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1年06月15日 10:06
局势,移转不开。
这是初离回到京都以来首次行出皇城,夜色深浓,四下一片寂静。她凝向秦前烨在战的方位,轻轻吸纳,随即隐起气息回身远去。
虽是意绝,心中仍是迷惘。初离缓缓踱步,不觉间已然来到那一年前皇帝所赠的初末宅。抬眼,心间一阵拉扯——这一别,竟已是近一年光景。她步入宅内,废置殿堂间摆着的神台上落了厚厚的灰。再抬眼,凝向曾属于末子的卧房,无数次出出入入的往昔瞬间涌入心头,无论是形影不离,亦或相互置气,此刻念及,皆是那般遥不可及的……幸福。
再无停留的勇气,初离猛地回身奔出门外,寒风拂过刺痛脸颊上的泪痕,却仍是停不住步子——他怎能那般残忍,将自己为他设想的未来生生泯灭;他怎可让那初末门成为世人闻风丧胆的灭世邪魔;他怎舍得向自己下手?!
周身一滞,初离见着眼前的景致,一阵苦笑——分明想要远离那往昔记忆,却是……一步踏入……曾在此真心相告的农宅。她仰面躺倒,仍是那个方位静挂一轮弯月。回转眼神,那清逸脱俗的身影却是早已不见。
那人此刻,正在百里之外,静候自己的——死讯。
已是三更。豪远城郊,隐约见一大宅立于山间,一女子形单影只,孤身于林间行走,她单薄的身影秫秫颤动,脚下却是步步坚定。
初离深提一息缓缓行近,每一步都似是踏在心上一般沉重钝痛——得知真相的一刻至今已然三个多月,这三月之间,说是顾念皇帝,不如说是……恐惧。她从未想到有一日,自己会如此惧怕与他相见,如此想要逃避那不争的事实。如若不见,他便仍是心中百般温存的师父;如若不见,仍可受着孤寂与思念猜测他的幸福;如若不见……便可心存最后一丝侥幸,不至如此无望。
与那府门仅余数十丈的距离,初离只觉心中的颤动早已蔓至全身,几乎失了前行的气力。四周的灵息渐渐浓重,充斥着来自末子的气息以及……邪气。许是被下了结界的缘故,再行几步,忽得觉出沉重来,她自催动灵息,倒也并未受阻,心中更是一阵寒意——如此结界,是为引来心存好奇的灵者吧?
“站住!来者何人!”不足三丈,见门前二人正守着入口,出声将行近的女子呵停:“此乃汇息饲魇之时,擅闯者死!”说罢那二人摆出应战的姿势,满眼戒备。
“汇息饲魇……?”初离轻声重复,眼神空茫得抬起,却是生生定在那牌匾之间不得移转——初灭……末世……
“我要见师父。”她压下心中猛烈得悸动,直视那发话之人,眼神平静却坚定。
“师父?”是指门主?现下早已无人得允那般唤他,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我是你们的……大师姐。”初离明了二人心中念想,清冷出声。
那二人眼中猛地一惊——大师姐?曾听闻那些“开元”提及,最初确是有一女子跟随门主,后来……不知为何离开,自那以后,“大师姐”三个字便成禁忌,但凡有人提起,必遭严惩。前些日子,大开元武宗不知为何竟是当堂提及,现下……
守卫身形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惧意,重复道:“无论何人,擅闯者死!”——死的可不止闯入者,更是连同自己亦要一并受难啊!
初离见二人心念反复,那汇息饲魇又不知以何方式,觉出四下气息一转再转,更是急不可耐,她抬眼无奈道:“得罪了。”一提息甩符,二人已被堪堪定住。她再未犹豫,循着末子的气息疾步狂奔。
愈发接近那熟稔的气息,初离的步子却是愈发放缓,当她觉出自己竟是不知何时止了步伐,不觉垂首自嘲轻笑——那时,被皇帝点醒,觉出自己心中所恋,亦是如此一面期许一面惶然,跑着跑着便停立原地。
她深深吸纳一息,抬眼凝向那深埋心底从未远去的气息的源头,不觉间忽略了那暗藏的邪魔之气——心中洋溢了又沉淀的是什么?为何如此莫可名状的雀跃,是因那无望的侥幸,亦或……久违的容颜。
想见他,只因他是……师父啊!初离合下双眼再度睁开,闪出熠熠的光来——无论他变成何样,他终究是末子,是自幼便伴于身侧从未离开的至亲,更是深埋心底的,抵死挚爱。他正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内,只几个疾步,便可见面。
复又抬起步子,初离抑住心中猛烈得律动。一步——四下的结界算得上什么?两步——忽得行出阻挡却被瞬间定滞的是何人?三步——以为锁闭房门,便可阻挡我回到你身边?
