门前顿时安静下来,记者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开,护士缓了一口气,回到抢救室。
丛林满脸疲倦地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双手抱着头,那样子,痛苦极了。刚才在拍卖会上,对方公司叫价2亿4千万,韶其叫出了2亿6千万。然后,他们一直等对方再叫价,但是,对方没有再叫,拍卖官一锤定音,2亿6千万。于是,韶其晕倒了。
耳边有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只手拍在丛林的肩膀上,“丛林?”
“别再烦我了!”丛林挥手打掉搭在自己肩头的胳膊,抬起头,很快意识到自己骂错人了,“裴哥哥?”
丛林眼前的男人温和地笑笑,随即严肃起来,“事情我听说了,方先生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丛林有些哽咽,“不知道能不能过这关?”
“医生会尽力的。”那个男人坐到丛林身边,“就你一个人,你姐姐呢?”
“电话打不通。”丛林说。
“家里呢?”
“电话没人接。”丛林看看抢救室紧闭的门。
“这件事已经在全城闹得沸沸扬扬,她难道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
“她现在也不知是在酒吧还是舞厅,她能听到什么?”丛林的话中有怨恨,也有无奈。
“太过分了。”姓裴的男人愤然起身,朝外走去。
“裴哥哥,你去哪儿?裴哥哥!”丛林叫他。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刘妈拎着满满一袋子东西,站在一幢别墅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刘妈!”有人叫她。
“裴先生,您怎么来了?”
“家里电话怎么没人接?”
“小柳的外婆生病,她去医院了,我刚好出去买东西,怎么,您有急事?”
“方先生进医院了。”
“啊?什么?严重吗?”刘妈打开门。
“丛珊呢?”
“小姐?不知道。”刘妈摇摇头,“她出去回来,从来不跟我们打招呼。”从刘妈的口气里,听得出她对这个大小姐的反感,“老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啊?”
“哪来的声音?”姓裴的男人抛出问题。他听到了低音炮的动静。
“没听见呀。”刘妈的耳朵不好使。
男人抬头看看二楼,直冲上去。他闻声而寻,最后停在一间房门前,敲门。
“那是小姐的房间。”刘妈说。
“有钥匙吗?”
“没有,被小姐收了。”
男人重重地敲门,“丛珊,开门,丛珊!”
里面的人没反应,低音炮的声音倒是越来越真实。
“开门!”男人开始踹门,吓得刘妈躲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不敢上去。最后,男人实在不想再忍,开始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姓裴的冲进去,看到床上凌乱得很,拱起的被褥下,露出一缕烫过的咖啡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