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年10月28日 15:46
王嬷嬷含笑搭腔:“夫人向来是把小姐当亲闺女看的。”
顺着嫡母的动作,我渐渐俯身,虚靠在她肩头。
表姐来时,撞见的正是这幅场景:她的亲姨母捋着我的头发,如同抚摸着温驯的宠物,爱不释手。
“姨母。”表姐出声提醒。
闻言,周氏扭头,不咸不淡地招呼嫡姐坐下:“婉儿,你才发天花,离你妹妹远些,她身子骨弱。”
表姐面色一僵,咬牙称是。
大哥下职早,回来时带了包点心,递到我跟前:“百味楼的桃花酥,趁热吃,别再同我置气。”
他指的是秋霜的事情。
自从秋霜走后,我和他的关系生疏不少。
“怎么会。”我笑着接过桃花酥,让嫡母先拿一块。
怎么会轻易原谅呢。
桃花酥入口,滋味酥脆香甜,我弯起双眼:“好吃,谢谢大哥。”
我的秋霜尸骨未寒。
她生前最擅做点心,手艺比之百味楼的师傅也毫不逊色,这桃花酥究竟是在打谁的脸。周氏适时叮嘱道:“少吃些,省得等会儿吃不下饭。”
就这样,我演了出其乐融融的戏给表姐看。
二哥谢诤在京中任禁军统领,下职很晚,他姗姗来迟,晚饭后才到家。
迈入堂中,他递给我一支狐狸簪子,顺势将这出戏推至高潮:“这东西衬你。”
我知晓他是在讽刺我。
但表姐对此并不知情。
我用余光看见表姐半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
06
表姐果然上钩。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谢婳,你好大一张脸!你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是不是?”
这话与记忆中的片段重叠在一起。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霜雪为肌,梅枝做骨,婳妹妹当真如观音座下童子一般。”
我前世也曾怀疑过表姐是否换了芯子。
可惜一直没来得及验证。
青州离都城太远,周家与魏国公府往来不算频繁,是以,我与表姐算不上熟稔。
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表姐也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她同我射覆、玩叶子牌。
她来时带着青州时兴的口脂,摁着我坐下,指腹沾了掺有金箔的口脂,替我细细涂上。
她说女子及笄才能取字,她偏不想等,看我时常捧着书,便让我替她取一个小字。
“往后啊,我这名字只有婳妹妹知道,谁也抢不走。”
一语成谶。
大选结束,皇帝和我大哥二哥都被表姐排除在攻略对象之外,就只剩下二皇子。
偏偏二皇子和我的婚约已定。
若是现在的表姐有夺舍的能力,又不得不依照系统的指示攻略男主,那么夺舍我,无疑是条捷径。
饯别宴罢,表姐寻了机会,偷偷潜入我院中。
她吹的迷烟浓度不够。我推着轮椅来到案前,掀开香炉盖,替她加了把安神香。
我上榻,阖上双眼。
不多时,感觉到有人坐到我榻前。
“谢婳。”表姐攥住我的手腕,恨恨道:“凭什么你占尽天时地利,要什么有什么,姨母心疼你,两个哥哥宠你,就连二皇子也心悦你。”
她拔出小刀,正欲对着我手腕划下。
我睁开了双眼。
表姐下意识一抖,第一刀没能落下。
我眨了眨眼睛,唤她:“远黛姐姐。”
07
闻言,表姐一怔:“谁?”
见她眼中一片茫然,我心下稍安。
这便是答案。
她的确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
“瘸子也无妨。”她着魔般呢喃:“只要占了你的身体,我便有了魏国公府撑腰,日后嫁给二皇子,完成任务,我就能拿着奖金回家去逍遥。”
“要是二皇子喜欢我,留在这方世界也不错。等到二皇子登基,我就是国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见了我,都得给我跪着,看谁敢议论我的伤腿。”
“表姐”,往后便称作周婉——她定下心神,划开我的手腕,取来一盏瓷碟,接下我几滴血。
“嘶。”我吃痛,抽回手,叱道:“表姐这是干什么!”