砰——下了锁闭咒的木门被猛地震开。
“师父——!”
近百名伏跪的门徒顿然倒抽一口冷气,齐齐回首不可置信得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竟是胆敢在这汇息饲魇之时只身闯入,竟是无视这汇息殿外层层结界,竟是——几要将殿门震碎。她立于门外,眼中竟是寻回珍宝一般的激悦,她那样迫切而大声得唤出……“师父”?
觉出仪式仍在继续,众人回转眼神,高台上火架间的青紫色烈焰纵然窜高一瞬,复又恢复成小小一支火苗,烛曳一般。旁侧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收势灵息,停止作法。
“是你。”他抬起眼来,面色冷寂,语调平淡,仿似忽然有人闯入乃平淡无奇之事。
初离满脸的雀跃仍未收去,却堪堪停滞在面上。心中关于重逢的喜意,记忆中往昔的温柔,瞬间冻结寸寸碎裂——他眼中是吞噬一切的平寂,他的语调无爱无憎,仿佛她只是最平常不过的……陌路人。仅是漠然一瞥间的寒意,更甚于任何一次寒魄之毒。她只觉身形陡然凝滞,再无气力靠近分毫。
“仪式毕。”末子冷声道,高台下轰然响起震天齐声:“初末与共,灭世齐天!”
末子于侍从递上的水盆间轻轻沾湿双手,掠过火台立下结界,又取过巾帕拭干,四下之人才立起身来,齐整得退居两侧。
恍然,殿堂间只余末子与初离遥相对望。
“你可知,汇息饲魇之时,擅闯者如何惩治?”末子再度抬眼,仍是清冷得凝向那一抹凝滞原地的身形。
“师父……”初离几是催动灵息才复又提起脚步缓缓行进,双眼死死瞪着眼前冷傲的面容,“是离儿啊。师父……你这是怎了?”
末子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异样复又移开,淡淡开口:“今日由谁负责守卫?带上来。”
片刻之后,五名被定身的门徒已然押上,其中二人是门外所见,另三人,想来是这汇息殿外尚未看清便被定住之人。
“没用的东西。”末子双眼一沉,甩出一张符。
初离只觉心间猛然一紧,强忍颤意堪堪扭转身形,见那方才仍是生灵活现的五人,瞬间,已然失了生息,更是——全然湮灭。
“师父!你为何这样做?!你明知他们拦不住离儿……”初离急急争辩的语声在末子抬臂轻点间戛然而止,她中了哑咒,不可置信得瞪起双眼,溢出泪来又生生噙住。
“聒噪的女子。”末子抬步行下高台立于初离眼前,“你有何权利,质疑我?”
初离凝起眉来,只觉心中所有念想瞬间崩塌,她垂下眼,再不看那分明熟悉得心痛,却生冷漠然的面容。
“我说话之时,你必须看着我。”末子的语声于头顶上响起,每一字都铮铮砸向心间,将那已然碎裂成废墟一般的往昔捣成更细的粉末。“你来,所为何事?”
初离觉出哑咒已除,却不知如何开口,低垂的双眼紧合,逼进绝望的泪——怎知那多番苦痛,竟是换来如此结局。
“看着我!回答我!”末子猛然抬手捏起初离的下巴生生掰起她的脸来,指尖因莫名的愤怒,几要将她的颌骨碾碎。
初离抬眼,倔强得凝向末子的双眼,紧抿双唇——你要我如何作答?告诉你,我来,只因想要见到……这样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