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年07月17日 17:20
林为我摘了很大一篮子桃花。
春日里的太阳将他的脸晒得通红,但他一张脸上满是欣喜与小心翼翼,将篮子不好意思地递给我生怕我不喜欢。
我入宫学晚,被五皇子嘲笑,不知如何应对时,平时从来不愿同别人有冲突的他挺身站在前面,为我说话:“霍姑娘刚开始学,这些不熟练是很正常的。五哥如今学了几年了,怎么还同一个小娃娃比。”
还意有所指地拉长了声音:“我记得五哥刚入宫学的时候,可是......”
五皇子赤红着脸连忙捂住了李隻的嘴,“我知道错了,我只是看她可爱在逗她玩。”
李隻掰开他的手,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离开之际,我却听到他低低同五皇子说了一句:“逗她玩,也得两个人都觉得好玩吧!”
五皇子愣在原地,半晌,挠了挠头趴到我的桌边悄悄对我说了一句“抱歉。”
我记得我学业同别人差距大,李隻便每日里陪我吃晚膳,问我课堂上有哪些东西不明白,等我说出来之后他便会逐字逐句深入浅出地解答我的疑问。
我的书法得了爹娘的传承,很是不像样。我很努力地写,却总是拿不好那毛笔,字不得章法,写得歪歪扭扭宛如蚯蚓。
夫子总说是我不用心,我因此挨了不少罚。两指宽的尺子打在手掌心,火辣辣地,忍也忍不了。
我找皇后娘娘哭诉了好几次,她皱着眉头给我的手轻轻上着药,却依旧坚定地让我跟着夫子学。
她说世家女没有不学这些的,爹爹娘亲布衣起家,在这方面已经是个大老粗了,我不能步他们的后尘。
以后若是有个宴会游园什么的要写请柬邀请别人,我这手字拿出去都会被人嘲笑,既会被嘲笑我人粗笨,又会被说是宫中教得不好。
我不能丢了我家跟皇家的脸。
她说的是实话,我只能作罢。
李隻却要比皇后娘娘偏心一些。他见我手疼就偷偷帮我写了几张大字,一边帮我偷奸耍滑一边告诉我要好好习字不能偷奸耍滑。
又矛盾地说皎皎怎么样都好,开心最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清澈真挚,不带虚伪。
自幼离开父母孤孤单单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对自己好,我想应当少有人能不动心。
谁能花近十年功夫去布一个这样的局呢?
所以皇帝将我赐给他做六皇子妃的时候,我的内心是有期待与欣喜的。
但赐婚后不过三月,我特地求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出宫寻他时,便见到了在江边与右丞之女你侬我侬的他。
我不动声色,躲在隐秘处,听见那右丞之女嗔怪地开口,问他对我究竟是何意思,有了婚约还要见她又是何意思。
他说:“我不过将她当作妹妹,从前顾着她的面子我不好直说,如今她爹娘已逝,不过一个孤女而已,哪里比得上你?”
“我只想选你做我的正妻。”
他的语气温柔动听,却字字如千斤巨石,砸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来气。
明明是他将他娘留给他的一只玉簪送给我,说今生非我不娶。
明明在我不愿嫁给他,卷入皇家争斗之时,他在我面前猩红着眼对我说他早已对我情根深种,让我给他一次机会。
如今我却成了“妹妹”,是个孤女,比不过她。
我立在原地,半晌身子都僵直得难以移动。
直到钟山寺鸣,午时已到,我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时,他们二人已经不在江边,不知去了何处了。
我这个人,自小清醒,越是情绪崩溃之时我便思路越清晰行事越有条理。我悄悄原路返回,去了李隻府上等他,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回府时春风得意,显然是将右丞之女哄得很妥贴了,见到我时那高高扬起的嘴角都没有落下来。
见了我,他有些惊讶,没有想到我会特地出宫来寻他。
他掩饰着自己的紧张,状似不经意地问我:“皎皎什么时候出宫来的?”
我不动声色,只是如同以往一般笑着说:“午膳前后我便同皇后娘娘请示出宫,听闻殿下寻了柳公的遗迹孤本,特地来瞧瞧。谁想殿下竟然不在府中,害得我好等。”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也笑道:“不过是去同朝中官员一起商讨了一个卷宗。要是知道你来找我,今日我便早早备上宴席在府中恭候了。”
我微微笑着,他又说:“走,我带你去书房看看那孤本。我的府邸也就是你的府邸,以后若有什么想看的自行去便可,不用特地等我。”
我佯装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的书房很大,里面藏书数千。虽然是落魄的皇子,却也比别的普通人家好上许多。
他将那孤本藏得很深,到了书房之后,他让我先等等,便独自去寻那孤本了。
我站在原地,平复了心情之后再见到他,我的心中已经波澜不惊,如同死水一般。
我打量书房,百无聊赖之际,瞧那书架格子上整整齐齐码着他参政的奏折,便随意抽了一本看。
谁也想不到会那么巧,那奏章恰好与我霍家有关。
那上面的字迹我临摹多年,早已熟悉无比,让人心寒不已的话跃然纸上:“西北军只知霍家不知吾皇,霍家谋逆之心显而易见,罪该万死。”
“西北久攻不下,恐有通敌嫌疑。守国无需霍家军,此事,还望陛下三思。”
这些字后面有朱笔批了一个字:“阅”。
那奏章的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是李隻参政不久后第一次兴冲冲地跑去找我,说他的父皇终于认可了他一次,他们在御书房聊了许久。
那时我追问他聊什么了,他只推脱说朝堂之事,不好同我说,担心父皇知道之后怪罪。
如今我却明白了。
毕竟他们商量着害我爹娘,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对我说得出口呢?