瓷碟中承有一张黄符,符箓上写有我的生辰八字。
这是周婉孤注一掷,花光身上所有积分,向系统求来的换命符。
还有两日就要离开魏国公府,一旦离开都城,周婉就会彻底错失攻略的良机。她等不起了。
接完我的血,周婉同样割破手腕,把血滴在写有我生辰八字的符纸上。
周婉嘴里念念有词:“重来一世,我定会夺走属于你的一切……”
“这道黄符是作什么的?”我好奇地打量着那道符,分心配合她道:“表姐切莫听信神神鬼鬼之说,继而入了歧途。”
“用得着你多嘴!”周婉插道。
话音未落,符纸间血光一闪。
我浑身僵直,感受到灵台处似有千钧之力劈来,要将我三魂七魄直直从肉身中抽出。
我和周婉齐齐昏厥过去,不过一个软倒在轮椅中,一个瘫倒在地上。
约摸半个时辰后,被迷香放倒的丫头婆子们接连醒转过来,踏入里屋,纷纷嚷道:“小姐!”、“表小姐!”
08
醒来时,王嬷嬷停在我跟前。
我心中咯噔一声。
却听王嬷嬷唤我道:“表小姐。”
我长舒一口气,被王嬷嬷扶起来。
她替我掸去裙摆上的灰尘,皮笑肉不笑道:“表小姐半夜来小姐房中,是有什么要紧事?”
用着我身体的周婉,此时攀住了王嬷嬷衣角,诉苦道:“表姐是过来找我麻烦的……嬷嬷可得告诉母亲,让她替我做主啊。”
“那是自然。”王嬷嬷不着痕迹地拂开周婉的手,转而轻拍她的后背,睨我一眼:“表小姐不日便要启程,怎么临了还要在我们魏国公府闹上一通,表小姐须知,这是魏国公府,不是青州的地界,您可莫要让老奴和夫人难做。”
我悄悄活动脚踝,惊喜地感受着小腿处传来的知觉,王嬷嬷的话如耳旁风般刮过。
“奴才就仗着资历,斗胆说点儿僭越的话,夫人怜你一介孤女,对你一直多有照拂。”王嬷嬷步步逼近:“可你呢?你来国公府上都做了些什么,当真对得起她吗?”
差点忘了,青州周氏人丁凋零,表姐的身份是孤女,待回到青州,我被认出来的几率也大大减少。
见我一直垂头看着脚尖,王嬷嬷长叹一口气。
“害小姐担惊受伤,照例是要罚板子的。”王嬷嬷补道:“但表小姐金尊玉贵,又是客人,眼见着要走,便手抄一份佛经,权当是为夫人和小姐祈福如何?”
我点点头,没什么异议。
周婉没想到我会被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抗议道:“嬷嬷!”
“小姐今日这是怎么了。”王嬷嬷拍着她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如同某种潜移默化的规训。
09
我提着裙摆,一路跑回表姐住的偏院。
起初我不敢迈开步子。
腿坏得太久,我早已忘了该怎么走路。
该脚尖着地、还是脚跟着地。
该怎么找准重心,该怎么小幅度摆臂。
好在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还在。
我佯称自己腿麻,让丫鬟扶着我走了一截路,走着走着,渐渐找到了平衡,然后越走越利落,越走越快。
走到最后,我甚至一路小跑起来。
若非顾忌贵女的体面,我真想挽起裙摆疾奔。
沐浴着晚风,我激动得近乎热泪盈眶。
等迈进院中,我寻了处空地,循着儿时记忆里看过的胡旋舞的模样,踮起脚尖狠狠旋了几个圈。
裙摆飞扬间,我仰头望向深蓝色苍穹,心情舒朗。
“小姐?”丫鬟不解,仍笑着应和:“小姐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
“没什么。”我摇摇头,声音微带哽咽。
活着,这才是活着。
我沐浴完,又过两个时辰,周婉院子里喧嚷起来。
我知道,这是发病了。
我从前那具身体不仅有腿疾,还有先天不足之症。
小时候,外头有人传我是童子命,过了十二岁就要被观音娘娘收回去。
为了治这不足之症,府中医官铤而走险,用两副以毒攻毒的方子,生生将我从濒死处拉回来。
我迈过十二岁的坎,却还不算完。
那方子起初的确见效,后来我年岁渐长,药性再烈的方子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